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必须大力发展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当今世界,文化与经济和政治相互交融,在综合国力竞争中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突出。文化的力量,深深熔铸在民族的生命力、创造力和凝聚力之中。”这个论断,为少数民族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中国文化是以多民族文化共同组成的民族文化体系。中国共产党代表各民族的共同利益,代表整个中华民族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自然也代表少数民族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为保护和发展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做了大量的工作,先后制定了保护和发展民族文化的法律法规,建立了民族文化机构,抢救、挖掘并保护了一大批民族文化遗产,培养了一大批民族文化人才,组织了各种民族文化活动和宣传活动,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发展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当前,先进的少数民族文化的发展方向就是要服从和服务于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为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为民族团结、祖国统一激发坚不可摧的凝聚力。进一步引导少数民族先进文化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不但对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发展进步有着直接关系,而且对各民族和睦团结,国家长治久安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 把握前进方向。
先进的少数民族文化,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到观念、理论、政策、实践等各个方面。实施这一新的伟大战略工程,首要的是全面准确地领会和牢牢把握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的内涵。****同志在党的十六大报告中指出:“在当代中国,发展先进文化,就是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以不断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增强人们的精神力量。”面向现代化的民族文化,就是遵循历史发展规律、顺应时代发展要求、引导民族地区社会进步的文化。面向世界的文化,就是立足于改革开放的文化。先进的民族文化善于在弘扬民族优秀文化的基础上,汲取世界各种文化的优秀成果,通过创新,不断在内容和形式上推进文化的发展,增强文化的生命力、吸引力和感召力。面向未来的文化,就是不断创新的文化。面向未来,就是敢于超越过去和现在,突破现存文化形式的束缚,勇于摒弃自己文化中带有迷信、愚昧、颓废、庸俗等色彩的因子;面向未来,就是有理想,敢于把自己的理想付诸文化现实,勇于创新。代表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文化,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是当今先进文化的表现形态。文化总是具有一定的民族形式的,没有自己的民族形式,就没有独立性,因而就不可能成为具有世界意义的文化。如果没有自己的文化形式,中华民族就不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有了鲜明的民族特性和独立的品格,我们才可能对丰富世界文化做出应有的贡献。这里所指的“民族”,在不同的意义上,既可以理解为中华民族,又可以理解为组成中华民族的五十六个民族。从世界意义上来说,五十六个民族共同创造和发展了中华民族光辉灿烂的中华文化。从中华民族的意义上来说,它包含了汉族和其他五十五个少数民族,各民族同样也有自己鲜明的民族特性和文化形式。因此,没有各民族文化的繁荣发展,就没有中华民族文化的繁荣发展。代表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文化应该是越来越科学的文化。科学的文化就是保持科学探索精神的文化,就是具有批判和创新意识的文化,就是拒绝愚昧、迷信和落后的文化,这对民族地区更具现实意义。因此,先进的民族文化应该是能够促进科学技术和生产力发展的文化。民族文化源于广大少数民族人民的社会实践,它代表着少数民族的要求。代表先进文化先进方向的文化,就是能够更好地服务于少数民族并且提升其文化素质的文化,就是让人民群众在创造文化的同时,不断享受文化的成果,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代表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文化,就是能够不断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的文化。这是对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功能规定。一个民族,没有振奋的精神和高尚的品格,不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历史长河中,少数民族不断地以自己的创造性实践丰富、培育、弘扬和发展着民族精神与优秀品德,并且把既有的理想和精神的追求推向新的高度。先进的民族文化,就是让广大少数民族人民的精神世界得到极大的丰富,同时培育新时代的民族精神。
二、 全面建设
党的十六大提出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不仅具有深刻的经济内涵,同时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越来越大,对社会深层次的影响越来越大,文化建设在全局中的地位和作用也越来越突出。因此,建设先进的少数民族文化,事关民族地区的发展,事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全局,事关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全局。一是抓规划。少数民族文化博大精深、丰富多彩,但发展不平衡,需要按照时代的要求进行规划、整合、提高。党的十六大提出的建设先进文化的指导思想是“必须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用‘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统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建设先进文化的目标是“大力发展先进文化,支持健康有益文化,努力改造落后文化,坚决抵制腐朽文化”。民族地区应按这一指导思想和目标要求,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对民族文化建设进行全面、系统的规划。规划中应包括民族文化的定位、基础设施建设、民族文化研究、人才培养、民族文化活动开展、文化产业化推进、文化经济政策等。二是抓阵地。满足少数民族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就是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就是建设先进的民族文化的实际行动。当前民族地区的文化基础设施已经不能满足增长的需要,在城镇缺乏大型的、综合的、专门的民族活动场所,在乡村不少地方连看报、看电视的条件都没有。因此,国家应加大投入,帮助民族地区加强文化基础设施建设,建设各具特色的民族文化活动中心和民族文化博物馆,继续推进农村“村村通”电视广播工程,建设基层文化活动场所等。对于经营性的文化设施,如演出业、娱乐业、广电影视业等,要深化改革,鼓励民间资金进入这一领域,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向市场要效益。三是抓活动。发展先进文化,提高少数民族的文明素质,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组织、动员和吸引广大少数民族群众参与到他们喜爱的、有一定品位的传统文化活动中去,感受文化的无穷魅力,陶冶情操,寓教于乐,是这项系统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地区应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组织开展独具特色的传统文化节庆活动,并逐步走出以市场运作为主,推动文化与经济相结合的发展路子,从而实现文化产业化, 带动民族地区旅游业、餐饮业等第三产业的发展。四是抓队伍。文化事业的发展,人的主观能动性至关重要。要发展先进的少数民族文化,就应把文化队伍建设摆在重要的战略位置上。当前,主要问题是文化管理、创作、表演、研究的人才年龄老化,专业断层现象十分突出。因此,应尽快建立健全一整套民族文化队伍建设制度,确保民族文化事业的发展需要。首先应倍加珍惜现有人才,充分发挥他们的重要作用, 尊重和理解他们的辛勤劳动;其次抓好人才培养,通过送出去、请进来等多种形式培育土生土长的优秀文化人才,增强发展后劲。第三应不断改善学习、工作和生活环境,在政治上、经济上关心爱护人才,多给一些政策上的支持,用待遇留住人才。五是抓整理。民族文化资源是先辈们留下的宝贵财富,我们不但有责任和义务保护珍惜,而且还应继承和弘扬光大。民族地区应抓住当前有利时机,以挖掘、整理、研究民族文化资源为契机,不断丰富和发展民族文化的内涵。对于有失散可能的民族古籍、有失传可能的民族艺术、有失传可能的民族文物、有失传可能的民族工艺等应进行抢救性的整理;对于目前广泛流传的民族文化艺术,应进行总结提高,并不断创新,永葆艺术魅力。发展先进的民族文化,离不开各个民族的文化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有效利用,离不开各种文化要素的协调互动,因此,民族地区应在整理的基础上,对民族的发展从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进行广泛的研究。
三、 立足民族传统
“一种文化传统,一经形成,便以精神文化的积淀形式对历史和现实产生潜在而深远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不是已逝的梦影,风干的尸骸,不是一种只具考证价值的古董,而是一种将民族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联结起来,显示民族的稳定性、连续性和生命力的东西。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愈是悠久、深厚,其生命力也就愈是强大。”传统将过去、现在和未来凝聚在一个统一体中,使不同历史阶段之间保持着连续性和统一性。立足传统不是对传统文化全盘肯定,一切照搬,而是要科学地、客观地判定传统文化中的哪些东西渗透在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之中,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何种程度上制约着现代人的生活,分清其正面价值和负面价值,确定它们能不能以及在何种程度上成为现代文明建设的有用资源。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只有丰富生动的社会实践,才是文化发展和变革的真正源泉。立足传统,就是要在丰富多彩的社会实践中,通过创造性的转换,真正“激活”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成分,使之进一步与当前的时代精神结合在一起,成为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新的民族精神的有机组成部分。只有这样,才能建设先进的民族文化,也只有这样,才能使传统文化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我们肯定民族文化对民族存在、发展的意义,提倡不能超越传统,但并不是说民族文化与先进文化是完全一致的,也不是主张回到传统中去,而是立足于实践,从民族文化中汲取可以为今天所用的东西。要想使民族文化不断的向前发展,就必须遵从文化发展的规律,即一个民族的文化只有遇到更先进的文化,在冲突与融合中才能更新、发展。传统文化的更新,从根本上讲是一种自我更新,即发展过程中的“扬弃”。
四、 借鉴学习
文化具有超越民族界限的普遍性的品格,具有相互交流借鉴吸收的可能性。正确认识其他民族文化的价值,广泛开展对外文化交流,吸取丰富的文化营养,是建设先进文化所必须的。历史证明,能否从其他民族文化中吸取营养对一个民族的发展至关重要。学习先进文化,必须有现代文化自觉和文化意识,具备了这种文化自觉和文化意识,就不会否认其他民族文化的先进性,就能够理直气壮地高扬民族文化的主体性,高举民族文化复兴的旗帜。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曾提出不论对外来文化和本民族的古代文化,都要剔除糟粕,吸取精华,并把这种做法形象地比喻为消化食物,“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们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取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他还主张对传统文化采取“全面的历史的方法”,即“把问题当作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学习的过程,就是对一切文化,包括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精华的剥离过程。学习先进,就要从现代化的需要着眼,以多维的价值尺度,对一切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进行审视、剥离和筛选,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只有这样,才能促进民族文化健康发展。对民族文化的建设来说,重要的是让优秀的文化要素相互影响,相互激荡,相互吸收,形成一体,组成一种与时俱进的新文化,这就是文化的创新。任何一种文化要延绵不绝,关键在于它本身具有充分的新陈代谢能力,能够不断汲取外族文化的优秀成分,从而构成一个良性循环的文化系统。这个新陈代谢的过程就是民族文化的创新过程。从价值观来讲,文化创新就是要让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中的优秀成分成为建设现代文明社会的精神资源,并在实践中实现价值转化,即从中发现可以满足建设现代文明需要的可用性功能,然后再通过实践使这种价值可能性转化为现实的价值存在。文化创新,最根本的是要立足于实践,在实践中进行文化再创造。为此,一要摸清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中所具有的文化再创造的基础和依据;二要从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出发来观察、评估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资源的现实价值和意义;三是以实践标准来检验再创造的成效。这就是按照实践标准、生产力标准和“三个有利于”标准,来检验对文化传统进行创新的结果。文化创新实践,就是要在历史与现实的结合上构建新的文化价值体系。这种文化价值体系应该是由社会主义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组成。其中物质文化是基础, 制度文化是保障,精神文化是价值导向。要建设这一价值体系,一是不能仅仅限于精神文化、观念文化的范畴,而应把构建文化价值体系放到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大局中去。二是要具体分析三种文化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否相容,据此来确定如何通过创新实践对其进行科学的“扬弃”和再创造。比如,针对我国物质文化落后的现状,要特别强调物质文化的基础性地位,大力加强物质文化的创新;针对制度文化中缺少民主法制传统的实际,要加强民主法制建设,搞好制度建设和体制创新;针对精神文化具有伦理性的特点,要在继承和发扬其优秀传统的同时,大力加强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精神文化建设,特别是要抓好全社会的科学文化、教育等基础性的文化建设。三是要坚持以物质文化的创造为基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现三种文化创新实践的相互协调和相互促进。
总之,建设先进的民族文化的过程,就是建设一种既批判、继承传统而又充分体现时代精神,立足本民族而又面向外界的新文化的过程。这种新文化既不固守传统,也不照抄外来文化,而是立足于本民族文化,在固有文化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体现民族精神、时代精神及现代化进程的新文化。建立这种新文化必须高扬民族主体性的旗帜,要把民族的利益作为衡量、择取文化的标准。任何外来文化的吸纳和利用,都必须有利于本民族的生存和发展。只有如此,我们才能逐步建立起与时俱进的先进的民族文化系统。
甘肃省文化厅副厅长 卢鸿志
回顾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筹建历程时,我们总是会满怀敬意地谈及那些关心和支持我们的领导和专家学者,闫明复同志就是其中一位。
1988年,费孝通先生曾向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统战部部长的闫明复同志写信,建议在日本首相竹下登访华期间提出将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日本援建项目,以纪念中日和平友好10周年。闫明复同志立即将费先生的信件和有关材料送呈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并专门向李鹏同志写信,希望予以考虑。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此事未能成功。后来,李鹏总理亲自批示,“ 最后定‘环保中心’这个项目,其他已不可能安排,望向有关同志解释为要。”费孝通先生致闫明复的信和闫明复致李鹏的信已被我馆收入《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建档案资料汇编》,成为建馆历史上的珍贵资料。
2005年底,闫明复同志陪同友人前往中国民族博物馆的临时住地福佑寺。当了解到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建20多年,馆舍还没建成,原来确定的馆址也已作他用时,闫明复同志非常激动。他说,中国民族博物馆是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的象征,我们这个多民族的国家如果没有一座国家级的民族博物馆,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他当即决定,向温家宝总理写信反映这一重要情况,以求得中央、国务院领导对中国民族博物馆建设的重视和关注。根据馆领导安排,我代拟了这封信。信中写道:“从整个世界的情况来看,以民族为主题的博物馆是多民族国家必不可少的基本建设。在我们这样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建立一座国家级的民族博物馆,它将是我国民族团结、社会和谐的政治标志,对于宣传我国的民族政策,普及民族知识,弘扬优秀民族文化,增强民族团结,捍卫祖国统一,都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因为只有从民族关系发展史这个主线才能展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渊源和博大文明。这项功在当代、恩泽千秋的事业,其作用是其他文化设施所无法取代的。据我了解,每年“两会”上,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呼吁尽快建设中国民族博物馆。2008年,首都将举办奥运会,国际人类学民族学大会也将在我国召开。届时,如果首都没有一座国家级民族博物馆,将是一个很大的缺憾。”“建设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时机完全成熟,国家财力不存在问题,希望予以关注,请发改委等相关单位提出具体意见。”闫明复同志看过后,又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2006年春节前夕,我和已退休的办公室主任吴连义陪同张永发馆长到闫明复的家中去给闫明复同志拜年。闫明复同志详细询问了民族博物馆的近况,并再次强调了建设中国民族博物馆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他说,写给温家宝总理的信,温家宝总理已作出批示,并连同信件转至国家发改委。他同时表示要就此问题向国家发改委主任马凯写信,请他给予重视和关注。根据闫明复同志的指示和馆领导安排,我又代拟了此信。信中写道:“十六大后,民族工作、文化工作越来越受到党和国家的重视,我国的综合国力也显著增强。目前,一大批博物馆陆续建成,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建设不宜再久拖不决,望国家发改委予以考虑。”
2006年6月,我馆在我国第一个文化遗产日期间举办了第一届“多彩中华”民族文化节。我馆邀请他出席开幕式。但是,由于闫明复同志当时身体不适,约好去医院检查身体,回话讲不来了。但是,后来听说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热地同志也将参加民族文化节活动时,他却专程赶到活动地点,目的就与热地同志共同商谈中国民族博物馆场馆立项建设问题,请热地同志也出面帮助中国民族博物馆做工作。此外,吴连义同志也为此做了大量工作。他身体不是很好,但热情非常高,忙前忙后,毫无怨言,令我十分感动。
闫明复同志为中国民族博物馆建设所做的工作,引起了国家发改委的高度重视。2006年,国家发改委多次组织有关部门研究中国民族博物馆场馆立项建设问题,并委托有关机构对项目建议书进行了评估,标志着这项工作取得了实质性进展。此期间,闫明复同志也一直在关注着此事。他说,他将为中国民族博物馆竭尽全力。
如今,新当选的中央领导集体把民族工作、文化工作提到了新的高度,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场馆立项建设也面临着新的机遇。我相信,一座国家级的民族博物馆屹立于首都的希望不再遥远。而在书写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建历史的时候,闫明复同志将会在显要的位置占据十分重要的一页。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多民族国家,各民族文化的混融交织是中华文化的鲜明特点。近年来,民族博物馆蓬勃发展,成为中国博物馆界的一个新生力量,为收藏、展示、弘扬少数民族文化遗产和促进族群研究作出了积极贡献。尤其是在民族与民族间、国家与国家间的相互交往上,民族博物馆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纵观各地的民族博物馆,有相当一部分位于祖国边疆的多民族地区,地缘上承接内地,辐射周边国家,在族群文化方面区域性特点浓厚,开展国际合作交流研究的条件很是优越。应该看到,民族博物馆发展的一个新趋势就是发挥博物馆对外文化交流的窗口职能,促进区域文化交流与合作,更好地保护和弘扬优秀的民族文化遗产。
云南民族博物馆是西部地区少数民族文化收藏、展示、保护和研究的重要机构,少数民族服饰和工艺等有形、无形文化遗产的收藏和展示是其工作的重点之一。该馆地处西南边陲云南省昆明市,属于大湄公河流域次区域,具有独特的区位优势。近年来,云南民族博物馆立足西南边疆,积极参与全球化进程,不断发展与亚太地区博物馆的合作以及与欧美国家的文化交流活动。该馆本着“走出去,请进来”的发展策略,自主创新,在陈列展览、文物收藏、专业研究、人才培养等多方面积极探索,开展了形式丰富的文化交流活动,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一、通过区域交流与合作,内引外联,推陈出新,丰富展览
陈列展览是一个博物馆的核心文化产品,也是一个博物馆的生命,是博物馆传承文化的基本方式。在当今全球化语境下,博物馆的展览内容和办展方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频繁的展览交流是区域合作的一个重要内容。作为国家一级博物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未成年人教育基地和科普教育基地,云南民族博物馆不但履行着宣传、展示各民族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重要职能,而且还肩负有强化和弘扬民族精神的伟大使命。依靠区域合作交流,采取全方位、多元化的办展模式,通过引进展览和举办外展,来展示族群文化和习俗的多样性,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
1.引进国际性展览:
云南民族博物馆大力引进国际性特展、交流展、专题展,把博物馆真正变成文化传承和交流的场所,为广大公众打开了认识族群和文化多样性的窗口。自2001年以来,引进《中韩民族造型艺术特别展》、《织物上的文化—加拿大原住民织品艺术展》、《共饮一江水—澜沧江湄公河纪实摄影展》、《湄公河流域傣族纺织品展》《中韩百人书画艺术交流展》、《第十届亚洲漫画展》、《与自然对话——池田大作摄影展》等引进10余个国际性临时展览。 其间始终贯穿着民族博物馆对非物质文化保护和传承的一贯重视,不少展览邀请国内外民间艺人同台展示传统技艺,其中既有云南少数民族民间艺人进行民族纺织、扎染、银首饰制作、东巴绘画艺术等,也有韩国民间艺人展示缉结、刺绣、针线、螺钿等传统工艺,让观众直观地感受民族传统工艺的宝贵价值,呼唤社会对传统文化的支持和保护。
2.向国外输出展览:
与此同时,云南民族博物馆也走出国门,在国外举办了多项国际性展览,把多彩的云南民族文化介绍给国外观众和博物馆同行。
仅在韩国一地就举办了“韩中民族传统造型艺术特别交流展”、“21世纪迎来的传统文化生活—亚洲传统民俗体验展”、京畿道博物馆“中国云南民族文化展”、韩国碑林博物馆“中韩书画百人艺术交流展”等多次交流展;在日本大阪举办《世外桃源的诱惑—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展》;法国巴黎“中法文化年”期间,在巴黎中国文化交流中心推出《中国民族服装服饰展》;在芬兰埃斯堡艺术博物馆举办《荷花与龙—中国少数民族服装服饰展》;在新加坡举办《中国民族传统手写(刻)经展》。2004年,云南民族博物馆与越南民族学博物馆、柬埔寨国家博物馆、新加坡文明博物馆、泰国国家博物局等共同举办“湄公河流域泰族纺织品展”,在越南民族学博物馆展出。[1]2007年6月—11月,应俄罗斯国家博物馆展览中心邀请,云南民族博物馆推出俄罗斯“中国年”重点项目《锦绣中华—中国少数民族服饰和工艺品展》,分别在圣彼得堡俄罗斯民俗博物馆、莫斯科俄罗斯工艺美术博物馆举行,展览引起了空前的轰动,来自遥远东方秘境的服饰和工艺征服了热情的俄罗斯观众。
这些展览举措本着区域合作交流的精神,积极弘扬民族文化多样性,为人们打开了解云南民族文化的窗口。同时也改变了民族博物馆的固有的传统形象,强化了博物馆的文化功能和艺术氛围,展现了新时期民族类博物馆的外向的开放姿态和兼容并蓄的人文精神。
二、在区域交流合作中把专业研究推向深入
在新时期如何拓展科研工作的深度和广度,也是民族类博物馆必须面对的一个重要课题。正如有学者云:“研究型博物馆是博物馆发展壮大的不竭动力”[2],民族类博物馆具有丰厚的科学文化资源和区位优势,加强人类学、民族学、博物馆学的研究工作,通过区域交流与合作构建研究型博物馆,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博物馆专业理论体系。民族博物馆应该成为族群历史、文化的研究中心,利用收藏的大量实物、文献、影像资料乃至文化现象,为族群研究提供便利条件,开展多方面、多学科的学术研究,并承担起对外学术交流的重任。云南民族博物馆通过区域交流合作,使专业研究的呈现出多元化的新气象。
1.把博物馆专业研究工作纳入全球化语境中,打破单一、封闭的传统模式,发展区域合作和交流
云南民族博物馆发挥地处西南边疆,辐射东南亚的地缘优势,广泛地与亚太地区各国博物馆合作,尤其是与民族(民俗)博物馆建立了长期的学术交流合作关系,有利地促进了文化多样性保护和研究的繁荣和深入。2001年至今,派出专家学者参加了“韩中民族传统造型艺术特别交流展暨国际学术研讨会”、“韩中日戏剧面具国际学术会议”,“中日韩傀儡艺术国际学术会议”、“韩国国际民俗学大会”、越南民族学博物馆举办的数字化博物馆学术会议、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建馆30周年庆典暨国际学术会议等,就云南民族和民俗文化的传承、抢救、保护问题展开广泛的国际交流。云南民族博物馆还举办了“第三届中日机械技术史国际研讨会”,研究人员就云南少数民族传统科技研究与中外学者展开学术交流,为今后的合作研究奠定了基础。
2.开展多元化的民族文物调查和征集工作,参与国际间的区域民族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民族文物的调查和征集是民族博物馆研究工作的重心之一,是民族博物馆赖以生存的基础,离开了民族文物,民族博物馆就会变成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因此不可忽视民族文物的调查、征集等田野工作。云南民族博物馆不断开展多元化田野工作的国际合作,并广泛地与国际合作实施民族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2002—2003年,云南民族博物馆与越南民族学博物馆合作,组织两馆学者多次前往玉溪、德宏、西双版纳等地,对傣族纺织工艺和技术进行联合田野调查,征集了一批云南傣族手工织物,并对傣族纺织技术、纹样、银饰工艺等进行了深入调查研究,并由越南民族学博物馆出版了《持续与交流:湄公河流域泰民族纺织物》一书,对大湄公河流域次区域的民族文化遗产保护和合作研究提供了良好的范例。
云南民族博物馆学者多年来长期与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研究人员合作,多次赴大理、丽江、保山、德宏等民族地区进行民俗调查工作,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民族学文字和影像资料。
2007年,云南民族博物馆派出专业人员前往柬埔寨、越南等东南亚国家,进行传统纺织物和手工艺品的征集工作,丰富了馆藏文物中境外民族的部分,也为今后加强与东南亚国家民族文物和展览交流创造了有利条件。
积极参与区域民族文化遗产保护的国际合作,开展多样化的研究工作,是云南民族博物馆事业的一个亮点。云南剑川沙溪寺登街入选2002年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濒危遗址,云南民族博物馆的研究人员参与了瑞士联邦理工大学和剑川县政府联合实施的“沙溪复兴计划”,为保护和研究当地白族民居建筑文化遗产做出了积极努力。之后又协助美国密歇根大学学者调查研究白语,抢救和保护这一濒危的少数民族语言。2005年在亚洲开发银行的资助下,启动了“亚行贷款大理—丽江铁路少数民族发展检测实施计划”(EMDP)项目,长期持续关注和研究铁路建设沿线少数民族的社会发展情况。此外还积极参与美国史密森博物馆协会大湄公河流域民俗文化艺术节项目的各项筹备和调研活动,与美国圣塔菲博物馆研究人员共同调查彝族服饰,开展区域民族文化艺术遗产的保护和研究。
三、区域合作交流中人才流动与培养的国际化:
人是博物馆的智力财富,博物馆的各项工作都离不开人的主动性和创造性。民族博物馆要成为合格的现代博物馆,必须重视人才的培养和流动,才能充分调动人的能动性,发挥博物馆各类人才的潜力。通过区域内外的交流合作,培养富有创造力的博物馆人,是民族博物馆应该积极探索的方向之一。
云南民族博物馆近年来开展了多种形式的人才培养、交流项目,在人才培养方面成绩斐然。2001年—2007年该馆专业人员参加的国际交流项目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越南举办的“地区性纺织研讨班”、“大湄公河民俗节”越南和老挝的培训项目、美国华盛顿州惠特曼大学讲学活动和东巴艺术展、美国国务院主办“博物馆与文化遗产”国际访问学者项目等。与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签订了两馆交流合作协定,于2003年—2004年选派6名研究人员赴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学习交流,同时接受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5名研究人员前来交流学习。在洛克菲勒基金会支持下,派出专业人员到越南民族学博物馆交流,并进行为期一年的越南语学习。
这些国际交流活动对专业人员的培养和提高成效显著,一方面培养了多语种交流能力,另一方面提高了国际化的博物馆专业知识和理论水平。只有打造出一支具有较高素质的专业队伍,才能让民族博物馆在新的历史时期立于不败之地。
四、建立区域交流与合作的对话机制:
交流,意味着对话和互动。探索建立长效的对话机制,构建区域合作交流平台,是民族博物馆推进民族文化遗产保护、族群研究和自身的整体发展的有力手段。
云南民族博物馆在建立民族文化遗产保护和博物馆发展的对话机制方面取得了一定的经验,如承办“美中艺术交流中心在滇工作圆桌会议”、参加加拿大驻中国大使馆组织的“中国博物馆馆长考察团”等活动,与国际同行就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博物馆学研究建立广泛的对话交流。同时与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俄罗斯国家民俗博物馆、越南民族学博物馆等国外友好馆签订了合作交流协议,建立互换展览、人员交流等对话机制,这些举措为民族博物馆开创了区域合作交流的广阔前景,也有力地拓展了博物馆的发展空间。
2006年9月,由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云南民族博物馆联合越南民族学博物馆共同主办了“亚洲博物馆馆长和人类学家论坛”,这是一次建立区域交流合作对话机制的成功尝试。论坛共有来自中国、越南、美国、韩国、日本新加坡、老挝、柬埔寨等地50余位知名的博物馆馆长和人类学家参加,国际博物馆协会副主席加拉先生也专程到会致辞。与会各国代表达成的博物馆合作备忘录是此次论坛的重要议题,其主旨包括:在全球化进程中增进东南亚和东亚的博物馆和人类学家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建立一个联系民族博物馆馆长、学者和藏品的网络系统;以大湄公河区域为这一系统的中心,并逐步拓展;致力于人类学研究的经验和博物馆实践工作的交流,支持藏品征集、人员培训和展览交流;举办年度博物馆馆长会议;建立与当地社区的紧密联系,促进当代多元文化的展示与表达;促进博物馆建立双边或多边合作,应对跨国问题并寻求解决途径等。此次论坛初步建立亚洲博物馆之间区域合作与交流的对话机制,尤其关注大湄公河流域国家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博物馆的发展,对亚洲博物馆加强馆际交流与合作,携手促进亚洲文化的繁荣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区域文化交流与合作已经成为21世纪民族博物馆发展的重要趋势之一。加强对外文化交流,发展区域合作,与世界民族文化互动,也是当代中国的民族博物馆的一项重要职能。全球化的时代为中国博物馆的发展与改革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民族博物馆也面临着诸如经费短缺、支持力度不够等问题,必须在实践中积极探索,向外突破。云南民族博物馆的经验告诉我们,必须把文化多样性保护和研究工作纳入全球语境下的区域交流与合作,开拓思路大胆创新,才能走出困境,开展富有成效的民族文博工作。只有在区域交流合作中构建起沟通与对话的平台,确立博物馆的文化主导地位,扩展博物馆事业发展的国际空间,民族地区和民族文化遗产才能真正走向世界。
注释:
(1)云南民族博物馆编《云南民族博物馆十年》41-43页。
(2)自庶:《建设研究型博物馆》,《中国博物馆》2004年第1期,4页。
作者系云南民族博物馆研究部副研究馆员。
博物馆是文化机构。博物馆的力量是文化的力量。博物馆要服务社会的变革和发展,就要精心打造好博物馆文化。社会的变革和发展的主体是人,是健全的人,全面发展的人,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人。在这方面,博物馆文化对人的成长过程的滋养,提供人们参与社会建设的精神动力,发挥了重要作用。博物馆可以提供多种精神文化需要,例如科学的发展观、历史观、人文精神、文化知识、艺术的鉴赏和美的享受,提高人的综合素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现在,“人文精神”的呼声体现在新型社会下的各个角落,一个成功的博物馆陈列设计也处处需体现以人为中心,以人为本,服务于人的生理和心理,发挥人本主义精神,简言之就是要体现人文关怀和人文精神。
一、陈列设计为什么要注重“人文关怀”。
1、“人文”释解。
何者为“人文”?“人文”一词最早出现在《易经》中。《易经》贲卦的象辞上讲:“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人文”是一个内涵极其丰富而又很难确切指陈的概念,“人文”与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独立人格、人的个性、人的生存和生活及其意义、人的理想和人的命运等等密切相关。总之,人文关怀就是关注人的生存与发展。就是关心人、爱护人、尊重人。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是人类自觉意识提高的反映。
2、博物馆设计的职责和功能需要人文精神。
博物馆的陈列设计是一项综合设计,既有时间的设计,也有空间的设计;既有文物的陈列设计,也有灯光的设计。设计者在设计的目的不仅要体现自己的设计风格,服务于博物馆陈列主题,还要注重“人”的设计。因为作为肩负宣传教育使命的机构,博物馆文化总是与当代社会主流意识相适应,凸显出真善美的品格特征。大多数博物馆传播与展示的文化是充满人文关怀的进步文化,引导人、教育人、激励人,代表着社会的正义和良心。因此博物馆的设计要注重人文精神。
2、发挥博物馆的人文关怀精神能更好地体现博物馆的文化感召力。
对于求真者,博物馆是离真理最近的地方之一:因为博物馆传播与展示的是人类和人类环境的“物证”,它们是客观的,真实的,作为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承载的信息具有真实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艺术价值;对于求善者,通过参观博物馆,观赏凝聚着先人的辛劳、智慧、情感、荣耀甚至血泪的文物,能够产生强烈的心灵震撼,产生穿越时空的沧桑感悟,知历史、明兴替,知善恶、明荣辱,唤醒人们的道德良心、社会责任。对于求美者,许多博物馆是“风景”最美的地方:博物馆传播与展示的是各种各样的“风景”,形式美,内容更美:自然美,历史美,人文美,苍凉美,悲壮美,外在美,内心美等等。这些真善美的东西,在社会变革和发展进程中,是导引的旗帜,是感召的力量
二、陈列设计中“人文精神”的艺术手段
1、陈列设计应多形象和声音的展示,少说明文字的堆砌。
博物馆作为一个文化机构,是以博物馆藏品为基础,通过研究、展示而生发出来的历史文化、科学文化、风俗文化、人文伦理、美学艺术等等。人获取知识有多种载体,可以从学校的课堂上、研讨会、书籍、报刊、杂志、电视、网络、博物馆中获取。博物馆作为获取知识的机构之一,有其特有的优势,一是直观,通过视觉的欣赏,再传入大脑进行分析储存,印象深刻。二是形象,博物馆的陈列往往是文物和陈列手段的综合显现,有利于加强记忆。三是有选择的自由,感兴趣的可以多看,甚至反复研究,不感兴趣的可以少看或不看。比起课堂获得知识,博物馆有天然的优越性,因此,博物馆常称为知识的第二课堂。
正因为博物馆作为教育机构的特殊性,决定它的叙述方式的形象化和人性化。陈列手段多种多样,多一些形象设计,和人性化的考虑,才能吸引更多的观众参与。场景的复原是很好的陈列手段之一。如军事类博物馆,采用雕塑模型复原人物和场景,用声光电模拟声音和灯光。立刻能将人拉到那峥嵘岁月的战争年代。比起简单陈列几件文物要更形象更人性化。再如反映土家族民俗的博物馆,如能通过雕花床、雕花家具等室内陈设的复原,营造出浓郁的民族民俗韵味,使人印象深刻。再如武汉博物馆中反映远古的制陶技术时的陈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陈列时用泥土复原一个窑洞,在窑洞里隐约闪烁一丝火光(用闪烁的电灯),旁边随意摆放几只半成品的陶器,营造出一种热火朝天的烧窑情景,比起枯燥的文字说明要形象得多,直观得多。当然,适当的文字解说是必要的,可以解读文物的内涵。
场景复原应有所选择,如湖北省博物馆的编钟馆,展示的是在湖北随州擂鼓墩挖出的战国时期的“曾侯已”墓的文物,这个大型的墓葬中有很多国家级的文物,如编钟。精美绝伦的文物本身就有很强的说服力,无须过多的陈列手段,复杂的陈列手段有时会削弱文物的价值,因此,场景复原应有所选择。该博物馆根据“曾侯已”的骨骼结构,选择性地复原了‘曾侯已“像。
当然,博物馆的陈列中离不开文字的说明,简洁明了的文字介绍可以让参观者避免参观的盲目性。但有些小型的博物馆由于经费的缺乏和多年没有更新展览等原因,一个说明牌加一件文物的陈旧模式,使观众早已失去兴趣。加上冗长的文字说明,这只能让参观者更乏味和疲劳,也在现代化的展示中逐渐淘汰。
博物馆陈列设计中“人性化”的体现,使参观者在轻松、愉悦的状态下感受文化的力量,美的召唤。
2、陈列设计在吸引参观者的参与与互动中体现人文精神。
认知学者莱维斯通过研究认为:人对事物的记忆程度是与认知方式相关的,如人们对自己亲自制作或者参与的事物,记忆程度是90%;通过视觉的记忆是50%;通过阅读的记忆是30%;而听觉的记忆只有10%。①如果设计者了解了这些理论,设计时应考虑陈列的目的,那就是使人轻松领略到被展示文物所要表达的内容。我们就不难理解许多国外成功博物馆的展示手段的人文关怀,如大英博物馆、墨西哥博物馆、阿拉伯博物馆、印度宗教博物馆、意大利博物馆、卢浮宫等,它们大多采用了大量的模型、游戏、互动式展示设备等设计;即使在主要通过视觉来获取信息的美术馆,如卢浮宫,曼彻斯特美术馆等,设计者也尽可能的设计一些与绘画作品互动的设施,以便观众更好地欣赏作品和获取更多的信息。如曼彻斯特美术馆一幅描述西方众神的18世纪的美术作品,作品中众神有23位之多,一般情况下,人们很难全部辨别所有神的称谓和各自的特点。故设计者在作品的下面设计了一个展台,台上有23个盒子,盒面为画面中的23个,如观众想了解某个神的名字和特点,掀开对应的盒子便是,并配一个立体图案来代表。②国外这种严谨、科学的设计态度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3、博物馆陈列中的细节设计体现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的体现不仅在博物馆整体上的陈列设计,还体现在设计的各个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没有细节的处理,陈列设计谈不上是真正的人文。而且人文设计在参观者一进博物馆就体现出来。
入口设计一个服务台,可以获取免费的参观手册,手册中有博物馆概况,有形象的展区分布平面图以及相关的参观信息,如开放时间、展示安排等,这个小册子可以使观众迅速掌握大致情况以及展厅的分布,不至于在偌大的展厅迷失方向而走重复线路。服务台还可设免费存放物品、失物招领、雨伞的借用、餐饮服务、纪念品的购买、以及针对幼儿的免费使用推车,使父母免去抱小孩的劳累以及带推车的麻烦,可轻松带孩子漫步各展厅。人文关怀在不经意中体现出来。
人文精神的设计还体现在针对老人和体弱以及腿脚不便的观众的陈列设计,在展厅中不显眼处不时设计几个独特而舒适的坐椅或方凳,供他们暂时休息,也可在展柜不远处设计少量的坐椅,既能欣赏到文物又不影响其他人的参观。
展厅和展厅之间如果设计一个缓冲地带观众调节眼睛的疲劳不失为另一体现人文关怀的设计。这个缓冲地带可以是室外的长廊,可以是园林景观,让观众不时呼吸一下室外新鲜的空气,以更好的状态继续参观。如果是从这个展厅出立刻进下一个展厅,大型博物馆的长时间参观,会增加观众的疲劳感。
人文精神的陈列设计还体现在对残疾人群的关注上。在国外,大多数博物馆都有专用的残疾人通道,以及残疾人卫生间。卫生间的设计在尺度与形状上都充分考虑到残疾人的生理特点。还有免费为残疾人提供各种帮助,如引导其参观等。在电梯以及重要的展品说明都有盲文,以方便视力有障碍者参观。
在参观的过程中,博物馆的陈列设计无处不体现人文关怀。如各展厅的迥异风格、空间上的疏密、灯光的明暗调节等,在细微之处体现设计者的用心,对参观者不走重复线路以及人员流动的合理设计,无不体现细腻而温婉的人文精神。许多体现人文精神的博物馆甚至敢有选择性地让观众去触摸和感知文物,不用担心观众会损坏文物,因为观众在具有人文关怀和高雅的艺术殿堂的环境里欣赏文物,怀着对文物的神秘以及对知识的崇敬和心情来感知的。如果设计者首先就把观众当作破坏者来防范的话,那么观众可能会被误导到这种情绪中来。有的博物馆甚至设置如“禁止拍照、禁止触摸、严禁踩踏”等简单粗暴的言语来把观众拒人千里之外。不仅没有体现对人人性的关怀。反而体现对人格的不尊重从而引起人的反感和抵触情绪。
让丰富的人文博物馆文化给我们精神力量。其目之所视,情之所寄,心之所感,会鼓舞观众更大的对文化力量的尊重。
4、博物馆的免费开放是人文关怀精神的直接体现。
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博物馆充当的社会角色是在不断变化的,从对物的照看,发展到对人的关注,以至现在要参与社会的变革和发展,成为服务社会变迁和发展的健康力量。 自1977年5月18日被国际博物馆协会宣布为第一个“国际博物馆日”以来,每年的这一天便成为国际博物馆界的盛大节日,当然也是全社会的节日。成千上万的人群涌进博物馆,欣赏、感知博物馆文化,把博物馆文化当作个人和社会发展进步的动力。博物馆越来越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了。
令人高兴的是,北京市政府对首博定位为社会公益事业,免费对公众开放。使我们可以在无功利压力下着眼于博物馆的长远建设和发展,在开掘博物馆的功能、内涵上作许多有意义的尝试和超越。随着免费开放的博物馆越来越多,我们正充分利用博物馆丰富资源服务于社会大众,并且必须做大量辅助性工作,增加与观众间的互动,让参观博物馆成为中国观众的理性习惯。这需要艰巨而漫长的努力。
博物馆陈列中的人性化的设计可以给人以新知,以体验,以感悟,以思索,乃至精神情绪的放松,吸引更多的人进入博物馆里来,博物馆能发挥为人们提供精神动力和精神滋养。总之,博物馆的陈列设计对人的关怀能很好地利用博物馆的资源,构建精品文化,发挥博物馆的职能。首都博物馆馆长韩永在首博开放日上曾说,“博物馆不仅是继承知识和文明的地方,也是人文关怀的场所。”
作者系设计艺术学硕士,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博物馆馆员,主要从事陈列设计、民族民间美术研究。
隆化民族博物馆几年来紧紧围绕文物工作方针,开展特色工作,努力开创文物工作新局面。在队伍建设、专业研究、争取项目和发挥基地作用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就。我们的体会是:民族博物馆谋求长足发展要抓住重点,突出特色,努力打造民族文化精品。
一、强化管理,突出特色,努力塑造博物馆新形象
由于历史诸多原因,在博物馆面临着经济非常紧张、专业人员严重缺乏、职工精神状态低落的困难时刻,通过学习和借鉴全国优秀博物馆的先进经验,结合本馆实际,我们确立的总体工作思路是:以加强队伍建设为切入点,改革体制,完善机制;以保护管理,科学研究,合理利用为主线,努力打造文化精品;以开展系列活动为载体,突出特色工作,努力塑造博物馆新形象。根据这个思路我们主要抓了两方面的工作。
1、调整体制,创新机制,加强职工队伍建设。
首先,调整体制,明确职责。根据县委“三定”方案和本单位实际需要,经有关部门批准,设置了文保展宣部、财务保管部和信息行管部三个业务部门,明确了工作职责。
第二,创新机制,强化管理。由职工讨论制定了《管理制度汇编》,确定了“以制度管理人、以知识武装人,以业绩考核人,以奖惩调动人”的管理机制,年初签定目标责任书,年终考核,兑现奖惩。
第三,加强队伍建设,培养爱岗敬业精神。我们坚持抓职工的政治学习和业务学习,努力创建学习型单位。通过自学、集中学习、讲座、参加培训等方式进行业务学习,开展岗位大练兵活动。结合单位实际情况经常开展主题党课和专题讨论活动。这样,不但职工的素质明显提高,而且单位呈现出作风正、人气和、讲奉献的工作氛围。
2、加强基础建设,突出特色工作,努力塑造博物馆新形象。
在基础建设方面,一是自筹资金25万元,对办公楼进行了全面整修和对院内进行了绿化、美化。使我馆变成了整体协调、环境幽雅的花园式单位,并成为了县领导向上级汇报工作、接待客人的最佳场所。二是提高工作人员的精神风貌,每逢重大节日、重要活动或接待参观,职工统一穿工作服、佩戴标志上岗,提倡严谨、科学的工作纪律,倡导文明、热情的服务态度。外部环境的改善和规范科学的管理,从外在形象上固然提高了我们的地位。但是,最能体现本馆精神、树立自身形象的还是我们求真务实、开拓创新的工作和自强不息、勇于拼搏、甘于奉献的敬业精神。
一是举办研讨会。我馆于2006年7月组织召开了“进一步发挥基层博物馆作用”专题研讨会,邀请了国家、省、市文物局领导和北京、内蒙、河北等省、市文物专家30余人出席会议。这次研讨会充分研讨了在建设和谐社会和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形势下,如何进一步发挥基层博物馆作用,更好地服务于社会,服务于青少年等课题,专家们就基层博物馆围绕党的大局工作,办特色馆、举办专题展、馆际交流、发挥优势、送展下乡等进行了有益研讨,并造成共识。此次研讨会对今后基层博物馆发展和进一步发挥其作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二是出版《隆化文物志》。我馆编纂了第一部记录隆化5000年文明史和30年文物工作的专著《隆化文物志》,于2007年5月正式出版,该书共67万字,图文并茂、资料翔实,具有较高的阅读浏览、收藏存史和研究价值。在整个成书过程中,全体职工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在专业人员缺少、没有任何经费的情况下,既要保证正常工作的开展,又要克服种种困难,完成该书的编纂任务。经过一年半时间,几名编纂人员累计加班近200天,双休日几乎不休。有的同志大年初二就开始上班,饿了就在办公室泡方便面充饥,还有的女同志连续几个星期六、日没有休息,把家庭的事情置之度外。为了节省开支,从谋划结构、编制章节纲目到撰写内容,从排版打印底稿到审核校对文字,从彩页插图到各种图表,都由自己完成。不要说工作量有多大,光打印纸就用了20多包,墨盒用了8个,经过20易其稿,终于使这部志书得以完成。志书运至我馆时,有的同志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三是举办展览。我馆在正常开放《隆化历史文物展》和《安州北安州兴州出土文物展》两个基本陈列的同时,2006年推出了《此间曾是帝王乡——清康、乾、嘉三帝与隆化》、《杨文秀师生书画展》和外展《辽契丹葬俗文物展》。2007年,又举办了赵永发《师生情》画展和《隆化县书法、美术、摄影作品邀请展》,后个展览汇集了近几年隆化县艺术创作精品,展示了隆化满、蒙、回、汉等北方多民族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和时代的发展,讴歌了多民族大家庭的幸福生活。并且展览后将全部作品作为博物馆藏品收藏,这是我馆丰富馆藏民族文物的一次尝试,为今后收集、研究和展示民族文物积累了很好的经验。2008年,是北京奥运之年,同时也是隆化改革开放30周年,为迎奥运、弘扬存瑞精神,激励全县人民开拓创新、拼搏进取、无私奉献,我们举办了《发展中的隆化——隆化解放60年暨改革开放30年经济社会发展成就展》、《迎奥运书法美术摄影展》等几个展览。特别是“发展中的隆化”展览,在“5.25”董存瑞纪念日之时,来自国家、省、市领导及各界人士参观后,称赞隆化改革开放30年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取得的辉煌成就,尤其是近几年隆化人民在存瑞精神感召下,自强不息、开拓进取、扎实工作,推进隆化经济和社会各项事业又好又快发展。几年来,我们始终坚持常年免费对外开放,年接待观众15万人次,充分发挥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作用。
我们的工作和我们的敬业精神,得到了各级领导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新闻媒体多次报导我们的工作,市、县电视台几次播出反映我们工作的电视专题片。2006年,我馆被国家文物局确定为国家重点博物馆。
二、培植造血功能,做好项目工作,谋求文博事业的更大发展
文博工作专业性强、条件差、职工待遇低,尽管我们脚踏实地、甘于寂寞、甘于奉献地去工作,也很难得到社会的认可和理解。我县为全国贫困县,尽管县政府每年都对民族文博事业加大投入,但受其经济制约,目前博物馆仍经济紧张、专业人员缺少,这已成为基层博物馆的共性问题,也是制约文博事业发展的重要原因。
前些年,由于历史原因和县财政困难,我县博物馆人员为差额工资。自2004年以来,随着县域经济的不断发展,特别是县领导对博物馆在三个文明建设中发挥着不可替代作用认识的提高,越来越重视文物工作。不但职工已变成全额工资,而且每年拨付一定数额文物保护经费。我们觉得作为全国少数民族重点扶贫县,这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但是,文博事业要有较大较快的发展,怎么办?。
针对这一问题,我们面对现实,经过反复思考,确定了“靠自身造血生存,借政策项目发展”的新的工作理念和发展思路。一方面利用我们独有的文物资源优势,发展文化产业,为县委、县政府及县直部门开发外联礼品。这样既宣传了我们的工作,又有一定的经济效益,可谓一举两得。几年来,我们利用元代“鸽子洞”丝织文物的纹样先后开发了丝巾、领带、披肩、床旗等系列丝织礼品,发展文化产业,增强自身造血功能,补充经费。另一方面研究国家政策,编报项目,向省、国家争取资金支持,发展文博事业。我们立足长远,制定了隆化县文博事业发展规划,按规划编写项目,建立了包括文物征集、文物保护、馆舍维修、展示提升、考古发掘、业务研究、安全防范等项目的项目库。抓住机遇、常抓不懈,力争使项目成功。近几年已完成或正在进行的项目有:
一是《“鸽子洞”元代窖藏丝织文物项目》。1999年1月,在我县出土的“鸽子洞”窖藏文物堪称国宝。为了保护好这批文物,我们申报了《隆化民族博物馆元代丝织文物保护方案》,2006年12月,国家文物局拨付专款70万元,对这批文物进行修复。目前我馆正与首都博物馆合作对元代窖藏丝织文物进行保护和研究工作。
二是《隆化民族博物馆馆舍、文物库房维修项目》。我们向国家文物局申报了该项目。2007年国家文物局批复,拨专款60万元,现已实施完成。
三是《隆化民族博物馆文物库房建设项目》。为了解决文物库房面积不足、标准不达标的问题,我馆向国家发改委和国家文物局申报了《隆化民族博物馆文物库房建设项目》,该项目已列为国家“十一•五”期间重点项目,总投资143万元,现正在审批阶段。
四是《土城子城址考古勘探发掘项目》。为加强对省保单位土城子城址研究和保护工作,我们积极争取省文物局批准,于2007年5月河北省文物保护研究所与隆化县文物管理所联合成立了“兴州城考古队”。对土城子城址进行了一次较全面的勘察和部分发掘,获得一些有价值的资料和文物标本,为今后土城子城址的研究和保护奠定了理论基础,具有重要意义。
通过近几年的文博工作,我们深深地体会到:只要求真务实、扎实工作,为社会做出了突出贡献,就能得到各级领导的重视与支持。我们的工作从领导不了解、不熟悉,到领导认知、理解,再到支持,靠的是我们的自我宣传,靠的是我们在工作中取得的成就。只要我们谋事、干事、干成事、干大事,领导会支持我们的。多年来,我们的工作得到了各级领导的充分肯定和鼎力支持,同时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大力帮助与广泛关注。因此才使我们的各项工作取得了如此成绩。
我们另一个体会是:只要我们锲而不舍、脚踏实地地去努力、去拼搏,就能成就事业。几年来,我们为了做成某件事情,为了争取到每个项目,工作人员千方百计精心谋划、千言万语争得方方面面的支持、千辛万苦奋力去拼搏,付出了多少艰辛,克服了多少困难!但只要做,就有机会成功。
作者系河北省隆化民族博物馆馆长
在所有博物馆的业务工作中,陈列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是博物馆进行宣传教育、发挥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作用中的主要手段,同时也是衡量博物馆综合业务工作质量的主要标志。特别是民族博物馆的陈列和设计,以民族文物为主体的陈列,也集中反映了民族博物馆运用文物藏品和辅助材料,通过特定的艺术手法,形象地展示人类历史或自然历史规律的某些内容,体现了民族博物馆的科学水平、文物研究水平、收藏水平和管理水平。一个民族博物馆有质量较高的陈列,就体现了较高的设计水平。同样一个民族博物馆如果没有质量较高的陈列,就不可能在传播科学文化知识,宏扬爱国主义的主旋律、提高人民群众思想觉悟和道德水平方面,很好的发挥民族博物馆特有的立体教科书的作用。
笔者是在宁夏博物馆已连续三十多年从事着文物陈列设计和研究工作,也曾多次成功的主持设计了《回族文物陈列》、《回族民俗与文物陈列》、《红军长征、西征在宁夏》、《红旗漫卷西风——宁夏革命文物陈列》等不同形式和内容的文物陈列,不揣浅陋,在此谈些体会和实践经验以供文博同仁们共同探讨。
总体陈列、艺术设计构想
民族博物馆总体陈列艺术设计是门较为年轻的艺术,谁也不可能凭空给它设计一张标准化的发展蓝图,这就需要在民族博物馆从事陈列艺术设计的专业人员,通过陈列艺术的实践去探索、开拓。这方面我们的前辈们已在借鉴与继承、创新与传统的问题上做出有益的尝试,总结了宝贵的经验,为我们从事设计和艺术制作的文博专业工作者,开辟了道路、树立了榜样。
民族博物馆总体设计的构想,是要塑造陈列主题的总体艺术形象。总体设计的目的是如何将特定的民族文物陈列内容和展品布置在特定的场地空间,构成一个完整有序的陈列。同时创造出陈列的艺术特色,确定陈列的艺术基调。如何使陈列的形式构架,充分展现民族博物馆是我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作用,展示不同民族的这段光辉历史,并通过巧妙的总体设计和精美的工艺制作,进一步丰富陈列内容,深化主题,是民族文物陈列总体设计的追求。而通过总体的单项设计的逐一完成,用历史照片、民族文物、图表等内容的有机组合与艺术的制作和再加工,举办“民族文物陈列”在人们心目中塑造“一座不朽的民族团结的历史丰碑”,则是总体设计艺术构想的最终目标。
纵观我国博物馆分为历史类、自然类、民族类、民俗类、人物专题类、纪念馆类、文化艺术类、钱币类、书画类、等不同类型的博物馆,但各省都是以综合类较多,这样必然有各自具有独特的艺术特点和实用功能。如果博物馆的陈列形式都以现代声、光、电等大同小异的所谓新的陈列艺术和意识进行设计,那么势必抹杀了各博物之间的区别,也就失去了各博物馆之间的艺术个性,使之千篇一律、千人一面。试想,没有了个性的艺术,还称其为艺术吗?这样也就表示了陈列艺术设计的目的和意义。陈列艺术设计不能失去中国文化千百年来形成的艺术积累和它自身的艺术规律。要根据各自博物馆的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把握好借鉴与继承、创新与传统之间的关系,并使之和谐统一起来。
现我国博物馆中陈列的各历史阶段的文物,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经历了多年的创造和积累。而文物的历史内容是多方面的,但是文物在陈列中只能展示的是一个部分,或一个侧面,或一个历史阶段的内容,这也就是陈列的主题思想所要表达的方面。因此,在不同地区、不同主题、不同民族、不同性质、不同种类的博物馆的文物陈列中,它所呈献出来的面貌也是各自不同的。如果陈列设计没有艺术特色,没有个性,甚至千篇一律,这样就会使博物馆陈列的历史渊源和民族特色也就被淡化了,那么博物馆的陈列就是不成功的。必须有创新和特色,才能使博物馆的陈列设计在传统中继承,在实践中探索,在创新中发展。
因此,在博物馆从事陈列设计的专业人员,要认清借鉴与继承、创新与传统的问题,特别是要把握住文物陈列不能一味地像搞某些商业展览会那样片面追求色彩艳丽,追求电脑和多媒体效果,而忽视了博物馆具有的特殊性。不要以为只要有了现代化的陈列手法和现代化的陈列器材,陈列的水平就会提高,就会越有时代感,实则是会走向反面,是一种偏见的认识。同时一味追求新的思潮对于有些博物馆的设计者也会产生偏见、甚至是误解,以至走入了误区。甚至还有人认为没有文物一样也可以开办博物馆,更有些个别曾经在博物馆工作过的,个别还在博物馆担任过馆长的外行领导人说博物馆里没有什么业务的,文物只是随便摆放在那里就行了,那有什么陈列。这种说法本身就是非常错误,这种观点更是十分荒谬。也从中证明了此人是对博物馆学方面的无知、知识浅薄卑劣的表现。要引起文博专业工作者的重视,今后要坚决抵制这种文博败类。
陈列艺术设计应具有特色
一个博物馆收藏的文物,只有通过陈列的展示,才能发挥文物的作用。怎样的展示,不同的历史文物和不同民族的文物用不同的陈列艺术的设计,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因此陈列艺术设计应具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和时代特征,陈列设计同时也是门综合性很强的艺术。在新的世纪里,怎样结合现代科学技术和新的材料,应用在博物馆的文物陈列的设计中,是势在必行的。然而陈列艺术设计的现代化、时代感不是陈列设计的门面,不是为了陈列设计贴上所谓现代化、时代感的标签。而是要使现代化的科学技术服务于博物馆的陈列艺术设计,更要在保持中国民族特色的前提下,使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艺术的设计,充分展示真正能为观众带来精神方面的享受,思想方面受到教育的高水平的文物陈列,是为广大参观者带来精神益处和文化需求的同时,也使博物馆得到经济和社会方面的效益。
陈列艺术设计应体现特色,这就是向设计者提出更高的要求。陈列艺术设计所研究的对象,不能是单纯的形式,而是要直接深入到所要表现的、展示的文物的内容当中去,要通过对文物的艺术的设计、艺术的再创造,再深刻的揭示文物的文化内涵,从中获取历史的信息和创意的灵感。一个好的陈列艺术设计,是有独创性的,是不具有通用性的。评价一个文物陈列办得怎样,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具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和强烈的时代感。
在民族博物馆里,各种文物本身所反映的信息是历史的,是过去的时代,而文物在陈列中所表现的念意都是现实的,这就是文物在陈列中表现出来的双重性。同样,文物陈列形式设计正是这种双重性,即在过去和现实的交点上。用当今的审美观、当今现代化的眼光来看文物陈列的主题,在具体的文物陈列形式设计中必然带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在所展出的文物陈列中就有自己的特色。如果在陈列设计过程中,只追求表面化的现代陈列手段,而忽视了从陈列内容方面去体现艺术个性和时代感,那就会走向充其量也只是贴标签式的个性化和时代感。这样的艺术个性和时代感往往给人一种华而不实之感。
这也是因为有些在大学里学习过历史,学习过文物方面的人员,或者,也有曾在美术院校学习过绘画方面的专业,也有一定的绘画基础,也学习过部分美术史方面理论的人士。可到博物馆各种后,面对各种历史文物,各类质地的文物,各种民族文物和近现代文物,怎样根据实际情况,认真、努力的更要刻苦的学习和掌握各种不同历史时代和不同民族的文物,掌握文物的历史沿革和文化内涵,再结合自己学习过的历史知识和绘画艺术设计方面的专业知识,应用现代科学手段,在文物陈列设计中,艺术的再现文物内涵的一个或多个侧面。这样才能在文物陈列的实际工作中,得到学习,逐步提高设计水平,而不断的推出创意独特,表现新颖的文物陈列艺术设计。这也说明来到博物馆里是要有一个重新的学习过程。这也反映出,有些省级博物馆的专业陈列设计人员中,有个别人虽在从事着陈列艺术设计和形式设计,虽然也在美术院校学习过,到博物馆后也做了些设计工作。但由于没有在对文博理论和陈列艺术设计方面,没有很好的学习和提高,只是简单的应服工作任务。所设计出来的形式就表现的单调、缺乏文化修养,给人一种华而不实感。这也是由于个别人对文物的认识程度只停留在表面上,更没有对文物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因此在形式设计上,只对文物进行一般的在展台上摆放,文物说明也只是非常的简单,如古代陶器就是“盆、碗、罐”、青铜器就是“鼎、壶”、“瓷器”就是“瓶、盘”等,没有说明器物的时代用途等内容。这是因为个别形式设计者根本就不了解每件文物的特点和内涵,人虽然到了新世纪,可设计思想、理念、陈列表现手法上还停留在上世纪50年代的低水平上。以至于个别从事绘画的文物设计人员,在博物馆近二十多年的工作时间里,没有一件成功的美术作品,更没有发表一篇文博研究方面的专业学术文章。实在是碌碌无为、昏昏庸庸度日,实不可取,这样只能被历史所淘汰。
陈列设计中的思想性
博物馆中陈列的文物是客观存在,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然而在陈列艺术设计中,我们从事文博工作的专业人员对文物的认识和理解则是主观的,这种主观的认识和理解,对于陈列艺术设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说,陈列设计中有很强的思想性。这种对于文物的思想上的主观认识和理解,则又是从文物的历史内涵当中引申出来的,因此,陈列艺术设计要尽可能地对于所展示的文物的历史内涵和现实意义加深了解和认识,只有这样,才能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才能做出既有艺术个性,又具有时代精神的特别是反映各民族的和睦相处、团结进步的陈列艺术设计来。
民族博物馆中陈列的文物是具体而直观的事物,它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因此它所传达出的信息是可感知的具体内容,如一件民族文物,给人们提供的它的造型、产生年代、用途等具体的知识是感性的。还有如宁夏博物馆陈列的“鎏金神牛”就向人们展示了西夏党项民族在冶冻、工艺造型、鎏金水平、经济发展等方面的信息。
在民族文物陈列的基础上,又进行艺术的再加工和再创造,又为观众提供了理性的认识途径,这就是陈列主题思想和学术观点。而陈列形式设计就是通过特殊的艺术方法,用图表、照片、模型、辅助展品、文字说明等来帮助、引导观众从感性认识向理性认识过渡,从中体现出陈列设计的个性化特征和鲜明的时代精神,也是我国文博界所提倡的是——个性化和时代感。
文物陈列的设计工作者要提高陈列的思想性,力图展示文物的本质意义,这就联系到文物的组合。在陈列艺术设计过程中,不同文物的组合应包含着设计者对于所陈列的文物的主观认识,也就是陈列的主题思想。是以弘扬主旋律为基点,而不应该是历史的简单重复。以上所说,文物陈列具有客观性和主观性这两种属性,其中客观性表现的是文物本身所具有的历史性和具体性,而主观性表现的则是文物在陈列中所获得的现实性和抽象性。陈列艺术设计的个性特征和时代精神,正是从文物的特有的内涵中体现出来的。
回族文物的陈列设计
“ 回族文物”这类文物特指回回民族在产生、发展和中华各民族和睦相处的历史进程中所留下的文物,还有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领导全国人民争取国家独立、民族解放斗争中,也包括回回民族和少数民族在内所留下的文物。这是中国国情所决定的,既是中国民族文物的一大特色,也是一大资源和财富。长期以来,回回民族文物在博物馆、纪念馆的展示,对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传统、社会主义教育,发挥了重要的社会功能,与其它类型的文物共同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红色旅游作出了巨大贡献。
笔者在宁夏博物馆设计的《回族文物陈列》,从内容到形式上,都贯穿着一个弘物民族团结主旋律的思想。应用“回族文物”这一特殊的文物,用历史图片、文字图表、路线图、沙盘模型、辅助展品,特殊灯光照明,这种和文物的有机组合,传达出具有时代感的,以“回族文物”为基础的陈列形式。通过对发生在回族的一系列的重大的历史事件和重要的历史人物的表现,系统的揭示回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通过艰难曲折的英勇奋斗的战斗历程。使人们从直观的感受中认识到,今天的共和国是各民族前辈们用鲜血和生命争取来的,从中获得革命历史的概念,受到震憾、受到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
这个陈列设计,可以说既具有独特的艺术个性,同时又具鲜明的时代感。因为设计回族文物陈列,是有特殊性的,不同于一般的出土历史文物的陈列设计。而回族文物的设计专业人员,必须运用党的民族政策的要求、立场、观点、方法,把上级精神、主流意识的深刻理解,才能拟制并提出站得住脚和通得过的陈列大纲和主题。另一方面,陈列主题的确定过程,也是经由相关上级领导、回族史专家结合陈列大纲、方案反复进行审查、论证,并由设计主创专业人员作出相应的修正,直到权威机关批准的过程。也就是说,只有将办展人员最初拟定的陈列大纲的认识水平,逐步提高到符合于主流意识和领导部门要求的水平,才能完成陈列主题的确定。当然,在陈列主题从提出到确定的整个过程中,也必须始终遵循党性与科学性相结合的原则。应该说,在博物馆举办回族文物陈列和各种文物陈列,毕竟是党的宣传工具,是党的重要宣传阵地和窗口,如何宣传,理应由上级党组织来把关。陈列的主题、观点和内容,必须与党的宣传口径相一致,而不能由文物藏品,不能由办展人员自作主张。尽管回族文物是按照当时的民族主题征集来的文物,但主题必须要由上级主管领导和上级宣传部门来决定。只有这样,博物馆及其陈列才能得到党和政府的肯定和支持。
民族文物陈列不同于古代历史类出土文物或艺术类文物陈列,因出土艺术类文物会选用大量本身具有诸多美学要素的文化艺术方面的内容,而且这些文物会将其美学信息通过其表征自然、直接地传递给观众的美的艺术的观赏性。而民族类陈列所选用的文物,多集中于外观不具多少美学要素与视觉冲击力的文件、报刊、书籍、信函等纸质载体以及在艰苦斗争年代回族革命者的衣着、用具、武器和生活用品等。这样一些文物,谈不上多少艺术性和观赏性,给予观众的直观感觉是“不好看”。当然,此类陈列所关注的是文物的“回族、革命、政治”信息,而这种信息又大多不能通过文物的外观直接传递,因此,文物的外观状况一般并不被重视。
在现宁夏博物馆展厅举办回族文物陈列,展厅本身就受到限制,在这样相对较小的空间内,如何系统、全面、展现回族产生的逐步发展的历史,是较为困难的。但笔者在具体陈列和布展的主创中,动员全馆人员,在馆领导的统一指挥下,群策群力,还得到社会各方面的支持。主创人员极力寻找陈列建筑与现代展示理念的结合点,通过在展览建筑内重新营造空间概念并与陈列展线的空间分割、高低、展出的图片和文物疏密相调适,既通透空灵,又疏密有致,形成了宜于观众观赏的节奏和韵律。在展览建筑空间内营造了一个大气的布局效果。
在陈列中对照片、文物的说明,用高度概括的文字,解读了所展出的回族文物、人物照片、时间、地点,所发生的事件,使观众直接就能了解到回族文物的历史内涵,了解到回族的历史,从中得到收获。同时陈列即要从特定主题要求出发,又照顾到陈列与所展风格相一致,大胆地将整个陈列的色彩,不论是地毯、展板、展柜、装饰布等,均根据内容的不同,使用了暖色调、中间色调、冷色调的和谐搭配。这就使整个陈列氛围既烘托了陈列内容所反映的回回民族在中华民族的大家庭里和睦相处共同发展,又展现了回回民族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民族独立解放浴血奋战的蹉跎岁月,烽火年代的历史背景,又体现了整体色彩的庄重和艺术氛围之美。整个宁夏回族文物陈列,得到区党委领导和文化厅领导、宁夏历史、回族史学界专家们和广大观众的好评。
从2004年开始,党中央提出要大力加强各地红色旅游建设,这集中体现了党和政府对革命历史类博物馆、纪念馆和民族博物馆的关注和支持。也就是为以革命文物和民族文物为主要内容的陈列设计的专业人员的发展和提高,提供了良好的机遇,同时,也对陈列设计的专业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可以说,为从事历史、民族和革命文物工作的专业人员迎来了一个大发展的时期。只要抓住机遇,迎接挑战,开拓创新,锐意进取,努力扎实的工作,为广大人民群众创造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为创造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做出更大的贡献。
作者系宁夏博物馆研究员
服饰文化是人类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服饰的发展、演变反映了人类数千年文明史丰富的政治、经济、民族、文化内涵。新疆地区所发现的众多佛教洞窟的壁画,已经成为了研究我国佛教文化和当地古代民族服饰文化的重要载体。
佛教壁画中的服饰,大致可以分为佛教人物服饰和世俗供养人服饰。供养人即出资开窟,塑像,画壁画的功德主,洞窟完成后,供养人的画像被一一画在佛窟里,表示窟内的佛是他们所供养,是他们的功德。是现实生活中曾存在过的真实人物的写照,他们的形象、衣冠服饰、道具等,不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最能反射出当时的时代气息。因而也是我们研究壁画所在地区的历史,划分洞窟时代的重要依据。
在新疆各地区发现的佛教洞窟壁画中,回鹘供养人出现最多的是,龟兹地区库木吐拉石窟和高昌地区柏孜克里克石窟。此外,北庭西大寺的佛寺遗址中也有一些回鹘供养人的遗迹。本文将主要以这些洞窟壁画中的回鹘供养人的形象为基础,对回鹘人的服饰进行简要的阐述。
一 回鹘人及其宗教文化概说
回鹘(Uyghur),是古代活动在我国北方地区的一个游牧部落、部落联盟或者民族称为,唐代以前汉文史书中的袁纥、维纥、回纥既是其远祖,也是这一名称之异议。[1]他们在公元840年之前,生活在蒙古草原的鄂尔浑河流域,今天的蒙古国中部。由于840年受到黠戛斯人的打击,他们被迫离开蒙古草原,分成几股向西方逃:他们当中有一支逃到河西走廊,一支逃到吐鲁番地区,还有一支逃到了中亚。逃到吐鲁番的那支回鹘人在9世纪中叶,统一别十八里(吉木萨尔)、高昌(吐鲁番)一带,并建立了历史上的高昌回鹘。当时的高昌回鹘国力强盛,组织严密,统治时间长达4个世纪之久。此外其统治区域非常广阔,包括东至今吐鲁番、哈密,西到焉耆、库车等地,北达吉木萨尔一带。久而久之高昌、龟兹、北庭和敦煌成为了回鹘的四大文化中心,今存世的回鹘艺术品和佛教洞窟寺院也主要集中在这些地区。
在回鹘人统治时代,这些地区似乎享受到了一派繁荣和平的大治景象,因为这个时代在宗教方面是特别宽容。因此,这个时代标志着宗教设施和寺院的一次大发展,无论是佛教、摩尼教还是景教的寺院都一概如此。尤其是在回鹘高昌王朝建立不久,其王室于9世纪末10世纪初皈依了当地盛行的佛教,并在中央政权内设置专职官员管理境内佛教事务。《宋史•高昌传》记载:“乾德三年(965)十一月,西周回鹘可汗遣僧法渊献佛牙琉璃器。”更为胜者,回鹘王还竭力推行佛教,修建寺院,扩建和修缮佛教洞窟。这样回鹘人积极吸收中原和龟兹佛教及其艺术,很快形成具有自己特色的壁画艺术,新疆各地石窟和佛寺一度繁盛,直到伊斯兰教占据统治地位以后才渐渐衰落。
二 佛教洞窟中的回鹘供养人服饰
新疆地区的石窟主要分布在自喀什向东的塔里木盆地北沿路线上,目前发现石窟遗迹的有4个地区,由西向东依次为古疏勒区(今喀什)、古龟兹区(今库车、拜城)、古焉耆区(今焉耆)和古高昌区(今吐鲁番)。概括而言,这些石窟可划分为“龟兹风” “汉风”和“回鹘风”三种艺术风格。
回鹘时期遗留下来的佛教洞窟,主要以龟兹地区库木吐拉石窟、高昌地区以柏孜克里克石窟和北庭高昌回鹘佛寺遗址为代表。
(一)柏孜克里克石窟中的回鹘供养人服饰
柏孜克里克石窟位于吐鲁番市东北火焰山中的木头沟畔。唐代时这里被称为“宁戎窟寺”,敦煌石窟所出唐代写本《西周图经》[1]中记载“宁戎窟寺一所。右在前庭界山北二十二里宁戎谷中。”,唐代时前庭县治所位于高昌。洞窟依崖开凿,现已编号的洞窟有83座,其中40多个保存壁画,现存壁画面积约1200平方米,由于历代不断重修改建,现存洞窟主要是高昌回鹘时期的遗存。
柏孜克里克石窟有20多个洞窟保存了供养人像或者其痕迹。这些供养人在洞窟中的位置和敦煌莫高窟一样,大多都是在窟室前壁的门内侧两壁,也有一些洞窟的回鹘供养人位置分布于洞窟的其它部位。由于这些很多都是回鹘国王、王室贵族及其侍从施舍的洞窟,供养人的衣冠服饰也是根据现实生活和时代变化而绘制的。因此,柏孜克里克石窟的这些供养人像最集中,最富有代表性,它形象地、真实地反映了古代回鹘王国中,各阶层的衣冠服饰。[2]
但通过一些保存完好的回鹘供养人的服饰和身旁的题记,可以看出柏孜克里克石窟遗留下来的回鹘供养人画像主要以王室成员为主。
1、第20窟回鹘供养人服饰
柏孜克里克20窟属于穹庐顶洞窟,从其穹庐顶来看,该窟是高昌回鹘王室在皈依佛教后最初建造的新窟。此外,该窟中的男、女供养人的服饰与敦煌莫高窟409窟中的发现的甘州回鹘王与王后的服饰一直,因此,专家们认为画面中回鹘高昌王后的衣冠服饰完全是漠北时期回鹘可敦(王后)的服装。可能是九世纪末至十世纪中叶的作品。
该洞窟保留了两身回鹘高昌王后(图一)的供养像和三身回鹘高昌王(图二)的供养像,这些供养像均被勒柯克剥走,按勒柯克的记载,这些供养像原位于20号窟中心殿堂门内侧壁。[3]
图一
图二
两位王后体态丰满,面相圆润,她们的服饰和装束基本一致。两人的头发盘成了两对左右对称的团形发结,平面看上去像展翅的蝴蝶,发结上插满了华丽的鳯钗金簪及步摇,头冠形如一条首尾上翘的金鱼,鱼头似如意,有的学者将这种金冠称为“可敦金冠”。沉重而华丽的金耳环下垂至肩,富丽堂皇。脑后垂一条很长的红绢,似披风,但却又在腰下的位置打了个花结,这与《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三》中“以红绢束发”的记载相符。她们身穿茜色通裾大襦,端庄挺立于地毯上,两手笼在袖内,持一株供养鲜花正做花供养。大襦很长直拖地面,盖住了鞋。大襦的领口呈“V”字形,露出了里面的红色小方格圆领内衣,领口周围用红色丝线绣出了一圈宽宽的卷草纹图案。此外在领口、通裾、袖子上部和膝盖线上,缝镶出了红地白色联珠纹饰。袖口露出内衣的窄袖。在她们的右侧附有一排回鹘文榜题,大意为:此是高贵的王后之像。[4]
两位王后对面的壁画就是三身国王的供养像。三位国王身材魁梧,服饰和装束也基本一致。他们头上戴的金冠宛如一个竖起的莲花瓣,前底后高,上尖下圆,用红色丝带结在颚下。三身国王的耳垂都扎有耳洞,但只有第一位国王戴白色圆宝石耳环。他们的黑发分股垂至腰间,身着两侧下摆开叉的红色圆领长袍。脚蹬黑色靴子。腰间佩挂打火石、磨刀石、解结锥、刀、绳、针筒、巾等革占 鞢七事。这符合唐代武官的服饰制度,《旧唐书•舆服志》记载,“景云中又制,……武官五品已上佩革占鞢七事,七谓:佩刀、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也”。回鹘王是唐代重臣,他的后代也佩带这些东西,也许这些物品符合边疆少数民族生活的需要和习惯,所以这一制度一直保持了很久。我们从这些画面上可以看到“革占鞢七事”的实物图象。(家老师脚注)三位国王并排站立,表情虔诚,面向一方,双手笼在袖内,持一株供养鲜花正做花供养。与这三位回鹘王的服饰相同的还有31、24(图三、图四)、45等窟中的回鹘王的服饰。
图三
图四
2、第15、24、62窟回鹘供养人服饰
在柏孜克里克的第15、24、62窟中的女性回鹘供养人从头饰上来看基本一致。但是,62(图五)窟的几身女性供养人的发饰和服饰虽然和第15窟和24窟(如图六、七)中两身供养人的相似,但是并没有她们的服饰华丽。
图五
图六
图七
第15窟和24窟中的服饰显得很华丽。这三个洞窟中的女子,都梳者蝶状发髻, 戴桃形凤冠, 上插金钗步摇, 后垂红结绶, 鬓发包面, 脸上赭色晕染, 额中和脸上贴花钿, 耳垂耳环, 项饰瑟瑟珠, 身穿弧形翻领、窄袖紧口、红色通裾长袍, 衣领和袖口上绣以精美的凤鸟花纹。
3、第16窟回鹘供养人服饰
伯孜克里克石窟第16窟主室前壁原有一幅回鹘王侯家族供养人群像(图八),已被外国人剥去,现存于德国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此幅供养人群像分上下两排,每排各8人,共16人。他们的服饰基本相似,都身着各色圆领窄袖偏襟锦袍,袍长及脚面。每个人手拿一束供养花,神态虔诚。
图八
这16身回鹘供养人服饰上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冠饰,他们的冠饰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排供养人的冠饰和20窟中的冠饰和回鹘可汗的相同:为莲瓣形金镂高冠,冠上镂刻云朵纹图案,用红色丝带系于颌下,辫发垂至腰部,他们应是回鹘王侯或回鹘王室贵族。
第二排的供养人的冠饰有两种,右面四位头戴无檐三叉形冠饰;左面四位的帽式为无檐团扇形帽式,都是用红色丝带系于颌下,辫发垂至腰部。这8位男供养人可能是回鹘贵族或官员。
从露出的鞋尖来看,第一排供养人中有脚蹬黑靴子的,但是第二排供养人的靴子均为白色。
4、第55窟中的回鹘供养人服饰
在55窟西壁的南端绘有一回鹘妇女及其两个子女(图九)所示。窟门两侧的内壁绘有回鹘供养人像。女供养人身穿开襟长袍(图十),有的在长袍外罩一件短袖外衣;头冠上有两根立柱,柱顶各有一个红缨穗饰,发髻后翘,脑后垂一条长红绢,中间挽一个花结。身着类似服饰回鹘供养人在9、43等窟中也有发现。
图九
图十
男供养人身穿交领开襟长袍,腰中束带,佩挂刀子等饰物,有的外罩一件短袖外衣,佩挂的饰物和长袍下摆均露出;戴的帽子有两种样式:一种是上尖下圆的尖顶折沿帽,一种是圆顶前额部向上折沿,后面朝下有披帕的帽子(图十一)。蒙古骑士有一种叫作“塔护”的传统民族服装,在衫外套“褙子”。1209年回鹘高昌臣附于蒙古,亦都护巴尔术曾亲率军队随成吉思汗远征。55窟男、女回鹘供养人的装束显然受到蒙古服装的影响。[5]
图十一
(二)北庭高昌回鹘佛寺遗址中的回鹘供养人服饰
“北庭”故城在今吉木萨尔县,属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回鹘时期是高昌回鹘王国的陪都。高昌回鹘佛寺,位于北庭故城之西1 公里处,西临西河坝,东面有水池,周围地势平坦,现多已开发为农田。古寺为高昌回鹘王国皇家寺院遗址,专供王室成员供养佛像之用。通过学者们对北庭高昌回鹘佛寺遗址的考古发掘,一致认为,北庭回鹘佛寺遗址的壁画艺术与高昌回鹘壁画是一脉相承的。
由于北庭高昌回鹘佛寺的最大施主就是回鹘王室,因此发现的回鹘供养人基本以王室成员形象为主。
1、s105殿西壁《国王者行进图》(局部)中的回鹘供养人(图十二)
图十二
这两身供养人像绘于出行图下层山峦之下。男供养人头戴桃形高冠,冠缘窄,冠体的头顶部位略有拳状突起,头后垂发辫。冠缘两侧垂红色宝缯于背后,前垂红绶结于颌下,双耳穿有环状耳环。身穿黄地红色圆圈纹圆领窄袖长袍;腰束革占鞢带。双手持花,做花供养。
女供养人,头戴桃形凤冠,冠后垂红色宝缯。头两侧发髻各分上下两枝向外展翅,插红花钗,下垂步摇。该供养人长袍的样式和柏孜克里克20窟的女供养人的长袍一样,为折领窄袖长袍,颜色以浅红色为地,显红色圆圈纹;领边有红色纹饰。
从两位供养人身旁的题记来看,他们分别是“巴尔楚克•托呼邻长史”和“依婷盖赤公主”[6]
2、南踏道口壁画中的回鹘供养人(图十三)
图十三
考古工作者在清理佛寺的南踏道口时,发现了这块壁画残块。壁画的主体是回鹘王供养像。回鹘王头戴贴金桃形高冠,内绘红线圆圈纹,红色绶带结于颌下,辫发垂肩。身穿金色圆领窄袖长袍,腰系革占鞢带。双手于胸前持贴金供养花,做花供养。从他身旁的题记被译为:“此为象日月神一样的……持有国家的……阿斯兰毗伽神圣亦都护之像”[7]
除了以上提到的壁画以外,绘有回鹘供养人形象的壁画,在北庭高昌回鹘佛寺里发现的数量并不少。如:在有些壁画中也出现了头戴扇形冠的男性供养人,这与柏孜克里克16号窟中的供养人的服饰没有什么区别。在此就不再提及了。
(三)库木吐拉石窟中的回鹘供养人服饰
公元九世纪中叶,回鹘人在龟兹地区建立政权,便很快就皈依了佛教,改建和重建洞窟,彩绘壁画,直到十一世纪以后,历经近三个世纪。例如:克孜尔石窟47、60和224等窟保留了一些回鹘供养人的痕迹;森木赛姆石窟和苏巴什佛寺遗址,也残存了一些回鹘时期的壁画和回鹘供养人像。但保存回鹘壁画最多,内容最丰富,最能反映龟兹地区历史文化的却是库木吐拉石窟。库木吐拉石窟现仍保存的十几个回鹘洞窟,可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
1、79窟的回鹘供养人服饰
库木吐拉79窟,是经三次重绘的小型方形窟,在其门壁和方坛四周绘有八身回鹘供养人像。在每一身供养人的前方有汉、回鹘文的题记。门壁处的五身供养人(图十四)第一身为童子,束冠,黑发垂肩,服回鹘窄袖套头衫,双手合十,回首反顾。第二为男性,头戴桃形高冠,冠缘窄,冠体的头顶部位略有拳状突起,头后垂发辫。前垂红绶结于颌下。身穿红色圆圈纹圆领窄袖长袍;腰束革占鞢带。题记不清。
图十四
第三身为女性,汉文题名“颉里思力公主”。她的服饰与柏孜克里克20窟中王后的服饰基本一致。第四身男性,题名“同生阿兄弥/帝鹘帝嘞”。他的服饰与柏孜克里克20窟中回鹘王的服饰基本一致。第五身女性,旁有“新妇颉里/公主”题名。她的服饰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唐朝妇女服饰的影响。
方坛基前壁的供养人像(图十五),中央一身“童子搜阿迦”(图十六),跪向前方,做花供养,回首后顾,把画面两侧的供养人有机地组合在一起。他身穿圆领窄袖长袍,腰束带,头戴白色翻缘小 毡帽。左面三身和右面第一身是比丘,右面后两身为一男一女的回鹘人形象。男性装束同与门壁处的男性供养人相似,但额前留一排整齐的黑发,耳旁和肩也垂黑发,与中间的童子发式相似。榜题的汉文是“受过慈父悟/老生神生净土”。后面的女性,身穿汉式衫裙,外披红色团花长氅。无论是从他们的服饰还是题记来看,库木吐拉石窟受中原影响是非常深厚的。
图十五
图十六
从上述洞窟的回鹘供养人服饰来看, 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些结论:
首先,吐鲁番地区和龟兹地区回鹘人的服饰基本相同;从服饰的色彩来看,男女供养人的服饰,大多都以红色色调为主色调。
其次,男性回鹘供养人的服饰基本以头戴莲瓣形金镂高冠,颌下系红色丝带,多股辫发垂于腰部。他们穿红色圆领窄袖锦袍,腰系蹀躞带,长袍下摆开衩,足蹬长靴。王族成员和官员的服饰上最大的区别在于其帽式;而回鹘王妃、公主的服饰是头戴桃形金冠或者如意形金冠为主,发式雍容华贵,冠后垂红结绶,身穿大翻领窄袖长袍。
新疆地区的高昌、北庭和龟兹壁画中回鹘供养人的衣冠服饰资料极为丰富,这为研究古代新疆各地舆服制度和历代各民族服饰的发展、演变提供了极为重要的线索。并且,对研究回鹘历史特别是回鹘西迁后的政治、文化、宗教等历史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料。
[1]见罗振玉的《鸣沙石室佚书》
[1]田卫疆:《高昌回鹘史稿》 新疆人民出版社 2006年
[2][3]季羡林主编 贾应逸、祁小山著:《印度到中国新疆的佛教艺术》甘肃教育出版社 2002年
[4]柳洪亮:《绚丽多彩的回鹘佛教艺术》《吐鲁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画艺术》 吐鲁番地区文物保管所编 新疆人民出版社 1988年
[5]柳洪亮:《柏孜克里克石窟年代试探-根据回鹘供养人像对洞窟的断代分期》 《敦煌研究》1986年第三期
[6][7]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中国田野考古报告集-----北庭高昌回鹘佛寺遗址》辽宁美术出版社出版 1991年
注:文中所有图片由新疆石窟研究所 台来提同志提供。
祖居祖国东北白山黑水间的满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勤劳、勇敢、智慧的古老民族,在十六至十九世纪末的中国历史上写下了重要的篇章。
满族的源流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肃慎,在汉代和三国时期称为“挹娄”,南北朝时称“勿吉”,隋、唐两朝称“靺鞨”,辽、宋、元、明时皆以“女真”为名,后金天聪九年(公元一六三五年)皇太极宣布废除诸申(女真)的旧称,定族名为满洲。
满族分布在祖国各地,尤以辽宁、黑龙江、吉林三省和北京市为多。辽宁省岫岩满族自治县是国内满族聚居最多的县份。据1996年统计,满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89%以上。 、
满族是一个非常崇尚礼仪的民族,在相互交往的过程申,其礼节繁多、严格、独特,体现出一种共同的审美意识和文明氛围。因此有“满族人规矩大”的俗语。笔者仅就调查走访岫岩的部分满族家庭,有关了解满族“尊老敬上”的习俗做一简要考证,望专家学者同行们赐教。
“尊老敬上”是满族一种纯朴风俗与传统美德。有关清初满族传统的尊老敬上的礼俗,在杨宾的《柳边纪略》卷四有详细的记载:“俗尚齿,不序贵贱,呼年老者日马法。马法者,汉言爷爷也。呼年长者为阿哥。新岁,卑幼见尊长,必长跪叩首。尊长者坐而受之,不为礼。首必曰,叩至三则跪而昂,若听命者然,尊长者以好语祝之,乃一叩而起,否则不起也。少者至老者家,虽贫心隅坐,随行出,遇老者于途,必鞠躬垂手而问曰:赛音,赛音者,汉言好也。若乘马必下,俟老者过。老者命之乘,乃敢避而乘。宴会,必子弟进食行酒,不以奴仆,客受之亦不酢。这是一派尊老敬上的气象,这和《旧唐书•靺鞨传》所载:“贵壮而贱老”,《新唐书•黑水靺鞨传》所载:“贵壮贱老”完全不同了。这应该是受中原文化影响所产生的变异。
又《宁古塔经略》载:“无作揖打恭之礼,相见惟执手,送客垂手略曲腰,如久别乍晤,彼此相抱,复执手问安,如幼辈两手抱其腰,长者用手抚其背而已,如以右手抚其额,点头为行大礼。”但随着文化交流,这种相见之礼已有了改变,仅握手鞠躬问好了。
1、请安打千:满族人在日常生活中,非常注重礼节,彼此相见,根据辈份、长幼,分别的时间施行不同礼节。主要有问好、请安和“打千礼”。
往昔满族一般家庭,晚辈对上辈要三天请小安,五天请大安。而世家大族,晚辈对长辈每天都要请安,既要“请早安”,又要“请晚安”,严格遵守请安规矩,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耽搁,否则视为不孝之举。晚辈在请安问候时,要在老人侧面侍立,受命之后方能坐下,并要垂手恭听老人教诲,言听计从,不能顶撞。晚辈人外出归来,要先向长辈者及兄嫂等请安,长辈受命后方能回到自己房间与妻儿见面。
一般平辈之间相见相互问好,晚辈对长辈要请安,两人长久未见,或对尊长者施行“打千礼”,也即请大安。“打千礼”的动作:男人应先弹箭袖,袖头伏下,左膝前屈,右腿后弯,头与上身稍稍向前腑倾,左手贴身,右手下垂,介乎作揖与下蹲之间动作,一边动作一边喝诺:“请某某大人安”。女人双手扶膝下蹲,俗称 "蹲安",对久未见面的长辈要行叩头礼,叩头礼,有三跪九叩、二跪二叩、一跪三叩之分。
行路途申与老人同行,长辈在前,晚辈在后,进出门时,抢先几步为长者开门,并请长者先进或先出。长辈外出,全家送出大门外,请安送别;长辈归来时,全家迎到大门外。在途中年幼者要扶持年长者,有“三人同行,小人受苦”之说。途中与年长者相遇,年少者要给年长者让路,遇见熟人,年少者要给年老施鞠躬礼、执手礼、请安礼。
往昔满族家庭尊老敬上的习俗,要属儿媳对公婆礼节最多。儿媳每日要给公婆装烟三次,双手奉递,早晚还要给公婆送往洗脸水和洗脚水,一日三餐,儿媳均要站着侍奉,饭盛八分碗,一碗未吃完,扣上第二碗,饭后,还要端水请漱口,即便自己的孩子哭闹,也不得去照顾。父子之间也有别,同到外边吃饭,不能同席,主人安排不开,要给予道歉,男女之间更是授受不亲,即便是最热的天,大伯子也不能在小婶面前脱长衫。儿媳外出时要先向公婆请示,归回后,要向公婆请安,才能回自己的居室。
2、居室尊卑:满族居室一般是三间或五间,坐北朝南,多在东侧一间开门为厨房,其余二间或四间为居室。居室为南北对面炕,最西间靠山墙有一连接南北两炕的窄炕。居室有南、西、北三炕成为“卐”字型,俗称万字炕。睡炕有尊卑之分,长辈、尊者睡南炕,晚辈、卑者睡北炕,西炕不睡人,睡觉者要头朝炕边,足抵窗,男女老幼皆头对头,以足向人,是为不敬。屋内连接两边窄炕,墙上边供奉祖宗板子,下边炕禁忌坐人,若坐人视为不敬。
这里讲满族的居室尊卑习俗,已是二百多年前满族的居住习俗,同今天东北农村居住方法几乎完全相同,这表明在东北满汉等族长期文化交流中,已共同创造出这种适合东北气候特点的居住文化。
3、重视祭祖:满族最重祭祖,族祭是每一家族的大事,历来都由最有权威的人来主持,此人即为族长,满语叫"穆昆达”。
族长的产生,按岫岩《满洲萨嘛喇氏谱书》记载:“虽非官暑任职比,而其人为乡望素孚者,始鹰兹选。”可知族长是由选举产生而不是按长支世袭的。
我们从所看到的唐氏、曹氏、关氏、白氏四个家族的祭祖规矩,其文字都极为口语化,看得出是文化不高的人写的,但内容都极为详细、具体。从祖宗的安放方位,祖宗板长、宽、高,祭祖用哪些器具,到各种器具是什么规格,怎样使用,祭祀中怎样牵猪,怎样领牲,各种祭品怎样制作,怎样祭供,祭祀礼仪怎样举行,有哪些禁忌,甚至连祭肉切多厚等都有明确规定,并且一再书写:“以备遵行免得错谬”、“为此注明,以志不忘”、“切记”等字样,谆谆告诫后人。满族家庭西墙都置祖宗神位,有一尺八寸长,一尺半宽的木板,满语称“倭库”,汉译祖宗板。板上供一祖宗匣,内藏先祖(有的是绘像,有的是各色凌条布表方)家谱,祖上选留的物件及祭祖时用的檬子。匣子用本旗的色布包着。在祖宗板右边挂着黄色的布袋,即佛托妈妈(汉译恩情的妈妈,佛托妈妈是汉人,救过努尔哈赤脱险后自杀)。板上还有香碟,祖宗板上还贴满彩(汉人称卦彩),板下有画,也叫“东洋方”,画有青松、白雪及房屋,传说是先祖居住的地方。每年举行春节祭、春秋祭,春祭多在二月,秋祭多在八月或十月,往昔满族富家还举行一次大祭,多在冬月择吉日举行。满族祭祖异常虏诚,请下香碟,点燃达子香,摆上早已备好的供品,行三遍叩头礼,然后晚辈向在世的前辈叩头。
祭祖必歌颂祖先的功德,如岫岩洪氏拟定的祭文,以使后人遵照执行,其文为:
维
年 月 日,夏历十月初一日,洪氏全族子,谨以香楮牲醴,致祭于洪氏全族之始祖、二世祖、三世祖及四、五、六、七世祖之墓前,跪而言曰:慎终追远,先圣所重,水源木本,理无二致,一本散于万殊,万殊原属一本,溯始祖之来,以数人之力群草莱,植田产,以遗子孙,今吾辈千百人以长,安居于是土者,皆赖先人经营缔造之力也。然路隔幽宾,事逢维艰,所可藉以稍达涓埃之意者,则岁时省坟墓蔫馨香而已。凡属洪姓族祖其各陡降在堂,清洒一樽,是祖之享;纸花飞舞,是祖欢畅;视其有灵,来格来尝。伏维尚飨。
洪氏全族子孙敬奠
此祭文表现了对祖先的思念、赞颂,感情非常真挚。虽是敬祖先的,显然也是写给活着的人,以使他们知道祖先创业之艰难。
4、宗规家训:宗规是约定族人遵守的,而能遵守得好,又靠教化。以什么教化呢?清统治者从接受了汉文化后,极力推崇儒家思想,宣扬儒家的道德伦理,他们尊孔子为至圣先师。“崇德元年建庙,咸京遣大学士范文程致祭”。“顺治二年,定称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在岫岩,每年春秋两季举行大祭;平日文武官员,不论职务多高,行至孔庙前均要下马下轿。忠勇、孝行、节烈皆被视为最高的道德楷模,由地方申报,朝廷表彰,地方又鼓励村落推荐,呈请族表。于是很多满族家庭都如白氏谱书上说的那样:“按早日晚定钟点会长幼:讲道德、说仁义、释四书五经之经意,选诸家家语家训并孝经烈女传等,使一家男女长幼耳濡目染因成风俗。”保存在曹氏族中的书籍,就是当年进行家训的教科书,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虽然失去封皮,内容也不完整,但从剩余部分看,对妻、兄、弟、子、媳、士、农、工、商、亲戚、朋友、富者、贫者等都做了详细的约束。其中有:为妻者,善敬长辈,非恶勿毁,致谨以持家。为妻者,尽孝于翁姑,更笃于父母。始为兄协,尊加夫主,是为悖逆狠妇,虽一时亦不可留于世。至于度日之道,量入以为出,宜止奢费。为兄者,以义爱弟,微物勿略,凡物共之。为兄者,弟之规范,勿之己为兄而欺弟,食则同食,衣者同衣,若有不是,执义教之,不如此,可不虚为同胞矣。为弟者,忠义敬兄,凡事身任,戒惧而行,勿为强梁。为弟者,当如文慕敬其兄,施父母之疼爱,强梁于兄使不得。兄弟者,比如手足,为人而手足若有一废,谓之残缺戒俱非宜乎?为子者,当孝父母,尽力营之,美物悦之。为子之人,但合父母之心而行,凡有劳苦之事,宜身任力营之,不可疏忽而行。是以孔子有云,虽劳无怨。为媳者,妯娌之中,相敬为贵,家中之事,共谋而行,但以和气,勿嫉勿妒,背地闻言,勿告夫主,外闻之事,慎不可预。兄弟不相睦,至于分房,皆由妇人,可不慎乎。
5、编修家谱:岫岩大多数满族家庭都立有族谱。“慎终追远,敬仰祖宗。”如《汪氏族谱原序》所说:“宗谱之立,所以明世系,别支派,定尊卑,正人伦之大经也。”由于支派繁衍及居住变迁,每隔一定年限又补修谱书,以便亲疏、尊卑、长幼易于考证。可见满族立谱与修谱是受了汉文化的影响。
现搜集二十几份族谱,其中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的只有齐氏、付氏,其余全为汉文本。谱书的编写繁简不同,大致有家族的源流、迁徒、族居、祖茔沿革、祭田管理、宗规家训、典型人物及大事记等,行辈排字及世袭是必有的。世系分支填写,谁生儿子,兄弟次序,某氏适某夫,都清清楚楚,如有官名及另外名字列在本名下,仅举清道光十七年(1837年)洪氏谱书序为例:
余母洪氏,系继富公之次女。其先世居燕京,隶满洲正蓝旗人。原姓氏不传,因外高祖名洪雅,乃姓洪氏。外高祖母包氏,生子二,长名偏思哈,次名歪思哈,于康熙二十六年拨关左岫岩驻防,居城南10里忿沟什。伯祖山林保曾为佐领,南方不靖,随天兵征剿十有余年。彼时田尚未辟,山林蓊郁,野兽犹繁,习武之暇,多事射猎,后于乾隆二十一年投入民籍。田亦渐次,开垦乃讲农功。虽子孙繁衍,而性俱朴实,读书者颇少,先人名讳仅能记忆,表兄等恐日远年湮无可考核,详细缕述录之于楮,庶可以垂久远也。余不敢以之不辞,仅为记其颠末如此云。
道光十七年春壬正月望日
表弟正白旗保福下舒通安敬叙
洪氏于同治年间同七世祖洪锡英修谱,拟定了自6世到25世的排字,之后,自同治初年至1935年又经70多年,八世“汝”字辈已见头尾,九世“文”字辈又过大半,故由九世洪文铮、洪文翰重修谱。此次修谱将其先人典型做了整理,又拟定了《宗和堂坟出祭田条规》,其刊数百份,分发本族。
随着社会发展,满族尊老敬上的繁杂礼节多已简化。祭祀祖先的习俗仍流传至今,编修家谱过去一度中断,现在又有兴起的势头。如今满族尊老敬上的习俗,更讲求实效。近些年,岫岩在城乡广泛开展以尊老敬上为主要内容的“五好文明家庭”评比竞赛活动,出现许多尊老敬上的好儿女、好媳妇、好女婿。据1996年统计,在岫岩满族自治县出现“五好文明家庭”68787户,占全县总户数50%以上,其中标兵3746户,好儿子6614名,好女儿7100名,好媳妇7883名,好女婿2815名。尊老敬上的事迹突出,受到乡(镇)妇女联合会、老龄委员会以上表奖酌1520名,其中县级表奖60名,市级表奖7名,省级表奖3名,近几年受到国家表奖的3名。
综上,对岫岩满族尊老敬上的习俗作了简要考证,由于资料匮乏,水平所限,所论之题,疏漏颇多,望专家学者同仁们赐教。
一 导言
对凉山彝族死给的研究,前面有北京大学的周星老师的一些研究,其他的只是在习惯法研究中有所涉及。我选择这个题目,是因为自己是一个80年代出生在凉山的彝族,对于家支,习惯法了解和接触的不是很多。但是有两件事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一是小时候,同住在一个单位里的一个女孩,因为不满父亲为她安排的婚事自杀了。她从小就没有上过学,父亲只让家里的男孩上学,等她到可以出嫁的年龄是他的父亲就给她找一个人家嫁出去,我母亲告诉我这是在卖女儿。还有一件事是2003年发生的,我的一个表妹和另外三个人晚上游玩后一起回家,路上其中的男孩不小心摔下崖子死了。于是男孩家要这三个女孩赔偿。我表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为了这件事情他的父亲对她抱怨很多,男方家的人也常她卖东西的地方找她麻烦。最后她选择了吃毒药死给男孩家。后来,我们家族的人把她的尸体抬到男方家,经过两天的协调,男方家赔偿了几百元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只是生活中常见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死给来解决问题,我很苦恼,更为年轻的生命感到惋惜。本文是我参考了有关彝族文化的资料和一些有关的论文写成,由于种种原因自己没有太多的田野实际调查这方面的资料,而只是和家人,朋友聊天中了解了一些情况,这是一点遗憾。我期望日后有机会时能把这篇文章写得更好些。
二 死给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位于中国西南部,下辖1市16县,全州面积6万平方公里,居住着汉、彝、藏、蒙古、纳西等十多个民族,总人口381万,其中彝族人口160万,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
凉山彝族自称“洛苏”,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据民间传说,凉山彝族的祖先,为距今约两千年前的古侯、曲涅两个原始部落,居住在孜自蒲武(今云南昭通一带)。后来逐渐发展到滇东北、滇南、黔西北等地,同汉族等各民族一起共同开发了西南边疆。
死给(彝语:死吉比)是凉山彝族社会中的一种自杀现象,在彝族社会中普遍存在着。两个人发上争执,其中一方若是感到受辱,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心里愤愤不平,此时往往会采取自杀方式,用死来表达自己的委屈。由于死给而引发的民间诉讼案件称为死给案(彝语:死吉比却)。死给案常是重大事件的导火线。因为死给案一旦发生家支就会参与。无论是本家支还是不同家支之间都有可能引起纠纷和冲突,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有家支械斗发生。因此就有德古产生。德古是死给案中专门负责协调纠纷的人。他负责商讨如何进行赔偿,用传统的习惯法和以往案例的调节方式来解决因为死给产生的纠纷。
死给可以说是弱者表达自己心里不平的一种方式。死给者选择死给具有直接和强烈的目的性。死给可以发生在家支内部和不同家支之间,常是发生在彼此关系十分亲近人之间。引起死给的往往是一些小事。我曾听说一个儿子因为在母亲面前放屁便上吊自杀了。死给案中,被死给者会面临很大的麻烦。死给者家支迅速联合起来,向被死给者“讨人命”,甚至迫使被死给者自杀。导致大规模家支间的战争。周星对死给者选择自杀的理解是:1.维护本人尊严,又与家支和其后代子孙的尊严有密切关系。在彝人观念中,死给能证明自己的家支依然拥有足够的世给势力,不容他人随意欺辱。死给具有维护本人、家支和后代尊严和未来利益的目的。通过死者家支的激烈反应,通过习惯法对被死给者的惩罚及谴责,当然还有案件处理前后过程对众人的警示等,以强凌弱之行为的非道义性便在凉山社会里得以展示,从而实现某种程度的社会控制。 2.不给家人留下麻烦,自己事自己了。[1]
死给案中,家支和传统习惯发起着重要作用。死给者在自杀前是否都会想到自己的家支会为自己讨个说法?这一点是否是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死给的原因呢?
三 家支
家支(彝语:楚加或楚西)是凉山彝族社会的基本组织结构。它是内部严禁通婚并以父子连名制谱系作为链条贯穿起来的一个父系血缘集团。 在凉山社会里已经存在了很长远的时间。[2]“猴子不能没有森林,青蛙不能没有水塘,彝人不能没有家支”。由此可见家支在彝族社会中的重要性。凉山彝族社会阶级关系还存在深严的等级制度,从上倒下分为五层:兹莫(土司),诺合(黑彝,统治者),曲诺(白彝,百姓),阿加(分居奴)和呷西(家奴)。家支组织分为诺合家支和曲诺家支。家支特征有1.具有父系血缘集团共同的祖先和共同的家支名称。2.每个家支都有从共同男性祖先开始二世代相连的父子连名系谱,彝称为“茨”。3.每一个诺合家支都有较稳定的共属地域,诸如山脊、深沟、河流、道路等,都可成为家支间的相互疆界。4.各家支范围内区域里有公有的河流、山林、放牧地及公用火葬场及固定的送灵地点。
由于是以血缘为基础,每个家支成员都有很强的集体意识,自觉维护家支的集体利益。同时,家支中有任何人受到伤害全家支的人都会出动。有彝族谚语说:“个人惹事,家支负责”。家支内部实行互相协同生活。
家支的头人称为德古。一般由阅历深,见识广,办事公正的人担当。彝族谚语说:“彝区的德古,汉区的官吏,藏区的喇嘛”,说明德古的职能同官吏,喇嘛相当。德古负责处理家支中的各种大小事务及协调与其他家支的纠纷。定期举行集会,商讨家支习惯法,加强团结。
1956年,实行民主改革。传统的等级制度被废除,家支也逐渐消失,家支活动基本停止。文革时,家支又悄悄开始出现。改革开放20年来,家支活动增多,各各家支复归。举行了各种规模的家支聚会,重新确认家门。制定新的家谱。修订家支法规,对家支成员的义务和责任作种种规定。商讨家支中发生的各种民事,刑事纠纷案件,其中也包括了死给案。
发生在不同家支间的死给案中,死给者的损失由家支讨回。被死给者的赔偿由其家支分摊。这样两个人之间的纠纷便转化为两个家支之间的纠纷了。这也许正是死给者的目的所在。死给者死后,其家支会召开家支大会,家支中的所有男女都来参加,每个人在会上都有发言权,由德古来主持大会。大家在大会上就复仇,赔款分摊等问题进行讨论。然后同被死给者家支联系,要求赔偿。此时,被死给者家支也会召开家支大会,商讨应对措施。双方经过多次交涉,最后得出解决的办法。通常,在问题得不到双方满意的情况下就有可能爆发两个家支间的械斗。不知道这是否是死给者希望看到的吗?
死给者的命金,一般由家支内的人用来买羊,买牛分享了,自己的直系亲属获得的很少或者是没有。这点说明了家支在死给案中所起的作用,家庭已经被家支包围了。
发生在同一家支内的死给案中,一方是小家庭间的纠纷,一方是德古的协调。家支内的制裁相当严厉。被死给者会被逼迫自尽偿命,因为伤害同一家支内的成员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想家支想得流泪,怕家支怕得发抖”,就是说被死给这一方面需要家支的保护,另一方面又受到家支的职责和制裁。
四 习惯法
凉山彝族的习惯法具有独特的内容和形式。其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一般可将案件分为“黑案”,“花案”,“白案”三种。它以维护安定的社会秩序为准则,在最大的限度内调节人与人之间,家支与家支之间,以及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
习惯法也对死给案的赔偿规定如下:1.致人吊死者,付命价十二点五锭银,“解绳马”一锭银,“抖绳羊”一只,付死者姑表兄弟一锭银,付死者姨表兄弟一锭银,付死者姐妹一锭银,付头饰银饰七点五锭、服饰银五锭、坐骑银三锭,付审理和陪审费各一锭银。2.致人跳岸、投河者,付命价二十二锭银,“遮羞马”一锭银,付死者姑表兄弟和姨表兄弟各一锭银,姐妹一匹马;付头饰金一两或银五锭,服饰银二点五锭,坐骑一点五锭;审理和陪审费各一锭。3.致人吃毒药者,付命价二十一锭银,“消毒马”一锭银,头饰银二点五锭,服饰银一点五锭。其它一样。4.白彝以下等级的人因与黑彝产生矛盾而轻生者,无命价;非彝根呷西与白彝发生矛盾而轻生者,无命价。5.字为父或女为母轻生,就没有命价;父为子轻生,其子照样抵命或陪命价。6.家族内部或姑表兄弟之间的轻生案,亦抵命。[3]
死给案多是由习惯法来解决的。同过去的法规比较现在的规定少了有关奴隶方面的规定。德古在协调时多常用习惯法,而国家法律排不上用场。因为习惯法更多的考虑到死给案中双方家支成员的感受,注重给双方平等的申辩机会,事件处理的结果公开。我没有做过详细的调查,但是据一些了解,死给者多是文化程度低(其中也不乏文化程度高的),对国家法律了解少的人,他们选择死给是因为相信习惯法会给自己讨一个合理的回答,这种深信的程度足以让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死亡?
五 案例分析
死给案的类型起因有多种,这里按照发生在家支内和家支间分为两类:
一、家支内
案例:凉山彝族向来重视葬礼,今年来,厚葬之风盛行,主要表现为大量宰杀牲口,鸣枪送葬等,所用丧款常要家支族人或近亲分摊。不久前,布拖县西溪河乐安乡俄底××去世,要备百牲宰杀,其女婿之一因为无法凑足摊派的5000元丧款,便得到俄底家的羞辱:“其他女婿都能够负担,只有你不行?”当事人迫于舆论压力,儿子又不成器,他恼羞成怒,冲着儿子说:“你这败家子,把家产糟蹋完了,害得我给阿普(外公)的丧款也出不够,我死给你了。”说罢,他真的寻短见吊死了(凉山州政协凉山彝族习俗调查组,1994)。[4]
父亲因为无法凑足筹款,感到面子受了极大的羞辱,而他把这个羞辱看作是出于儿子的不成器,最后他用死给的方式回应自己的儿子。这个案例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的事,可是确实是存在的。另外还发生过许多子女在前辈面前放屁就自杀的事件。类似发生在同一家支内的这些案例,都与面子有关。彝族人的面子观念非常强,强到可以用死来挽回自己的面子。正如有句彝谚所说:“马蜂重尾刺,虎豹重毛皮,彝人重名声”。
二、家支外
案例一:吴奇××家的女儿,嫁给了阿朱××的儿子。女儿本身不愿意而被迫结婚后,她就想离婚。可男方要求赔偿的价钱太高,女方家接受不了。男方家说,那就死是我家的鬼,活是我家的人;女方家则说,如果这样,我们就把人抬给你,但有个条件,人要是死了,你们负责。吴奇家强行把女儿抬去,姑娘在对方家里趁人不注意就吊死了。出事后,女方家组织了很多人去抄男方家,抄家所得不算,命金还得另外算。那时的命金。黑彝是17锭金子,白彝是13锭金子,此外还有许多其他费用。男方家为此十分后悔。据说女方家在此案先后吃了3道钱,即聘礼(给父母)、抄家所得(谁抄谁得,稍作适当分配)和命金(全家支分享),而死者舅舅得的还要单算。这件事其实对谁都不好,死者的亲生父母很痛苦,本家支感到很惋惜,两个家支作为亲家的关系也受到了伤害。
这种家支间因为婚姻问题引起死给案从而造成两个家支由亲家变为仇家的情况在凉山并不少见。案例中死给者往往多数是女性。在凉山社会中,妇女的地位实际上是很低的。女儿同儿子从小就受到不同的待遇。儿子可以上学,学习文化知识,而女儿只能在家干活,照顾更小的孩子。她们长到一定年龄就由父母做主,选择一个人家就嫁了,父母从中得到一笔嫁女儿的身价钱。面对这种没有自主权的命运,有些人选择逃跑,跑不了的便选择自杀来反抗这不公平的命运。
不管是发生在家支内,还是发生在家支外的死给案都可以说是一中文化现象。在死给这一文化现象中,对文化又有了一个新的理解。文化使孤独的个人为自己说不出的痛苦找到了名字和定义。孤独的个人通过文化使他的经验和他人的经验联系起来形成了一个共同的认同。在凉山彝族社会里,彝族人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他们中有人会遭遇痛苦与不幸,或者是受到了极大的耻辱,此时,他们便会选择自杀来解脱自己。我一直在想,是否是凉山社会这个特殊的文化环境让他们选择死亡来反抗不公的命运,还是所有面临同样问题的人们都会采用同样的方式。我可以肯定的是家支和习惯法在死给案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没有家支和习惯法,他们会不会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呢?
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其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怎么能够轻易就放弃!从死给案中,给了我一个启示: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只要坚强的活下去就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逃避只会给留下来的人带来新的问题。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人类学专业06级硕士
[1]《田野工作与文化自觉》(下册) 马戎 周星 主编 群言出版社 1998年版 p705
[2]《民族学通论》 林耀华 主编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1997年版 p281
[3]《毕摩文化论》 左玉堂 陶学良 编 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3年版 p439
[4]《田野工作与文化自觉》(下册) 马戎 周星 主编 群言出版社 1998年版 p712
参考文献:
1.《民族学通论》 林耀华主编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1997年
2.《田野调查与文化自觉》 下册 马戎 周星主编 群言出版社 1998年
3.《彝族史要》下册 易谋远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0年
4.论文 刘莎《试论彝族社会传统政治结构》2000年5月
杨志伟《断裂的少数民族习惯法——以凉山彝族为例》2003年
5.《凉山彝族风俗志》伍精忠著 四川民族出版社 1993年
6.《文化人类学》 马祖海 山东大学出版社 2004年
7.《毕摩文化论》左玉堂 陶学良 编 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3年
文化创意产业是已进入知识经济时代的发达国家所提出的新观念:是知识高度密集、高附加值、高整合性的产业形态。[1]作为21世纪全球最有前途的产业之一,其有别于传统文化产业的主要特征是:首先,告别了从结构到营销都相对固化的工业发展模式,侧重在创意中寻找热点、利润和机会,从而拥有了持久变化的活力;其次,得益于高端创意人才,依靠其创意群体的高文化、高技术、高管理和新经济的“杂交”优势;并且,在追求产业经济价值最大化的同时,也要注重追求社会价值的最大化,是“可持续发展”产业的典范。
本文以雷山县西江苗族的服饰保护与开发为例,就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进行若干讨论,不足与不当之处,请同行指正。
一、“穿在身上的史书”——作为活态文化遗产的西江苗族盛装
在各国各地100多个苗族支系中,西江的苗族盛装独树一帜。其总体上看属于长裙系,上装分内层和外层,内层用手织棉布,靛染成浅蓝色,外层则为深蓝色交襟大领衣,苗语称之udbaid(音译:乌摆),ud(乌)意为衣,baid(摆)意为交叉,加固或加固别饰物,合成词形容胸襟交叉加固的护身服装,其衣袖、衣襟、衣领为刺绣装饰部位,图案多为双头龙、蝴蝶妈妈、宗庙及各种花、鸟、鱼、虫等;下装为长及后脚踝的紫黑色棉布百褶裙,裙外罩有15至25根绣花飘带,飘带分三节式或五节式,每节用平绣绣有各种动、植物图案,并镶金片、银片;脚穿绣花的船型鞋和圆口型布鞋;着盛装时还配套穿戴银饰,其中头饰有银角、银梳、银鸟、银马帕(苗语称“忒”)、银梳和耳环,颈饰有麻花项圈、平纹项圈,胸饰有压领(苗语音译)、银链;上衣后背缀饰有动植物图案的银片、银坠。西江苗装是国内苗族服装中银饰最多、装饰性最强的类型之一,全身上下银装素裹,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本文所研究的西江苗族盛装实质上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独特存在,我们知道研究精神应当通过它的具体现实、它的强烈表现来进行,也就是要把它的外在表现认识为由它的内在方面所制约的表现。[2]本文将西江苗族盛装这一既古老又年轻的艺术瑰宝纳入文化创意产业的视野之中加以分析研究,就是要分析当来自现代的、大众文化的“创意”作用于传统的、某族群独有的“活态”文化遗产,会产生怎样的作用力?这种 “力”作用的方向和大小又如何?并籍此探讨少数民族地区文化保护与经济开发之间的尺度把握及利弊关系。
进入21世纪的今天,苗族盛装及其工艺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从布料考察,由早期的葛藤、苎麻植物纤维织布,到与养蚕巢丝织布到植棉纺纱织布并存后,再到现代以棉布、丝绸及化学纤维作为衣料的历史发展过程。从染料上考察,是由早期的泥矿物、植物染色,发展到当今的植物、化学药物染色交叉进行。然而,苗族盛装作为表达苗族宇宙观、信仰观,以及族源、迁徙、情感、认知、神话、传说、故事和族群意识的符号意义依然延续至今。多年来,众多学者致力于对这一苗族文化象征进行研究 ,[3]如西方霍斯泰特勒对清代官方修撰的民族志图书“百苗图”所进行的历史文化研究就是学术界的典型范例之一。[4]
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进行分析归纳,西江苗族盛装传达着以下内涵:
第一、历史记忆的载体。西江苗族盛装上的刺绣图案体现出了祖先崇拜记忆的痕迹,如蝴蝶妈妈、姜央公、蚩尤等;体现出了先民居地记忆的痕迹,如五条江河(黄河、淮河、长江、赣江、湘江)、太湖等;体现出了原始生殖崇拜的痕迹,如葫芦、鱼等;此外,还有部分古文字符号的残留印记。所有这些,都能在西江苗装上找到图纹载体。
第二、民间信仰文化的展现。“乌摆”上看似普通的图案实则深蕴着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以及巫文化信仰等隐讳内涵与族群表征,如:抽象的龙图形、鼓纹饰以及太阳、月亮、水牛、枫木、蝴蝶、天鹅、燕子等等都是负载着民间传说与民族信仰的图腾符号。
第三、亚族群文化的符号表征。“乌摆”服饰的款式造型和色彩搭配各具特点,这也是其族群内部分辨支系的重要标志;其次,苗族群体内部界定社会角色如女孩服、老年装、出嫁衣等,也可以从“乌摆”上寻到依据。社会角色的复杂化是服饰内容丰富的主要社会基础,服饰穿着搭配的种种习俗规则也是民族社会文化研究的重要理论线索。
第四、女性文化的“活化石”资料。苗族妇女不仅是苗族服饰的主要生产者,也是苗族服饰的主要消费者,她们把男子原来出嫁的“雄衣”穿在身上(关于西江苗族古服“雄衣女穿”的传说源远流长、众说纷纭,请容笔者另撰文加以分析),其间的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价值不言而喻。
二、“苗装的延伸”——作为“遗产产业”的西江苗族盛装
西江苗族盛装不仅是苗族先人对后世的慷慨遗赠,也是今日苗族群体内部认同的标志性工具之一。族群得以维系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条件就是族群意识的存在,人天性中的“反观自身”[5]。当代哲学主张人格与自我总是受到环境与他人的影响并因此而不断变化,始终处于冲突、矛盾和断裂的状态中——“人不再能够被看作是一个独立完整的实体性存在”[6]——那些不可避免地附着在每个人身上的符号意义就通过如西江苗族盛装等物质文明表现出来。具体来说,盛装在今日西江苗人社会中的凝聚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穿着实用作用。这一点毋庸赘言,西江苗族盛装类型多样,是人们生产生活中身心要求多样性的表现。人们通过文化再生产机制,塑造了特定版本的“集体记忆”,进而塑造了特定的民族认同观。[7]西江苗装制作包括纺织、靛染、裁缝、刺绣、织锦、制作银饰、镶缀饰物等工艺在西江主要以家户、村庄为范围的代际传承方式进行传承。苗族女性自七、八岁始,就在祖母、母亲、姐姐等年长者的引导、教授下,学习传统服饰制作的纺织、制靛、染色、刺绣、织锦、裁缝等全套工艺,到十五、六岁,就可与邻里姊妹结成群体,利用农闲、夜晚会聚一起,互相切磋、学习。苗族传统服饰制作技艺就是经过一代又一代承袭发展而来的。
更为重要的另一方面——产业经营作用。在今天,西江盛装已为当地苗族生产者、经营者带来了可观的收入,是一笔名符其实的、丰厚的文化“遗产”。
目前苗装文化产业在西江已经初具规模、有声有色,其现有经营模式主要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请进来——建立生态博物馆,开发旅游经济,吸引外资。
文化遗产的天职是以适当的方式为全人类所共享,其中向公众展示和开放正是使它们的历史、科学、文化与艺术等价值得到体现并发挥社会作用的重要途径。苗装原本就在西江世代相传,生活在千户苗寨中的人们每日的衣食住行展示在观众面前,他们的衣着自然是最直观、最惹人注目的一项展示内容。民俗旅游作为一种十分有效的文化遗产开发、分享和利用的方式。通过吸引游客来西江参观游玩,使当地苗族居民在不经意的穿着、行止中给予游人审美上的视觉享受,从而为当地带来旅游收益(如门票收入、农家餐饮、住宿的经营收入等),这当然是一单“双赢”的买卖。
(二)走出去——对外进行宣传展示,扩大民族文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在经济全球化,特别是以美国为首的新经济发展趋势之下,世界各国都已经把文化发展战略变成一种国家发展战略。[8]众所周知,与我国经济领域持续快速增长、贸易顺差不断扩大的状况相比,我国的文化贸易比重非常弱小,这与一个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和文明的文化大国的地位十分不相称。因此,为改变这种状况,破解这一困局,“走出去”成了中国文化产业的必然抉择。银装素裹的西江苗装与世上任何国家或地方的盛装相比都毫不逊色,其突出的、独特的观赏性有口皆碑。2004年,中国民族博物馆把西江苗装带到法国、新加坡等国进行展出,所到之处都赢得不绝的赞叹之声。如今苗装作为一种特色民族文化精品已走出西江,在全国各地,甚至在欧美市场皆有销售。
(三)深开发——传承、传播文化遗产工艺,深入发掘其升值潜力。
文化遗产,尤其是活态文化遗产作为一种具有独特价值的文化资源,从经济学的视角上进行审视是具有经营上的可操作性和获取利益的可能性的[9],因此在文化遗产作为一种产业和经济开发手段的作用日益突出的大势下,西江苗族居民在民俗文化旅游的基础上进一步开发“乌摆”在旅游经济上的增长点,对文化符号进行大量复制和商业传播——将“乌摆”成品(包括服装和首饰各个部分)成批量地制作成商品向游人进行贩卖。这种做法既能为当地居民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同时也不失为是鼓励西江苗寨的织布、扎染、刺绣和银饰打造等传统手工艺传承的有效方法。
三、“濒危手工艺品”与“原创赝品”——关于文化创意产业出路的思考
“文化产业”(culture industry)一词的发明者阿多诺早已预言:“现代大众文化的重复性、雷同性和无处不在的特点,倾向于产生自动反应并削弱个体抵抗力量。”[10]这句话警示我们如果完全放手任由西江苗装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沉浮,将会有因某些目光短浅的利益需求而牺牲掉其原貌与特质的危险,尤其是在文化市场运作不甚规范,大多数人对“文化创意产业”这一新名词内涵还不甚了了的我国当下。我国许多民族地方政府把推动旅游产业作为农业结构调整的主要举措,对民俗旅游产业急功近利的粗放型经营,为吸引游客而不惜修改文化习俗内容,甚至把民族文化和生态资源作为政府开发的产业化商品等,这已经严重威胁到当地民众的生活习惯和文化认同的传承,威胁到基层社区和民众对地方自然资源、生态和文化生活的掌握能力。
文化遗产是一种不可替代、不可再生、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科学与艺术价值的公共资源,不当的开发和经营非常容易造成经济学中所经常提到的“公共物品悲剧”[11],从而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就要求我们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时刻注意开发尺度和对经营性质的把握,特别是要坚持以“可持续发展”思想来指导实践。所谓可持续性或可持续发展(Sustainability, Sustainability Development)根据世界旅游组织(1993)给出的定义:“旅游的可持续发展是在维持文化完整,保持生态环境的同时,满足人们对经济、社会和审美的要求,能为今天的主人和客人们提供生计,又能保护和增进后代人的利益并为其提供同样的机会。”[12]对于处在产业化经营中的活态文化遗产的可持续发展,也可归纳出三项基本衡量指标,或者说三个主要致力方向,它们分别是:
第一、技术层面上的“可持续”——这是文化遗产“保种留根”的最底线要求。目前西江苗民每天都身着传统服装,并大量制作“乌摆”成衣对外销售,这貌似为文化遗产的传承提供了可靠的技术支持。但应清醒地看到在市场经济的快节奏和近年来民俗旅游热的刺激下,当地苗人身着的和旅游商店中出售“乌摆”成衣及首饰中80%以上是出于机器制造,一方面是服饰材料的非本土化,衣料、绣线、染料等大多为外地泊来品;另一方面传统工艺衰落,包括棉花种植、种桑养蚕、纺纱、缫丝、织布、染料种植与制靛、染布的活动减少,特别是对形成西江苗装风格至关重要的“双针锁绣”、“织锦”、“丝絮贴绣”等技艺濒临绝种。
第二、文化层面上的“可持续”——仅仅有技术上的传承当然还不足以保证文化遗产的鲜活状态,笔者在西江进行调研期间曾发现了若干文化层面上的不和谐现象,如一些为游客提供食宿的“农家乐”业主在与游客合影时强行收取“拍照费”。又如本地银匠为了迎合个别游客的粗俗口味,在打造的银饰上大量雕刻诸如“花花公子”、“鳄鱼”、“LV”等世界服装品牌的LOGO图标,使原本带有本民族图腾的文化遗产变得不伦不类……以上这些现象都是民族文化商品化、低俗化的危险信号。其中最典型也最普遍的一例就是——传统生活装的礼服化。西江苗装原本有便装与盛装之分,盛装只有在节日、庆典、祭祀、婚嫁和走亲访友等社交场合穿着,平日遮羞御寒、生产生活时穿便装足以。可目前在西江,从事旅游接待的业主不分场合、不合规矩地穿着盛装,使得象征民族文化的盛装几乎沦为旅游接待的工作服。
第三、经营层面上的“可持续”——这一点关乎对文化遗产进行开发的深度和广度,博物馆学中认为任何文物都具有一定的“承载力系数”,即要在确定保护技术措施能使得文物的持存时间超过自然磨损极限的多少倍标准时,才可以进行公众陈列。同理,对于极易与观众产生互动反应、为外在经济环境所影响的活态文化遗产,更有必要注意其展示过程中的那些或自然或人为的“磨损”,尽量设法避免前文所述不和谐现象的出现,从而为“持续”经营奠定基础。
如上所述,当前阶段西江苗装的保护与经营事业仍面临重重困境,其根源从宏观上看是我国作为发展中国家的相对贫弱的经济基础与作为数千年文明古国的极其丰富的文化遗产之间存在着矛盾,而这就衍生出诸如地方大规模经济建设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之间的矛盾;文化遗产保护的宏观整体规划与分档次、分阶段、分地区的具体策略实施之间的矛盾;文化遗产传承保护与当代开发利用之间的矛盾等等。尤其是当文化遗产被置于经济运作中,对经济利益的追求会涉及社会不同层面的利益主体,因而成为各种不同层面利益的聚焦点,调和起来往往十分困难。如目前西江文化遗产产业的经营现状和主要矛盾是:与其相关的国家机关代表着社会发展的长远利益,要求对遗产资源保护并持续利用;当地社群的公众利益体现在通过遗产旅游改善生活质量;而开发商的利益就纯乎是经济收益和利润增长。在此局面下,西江苗装作为一种处于活跃变化中的文化遗产,其保护和经营都面临着重重困难和挑战。笔者认为在如此纷繁复杂的问题和盘根错节的矛盾面前,我们下一阶段应首要考虑把握的就是对文化遗产进行创意产业开发的前提——不得改变其“真实性”,毕竟,“保持文化的特性、真实性和不同性,保护和增强文化资源的创造力和表现力,是文化产业生存的必要条件。”[13]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文化人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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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早在清代《黔记》、《黔南识略》、《黔南职方纪略》等中就有关于“九股苗”、“黑苗”的记载。《苗蛮图册》图十七为黔苗图,绘有四男吹笙,人人均手持芦笙作边吹边舞状,头椎髻,内穿长袖素色衣,外穿面满纹饰背心,腰束绣片制成的飘带,宽脚裤、长及膝,绑腿赤足并注明“黑苗在丹江”等。“丹江”即今雷山,可见其是对雷山等地西江苗族服饰的描述。1989年华梅著《中国服装史•修订本》,提到苗族服饰,其文字、附图与西江苗装大同小异,实际是描写西江苗装的概括和描绘。1996年李廷贵等主编的《苗族历史与文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年10月第1版),1997年杨昌鸟国著的《苗族服饰》(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1998年杨正文著的《苗族服饰文化》,宛志贤主编的《苗族盛装》、《苗族银饰》、《苗族剪纸》、《苗族织锦》(贵州民族出版社2004年3月第1版)等都把西江苗族盛装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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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聚居在龙门山地震断裂带上的北川、茂县、理县、汶川等地区的羌族受到社会、团体、个人,以及舆论、媒体等多方面前所未有的关注。舆论、媒体报道和传播受灾状况,社会呼吁加强抢救保护,专家多次讨论提出保护措施,有关单位收集和整体资料组织展览或出版刊物,把羌族文化的保护问题作为“5.12”地震灾后精神家园重建的一个重大项目来考虑,无疑是正确的;并且也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数次批示鼓舞了各界保护羌族文化的信心和决心。
在这种背景下,作为对羌民族有深厚感情,对羌族文化有一定了解和认识的学者,我们拟在灾后保护羌族文化方面提出一些想法,同时也涉及一些民族传统文化保护方面的看法在此也一并提出,希望能在重建羌族精神家园的过程中有所裨益。
一 关于民族传统文化涵盖几个方面的问题
近10年来,国家对各个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日渐重视,投入力度连年加大。因此,现在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逐渐成为民族学研究的热点和重点,多种“非物质文化遗产” 项目申报为不同级别的保护对象,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也受到国家的特别保护或照顾。
羌族是一个包容性很强,与汉族和周边民族渊源都很深的少数民族,对她的记录和研究从殷商以来就没有间断过。近年,羌族的民族传统文化,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多受重视,羌族研究专家对羌族的音乐舞蹈、民族工艺、节庆娱乐、礼仪习俗、宗教信仰、口传文学、语言文学,甚至对政治、伦理、法律思想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都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探讨,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成为国家重点保护的对象。上世纪晚期至本世纪初,部分专家也对羌族一些比较典型的聚居区进行了调查,撰写了调查报告,在很多方面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但更多的还是从“非遗”的角度进行讨论。
近年对羌民族的研究和保护虽然做了很多工作,但主要是对羌族聚居区某一地或某一方面的研究居多,进行全面的整体的记录、分析讨论的很少,即使有也由于缺乏细致的田野调查而导致研究深度远远不够。因此,这里我们首先拟对民族文化包含的对象和时间段,以及民族不变传统等方面作一界定性探讨。
我们认为,一个民族传统文化的内容和形态源于自身的自然生态环境、相似的民族心理,通过历史的积淀、传承、更新和发展形成独特的民族文化,应该包括物质和精神等两个层面。这两个层面的文化内涵还可作进一步描述,即物质形态的文化包括环境、建筑、服饰、交通、生产、生活、饮食、工具等;精神层面的文化,包括心理、情感、信仰、伦理、道德、礼仪、文学、艺术、舞蹈、娱乐,以及社会结构等。它们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甚至相互转换,即物质层面的东西都蕴涵着并可提炼或表述某种民族精神,精神层面的文化其实多附着在有形的物质上。比如近年谈得比较多的羌族刺绣和剪纸艺术,论者多从产品的功能、作用、文化意义和艺术价值去讨论,有的还提出了它们开发和利用的前景;虽然论者把它们视为精神层面即“非遗”对象,但视点还是“产品”,落脚点是开发和利用,即其商品性,这是比较典型的物质和精神层面互为表里、互相转换的文化传统。还有,羌族文化传承人,作为物质形态的“人”与依附于身的无形文化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应该说物质和精神这两个层面的关系概莫能外。
从民族传统文化的时间意义来说,一般是指历史上留存到现在的过去文化,关注重心是过去的东西。过去的已成历史,已有记录和研究,延续到今天的传统文化都随着外在环境的改变或影响而不断发生变化,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注重传统文化现存状态的记录和研究,我们暂且定为民族的当前文化现象。
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是历经千百年形成的,但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有的在历史的发展阶段上被完全淘汰,有的经过长期的改变、修正而锤炼成民族文化的精华,有的通过借鉴、融合和培养成为新的民族文化因素。所以,对任何民族任何文化而言,它的所谓传统都是相对的,是一种在民族心理和民族情感认同之下的动态形式。比如,我们知道,羌族之所以为羌,一般认为这个人群早期与“羊”这种动物紧密相关,是一个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但到唐宋明清时期这个民族逐渐集中到岷江上游和北川湔江流域以后,由于所居自然环境决定了放牧生产活动在生活中的地位大大下降,定居的农业生产成为主导,“羊”这种传统文化的符号象征或信仰变得远不如其它草地民族强烈了,而祭祀和崇拜石砌的“青苗碉”则承载了这种传统文化内涵的转型和演变。还有,作为历史上羌族传统文化(本土知识)拥有者和传播者的端公——“释比”,在过去是这个族群中的特权阶层,而今仅仅是这个民族某种活动的主持者或参与者而已,过去的传统荣耀只能被录入历史的记忆。
改变过去的传统,其实是在修缮传统的不足,是历史脚步迈向未来的必然。所以传统文化的时间关注应该更多着眼于现在的状况,尤其是更新和进步的方面,即对当前的文化现象做好真实的记录,为研究民族的历史提供客观公正的过程。对于消失的或淘汰的部分不必太在意,把它们当作,其实也是这个民族向更进步更文明的一个过渡基石,因为这些遗失的传统并没有改变这个民族的心理和情感认同,新的因素反而更增强了这个民族的凝聚力和认同感。
我们认为,民族的凝聚力和认同感才是每个民族不变的传统,这一传统不因其它外在的表征和内在的意识形态改变而消失。比如我们汉族(更高层面的称呼应为中华民族),在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不管是外在的传统表征,还是内在的思想意识,可以说都是发生了革命式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并没有因为穿的是一身“洋装”,用的是西方电器,思想理念和处事方式多与西方接轨而改变我们的“中国心”,即使是接受西方教育的华人也同样宣称自己是“龙的传入”。其实这就是一种情感上的认同,心理上的共鸣,应该是一个民族传统文化的根,它的表征就是民族传统文化中亘古不变的一种要素,现在成为可代表民族的一种符号,比如“龙”这种符号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表征。对于羌族来说也一样,随着周边文化的影响和自身社会的进步,民族的居住环境、建筑形式、衣帽服饰、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等都在发生变化,而且有的方面与千百年形成的传统文化相去甚远,但表现出来的民族情感和民族意识却更甚,民族认同感和归属感更强烈,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四川省绵阳市的北川和平武羌族的识别和恢复就是非常典型的实例。
下面,我们参照刚刚讨论的传统文化所包含的具体内容,所界定的当前文化现象时间概念,以及民族不变的心理认同感和情感凝聚力等几方面,探讨“5.12”汶川特大地震后羌族传统文化的保护问题。
二 关于“5.12”地震对羌族聚居区的影响问题
我国羌族主要聚居区从自然地理来说,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横断山脉北端与川西北高山峡谷的结合部,紧邻成都平原和盆地西北丘陵,地貌以高原和高山峡谷为主。岷江上游、湔江、清漪江(平武西南部)及其支流是羌区主要河流,溪河纵横,水量丰沛。在河流沿岸一些小型冲积平坝和高山缓坡,气候温和,土质肥沃,适宜种植农作物,是羌族地区主要的农产区。在高半山的向阳坡地上有着天然草场,特别是夏秋季节,水草丰茂,温暖如春,是放牧牛羊的好地方。这些地方聚居着全国32万羌族人口的93%以上。
具体来讲,我国的羌族人口主要分布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县、汶川县、理县,绵阳市的北川羌族自治县和平武县等地。茂县和北川羌族自治县是最大的两个羌族聚居区。茂县总人口10.4万,其中羌族9.15万,占全县总人口的88%;北川总人口16万多,其中羌族9.08万,占全县总人口的56.7%;理县总人口4.39万人,其中羌族1.39万,占全县总人口的32%;汶川县总人口11万多,其中羌族2.98万,占全县总人口的26.69%;平武县总人口18.83万人,其中羌族3.9万,占全县总人口的20.7%。“5.12”汶川8.0级特大地震的两个中心都在这一羌族聚居区,虽然不在羌族核心聚居区,但造成的灾难和影响却是史无前例的。
从国家地震局编绘的“5.12” 汶川8.0级地震烈度分布图可以看出,烈度为8度的区域基本上覆盖了整个羌族聚居区,9烈度的西侧边缘线基本上从羌族核心聚居区——茂县南部、北川西北部、平武西南部穿过,10烈度的西侧边缘线也从羌族聚居区边缘或次中心掠过。因此,这次主震和其后的多次余震致使龙门山断裂带地覆天翻、山河易容,成为死亡与毁灭的走廊,国家认定的10个极重灾县(市)就装进去了4个主要羌族聚居县,即汶川县、北川县、茂县和平武县均为极重灾区,有部分羌族的理县和松潘也被划入了重灾区之列。
在极重灾区和重灾区,城镇和乡村许多房屋、道路、桥梁和电站垮塌、震毁或被掩埋,中央断裂带上的城镇和建筑甚至被夷为平地。作为龙门山区的主要居民——羌族,更是遭受着极为广泛而规模巨大的地质灾害,“当飞机掠过灾区上空时,可以看见下面满目疮痍,整个山体就像被开肠剖肚一般,到处是滑坡、崩塌、泥石流”[1],纵横的溪河上河道被堵塞,形成许多极具威胁的堰塞湖。
我们在距中央断裂带上的平通和南坝仅20公里左右、近年被识别为羌族乡镇的平武南平、锁江、大印和豆叩,北川青片、白什、马槽等乡调查时发现,除了公路、河流沿线明显的地质灾害外,高山上的山体开裂、沉降和错位等现象非常突出,这将是比较隐秘的、长期的次生地质灾害。其它羌族聚居区的状况当亦如此,所以,我们认为羌族目前和将来都面临着一种严峻而险恶的生存环境。这些都使羌族聚居区的经济遭受惨重损失,与此同时,也给羌族的文化造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浩劫。
其实,由于地震造成的道路中断、交通受阻,山区雨季频发的地质灾害等客观因素限制,羌族文化受损状况至今尚无全面的调查和准确的数据统计。比如,北川青片乡高山上的老大寨数十处碉房遗迹、偏远山区的其它建筑等的状况如何尚不得而知。
根据我们目前的实地调查和掌握的一些二手材料,还是可以说明羌族文化受损的基本状况,并予以一个相对客观的定性。地震及其带来的大量地质灾害,使得传统的生态环境变得非常脆弱,环境承载力大大下降,损伤和影响了土壤保持功能、水源涵养功能、生物多样性维持功能和自然景观支持功能等,以此“殃及”或即将“殃及”与此紧密相关的交通、生产、生活、饮食、心理,以及情感、信仰、娱乐等文化要素的改变。传统的碉楼碉房和吊脚楼大面积损毁,如汶川萝卜寨、北川青片小寨子沟、茂县黑虎羌寨、理县桃坪、平武锁江寨子梁碉房等风格独特的羌寨损毁严重,萝卜寨甚至大部分垮塌,其他羌族民居也大量倒塌或无法使用。羌族文化遗产传承人和学者数十位遇难或失踪,如北川研究羌文化的知名学者谢兴鹏、羌族音乐收集人计学文、舞蹈收集人李红果和两名“释比”老人都在地震中遇难。大量记载羌族文化的典籍、资料等被毁或掩埋,如北川县档案馆的羌族历史档案损失达到40%以上[2]。羌族传统文化的物质载体,如执行人神交往的“端公”法器、羌族服饰、乐器等被埋或遭严重毁损,如北川馆藏羌族民俗文物805件被埋废墟。近9万遇难和失踪人口羌族占到30%左右。等等。
虽然羌族文化受损的全面情况和评估尚需开展一些艰苦细致的工作,但我们认为聚居在岷江上游、湔江、清漪江及其支流的羌族文化并未遭到“致命的、毁灭性的”打击,遭受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灾难”。我们知道,代表羌族文化核心区域的茂县数万件可移动文物完好无损,受到损毁的羌族典型传统建筑碉楼,如理县桃坪羌寨、汶川萝卜寨等已开始修缮规划;即使是变化很大的自然生态,经过长期的自我调节和修复,以及人类精心的科学的呵护将让羌族一样演绎精彩的历史篇章。
三 关于羌族文化保护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的问题
面对羌族聚居区遭遇的文化灾难,许多专家心急如焚,不断呼吁加紧抢救和发掘羌族文化遗产,并为此建言献策,提出了很多切实可行的办法或方案。例如,我国著名学者、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提出在成都建立“紧急抢救羌族文化基地”,开展羌族文化的研究和保护;编写《羌族文化学生读本》,让羌族习俗、歌曲、舞蹈等文化进学校、进课堂,使孩子们认识、了解自己的文化;着力寻找、妥善安置健在的文化传人,为今后口授文化遗产做好准备。专家的呼吁得到各方响应,建议得到很快落实,比如羌族文化传承人得到安置和照顾,《羌族文化读本》在9月的新学年就走进了民族的课堂,茂县和北川的羌族(民俗)博物馆列入规划,等等。
作为置身羌族文化氛围中的文物工作者,对羌民族的传统文化一直怀着深深的敬意和诚挚的感情,在遭此大难关头,我们对羌族文化的保护问题也是魂牵梦萦。我们认为,羌族文化保护的当务之急首先是全面记录当前的文化现象,同时进行科学评估;以此为据制定科学的规划、开展修缮和保护工作;展示、传播和发扬光大羌族文化也是不可或缺的关键环节。
第一,“5.12”地震灾后羌族当前文化现象的全面记录将是历史性的,是这个民族永载史册、刻骨铭心的一页,所以作为羌族文化保护的第一要务是勿容置疑的。要开展好这项工作,我们认为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一)查阅相关文献和“5.12”地震资料,请教有关专家,做到事前对羌族和“5.12”地震的基本面貌有个全面了解,选择、确定民族特征比较丰富的羌族典型和重点聚居区进行调查。
查阅文献方面,首先是历史文献,特别是研究羌族历史源流和发展演变的文献资料,全面了解和掌握民族发展过程和文明进步的规律。其次,查找近年来学界对羌族文化的研究文献,了解基本情况,掌握重点,关注热点。通过访问、请教研究羌族的专家,特别是本土专家,探讨羌族各个聚居区“5.12”地震前后的特点及相关状况。
还有,就是了解地震带来的具体影响和变化。“5.12”地震后,国家地震、环保、国土、水利、文化、文物等部门都开展了综合性或专题性的调查和评估工作,这对我们认识羌族地区灾后自然地理环境的变化和人文面貌的状况提供了科学的依据,也是我们开展这项工作需要了解和记录的民族传统文化之一。
(二)对选定的羌族典型和重点聚居区,以多学科相结合的田野调查方法展开逐村逐社逐寨的实地考察和访问,通过文字、绘图、摄影、录像、录音等手段,全面、真实、客观的记录羌族当前文化现象。
实地考察和记录的内容包括自然与人文生态环境,物质与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当前物化形态与精神层面的载体等。特别要强调的是,对当前物化形态与精神层面及载体的考察和记录,其实就是对羌族进入21世纪初一个阶段性真实状况的历史记载。经过“5.12”大地震的巨大影响,处在地震断裂带上的羌族将来的发展肯定会出现新的变化,诸如人口迁徙、异地重建等的规模、形式,以及与其它文化的交融,和现代信息的冲撞将是空前的。当前的文化现状虽然只是羌族历史长河中的一瞬,但“5.12”地震后的文化灾难现象将是羌族历史中永远定格的瞬间,所以,我们有责任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其进行客观、真实的记录以存留后世,将具有不是“历史”的历史意义。
这里,要多注意考察和记录的方式方法。比如访问,既要访问当地对本民族情况比较熟悉并有一定研究水平的专家,又要拜访村寨老人,掌握村寨历史和现状,并以录音和笔记的形式记录。摄录工作,是对考察的整个过程、考察的所有对象以录像的形式全部记录;同时拍摄照片资料,拍摄内容重点关注考察对象的整体性、典型性和代表性。对不可移动的考察对象尽量利用现代化的新技术新方法进行记录,如用卫星定位仪(GPS)确定考察的对象和范围,尤其是即将迁建、改建的村寨,以及具有历史价值的不可移动的羌族遗址或遗迹;对重要的、非常典型的羌寨和羌族遗址或遗迹要进行测绘。
(三)征集民族民俗实物资料也是对文化现象的一种记录手段,可为记忆、展示和传承羌族文化留存珍贵的物质遗产。
“5.12”汶川特大地震致使北川、茂县、理县和汶川等羌族地区改山换河,不少地方甚至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开发得如火如荼的水电和旅游资源也正在改变着羌族聚居区的自然生态环境和民族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古老的民族传统文化和其物质载体都面临很快消失的命运。为此,征集羌族具有民族特色的实物资料已迫在眉睫。
征集的具体对象可分两个方面,一是反映羌族传统的民族特征和风情的实物,即所谓的“民族民俗文物”;二是近数十年,甚至现在才出现或引进的反映现存民族生存生活状态的实物资料。二者的征集都很重要,特别是现存状态的实物资料应该全面和丰富,这是民族嬗变和发展过程中留存的形象、直观记忆,对它的重视是对民族未来负责的一种态度。
(四)科学评估既是对当前文化现象的调查和记录的总结,又是开展后续保护工作的基础和依据。
对当前文化现象的全面调查和记录,其实就是摸清羌族文化的家底,在科学评估的基础上“制定保护规划,建立少数民族(羌族)文物保护工作体系,加强文物保护机构建设及人才培养”,“使少数民族优秀文化遗产最大限度地得到保护、传承和弘扬”[3]。这是我们开展调查和记录的目的。
我们认为,评估的科学性和准确性重点来源于两个层面的判断。一是调查者和本土民族文化研究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这是最有发言权的角色,也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们的总结、分析、评判或建议应该是最接近实际,更符合本地本民族的实际和需求。二是理论层面的大家在方向性、前瞻性上给予高屋建瓴的引导和判断。两个方面的有机结合并互为补充,对于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发展应该更具指导意义。
第二,编制灾后恢复重建羌族文化保护的科学规划,实施应针对羌族文化不同内容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有先后、有主次地开展保护和修缮工作,包括理论上的探讨和实际操作上的指导或引导。
在对当前文化现象的全面调查和记录完成科学评估的基础上,制定羌族文化的保护和发展规划,我们以为应该遵循下面三个原则,即整体性与典型性相结合,传统、现状与发展相联系,物质与非物质相统一的原则。羌族是一个历史源远流长,长期以来又处在汉藏之间,深受汉藏文化浸润,文化内涵多样性因素非常丰富的少数民族。所以,规划既要反映文化内涵多样性的民族风貌,更要突出民族文化传统特征鲜明的要素或典型聚居区,如物质形态的碉楼或碉房(包括遗迹),非物质形态的民族节日和歌舞,以及物质与非物质相结合的刺绣和传统文化传承人等。
规划的制定还要研究羌族的历史源流,找准民族的性格特征、文化性质和情感需求,以客观、公正和包容的心态认识、理解羌族的文化现存状况,以发展和进步的人本理念及科学精神规划和引导民族的未来。历史留存记忆,发展和进步是未来的方向,“发展才是硬道理”,所以,传统、现状与发展三者的关系紧密相依,但我们应该把羌族的未来作为最大和最终的目标在规划中加以把握。
我们知道,任何物化形态的遗产都有深刻而丰富的文化内涵,“无形”的遗产也要“有形”的物,包括人作为载体才能存在和流传,后者是前者的载体,前者是后者的灵魂,二者相互依存且可相互转换。比如,列入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名录的羌族刺绣,其实是刺绣技艺和其作品的结合。所以,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统一才是科学的,才能达到我们保护和发展羌族文化的目的。
对“5.12”地震后羌族的发展即将出现的新变化的民族化引导,诸如人口迁徙的城镇化流向,城镇异地重建的环境、规模和方式,以及自身文化与其它现代信息和文明的交融碰撞,还有传统文化传承人的保护,反映民族民俗文化实物资料的征集等,都是最为急迫的工作,其重要性和紧迫性我们认为远胜于不影响民生的有些恢复重建工作。这里,为了避免出现专家的指导或引导与地方政府操作层面衔接不上的问题,就需要各级文化文物部门积极介入或主动承担可以操控的文化保护工作,诸如规划重点的确定、民族发展的研究、实物资料的征集、文化传承人的保护,以及发展变化的舆论监督等,使得羌族文化的保护主次分明、重点突出,并且朝着利于传承、利于保护和可持续的方向发展。
第三,研究、展示、传播和发扬光大羌族文化也是不可或缺的关键环节,这是提高民族自信心,增强民族凝聚力,巩固民族认同感的基础工作,是丰富民族文化内涵的主要手段。
“5.12”地震后,社会各界对羌族文化的关注度空前高涨。关于遭受地震重创的羌族文化的保护问题,各界人士和媒体大力呼吁,国家领导人多次批示,相关部门立即行动,展开了系列调查、研究和展示羌族文化的工作。比如先后在北京、成都召开座谈会,专题讨论羌族文化的抢救和保护问题;中国民族博物馆迅速举办《四川地震灾区羌族文化展》,搜集发行羌族文化的音像制品,出版羌族文化研究专刊等等,这对羌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发挥了积极作用。我们认为,这些保护措施应该更加强化,同时还应成为未来保护的常态。
对羌族文化的研究工作重点应该放在对现存文化状况的动态考量上。过去已成仅资借鉴的历史,现在衔接未来,所以我们的立足点是羌民族现存的真实状况,特别是“5.12”大地震造成的现实困窘,这是一个动态的、不断变化的现状,对它的分析和研究的着眼点更多考虑民族的明天怎样发展得更好的问题,为民族的未来寻找更科学的发展理念和方向。
我们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能得到展示、传承和弘扬,这是民族永远的话题,而且已经被国家列为羌族文化恢复重建的重点项目。例如,帮助北川异地重建的的规划和建设专家既实地考察羌族聚居区,又到处拜访民族研究学者,拟在未来的城市建设中充分考虑民族文化风情的展示、传承和弘扬;茂县作为羌族最主要的聚居区,民族博物馆的规划建设正紧锣密鼓的进行,北川作为我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民族民俗博物馆的建设也正在规划之中。还有,文物部门进行中的文物普查和文物征集工作现在更为关注羌族文化。这一系列工作对于羌族文化的展示、传播和发扬光大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对民族自信心的增强,民族情感的升华,民族心理的认同都将起到积极的作用。
综上所述,“5.12”地震已经发生,对羌族文化带来的灾难不容回避,但只要我们在全国各界的无私援助下,在全面调研、充分论证基础上开展科学的保护工作,羌族人民一定会再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民族文化的未来会更加灿烂辉煌。
注释:
① 范晓《汶川大地震地下的奥秘》,《中国国家地理》2008年第6期。
② 四川省绵阳市档案局办公室提供。
③ 单霁翔《重视少数民族文物保护和博物馆建设——在政协十一届一次会议大会上的发言》,《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2008年第1期。
作者唐光孝、王锡鉴均系四川省绵阳博物馆副研究员
色音
萨满教作为一种自然宗教,有着悠久的生态保护传统。在萨满教的观念和行为层面中都蕴含着爱护大自然、维护生态平衡和回归大自然的环境意识和环保精神。萨满们带着“神灵”这一威严的王牌,充当了出色的环境卫士的角色。这样说是否过高地评价了“原始、落后的”萨满教呢?是否有所牵强附会呢?回答这一问题之前我们看一看“环境意识”这一生态学、环境社会学和生态人类学所共用的概念。
“环境意识”也称为“生态意识”,目前在我国文献中广泛采用的是前者,究其内涵,两者是一致的。第一个提出生态意识的是A.莱奥波尔德,1933年他在《大地伦理学》中指出:“没有生态意识,私利以外的义务就是一种空话。所以,我们面对的问题是,把社会意识的尺度从人类扩大到大地(自然界)。”[1]B.基鲁索夫认为,生态意识是一种正在形成的独立的意识形式,是根据社会和自然界的具体可能性,最优地解决社会和自然关系问题方面所反映的观点、理论和感情的总和。[2]
一般说来,环境意识(生态意识)有以下几个特点:
1.反映的内容。环境意识是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系统性关系在人的意识中的反映,这种反映是从政治、伦理、审美、科技等各个角度出发的全方位反映,其中含有较多的伦理成分。
2.反映的方式。环境意识的主体是人,客体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它不是力求撇开主体追求反映对象的客观性,而是在主体和客体的相互联系中反映客体。它所反映的对象具有综合性和整体性。
3.对社会存在的作用。环境意识要求从人类的整体利益,兼顾近期利益和远期利益并着重从远期利益出发,来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要求人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同时,兼顾其他物种的生存,保持自然界对生命有益的状态。要求不仅注意自然界变化以及人与自然关系变化的现实效果,而且特别注意这种变化的长远效果;不仅注重对人有利的变化,而且特别注重对人不利的变化。
4.环境意识对经济关系和政治制度的依存性与超越性。从群体水平看,一定的环境意识是一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它主要受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制约。由于人和自然的联系是在具体的社会机体的发展和更替中实现的社会历史联系,在一定的生产力发展阶段上,人总是从占有自然的方式来看待自然环境的。这是环境对经济关系和政治制度依存性的一面。由于环境问题的公共危害性和与人们切身利益的强烈的相关性,处于不同社会存在的人们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在某些问题上又可以产生共同的环境意识。这是环境意识超越经济关系和政治制度的一面。
除了以上几个特点之外,还应当注意环境意识的层次性。基鲁索夫指出,生态意识是根据社会和自然界的具体可能性,最优地解决社会和自然关系问题方面所反映的观点、理论和感情的总和。显然,他是注意到这个问题的。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在理论上对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关系有从具体到抽象的系统研究;另一方面,在人们的感情、风俗、习惯上也会表现出一些保护、利用自然生态系统的意念和知识,而且这些意念和知识往往并不是通过正规的教育和训练产生的,而是直接来自生产劳动和日常生活,不能不承认这也是一种环境意识。这就看出,环境意识明显地存在两个层次,而且它们还往往不同步。因此,有必要把它们作一区分:一个层次是高水平的环境意识,它是对社会存在的比较间接的反映,是从社会生活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系统的、自觉的、抽象化的反映形式,可称为环境哲学(或生态哲学),这是环境意识的主要方面。另一个层次是低水平的环境意识,它是对社会存在的比较直接的反映,是一种不系统的、自发的、未定型的反映形式,可称为环境心理。环境心理作为环境意识的一个基本层次和组成部分,参与社会存在与意识的相互作用。环境哲学主要不是环境心理的凝聚物,但环境哲学必须通过环境心理才能对社会的物质生活产生应有的影响。所谓增强全民的环境意识最终要针对的是这个层次。
在此笔者无意将20世纪初才出现的学术术语套用在古老的萨满教身上,而只是想借助这一概念来分析和挖掘萨满教观念中所蕴含的环境意识。萨满教中从未提及“环境意识”这一说法。但在萨满教的动植物图腾观念和禁忌观念以及自然崇拜观念中暗含着珍贵的环境意识或生态保护意识。
萨满教以神灵的名义进行环境意识教育,并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生态保护方式。萨满教中既有观念层面上对环境破坏现象的预防理念,又有行为层面上限制环境破坏的宗教禁忌。萨满教的自然崇拜观念中蕴含的生态观念和环境意识比较丰富,形式多样。下面笔者重点剖析北方民族萨满教火神信仰中的环境意识和防灾功能。
在北方民族萨满教观念中火为神圣的东西,它既能带来灾难,又能给生活带来很多方便。为了防止火给人们带来灾难,在萨满教体系中出现了一整套严格管理和保存火苗、禁止乱捣火堆等禁忌规范。如鄂伦春族忌讳用木棍乱捣火舌,人们认为这样做会捅瞎火神奶奶的眼睛。围着火堆喝酒时,也得先向火堆扔块肉洒点酒,以敬火神。有关不敬火、没有保管好火苗而引起的恶果以及火禁忌的由来的传说在鄂伦春民间广为流传:相传很久以前,在猎人懂得用火烤肉以后,有夫妻俩加孩子三口人,住在山里靠打猎为生。这天一大早,丈夫准备出猎,蹲在灶火旁,烤潮乎乎的狍皮袜子,不小心,狍皮毛给火燎着了,烧了个大窟窿。他很生气,顺手舀一桦皮碗水泼在火堆上,然后出猎了。
妻子干完活,感到冷,进屋拢火堆烤火。火星迸起,她身上穿的新袍子被火星烧出个洞。她很生气,“噗噗”用脚踩了几下火堆,然后出去拾柴火。
过了不久,孩子爬起来,见爸爸妈妈都不在,就自己动手点火,蹲在火堆旁边烤肉吃。不小心,火星烫伤了他的手。他很生气,用木棍乱戳了一通,把火捅灭,然后出去玩了。
妻子回来,进屋做饭。想拢火堆,却怎么也点不着。丈夫回来了,也试点,仍点不着。两人从晌午忙到太阳西斜,也未能把火点着,最后让孩子点,也同样点不着。
夫妻俩合计半天,决定迁到有人家的地方去住。一家三口饿了一宿,一大早起来,三口人轮流试点火,仍是点不着。于是,他们拾掇好东西,往别处搬家。半路上,三口人又冷又饿,下马分头去找糟木屑。丈夫走出去没多远,碰见一个老太太,坐在木头墩子上,正在伤心地哭泣,泪水哗哗淌下来,结成了两根粗冰柱;她的下半身被冰包围着,不能动。丈夫很奇怪地上前请安,问:“你有什么伤心事啊?”老太太气冲冲地说:“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用凉水浇透了我,我怎么会遭这份罪?”丈夫听罢立刻明白了,是自己得罪了“托布堪”(火神)。他连忙跪下求老太太饶恕。老太太停止哭泣,点点头,不见了。
妻子走出去没多远,也遇见一个老太太,坐在石墩子上,浑身是冰,眼睛里也结着冰,鼻子流着黄黄的脓,胸前冻出两根黄脓柱子。妻子吓坏了,磕磕巴巴地问:“你是怎么啦?”老太太气冲冲地说:“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一连踩我几脚踩灭了我,我怎么会遭这份罪?”妻子听罢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得罪托布堪。她连忙下跪求老太太饶恕。老太太抽抽鼻子,鼻子不再流脓了。老太太也不见了。
孩子在近处转了两圈,没有找到木屑,不料碰上个老太太,坐在木墩子上,浑身挂着冰,眼里也满是冰渣,鼻子挂着黄黄的脓冰柱,嘴里喷着血,衣襟被血浸透。孩子吓坏了,一边往后退一边问:“太贴,太贴(奶奶,奶奶),你这是怎么啦?”老太太气冲冲地说:“你还好意思问哪?要不是你用木棍乱捅我的嘴,我怎么会遭这份罪!”孩子挺聪明,也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得罪了托布堪。他连忙下跪求老奶奶饶恕。老太太不再吐血了,也不见了。
丈夫、妻和儿子碰在一块儿,各自诉说了遇到的怪事。丈夫说:“咱们快赶路,借人家的火种点火吧!”于是他们继续赶路。
搬到新地方,妻子去邻居借来了火种,可是点时只冒青烟不起火苗。他们摆起兽肉上供,三口人齐跪下拜,火苗这才“噌”地一声着了起来,还着得很旺。
从那以后,人们才开始信奉托布堪,渐渐形成了习惯。做好吃的不忘记先扔给火一点,喝酒先洒给火一点,而且不准往火里泼水、插刀子,以示敬奉托布堪。
这一传说具有明显的环境教育功能。实际上,在文化水平不高的乡民社会中,类似的神话、传说、故事所起的环境意识教育功能远远超过都市社会中《环境白皮书》之类的书刊对城里人所起的作用!它是一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生动的形象进行环境教育的民俗手段。从类似的民间传说中人们得到很好的环境教育,所以在生活中处处谨慎对待火苗、严密保管火苗。如鄂伦春族人搬家时,要将灰土轻轻埋在火堆上后再慢慢倒水,并祈祷火神:我们要搬家了,不要惊动您。这些看似弄神弄鬼的做法,客观上起到防止因没有灭好火苗而引起火灾的功能。由于北方狩猎游牧民族大都生活在森林草原地带,所以对他们来说最大的灾难莫过于火灾。一次大的火灾足以使他们的生存环境恶化乃至毁灭。看似迷信的一些萨满教禁忌实际上成为一套保护环境的行之有效的行为规范,客观上起到了保护环境的作用。
类似鄂伦春族的这种具有防灾功能的萨满教禁忌在其他北方民族中也较普遍。据普兰尼•加宾尼记载,古代蒙古人“虽然他们没有关于正确行为或避免罪恶的法律,但是有被他们说成是罪恶的某些传统的事情(这些是他们或他们的祖先所用意想出来的)。例如,拿小刀插入火中,或甚至拿小刀以任何方式去接触火,或用小刀到火锅里取肉,或在火旁拿斧子砍东西,这些都被认为是罪恶,因为他们相信,如果做了这些事,火就会被砍头。”[3]当时,这些信仰禁忌无疑起到了一定的习惯法的作用。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后曾经把一些对生态保护有益的萨满教禁忌列入了他的“札撒”法典中,以法律的形式条例化了。那些条文可以视作比较原始的环境保护法的萌芽形态。
以火净化环境、防止传染性疾病的规范也是萨满教所固有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措施。北方民族的先民们在生产生活的实践中早已认识到了火的消毒作用,并使其广泛运用于生活实践中。
鄂温克族(在原苏联境内称“埃文基人”,旧称“通古斯人”)的火神称“埃湿坎托戈”或“灶火妈妈”、“灶火奶奶”、“灶火娘娘”,是一位极老的驼背女神,两肩各有一个装有木炭的小口袋,栖身在炉灶里,她是宇宙女主神埃湿坎的重要助手。每逢萨满祭神,他们总要先拜这位女火神,将她视为一家之主、氏族之目、每个人灵魂的保护者。鄂温克人还认为,火神具有驱除邪恶的超自然力,因此以火清除室内的凶神,以火清除猎具上的秽气。萨满在跳神之前,要以火熏烤他的神具。
每当传染病流行时,鄂温克人给灶塘换火,而且必用钻木取火的方式获得新的圣火。这实际上也寓含着对人类原始文化的崇拜观念。平时,鄂温克人经常向火神祈求猎物丰盈,鹿群兴旺,人丁安康,他们经常向女火神献祭,好吃的东西让火神先尝。
据普兰尼•加宾尼的记载,古代蒙古人“相信万事万物是被火所净化的。因此,当使者们或王公们或任何人来到他们那里,不论是谁,都被强迫携带着他们带来的礼物在两堆火之间通过,以便加以净化,以免他们可能施行了巫术,或者带来了毒物或任何的有害的东西。同样的,如果有火从天空降落到牧畜或人身(这种事情在那里是常常发生的),或被他们认为是不洁或不祥的任何同样的事情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必须由占卜者以同样的方式加以净化。”[4]另一位外国旅行家鲁不鲁克的游记中也写道:“要送到宫廷去的一切东西,都须由他们(指萨满)拿着在两堆火之间通过,他们将这些东西留下一部分,作为他们应得的份额。他们也拿着死者的所有寝具在两堆火之间通过,加以净化。”[5]蒙古人早已认识到火的杀菌清毒作用,并使其通过宗教禁忌的方式作用于民俗生活中, 充分发挥了火的净化环境功能和消除病菌作用。尤其是将死者的衣物用火消毒具有明显的防止传染病的作用,这些都是在卫生学和医学上能够说得通的科学道理。
鄂伦春族忌讳生人随便闯进“仙人柱”。生人要用事先贮藏的“阿刻哈”烧出的烟周身熏一遍之后,才能进“仙人柱”。人们认为将生长在古砬上的蔓状植物——爬上松晒干剁碎,放在勺子里点燃,冒出的带有香味的白烟,可将生人或不洁净人带来的妖气毒氛驱净,免得带进“仙人柱”。萨满对这个习俗更为注重。请萨满进“仙人柱”前,主人必须将萨满所坐的铺位用“阿刻哈”烟仔细熏一遍,否则萨满会认为不洁净而不肯入座。
通过以上资料的分析,我们可以得知,在萨满教的宗教体系中有一套调适生态平衡、协调人和自然界动植物之间和谐关系的生态调控机制。萨满教禁忌体系中有一部分禁忌是出于对生存环境和生态平衡进行保护的目的。萨满教的一些观念和禁忌以神灵的名义要求人们爱护自然、尊敬自然并保护自然。萨满教生态环境观中蕴含着人只能适应环境、与环境和谐共生才能生存下去的朴素的生态哲学思想。社会学家B•J•梅格斯在《亚马逊:一座虚幻天堂中的人与文化》一文中曾指出:“人类是一种动物,和其他动物一样,只有与环境维持适应的关系才能生存。虽然,人们是以文化为媒介而达到这种适应,但其过程仍然跟生物适应一样,受到自然选择规律的支配。”[6]人类如果不遵循自然的法则,必然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这是人们在长期的生存活动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知识。萨满教将那些合理的经验知识纳入其宗教体系后使其系统化,并创造出一系列的适应自然、与自然共生的行之有效的思想观念和行为规范。其中所蕴含的人与自然应和谐相处的朴素的环境哲学和生态伦理观,对我们今日的环境保护工作有不少值得借鉴的重要价值。萨满教的环境卫生观和环保意识虽然是自发状态的,但在客观上确实起到了保护物种、防止环境污染和环境破坏的作用。如果我们从那些有利于环境保护的传统文化中挖掘出合理的因素,使之由自发上升到自觉,必将对改善和保护生态环境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参考文献
[1]转引自余谋昌:《生态意识及其主要特点》,见《生态学杂志》,1991年10月号。
[2]B.基鲁索夫:《生态意识是社会和自然最优相互作用的条件》,见《哲学译丛》,1986年第4期。
[3][英]道森编:《出使蒙古记》,第12页。
[4][英]道森编:《出使蒙古记》,第13页。
[5][英]道森编:《出使蒙古记》,第217页。
[6]引自尹恩•罗伯逊:《现代西方社会学》,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823页。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民俗学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吴忠地处宁夏平原东部,是全国最大的回族聚居区之一,勤劳智慧的回族人民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创造出了风格独特的寨子民居建筑形式。民国时期吴忠堡内大寨子、小寨子随处可见,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多数建筑已不复存在,令人欣慰的是在吴忠市区东郊,至今依然保留着一处精巧别致的回族寨子建筑——马月坡寨子三合院。三合院建筑布局紧凑,结构独特,地域特色鲜明,装饰工艺精美,民族风格浓郁,堪称宁夏回族民居建筑艺术之菁华。
一、马月坡其人其事
马月坡寨子建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吴忠知名的回族工商实业家马月坡的私宅。马月坡(1900~1969)原名马占元,字“月坡”,回族,原金积县汉伯堡乡廖桥村人(现利通区汉渠乡廖桥村),马月坡少时聪慧过人,跟随其父马明生从事农耕和小商业经营;青年时,继承家业,广开工商之路,大胆经营商号“福兴奎”,不断扩展经营地域。长期从事仓储和长途贩运生意,大量收购宁夏、甘肃的羊毛、羊皮、枸杞、干草、发菜等特产,用驼队运往包头,再转道绥远、张家口到达京津地区,宁夏的皮毛和中草药还通过天津港出口到日本。同时运回绸缎、布匹、金银首饰、瓷器等日用百货,使“福兴奎”成为吴忠堡最具影响力的八大商号之一。生意兴盛时期,马月坡分别在吴忠、包头、天津三地设分号、货栈和百货公司,并在包头修建了一处与吴忠风格极为相近的寨子,以供家小和伙计居住,在天津建有百货公司,购置洋楼和豪宅,资本极为雄厚。1938年,在家乡与李凤藻、何义江、丁述祖等人共同出资在吴忠中寺开办中阿师范学校,捐资助学。新中国成立之初,马月坡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舍弃天津、包头的庞大产业,撤回资金,回到家乡吴忠兴办工商业。1953年与吴忠知名商人李风藻、何义江、马五洲等人筹资入股,兴建吴忠电厂,成为大股东之一。1955年1月,再次出资从天津购回纺织机,创办吴忠第一家棉纺企业——新合棉织厂,担任厂长。1956年公私合营后改名吴忠市棉织厂。1957年倾其家产与当地工商户合营组建吴忠市百货公司,担任经理。马月坡是吴忠市历史上著名的回商,为吴忠现代工商业的发展和回族教育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二、马月坡寨子原状考述
宁夏地区的寨子式建筑始于西夏,寨子是由栅栏围成的聚居点。至明代大兴屯垦戌边,寨子被结实坚固的堡子所代替。堡子墙体多为黄土夯筑,取材方便,渐被广泛用于民居建筑,即使如此,寨子这一称谓却保留了下来,一直延用至民国晚期。
马月坡寨子建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原寨子占地逾八千平方米,整个建筑座北朝南,由主体建筑群、寨墙、护寨壕沟三部分组成。主体建筑群为三套座北面南的三合院,三套三合院,一字排开,紧紧相邻,共有房屋60余间。整个建筑座北朝南,呈长方形,原寨子占地10.88亩,东西宽78米,南北长93米,黄土夯筑的寨墙高7.5米,基宽3.6米,寨墙四角建有简易角亭,墙外环绕护寨壕沟。大门开在南墙的正中,门楣上悬挂“耕读传家”四字匾额。主题建筑群四周用黄土夯筑高大寨墙,寨墙东西宽78米,南北长93米,基宽3.6米,顶宽2.8米,高7.5米,墙顶外侧筑起高约1米的女儿墙并留有垛口,寨墙四角建有简易角亭。寨门开于南寨墙正中,砖砌拱券式门洞,上方悬有“耕读传家”四字匾额,门洞内安装双开扇式厚重板门,寨墙内侧东南拐角做台阶式马道直通寨墙顶。寨墙外挖有护寨壕沟。解放后,马月坡寨子由当地政府接管,长期作为有关部门的办公场所使用。1980年划归企业使用。因企业扩建厂房,便将寨内大部房屋拆除,仅保留一段西寨墙和寨中的西三合院,就是现在的“马月坡寨子三合院”。
寨内建筑布局分前后两院,后院高,前院低,后院高于前院约1.2米,前院是棚道、驼马棚、马道,占地约4500平方米。后院又分东、中、西三院。东西两院建筑工艺考究,东院是马月坡父母亲居住,西院为其本人和子女居住,中院主要是仓库、磨房和仆人居住的一般房屋。
现存的三合院就是马月坡生前居住过的位于后院最西端的独立院落。他平面呈长方形,面积672平方米。院内分布着坐倍朝南的上房7间,东西厢房各4间,上房和左右厢房的地基高度不一样,有明显的主次感,遵循了中国传统民居上下尊卑、长幼有序的传统文化观念。但在房屋前檐和走廊的装修上,又具有独特的回族风格。
三、寨子建筑艺术风格
1、马月坡寨子遵循传统建筑原理,兼容了南北艺术风格,突出了地方特色,又继承了中国传统建筑模式。
马月坡寨子在修建时,遵循中国传统建筑原理,主要表现在:一是修建寨墙和三合院时,都以寨门——中院门和三合院门——上房正门这些南北纵线为中轴线,讲究左右对称。二是三合院房屋呈“品”字形布局。上房面南,座落在一处高于院子平面的夯土台基上,厢房则紧挨台基南端东西相对而立,其布局符合传统规则。三是上房和厢房皆为立木前墙,做双开扇板门,“回”字格棱窗,屋檐及走廊部位也饰以风格相同的砖雕木刻构件,十分讲究格调统一。四是运用了传统木质框架结构,即先用木质的立柱、横梁构成房屋的骨架,后在梁下砌墙,屋顶的全部重量通过横梁集中在立柱上,立柱再通过柱础将重力转嫁于地面,而梁下的墙体并不承担重量。这种木结构有两个特点:①榫铆结构。所有横梁、立柱的榫头和铆眼紧密相扣,非常牢固。②运用挑梁减柱法。此法主要用在厢房的前檐部位,即前檐突出的梁头不用立柱支撑,而改用套铆的悬柱(俗称垂柱)和弓形斜撑与梁下的立柱铆接,把屋檐的重量再次集中到梁下的立柱上。此法巧妙地运用三角支撑原理,实现了力的转嫁,既节省了12根立柱,又延伸了屋檐的宽度,还不影响室内采光,可谓一举三得。
宁夏地处西北内陆,属温带大陆性气候。这里夏季燥热干旱,冬季严寒多雪。土木结构的房屋因冬暖夏凉、取材方便,成为深受当地群众喜爱的地方性建筑形式,因此马月坡寨子三合院在修建时,理所当然地融入了这一地域特色,主要表现在:一、在材料运用上,多使用粘性较好的黄土。例如其寨墙和房基用黄土夯筑而成;房顶用掺和了麦芒的黄泥踩踏而成,房屋墙体用土坯垒砌。尽管上房和厢房正面包有部分青砖和砖雕构件,那也仅仅只是一种装饰,而内侧依然用土坯垒砌。二、在房屋内部结构上,考虑到了当地寒暑并烈的气候特点。例如在上房客厅内的东北、西北拐角各开一扇小门通向陪房后面的暖阁,暖阁内砌一盘土炕,便于冬季居住时取暖。时值今日,这种特殊结构在宁夏广大农村被普遍采用。
2、马月坡三合院在房屋外观装饰方面兼容并蓄了南北艺术风格。
马月坡三合院的装饰工艺,集中体现在房屋正面的砖雕木刻构件上。砖雕主要用于封檐砖和窗台下的槛墙,反映内容为“暗八仙”(宝剑、葫芦、花篮、笏板、笛子、吹火简、响板、芭蕉扇)、“杂宝”(伞盖、官印、莲花座等)、“四艺”(琴、棋、书、画)、“阖阖美美”(荷花、梅花)、“岁寒三友”(松竹梅)、“四君子”(梅、兰、竹、菊)等,内容十分丰富,图案线条流畅。木刻工艺多采用镂雕、浮雕、浅刻等手法,在前檐和走廊的木质构件上雕刻团花、缠枝牧丹、并蒂莲花、亭台楼阁、卷草、五蝠捧寿等吉祥图案,精雕细琢,技法细腻,皆取吉祥如意、富贵长寿、生意兴隆等传统民间寓意的体裁,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和祈愿。
马月坡寨子修建时,选料精细、用工讲究,所用木匠来自四川和江浙一带,故其门廊的雕花图案做工精细,颇具南方特色;砖雕匠人请自甘肃河州(今临夏),故雕刻工艺粗犷豪放,有北方特点;而泥水匠人就地雇佣,所以寨墙等土建工程结实耐用、外观墩厚,具有地方特色。马月坡寨子动用各地工匠百余人参与修建,它兼容并蓄了南北建筑装饰艺术风格,体现了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展示了民国初期的建筑装饰艺术水平。
3、马月坡寨子体现了回族的文化习俗和审美情趣。
回族是勤劳、聪慧的民族,回族群众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既保留着本民族的文化习俗,又善于接收汉民族的优秀文化,所以形成了自己特有的审美情趣。马月坡寨子在修建时吸纳了中国传统建筑模式,也融入了民族特色。例如院门和窗柜的上檐部位,运用了半圆拱式的砖雕构件,屋门的雕刻图案采用了多层穹弧线条,鲜明的反映出穆斯林建筑风格。三合院装饰工艺上有选择的使用了汉族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吉祥物和花卉图案,摒弃了穆斯林群众忌讳的人物、猛兽、猛禽图案,即使出现少许动物如蝙蝠等,也没有雕刻眼睛。所有建筑物本身及装饰构件不施油漆和彩绘,皆保持着原有建筑材料的土黄色、青灰色和木本色,所体现的正是回族群众喜爱淡雅清净,崇尚自然天成的精神理念和审美情趣。
马月坡个人从事农、工、商活动的时期,正是社会风云变化的年代,其个人经历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状况。他的私宅建筑反映了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建筑水平、装饰艺术,体现了民族艺术风格、艺术技巧和审美观点,它对研究回族民居建筑的布局、造型、结构、材料、装饰艺术、民族风格等方面都是不可多得的实物资料,又是激发爱国热情和民族自信心的实物见证。
作者单位:宁夏吴忠市文物管理委员会
色彩,不仅是一种色调和光学物理现象,在某种意义上讲,更是一种文化现象。人类在漫长的审美活动中,不同的民族赋予色彩以不同的内涵,在各自的民俗文化中呈现表现出不同的文化形态。
在祖国的大西北青藏高原东部地区,有一个人口稀少的稀有民族——撒拉族,她是一个信奉伊斯兰教使用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民族。撒拉族,自称“撒拉尔”、“撒鲁尔”,在古突厥语中为“持盾、剑者”之意。十三世纪时,从中亚撒玛尔罕一带(现今的土库曼斯坦境内)迁徙到青海循化地区,至今已有700多年的历史。1954年人民政府根据本民族的意愿,将其定名为“撒拉族”。由于民族历史、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等方面的原因,绿、黑、白三种颜色在撒拉民族的生活中占有了特殊的地位,它们是撒拉族妇女日常头饰中的主要色彩,它们被撒拉人赋予了特殊的涵义。撒拉族妇女的头饰称作“盖头”,它是用质地轻薄的乔其纱或质地柔滑的丝绒等面料缝制而成。
“盖头”的最初出现源于伊斯兰教有关“遮盖羞体”的教规。伊斯兰教规定妇女除手足外,其它部位均属羞体,要求信教妇女将自己的“羞体”遮盖起来,以示纯洁,“冶容诲淫”,防止邪恶。遮蔽羞体被定为道德准则之一。因此,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广大穆斯林妇女都用不同的方式将自己的头和脸部遮盖起来,如阿拉伯地区的妇女用各色纱巾遮盖头和面部;中国西北和汉地的穆斯林妇女则用“盖头”或各色“帽子”将自己的头和面部遮盖。信奉伊斯兰教的撒拉人恪守伊斯兰教规,他们像其他民族的穆斯林一样,用绿、黑、白色的“盖头”将面部和手以外的羞体尽可能地遮掩起来。
在全民信教的撒拉族地区,“盖头”的功能不仅仅是用于宗教的目的,同时它也是体现民族与性别身份的重要标志。当我们在人群中看到戴绿黑白色“盖头”者,就可毫不犹豫地认定她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撒拉族妇女。
撒拉族女子从成婚那天起,直到生命的结束,“盖头”始终伴随着她们,在一生中的不同时期,她们分别戴着不同色彩的盖头,款式几乎没变,唯一改变的就是色彩。从初婚的绿色盖头到中年时期的黑色盖头直到垂暮之年的白色盖头,此间,不同色彩的盖头分别代表不同的涵义。
婚礼是撒拉族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礼仪,因此受到格外的重视。新婚的撒拉女子被称为“艳姑”,在成亲的那天,新娘妆扮得格外的隆重漂亮,引人入胜。她们身穿蓝色或紫红色的织锦缎的长袍,这一民族服饰在撒拉语中被称为“冬”(don),衣服的款式近似于汉族的旗袍;脚着做工精致的绣花鞋袜,身上配有民族风格图案的金银手饰,头上戴的则是用鲜艳的绿纱制作而成的美丽的盖头,整套服饰流光溢彩,华美至极。绿色在伊斯兰教文化中具有神圣的意义,它是春天和精力旺盛的象征。绿色的盖头在此象征着撒拉女子鲜活的青春,显示了她们的纯洁、美丽和勃勃生机的生命,同时,也祝福她们青春永驻。当撒拉的“艳姑”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年轻的新娘必定会用这绿色的盖头的一角遮掩住半个面部,这个小小的举动,在一刹那间,便将撒拉的新嫁娘的娇羞之态表露无遗。撒拉人曾用这样传神的语言描述年轻女子的羞涩与腼腆:
丫头不露面,
媳妇盖住头,
问话扭过脸,
遇人绕道走。
这首流传甚广的民谣,生动地反映了撒拉族女子特有的一种内在深沉、含蓄优雅的隽永之美。
光阴荏冉,时光流逝,当年的撒拉艳姑已不知不觉地从一个朝气蓬勃的青春少女变成一位成熟持重的中年女子,旧日的花般容颜悄然而逝,岁月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了些许的沧桑,也为她们增添了成熟的风韵,这时,她们的衣饰也逐渐由青年时的鲜艳明丽转向淡雅沉静,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她们戴上了黑色的盖头。黑色在撒拉族人的眼中代表着成熟、含蓄、丰富、内敛,成熟的撒拉妇女头戴上黑色的盖头,显得更加端庄、稳重、典雅而大方。黑色盖头陪伴她们的时间最为长久,见证了她们生命中最有力量的一段岁月。有首撒拉族“花儿”这样描述撒拉妇女的风姿:
大力加牙豁(里)过来了,
撒拉的艳姑(哈)见了;
撒拉的艳姑是好艳姑,
脚大(么)手大(者)坏了。
大力加牙豁(里)过来了,
撒拉的艳姑(哈)见了;
脚大手大(者)莫谈嫌,
走两步大路是“干散”(青海方言中表示俊美、大方之意)。
这首“花儿”赞美了撒拉族女性泼辣、大方与朴实的劳动本色,反映了撒拉族妇女在封建时代无裹脚缠足的恶习,走起路来步履矫健,毫无忸怩之态,给人以健美之感。
当暮年降临,撒拉族女性则以白色的盖头取代黑色的盖头,白色是一种极受撒拉族人青睐的色彩,她们视白色为纯洁、神圣之色,同时它也象征着信仰的纯洁。
白色在伊斯兰文化中有着十分特殊的含义,它的渊源可以追溯到阿拉伯文化的祖先和伊斯兰教象征主义,它表示着一种高贵与纯净。伊斯兰教传入中国后,与本土的儒教文化相融合,因此,这一色彩又赋予了儒家文化中有关贞洁的象征主义色彩。
在撒拉族地区,每当人家的婴儿一出世时,就被穿上一件“gangelux”的白衣,这是一种既无纽扣有无袖子,剪裁非常简单的儿童衣服,它象征着新诞生的生命来到世间纯洁无暇。老年的男子也头缠白色的“达斯达尔”(一种头巾),身着白色的“袷目夹”(近似于维吾尔族的“袷袢”),显得洁白、清爽。在撒拉人的葬礼中,被宗教人士沐浴过后的亡人的尸体必须用白色的“卡凡”(一种裹尸布)裹起来,然后才能入葬。葬礼是撒拉民族生活中最为庄重、肃穆、隆重的仪式,是民族民俗活动中最为重要的事项,而白色在这项重要的人生礼仪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年老的撒拉妇女头戴白色的盖头,神态慈蔼,作为穆斯林的成员,她们在宁静祥和的宗教氛围中安度晚年。
绿、黑、白三种色彩代表了撒拉人不同的人生阶段,他们赋予了这三种色彩以不同的内涵,正反映了他们对不同人生阶段的深刻认识。对这三种色彩的选择,也显示了撒拉民族的审美趣味、风俗,它们已不再是一种简单的色彩,而是一种鲜活的文化,这一文化成为撒拉民族特有的审美风尚。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科研处研究人员
红河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区域,这不仅有大量的历史文献记载可查,而且亦有大批考古发掘的文物资料加以证明,从一千五百万年前的开远腊玛古猿到3万年前河口孤山洞旧石器时代遗址;从蒙自马鹿洞1万年前的“蒙自人”到建水燕子洞和个旧标杆坡的石刀、石斧等新石器遗迹;从个旧黑玛井到红河两岸的青铜器时代遗物,以及石屏小亭子出土的元明青花瓷器、建水清代的紫砂细陶、土司遗址遗物,大量的民族民居建筑,个旧大锡、滇越铁路等,都与古代的少数民族有着密切的关系,是研究红河古代民族史及族源等问题的珍贵实物资料。境内世居着汉、回、哈尼、彝、苗、瑶、傣、壮、拉祜、布依和莽人,大小支系近百个,各民族间相互交融的文化底蕴富聚,特点各异,积淀丰厚,语言、服饰、民居建筑千姿百态,他们的信仰、习俗、文化及外部特征既有着鲜明的个性,又相互融集,象这样民族杂居的区域,堪称全国之首,这为我们搞民族学研究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条件。
一个民族自治区域的一切工作,离开民族就什么也无从谈起,但是,长期以来,民族事务的机构虽然挂牌的不少,除了把重心放在经济发展,改善生产生活条件上,主要工作还是一些民俗宗教,民间文学的研究,而对民族文化、历史发展起着至关作用的民族文物工作的投入确微乎其微,缺乏一个专门从事民族文物资料的征集、整理、保管、研究和陈列的机构,在人力、财力上远远不能适应民族文物发展的要求,这不能不说在民族学上的一大缺憾,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对此,不能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工作方法问题,而是一个认识问题。
什么叫民族文物,红河州到底有没有民族文物,它在红河历史上取到什么作用,这是我们搞民族史学的人值得认真思考的课题,
民族文物是反映历史上各时代、各民族社会制度、社会生产、社会生活的代表性实物,是反映一个民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遗迹和遗物,具有本民族的特色。民族文物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社会发展、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是研究民族历史,特别是少数民族历史的实物资料。我国少数民族文物是伴随着各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过程中留存下来的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民族产生(划分)较晚,民族文物远不及历史文物悠久,但后延很晚,这又是考古文物所不能比拟的,它是中华民族文物宝库中的一颗明珠。确切说,自民族产生以来人类留下的有历史、艺术和学术价值的遗物、遗迹都是民族文物,无论是哪一类文物都是本民族历史进程中的物质见证。因为它们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存留的特殊性,决定了它们在今天的社会发展进程中仍然有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以下拙文恐有管窥蠡测,以蠡测海,从几个方面谈谈民族文物的作用,以期唤醒人们重视少数民族文物的意识,努力去保护少数民族文物,抢救少数民族文物。
一、少数民族文物的史料作用
少数民族文物是不同历史时期产生的有形的物质遗存,是研究少数民族聚居地不同历史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实物史料。在中国漫长的阶级社会里,长期存在着民族歧视,少数民族被视为蛮夷之人,遭受着深重的压迫,文化和文字被汉族统治者垄断,一些少数民族虽有一定的文献史料,但因战乱迁移,四海奔波或失散无存,或残缺不全,留存下来的经后人整理也真伪难辨,正误难分。而少数民族文物作为历史沿传下来的实物遗存,对产生它的社会的某些方面作了真实的记录,从某个角度、某个侧面如实地反映了产生它的那个社会历史阶段的某些方面的真实的社会情态。可见,少数民族文物可以证实文献之记载,校正文献之谬误,补充历史之失缺,给人们研究人类社会的发展史提供必要的实物证据。
(一)少数民族文物有证史的作用。
少数民族大多聚居在我边疆,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在历史上与汉族一道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他们在抵御外敌入侵,维护国家领土和主权的统一完整方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历代统治者妄自尊大,歧视压迫少数民族,并不将少数民族在历史上作出的贡献完整记录于史册。少数民族在历史上的贡献和作用往往通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传说或野史、偏史有零星的记录,而少数民族文物作为具体的、形象的物质实体,真实地记录了历史的发展,其本身储存了大量的时代信息,能说明当时的社会经济和人们的生产生活状况,它们是历史的最真实见证,同时又可论证有关少数民族的各种传说和一些杂碎的文献反映的内容的真实性。红河州境内土司衙署,就是具有典型的不可移动的少数民族文化遗址。座落在建水县南坡头乡回新村的纳楼茶甸长官司土副长官普氏的衙署,门前照壁高大,院场宽阔,两侧有石砌碉堡,署内有前厅、大堂、后院一字排列,两侧有厢房、耳房、书斋,四周有土筑、石砌两道护墙,四角设堡,整坐建筑为三大院九天井,大小房间70有余,占地2895m2,建筑2951m2,从纳楼司署遗址中,充分折射出土司的政权制度、经济制度和兵役制度的概貌以及等级森严,固若金铴,尤如一个独立的王国,从中可得出实物的作用是一切资料有力证据的结论。少数民族传说中,红河地区的哈尼族等少数民族是从远方漂洋过海而来的,从文物考证和文献查证看,这些少数民族确实与中国内地或西北地区有着无法割舍的历史渊源,是从远方迁徙而来的。又比如金平北部传说中是彝族聚居之地。现在多为汉族和哈尼族聚居,但从墓葬和其他少数民族历史文物及地名(阿期迷,彝语:阿期是莲花,迷是村子)称谓的沿革来考证,这些地区过去为彝族聚居的说法是成立的。明朝中后期到清初,由于不断暴发传染性疾病,再加之战祸的骚扰才使彝族(仆拉人支系)人口锐减,良田土地被充军,逃荒而来的江苏、江西、贵州的汉族巧取豪夺,后来又被族群式迁居的勇武的哈尼族争夺,彝族同胞逐步退缩生存条件更为恶劣的高寒山区,从而形成今天的民族杂居状况。
(二)少数民族文物有正史的作用。
少数民族文物的正史作用,就是通过文物传递下来的真实历史信息,校正古籍记载之谬误,订正史传,纠正错讹。这是民族文物具有的重要价值之一。如国与国之间的边界纠纷,过去由于发展中国家都遭受帝国主义的奴役和统治,帝国主义国家故意在边界上留下纠纷,解决这些纷争除了以史料、文物证明之外,很多时候还可以民族文物证之。民间传说中的一些讹传也可以用文物来纠正。比如民间传说中的“雷公石”、“龙骨”、“独角神兽”,经文物证明,“雷公石”是磨制石器,“龙骨”是东方剑齿象化石,“独角神兽”则是犀牛化石。另外,过去一些文人墨客认为红河没有土著居民,全部是迁徙民族的后代,通过文物工作者收储的地方民族文物证实,红河同样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早在旧石器时代这里就有多处人类居住点,并且分布散、范围宽。
(三)少数民族文物的补史作用。
少数民族文物的补史作用,主要表现为研究无文字可考的史前史提供实物资料或填补史籍失载,口头失传的历史空白。红河地区作为康滇古陆地带的边缘,先后出土了腊玛古猿化石、蒙自人化石、砍砸括削石器、磨光石斧石锛、铜戈、铜佣灯、三羊盒、铜甑、铜鼓、青花玉壶春瓶、青花鱼纹盘等,就是最好的补史实物资料。如云南省临沧地区的沧源岩画,作为少数民族文物为历史研究者提供研究这一地区早期人类活动的重要资料,补充了文献记载留下的空白;金平境内的苦聪人(拉祜族)直到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前,他们生活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原始社会中,他们当时所使用的实物,完全能从一个侧面反应出原始社会的状况。至于反映原始社会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内容,历史学、考古学的资料就更难于复原了,在这方面,丰富的民族学资料完全能弥补其不足,仅举民居建筑一例并可窥见一斑,生活在金平马鹿塘永平地区一带的哈尼族住房布局与该族的家庭信仰、习俗有直接关系,家中长幼、男女的寝居有着严格的区分,男长者居正屋中的“娥达”(木台搭建,形似我国北方的炕,又称“阿仰娥”)女长者却居紧靠“娥达”后边用土夯筑的“撮哈来波”(火堂)之上的“娥波”(又称“阿狗娥”);长子长媳居左厢房“左得哈”,此房同时又是家中长者去世后停放灵柩的地方,“左得哈”在房屋的位置必须是太阳升起的那方。家中生孩子,在门前挂出明显标志(帽子),生男孩挂在左边,生女孩挂在右边(太阳落的那方)。再如丽江宁蒗的“摩梭人”的“阿注”婚制与住房的关系,女家长住正房,她掌握着家庭中的内外大权,其女则住客房,有几女必有几套客房,而且是一女一房,于便适应每晚接待前来同居的伴侣的走婚制;永胜他留人行婚前性自由,婚后“不坐家”,即无子女不住夫家的婚制,其住房布局则是家门外另建一小房,供成年女子接待来访人,谓之“住棚子”。对这些各种不同类型和形制的住房进行复原陈列,其学术价值无疑是很高的并将引起学术界的重视。一些少数民族留下的有关图腾崇拜和祭祀活动的文物遗址给我们研究少数民族道德、宗教、文化和习俗的变化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实物依据,弥补了文献记载和口头承传存在的缺憾和不足。另外,人类发展史上留下的一些神秘而古怪的问题,在依靠正史提供的信息无法解答的情况下,依靠少数民族文物的帮助却会找到答案。例如彝族“十月太阳历”的发现,不仅丰富了彝族天文史的内容,还帮助人们解读了我国自古以来就常遇到的“三十六”、“七十二”等数字的真义,为研究我国古代史上的一些难解的问题和中华民族文化的形成提供了新的思路。
二、少数民族文物的教育作用
民族文物,作为宣传教育的材料具有直观、形象、具体的特点以及真实、直接、生动的感染力和说服力,是其教育手段所不可替代的,发挥民族文物的教育功能是民族文物工作者应尽的职责。我国有55个少数民族,任何民族的心理素质和民族传统习惯的形成,往往都是与该民族历史的产生、发展、遭遇和所处的地位有密切联系的,同时,随着各民族经济的发展,文化的提高,民族的传统习惯,民风民俗,心理素质等也会发生相应变化,这些变化都会通过有承传性的民族文物反映出来,使民族文物负载着丰富的有教育功能的信息。俗话说:“耳闻不如一见”,以有形的民族文物来作为教育材料,确实比抽象的说教要有更明显的教育效果。
各民族留存下来的民族文物,既是物质文化,又是精神文化,许多民族共通的美德,诸如热爱和平,友善待人,勤劳勇敢,自强不息,自觉维护国家统一,尊师重教,尊老爱幼等都在各种民族文物上有客观的体现,民族文物通过对民族文化、民族美德、民族精神的承传发挥着明显的教育作用,利用民族文物开展的有针对性的乡土教育,是现阶段进行精神文明建设不可缺少的内容,开展好这方面的教育活动可以使民族聚居地区的学生和人民群众了解到悠久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我们的先民是怎样在山川秀丽,钟灵毓秀,物宝天华的大地上与大自然作斗争,与恶势力作斗争;了解他们对生命、自然和祖国的挚爱;了解他们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付出的艰辛。
当然,利用民族文物进行传统教育还要有一定的分辨能力,讲求一定的形式。比如一些充满封建迷信色彩的民族遗物就不能用作教育材料,选取馆藏民族文物或田野民族文物遗址,遗迹来开展教育活动,一定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取其精华,剔除糟粕。利用民族文物开展教育活动时,文物工作者一定要深入挖掘和研究本身蕴涵的丰富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通过生动的讲解、演示让群众接受到生动活泼的教育。特别要精心组织、周密设计,让青少年儿童有组织有目的地参观地方民族文物,使其参观之后,流连忘返,受到“高强度”的教育和感染。
利用形式多样,种类多样的民族文物作为教育资源开展教育活动,可以传播科学文化知识,拓宽人们的知识视野;可以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提供宝贵的精神资源;可以帮助人们树立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可以增强民族的自我认识能力以及凝聚力和自信心;可以丰富人们的文化生活,使人们通过鉴赏文物得到精神上的享受,接受美的陶冶。
三、民族文物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
民族文物的发掘、收藏与保护与社会经济的发展虽属于不同领域,各自有各自的特殊规律,二者不能相互代替,但彼此之间还是有深刻的历史渊源和内在联系的。民族文物本身反映着不同历史阶段各民族经济发展的状况,它本身又是一种存量有限,不可再生的有限的经济资源,更直接地讲,它是一种十分重要的旅游资源,它同现实生活中存活的民俗资源一道成为别具特色的旅游资源,促进着少数民族地区旅游业的发展。现阶段,在政府主导旅游发展的大背景下,各级政府要树立旅游业可持续发展的观念,在认识到民族文物是一种宝贵的旅游资源的同时,要根据民族文物的特点和规律,探索出科学开发和保护民族文物的可行性措施,如果不从规律出发,盲目开发,竭泽而渔,破坏了民族文物资源,破坏了生态系统和环境,就会因一时之利而造成千古遗憾。对于民族文物部门来说,也要以积极的心态来看待旅游开发,面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经济发展气象,不能独坐一隅,以高雅文化自居,认为“一香足以压千红”,孤芳自赏,远离红尘。要学会占领市场,要学会利用民族文物独特优势叩击市场经济之大门,通过举办形式多样的展览,高水平仿制精品文物出售等活动,改变过去馆藏民族文物养在深闺人未识,酒醇不怕巷子深的状态。
在市场经济大潮涌动的今天,民族文物除了研究,教育的功用外,应该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兼顾,顺应市场经济的改革潮流,大力提倡“以文补文”、“以文养文”,民族文物部门要主动与旅游部门搭台唱戏,向游客推介文物旅游项目,要生产出仿真文物和有文化历史内涵的纪念品以满足游客的游后服务。此外,民族文物部门还应与当地经济节日联姻,如红河地区就可以利用“矻扎扎节”、“火把节”、“花山节”、“盘王节”、“泼水节”等外宣力度大的经济节日,向游客推介本地区的民族文物,从而产生相应的经济效益。
四、借鉴作用
民族文物除具备以上三个方面的作用外,它对文化艺术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还起作着一定的借鉴作用。民族文物是一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是该时期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发展水平的见证。总体而言,人类的文化艺术和科学技术是有承传性的,它从过去到现在由低水平到高水平积淀而来,根据文化积淀论、科学积淀论的观点,今天的文化艺术和科学技术都是在继承的借鉴过去人类文化艺术和科技成果的基础上产生的。以民族文物的形式留存下来的书画作品,在今天仍然有启迪后人,提供人们借鉴的作用。同理,民族文物还可以为我们今天发展科学技术和物质文明提供有益的借鉴。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分析研究古代文物储存的科技信息是借鉴的重要内容,同时,对古代民族文物具有的物质形式,也可以在研究其科学性的基础上,不断创新。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就是被反复借鉴和创新从而使人们发明了火箭等一系列高新科学技术产品的。依靠民族文物提供的信息,作为发展现代科学技术的借鉴,促进社会进步、经济发展的例子是很多的,因此,我们不能仅仅将民族文物当做面向过去的“古玩”,要看到它还潜藏着指向未来的生机。
本人才疏学浅,书中缺点再所难免,恳望文博界同仁和读者勿吝赐教,俾能为今后撰文水平有所提高。
作者系云南省红河州金平苗族瑶族傣族自治县文化体育局、文物博物副研究馆员
生活在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彝族,是具有悠久历史和传统的古老民族,因其历史、文化和居住地域的差异而分为尼苏泼、诺苏泼、葛泼、阿细泼、撒尼泼、尼泼、阿哲泼、期期、阿武、阿乌拔、阿鲁泼、尼苏泼、尼苏、罗罗泼、朴瓦泼、普勒泼、勒苏泼等支系,各支系服饰五花八门,各有千秋,体现着同一文化背景下丰富多彩的服饰文化内涵。在异彩纷呈,多姿多彩的红河彝族服饰中,保留有许多远古先民服饰文化的遗风,为人们研究服饰文化的起源、功能和作用提供了充分的实物证据。
一、取材生态,自然天成
服饰是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结晶,人类服饰萌芽于食肉衣皮的蒙昧时代。1930年,考古学家在北京周口店龙骨山山顶洞内,就发现了距今一万八千年以前的骨针,这一发现表明,早在新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已经开始了食肉衣皮的生活。《礼记•礼运》云:“昔者先王……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治其麻丝,以为布帛”。《韩非子》也说:“古者,妇人不织,禽兽之度足衣也。”这些记载都说明,动物皮毛是我们祖先最早的服饰材料。流传于红河弥勒等地的彝族《阿细的先基》是这样记述彝族远古先民服饰起源的,说人类产生后没有衣服穿,也没有裤子,是彝族始祖阿热和阿咪,剥树皮石皮给人们当衣裤,后来人们才又学会打猎,打死狗剥皮披身上,打死野狗剥皮围在腰上,有了最原始的衣服。最后人们才学会植麻纺布,栽桑养蚕,穿上了麻衣丝绸。这从另一方面客观地反映了彝族服饰材料取材自然崇尚自然的原始观。红河彝族先民也广泛使用动物性衣料,早在唐代,东爨乌蛮“无布帛,男女悉披牛羊皮”[1],元代 “罗罗……妇人披发,衣布衣,贵者锦绿,贱者披羊皮”[2]。降至清代,“白倮罗,髻插骨簪,戴耳环,包黑帕,佩小刀,穿麻织衣,披羊皮,以布裹腿,赤足。其妇人衣袍同黑罗罗,但裙稍短,首用青布为囊,状类包巾,以之束发”,[3]“阿喜倮罗,其俗及衣袍等俱同白倮罗……”[4]开远“朴喇……衣麻,披羊皮,弩矢随身体,专记仇怨。……妇女青布裹头,青地长衣”[5]等。这是古羌人“男女衣裘褐,被毡。”[6]遗风在彝族服饰文化中的遗存。生活在开远、蒙自等地山区、高寒山区的彝族朴瓦泼人,仍然沿袭着穿羊皮这一古老遗风,羊皮领褂用一张完整的羊皮,经过简单加工而成,保留了羊的外形,无领无袖,夏天正穿,凉快畅适,冬天反着穿,保暖防寒。生活在弥勒县和泸西县的撒尼妇女喜欢穿着羊皮裁缝的羊皮褂,这些都是唐代羌人后裔乌蛮“土多牛羊,……男椎髻,女子披羊皮,皆衣牛羊皮”遗风的反映。
披毡衫是红河彝族传统服饰中最古老的传统之一,也是古代羌族 “披毡”服饰在彝族服饰文化中的遗存。 早在两汉时期,甘青羌人“女披大华毡以为盛饰”[7]。这种披毡男子形象在古滇青铜文明的贮贝器等器物上有许多有发现。唐宋时期,羌族“男女衣裘褐,被毡”[8],披毡习俗已较普遍。清代,居住在广西府(泸西县、弥勒县等地)的“黑倮罗,挽髻,插骨,耳著环,出则包黑帕,佩刀披毡衫……妇女首戴长布一条,绕头三匝,馀者垂后。穿布袍、前及膝、后拽地,无开襟,服之自首笼下,不穿裙。男女俱赤脚[9]”。“阿者倮罗,衣袍亦同黑倮,但耳环甚大,类西番僧戴者。”[10]今天,生活在泸西县的撒尼人仍然保留着传统的擀毡工艺,他们采用天然纯白色的羊毛为擀制披毡的原料,运用古老简单的工具,经过洗毛、弹毛、擀毡等几道工序,并通过适当添入米浆等生物粘合剂的方法,制成具有柔软、舒适、防潮、防湿、经久耐用等特点的披毡。
除动物皮毛外,大凡树叶、树纤维、野草、棉、麻等都是红河彝族服饰的材料。其中,“火草”最能反映人类早期采集经济的特色。
火草为生长在海拔1800至2200米山地间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叶呈尖矛状,长10厘米左右。因古人燧石取火时,用其助燃而得名。每年秋季,撒尼人小伙子成群结队的上山采回火草,然后,由心灵手巧的姑娘们细心的撕下火草叶背的白色绒状物,再一小段一小段的接起来,和细麻一起捻成线,用土制踞织机织成成宽20厘米的火草布布条,缝制成领褂、挎包等生活用品。火草衣具有光泽柔美,舒适挺括,经久耐穿和保温防寒的特性,因而深受彝族同胞的喜爱。由于每一件火草衣都凝集着撒尼姑娘的千辛万苦难,汇集着她们的聪明才智与女工技艺因而往往成为赠送意中人的“定情衣”。
清代红河彝族普遍使用棉、麻为衣饰材料,蒙自“倮罗,……智与汉同,其服饰则短衣窄补袖,以布缠额及腰。”[11],临安(今建水)“果罗,男女皆缠头跣足。男服用青蓝色;女则分两辫相盘,蒙以方尺青布,缠红绿色,杂海八为饰”[12]泸西“白倮罗……,穿麻织衣,披羊皮,以布裹腿,赤足。其妇人衣袍同黑罗罗,但裙稍短,首用青布为囊,状类包巾,以之束发”,[13]这些记载说明,棉麻布也是彝族同胞最古老的服饰材料之一。 麻布纺织是一门古老的工艺, 辽宁省北票市丰下遗址、新疆孔雀河下游古墓出土的商代麻布说明,早在4000年前的史前时期,我们的先民就已经开始纺麻织布了,《诗经•陈风》中也有“东门之池,可以沤麻”等诗句,说明至迟在商周时期,麻布已成为人们的主要衣着材料。红河彝族普遍使用大麻纤维为纺织材料,大麻为一年生草本植物,掌状复叶,小叶批针形,花淡绿色,纤维可以制绳、织布。麻纤维经过晒麻、泡麻、剥麻、洗麻、绩麻、纺线、绕线、煮洗上色、理线、穿线织布等复杂工序,最终纺织成麻布。常用的麻纺织工具包括纺线机、绕线杆、织麻机等,都是用木料加工而成。织麻布时,织麻机上下调节器经脚踏板的带动下,经线(麻线)上下交叉开口、闭合,木梭牵着围线,穿梭于上下开口的经线之间,再用紧线刀赶紧纬线,如此反复千百次后,才能织出宽一尺的麻布。
此外,红河县、元阳县等地的彝族尼苏人,至今仍然喜欢穿着自己栽种、纺织、印染和缝制的土布衣服,俗称大布衣服。喜穿用稻草编织的草鞋、用麦秸编织的草帽、用竹篾编织的篾帽、用棕皮纺织的蓑衣、木屐鞋等,无一不是远古先民取材自然,天然生态的传统服饰遗风的体现。
可见,野兽皮毛、野生植物的草、树皮、麻、棉等天然物,是红河彝族服饰的主要衣料,体现了红河彝族服饰材料天然原始,古朴自然的特色。
二、工艺古老,清新雅致
红河彝族服饰在加工工艺方面,一般包含纺纱、织布、印染、做花、裁缝等几个主要技术流程,从整个工艺流程来看,至今仍然保留着古老的传统技艺:一是纺织工具原始。弥勒县、泸西县、红河县、元阳县、绿春县和金平县的彝族,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全整套的木制纺织机具,这些机具保持了古老的机械原理和操作技术,是研究传统纺织技术的活化石。二是印染原料古老。五彩缤纷的服饰离不开印染工艺,红河彝族通常以大自然中的天然物质为染料,如蓝靛、树皮、矿物等,通过煮漂印染的方法来印染布匹,印染的土布不含苯、甲醛等化学成分,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环保产品。保存着远古先民“织绩木皮,染以草实”[14]的遗风;三是做花工艺清新。红河彝族把在服装及用品上的纹饰工艺统称为“做花”。 彝族刺绣源远流长, 汉晋时期,彝族先民“哀牢人……土地肥沃,宜五谷蚕桑,知染织,……帛叠,蓝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有桐木华,绩以为布。”[15]唐代时,以彝族为主体的南诏政权将刺绣服饰作为官服推行,当时的“蛮王并清平官礼衣悉服锦绣,皆上缀波罗皮(南蛮呼大虫为“波罗密”)。”[16]明清以来,彝族刺绣更闻名于世,“母鸡,蓬首椎结,标以鸡羽,妇女挽角向前,衣文绣,短不过腹,项垂缨络饰其胸”。[17]红河彝族继承和发扬了彝族善于刺绣的传统,不仅在女装上广泛进行刺绣,而且还将刺绣大胆地运用于背被、枕套、男装的外衣、外褂、捺包、烟袋等方面。通过挑花、穿花、贴花、锁花、盘花、滚花、刺绣等“做花”工艺,红河彝族人民用灵巧的双手将对大自然的美的理解与追求尽情展现在在衣领、衣襟、袖臂、项背、下摆、裤、筒、裤、脚,以及鞋子,帽子、头帕、挂包、围腰等处,体现出红河彝族服饰文化独到的艺术魅力。
三、款式古朴,耐人寻味
披毡、衣尾、着贯头衣等是人类服饰发展史上最古老的款式,可喜的是,这些远古遗风在现代彝族服饰中仍保留得较为完整。元阳、红河等地彝族尼苏人喜欢穿着的 “拖尾服”,即在一块边长一尺许,以白布为底的菱形布块上,绣有密密麻麻的红色艳丽花朵及图案,以一角悬吊在臀部,当地人称种美丽的装饰物就称作“尾巴”,是《后汉书•哀牢夷传》所载哀牢夷“衣皆着尾”的遗风,反映了彝族服饰的传承性。贯头衣是人类服装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古老款式,在金平县阿普女子上衣为圆领不开襟,前后没有钮扣,下摆前后绣有宽12厘米的波浪形纹饰和方形纺饰,袖子长13厘米至肘。在前胸后背和袖口等处均绣有波浪形纹饰,如同现代的T恤衫。腰系缀满贝壳的腰带,下着黑色长裙。显然,这是明清时期,彝族妇女穿着的“衣无开襟,服之自首笼下”,“女衣不开领,缘中一孔,至头而下之” 的“贯头衣”的遗存。生活在开远市碑格乡、大庄乡、羊街乡等高寒山区的彝族朴瓦泼男子,身着青色交领斜襟短衣和宽腿裤,上衣衽边有花饰,并系花围腰,花腰带,仍保留较古老的款式,越发显得古老和珍贵。“尚武”是彝族先民的另一特色,彝族史籍《西南彝志》中清楚地记载了其先民在迁徙过程中的战争场面:“如猛虎追马,如豺狼抓猪 ,如老鹰扑鸡横冲直撞”。这种精神在彝族服饰中亦鲜明地体现出来,如石屏消冲一带彝族妇女盛装彩服,历史悠久,由古代武士的箭服、盔甲服演变而来,至今还称之“铠甲服”。 从服饰的外观上看,有浓郁的古代铠甲外形的遗貌。上述服饰习俗古老而罕见,为彝族服饰凭添了几分质朴、神秘的韵味。
四、色彩神秘,源远流长
彝族自称“诺苏”、“纳苏”、“聂苏”、“糯苏”的支系,其含义均为黑人或黑族,认为黑色有“高贵、勤劳、牢靠、旺盛、待人诚恳”的含义。反映在服饰色彩上,红河彝族服饰以偏暗的黑色或者蓝黑色为主基调,是彝族先民尚黑的传统审美倾向的体现。彝族男女服饰皆以黑色为主,男子全身皆穿黑色,显得浑雄豪放;女子则以黑或青、蓝(彝语的黑与青、蓝为同一词)等深色布料为底色,再镶以各种花边,显得浓郁、绮丽而不失庄重、典雅。《蛮书校注》载“乌蛮妇女以黑蹭为衣,其长曳地”,此俗沿袭至今。彝族服饰的色彩,还是特定身份的标识。泸西、弥勒的黑彝“罗罗妇人以布为袍,……惟黑罗罗自以为贵族。”[18]妇女以一身全黑为至尊,佩金戴银,端庄富丽,威风凛凛,表示身份的高贵和等级的尊严,而白彝一般穿白色麻料衣裙, 正如沈从文先生所言“大黑彝服饰,据考古和现有资料说明,很可能是周代服饰的遗俗[19]”。毕摩的法衣也以服色来定等级,如穿黑毡的毕摩级别较高,否则便是假毕摩或级别低的毕摩。 这种尚黑的习俗与彝族的族源有关。彝族源于古氐羌族,为古氐羌的后裔。《文献通考》记载:“氐者,西戎之别种……其衣服尚青”,可见彝族崇尚黑色服饰的文化传统由来已久,源远流长。
五、饰品繁杂,古风犹存
红河彝族服装饰品,古见犹存,反映出红河彝族的古老特点:一是饰品材料天然原始。五彩缤纷的装饰材料大都是取材于自然环境中的天然材料,据记载,清代建水一带的“母鸡……男子椎髻插鸡羽,短衣跣足。妇女项垂缨珞,短衣长裙,缘以锦绣”[20]。弥勒县阿细毕摩祭火、祭龙、作法等活动时,都要头戴羽毛法帽,手摇铜铃口念咒经。其羽毛帽采用竹编或者棕皮编织而成,上插锦鸡、雉鸡头羽毛,这种头戴羽毛歌舞祭祀的场面,多见于晋宁石寨山古滇青铜文化出土的铜鼓上,是从远古时代的鸟舞演化而来的古老服饰。红河彝族妇女用来打扮装饰自己的是最古老货币——贝。金平阿普妇女的贝壳腰带,弥勒阿细妇女饰上缀满贝壳、屏边朴瓦泼妇女项戴贝壳项圈,头箍上钉一圈海贝,泸西县葛颇妇女头饰中,系有两串海贝串成的腮。清代建水一带的彝族“果罗,男女皆缠头跣足。男服用青蓝色;女则分两辫相盘,蒙以方尺青布,缠红绿色,杂海八为饰”[21]这些广泛用于头上、身装饰的贝币,不仅仅是漂亮的装饰品,而且是“古者货贝而宝”传统观念的体现。此外竹木花草、鸟羽、兽牙、玉石、玛瑙等等也是红河彝族使用比较广泛的天然饰品材料。大量取材于自然环境的天然产物,使得彝族服饰呈现出自然古朴的精神追求和显著的地域特色。二是银饰文化内涵古老深遂。银饰也是红河彝族运用最为广泛的饰品,有龙头镯、齐头镯、凤冠、花蕾、戒指、针筒、耳环、项圆、银链、等等,可谓丰富多彩。彝族妇女喜欢戴龙头手镯,直率地表现出以龙族自命,龙是自祖先的宇宙观。流行于弥勒泸西诺苏泼妇女中的“拉漠”帽,纯银制成,呈牌坊形,正中圆上部铸有太极图,是道教文化与彝族服饰文化结合的产物。弥勒阿哲泼妇女胸襟上缀有银虎扣和银葫芦,以示女多子多福之意。有趣的是,每当女儿出嫁时,母亲要亲手把一对象征庄重、吉祥、幸福的银虎扣缝缀在女儿的左右胸襟上,作为褂扣,祈求女儿幸福吉祥,事事如意,反映出彝族古老的虎图腾和葫芦崇拜的原始宗教观念。三是彝族先民的古老生活习惯的折射。红河彝族以贵重的海贝、金、银为饰,这是彝族人民在长期颠沛流离的迁徙过程中,为避免财产的流失,彝家人习惯于将家产兑换成等价的金银珠宝贝壳或做成实用的饰品,金银珠宝缀于衣物之上或贴身挂戴,衣物层层叠叠地穿起,这样一来,所有值钱的东西便可以随身携带了,是彝族长期流动游牧经济的反映。
六、图案古朴,意蕴深远。
服饰是民族文化的载体,古老而源远流长的红河彝族服饰,装饰纹样丰富多彩、题材文化寓意深远。主要有
(一)记述了彝族久远的历史与文化。
石屏尼苏呗玛宗师法衣“披风从领口向各个方向发出光线,一共十条,……象征彝族十月太阳历”,[22]是彝族传统文化的历史见证。
(二)留下了原始宗教信仰的烙印 。
受宗教文化的影响,红河彝族服饰图案从题材到花纹,从色彩到配件,都不同程度地反映着彝族宗教信仰的观念和意识,在色彩斑斓,异彩纷呈中,透出些许宗教的神秘气息。(1)反映了崇龙敬虎的观念。彝族服饰图案文化中,体现得最为突出的要数崇龙敬虎的题材,反映了彝族先民龙虎图腾的观念。弥勒、泸西的诺苏泼,彝族妇女们喜将虎的图案绣在各种服饰及其它用品上,红河、元阳等地彝族婴儿常常是头戴虎头帽,围虎头兜肚、脚穿虎头鞋,彝族认为是虎族,为婴儿准备虎衣。这些都意味着虎族对成员的血缘关系的认可,这显然是彝族崇敬虎在服饰上的延续。彝族服饰中的虎图案还有驱鬼避邪与吉祥幸福的寓意,石屏尼苏人呗玛身穿“宗师法衣”,脚穿“虎头鞋”,据说穿此鞋可避免毒蛇猛兽的危害。红河车古、绿春牛孔尼苏人妇女服饰,头戴缀满银泡的公鸡帽,上衣服为斜襟长袍,颜色以蓝、黑、红为主,周身绣花以剪纸花为底版,领口、肩部、肘部用龙、凤、火的组合挑绣图案装饰,反映了彝族对龙、凤、火和公鸡的崇拜。这些图案与整套衣饰相辉映,显得十分的古意盎然。(2)体现了火崇拜思想。彝族被称为“火的民族”,对火有深深的崇拜和敬意,历史上彝族生前要祭火、过火把节,死后也要实行火葬,认为只有火葬才能使他们的灵魂回归到祖先的身边。石屏花腰、绿春、红河尼苏人在女长衫后摆、肩峰、袖头等处绣火焰纹,将火穿在身上“把崇火敬火的审美文化艺术思想在服饰上体现出来,会给人一种以红色为主体的色彩感觉,远看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近看像一棵火花树,花团锦簇,千姿百态,落英缤纷,真正体现和反映了彝族是火的民族”[23](3)是万物有灵观念的表现。在彝族观念中,举凡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植物动物等的现实存在,都具有超现实的意志力,都对应于民族群体观念意识层面上的鬼神或灵魂。认为将它们遍布于人的衣服上,监视人的言行,取媚于鬼神,即可获得庇护。因此,彝族喜欢在服饰上绣上虎、火、葫芦、鹰、马樱花等,这些图案实为抽象的祖灵的代表。之所以把它们视为祖先,是因为彝族人都笃信他们的祖先是从这些灵物中诞生的神话传说,并在意识深处将始祖的形象和虎、火、葫芦、鹰、马樱花等的形象等同起来,具有驱邪避祟的魔力。尤其是石屏花腰妇女衣服上的马樱花图案,是彝族图腾观念的表现。有趣的是,彝族妇女在绣花时唱道: “百里杜鹃花,马樱花为王,马樱花为贵,马樱花为美,马樱花救祖先,樱木做祖灵,樱 花人人爱,亲手绣樱花,身佩马樱花,马樱护佑人” 起国庆《论彝族原始宗教对民俗文化的渗透》云南民族博物馆文库《民族学与博物馆学》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9月版,开远、蒙自、红河、元阳等地彝家姑娘喜爱戴的公鸡帽,因与雄鸡降妖驱魔有关,相信能够避邪。(4)是民间信仰的载体。祈求儿孙健康成长类图案是红河彝族服装图案中最普遍、最常见的主流图案。物质生产和自身生产即种的繁衍是人类社会始终都要面临的两大主题,尤其是后者,在人类物质生活极其困难、医疗卫生条件很差的古代,往往是决定一个家庭乃至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因此,在传统的多子多福观念支配下,妇女的生育和生殖潜力往往成为决定其在家庭社会中的地位和命运的头等要素而普遍被人们关注,自然而然地在这种求子乞嗣愿望母题的催促下,石榴、桃子、鱼、比翼鸟、葫芦、瓜、莲蓬等多籽的果实,便成为人们衣饰的首选取之物,委婉地透出多子多福的愿望。闻一多先生认为:“鱼喻男,莲喻女,说鱼与莲戏,实等于说男与女戏”(闻一多《说鱼》),隐喻配偶或情侣的鱼水之欢,目的也是生育衍后。另外,石屏花腰姑娘胸前坎肩上的“阿奴兜”(意即吊奶)饰银,衣服和帽子上的葫芦花、马樱花图案都与洪水神话有关,很可能是彝族生殖崇拜的体现,以上习俗都说明了民间信仰对彝族服饰的影响是深远的。
(三)是道教文化的展现。石屏尼苏呗玛宗师法衣长袍前面绣左青龙,右白虎,披衣背后设有太极图,大腰带由五色飘带构成,象征着“金、木、水、火、土”五行等,都渗透着宗教信仰的气息。[24]
七、功用古老,实用得体
服饰作为人们日常生活的积累与升华,必然是在其特定的环境中产生的。正如捷克美学家彼得.波格达列夫在《作为记号的服饰— 在人种学中服饰的功能和结构概念》一书中指出:“服装的穿着者不仅关心他自己的个人兴趣,而且也顺应地域的需要,以符合他的环境的标准。每个人不仅在语言上也在服装上使自己与环境相适应”。[25]由于历史的原因,红河彝族绝大部分居住于山区、半山区,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特征,其经济形态长期以来以农、林、牧为主,决定了红河彝族服饰文化具有适应高山自然经济环境的特性。表现在一是宽松繁杂,防寒保暖。款式比较宽松肥大,以便于山路的行走;服饰由单衣、坎肩、披毡、裤、裙到绑腿、毡袜、裹措、包头•••••一应俱全,适应了山区昼夜温差大,晴雨无常的自然环境,具有很强的保暖性;服饰用料主要为麻布、棉布、火草布和毛织布料等,外罩用火草或羊皮缝制的短褂、羊毛披毡,羊皮褂内层为厚厚的羊毛,晴天毛向里穿,雨天毛向外穿,既可御寒又可防雨,而且还能用来铺床、当被盖等,这在气候变幻无常的高寒山区,确实是不可取代的理想服饰。这些既是是“食肉衣皮”畜牧经济形态占主导地位的反映,同时,也是为适应昼夜温差大、晴雨无常的高寒山区自然环境的产物,保留有彝族古代游猎经济形态的痕迹。二是防护性强。在崇山峻岭间生息的彝家人,不仅要堤防虫蛇的侵扰,更须时时注意免遭荆棘、山石伤害,服饰从而成为他们保护身体,抵御外界侵害的第一层保护膜。因此,彝族服饰的形制应有尽有,从头到脚,从手腕到脚踩全副武装,照顾到身体的每一微小部位。从头部往下看:包头帽子、上衣下裳、坎肩披毡、裹褚围腰、鞋子毡袜⋯⋯就连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躁也打上了厚厚的护腕绑腿。对于无法遮盖的面部,彝家人也自有保护的高招:如花腰姑娘的头巾就饰有彩线结成的缨花和流苏状垂缨。往上直竖的缨花,花腰人称为“杨梅花”,垂于耳畔的流苏状缨花,却称为“赶苍蝇花”,因为它们随行晃动,可赶走飞来的虫子,从而起到保护面部肌肤的作用。元阳、红河、绿春、屏边、石屏、建水等地的彝族,喜欢在服饰上镶缀形形色色货币从古老的海贝,到法国银币、清朝和民国银毫、人民币的分币应有改善有,少则数枚,多者数十枚不等,男装一般用作扣子,女装用作首饰,这一习俗,一方面反映了彝族人民对美的追求,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红河彝族地区长期存在的实行以物易物,商品经济落后,缺乏货币交换的历史状况,是自然经济状态的体现。[26]
红河彝族服饰文化历史悠久,积淀丰厚。至今仍然保存的兽皮、火草衣、麻布到披毡和贯头衣等古老服饰,以及其深层次文化内涵所反映出来的民族心理特征、文化内涵和精神诉求,都折射击出了人类服饰文明的原始形态和发展雏形,这些文化遗存,无疑是人类文化遗产中极其珍贵的实物资料,有待于今后不断的挖掘整理、研究、开发和利用。
注释
[1]樊绰《云南志•云南界内途程》卷一
[2]李京《云南志略•诸夷风俗》
[3][13]康熙《广西府志》卷十一
[4]《广西府志•诸夷考》
[5]康熙《阿迷州志•风俗志》
[6]《新唐书•党项传》
[7]《后汉书•西羌传•集解》引郭义恭《广志》
[8]《新唐书•党项传》
[9][10]乾隆《弥勒州志》卷二十一《土官附种人》
[11]康熙《蒙自县志》卷三
[12][21]嘉庆《临安府志》卷十八《纳楼土司所辖人种》
[14][15]《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
[16]同[1]卷七
[17]天启《滇 志》卷三十
[18]正德《云南志》卷七“广西府”
[19]葛永才《弥勒彝族历史文化探源》第147页,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2月版
[20]道 光《云南通志》引《清职贡图》。
[22][24]李朝旺《彝族花腰人》68页民族出版社2005年5 月
[23]龙倮贵《滇南彝族宗教习俗论》远方出版社2000年12月P185。
[25](捷克)彼得.波格达列夫《戏剧艺术》1992年第二期,第44页
[26]冯利《绚丽多彩的彝族服饰》载《民族》1988年1 期
作者系云南省红河州博物馆研究员
自从伊斯兰教于公元七世纪在阿拉伯创立兴起后,伊斯兰宗教信仰和阿拉伯世俗文化,就由来华经商的穆斯林随着路陆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而伊斯兰教的最高经典《古兰经》以其“说服的力量,文辞的动人,结构的奇妙”为中国部分民族所接受,同时也为回族先民所接受,并在中国传播着融入中华文明的阿拉伯文化。
伊斯兰教从阿拉伯世界传入中国后,历经唐、五代、宋元、明、清,在与中国广大民族的经济、文化、习俗等各方面的交流、融合过程中,不断兼收并蓄被逐步得到充实和提高,得到了应有的地位。同时在中国产生了“回族”这样一个信仰伊斯兰教,并恪守教规,即有阿拉伯文化特色,又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与各民族和睦相处又共同提高和发展的、具有很强生命力的,以“大集中、小分散”居住形式的、散布在中国各地的特殊的民族群体,以致发展成今天拥有千万人口的现代民族,为中华文明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回族”在我国产生,除了符合类似于其他少数民族的一般规律外,还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这表现在伊斯兰教在回族形成中所起到的重要的纽带作用,《古兰经》赋予回族人民特定的宗教感情,民族性格和生活方式,指引他们跨入了文明境域。可以说伊斯兰不仅是宗教信仰,而且作为一种道德和生活规范,几乎渗透到回族人民生活的各个领域。可见《古兰经》所产生的重要作用。
作为伊斯兰教圣典的《古兰经》据历史学家和回族史学者考证,是穆罕默德在创立和传播伊斯兰教过程中,以安拉的名义发布的“启示”,也是立法制宪的首要依据。“古兰”系阿拉伯“AL—Qur ān”的音译,意为“诵读”、“宣读”。也有些称之为“可兰经”,后经回族学者们研究,考证后都统称为“古兰经”是最标准的称呼。
日常人们所见到的不同形式、大小不等的手抄本和不同版本的《古兰经》都比较普遍,很特殊的《古兰经》就非常少了。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里珍藏着三本特殊形式的很有特点的《古兰经》。
一、描金大手抄本《古兰经》。这本《古兰经》长380毫米、宽310毫米、厚80毫米。封面是用细蓝色棉布包着的硬厚纸壳,大手抄本里面是用皮宣纸,用手工仔细装订成。所有的文字全部是用手工抄写,每字都很工整。翻开书页,在页面两边都用描金丝线条构画出对称的民族图案,每幅图案刚看时似乎一样,在仔细观察对比再看时图案又不一样。这本描金大手抄本《古兰经》虽经多年,翻开后仍可闻到谈谈的墨香。即是一本传播伊斯兰教的《古兰经》又是一本描金的民族图案和阿拉伯文书法艺术的汇集。同时用手抄写《古兰经》的原文作者,本身也是具有很高的阿拉伯文化造诣和很深的书法艺术功底的回族学者。足见回族人民对伊斯兰教最高经典《古兰经》的崇敬和对伊斯兰教的虔诚。
经考证,这本描金大手抄本《古兰经》是先把阿拉伯文书写在皮宣纸上后,再由彩绘者用金粉水颜料仔细的描绘出民族图案,然后在纸上涂一层明矾水,凉干后再用很光滑的石头磨压皮宣纸,使皮宣纸更坚硬,然后再涂上一层稀释的桃胶水,这样使纸张更加有强度的同时,还增强了防虫能力和保养墨色、图案的色彩。这种工艺和技术,是我国明朝时常用的,由于这种工艺的要求很高和技术又相当复杂,所需费用也比较高,是印制比较重要书籍才使用的。从中也说明在我国明朝是回回民族吸收并发展了这种工艺、技术,这也是回回民族大发展时期的产物。因为阿拉伯文的《古兰经》,从雕版和活字印刷阿拉伯文方面还是比较困难的时候,用手抄的形式在当时是传播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和阿拉伯文化的重要手段。用手抄的同时,又是对《古兰经》中所内涵的阿拉伯哲学、思想、文化和艺术的更深刻的理解和领悟。
二、袖珍本《古兰经》,长19.6毫米、宽13.2毫米、厚6.1毫米、重1.1克。封面是紫红色牛皮纸,扉页上面印有埃及国徽和阿拉伯文。经考证阿拉伯文的内容是“这是尊贵的古兰经,只有内清外净的人才可以携带,穆历1312年”。也就是公元1892年出版的。这本《古兰经》不仅体积小,装帧还很精致,印刷的阿拉伯经文很清晰,不用放大镜也能看清楚内容。另外还有一个制作精致的小铁盒是放置这袖珍本《古兰经》的,这样就很好的保护了经书。而小铁盒上虽有些锈迹,但上面绘有精美的民族图案,也使小铁盒具有较高欣赏价值的艺术品。
这件袖珍本《古兰经》,是中国的穆斯林前去麦加朝觐时带来的,又是怎样到宁夏的已无从考证,更无史料的记载。是1959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后的一年在银川市新城区搞建设时,从原马鸿逵兵营废墟工地出土的。而马鸿逵是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在宁夏的回族封建军阀。从时间上判定应是1949年之前就到了宁夏的。这本袖珍《古兰经》从一出土就妥善的保存在宁夏博物馆里。1996年9月24日,国家文物局组织的专家组对这本袖珍《古兰经》进行了鉴定,确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还有一件稍大些的袖珍本《古兰经》。长26毫米、宽15毫米、厚14毫米。封面用绿色软皮厚纸做外装饰,翻开书页纸张很薄确很有韧性,纸质很好,字迹印刷的非常清晰,还在每页正面的边上,用很细线条绘制的民族图案作装饰,使的每页阿拉伯文字内容都显的很有生气。在书背后印的是1901年版的。整个经书从印刷到装订都很考究。这本《古兰经》是一位年长的回族阿訇,把他自己珍藏多年,从麦加圣地带回来的,赠送给了宁夏博物馆。(也是一级文物)。
从这两件袖珍本《古兰经》中可以看出,中国的造纸和印刷术在传入阿拉伯和欧洲以后,对世界文化发展产生了重要作用。特别是阿拉伯世界的民族在吸收中国造纸和印刷术的同时又有创新和发展,用本民族的聪明才智为世界的文明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这两本《古兰经》的印刷和工艺水平之高,反映出阿拉伯世界已较熟练的掌握着金属版印刷术,经书中阿拉伯文都非常清晰,字迹没有任何涂抹痕迹。可见当时的阿拉伯工匠们高超的雕版术和工艺技巧。
从阿拉伯世界到中华大地,千里迢迢,这叁本《古兰经》不仅在传播着阿拉伯文明,而且也是民族间文化交流的物品,又是民族文化共同发展的产物。更是中华民族与阿拉伯民族团结友谊的见证。这一切也远远超出了《古兰经》本身所有的内涵和范围。这叁本《古兰经》是历史和近现代文物,更是非常珍贵的回族文物,是具有很高的收藏和研究价值。
在笔者从事30多年的文博工作中,通过对宁夏博物馆现在收藏的袖珍本《古兰经》的研究,又对各种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版和不同版本的《古兰经》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又对全国各地收藏的袖珍本《古兰经》进行考证和对比,可以说,目前宁夏博物馆收藏的袖珍本《古兰经》就是现存世界最小的《古兰经》。虽然还不能是最终的结论,还有待更新的发现。
如今把宁夏博物馆把收藏的描金大手抄本、袖珍本《古兰经》已陈列展示给人们,让人们了解回族的习俗、民情和回族文物的特点和艺术性。也希望更多的有识之士共同研讨、开发、保护、关心回族文物。使回族文物在中华民族的大团结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一
戎族,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其古老是因为夏商时期就活跃在中华大地。“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逐水草迁徙,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至战国末年,在中国历史上顽强生存了近三千年。创造下辉煌的文化,开阔了广袤的疆域,发展了本族的历史,推进了社会的进程。其神秘是因为历史文献记载少,考古发现实物乏,不能够全面揭开其神秘的面纱,窥探其美丽的尊容。山戎民族毕竟在中国历史上存在几千年,在春秋时期扬威一时,是北方地区发生过重要影响的一支游牧民族。如何在历史文献匮乏,文物实物短缺的情况下,去探索山戎的历史存在,再现当年的历史原貌,这是一项艰巨的历史使命。山戎历史文化的探讨,除历史文献外,通俗历史小说也不适是一种了解的办法。
冯梦龙,字犹龙、一字耳犹,自号顾曲散人、墨憨子、墨憨斋主人,别署龙子犹。南直隶苏州府吴县籍长洲(今苏州)人,生于明万历二年(1574年),出身名门世家。《苏州府志》卷八十一《人物》记载:他“才情跌宕,诗文丽藻,尤明经学。”是个文学家、戏曲家。十分重视小说、戏曲、民歌和通俗小说发掘、创作。他在明嘉靖、隆庆时代人余邵鱼编辑的《列国志传》的基础上,依据史传进行了一番改订,删去了若干当时民间传说之类的故事,并“重加辑演”成为“一百八回”的《新列国志》。清代乾隆年间秣陵(今南京市)蔡元放(名奡号七都梦夫、野云主人)批评为《东周列国志》。
《东周列国志》取材于《战国策》、《左传》、《国语》、《史记》四部史书,将分散的历史故事和人物传记,按照时间顺序穿插编排,融为一炉,成为一部结构完整的历史演义。叙述了春秋、战国时代“周自平辙东移,下迄吕政”,上下五百年间的历史故事。由于“列国数十,变故万端,事绪纷杂,人物庞沓”,阅读起来“棘目聱牙”,比起其它史书文献“难读更倍于他史”。而经冯梦龙一变成为通俗小说,“童稚无不可得读”。
二
《东周列国志》别于其它小说,“别本多是假话,全是劈空撰出。”而《东周列国志》却不然,有一件说一件,有一句说一句,以纪实为主,尊重实事。所以,要把其当作正史来看,不要当成一般小说。
《东周列国志》中有关戎族故事全部选自《春秋左传》、《史记》、《后汉书》等史料。故事精彩,引人入胜,美不胜收,成为家喻户晓,茶余饭后的谈笑话题。比如:千金一笑、老马识途、隰朋辨蚁等。笔者读后,感慨万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1、千金买笑,魂断骊山
司马迁《史记•周本纪第四》:“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周幽王宠爱褒姒,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废嫡立庶,激起朝臣诸侯不满。为博得褒姒一笑,欲取其欢,不惜千金。幽王听信虢石父谗言,在太平之日,游玩骊山,夜举烽烟,复擂起大鼓。鼓声如雷,火光烛天。畿内诸侯,疑镐京有变,一个个即时领兵点将,连夜奔至骊山。但闻楼阁管蘥之音,幽王与褒姒饮酒作乐。诸侯面面相觑,卷旗而归。褒姒见此混乱场景,不觉抚掌大笑。而就是这一笑,断魂亡国。幽王夜戏诸侯,废嫡立庶,逐驱太子,貶申侯为伯,激起国舅申侯愤怒。采取大夫吕章进言:“天子无道,废嫡立庶,忠良去位,万民结怨,此孤立之势也。今西戎兵力方强,与中国接壤,主公速致书戎主,借兵向镐,以救王后,必要天子传位于故太子,此伊周之业也。语云‘先发制人’,机不可失。”申侯随赍书戎主,许以破镐之日,府库金帛,任凭搬取。戎主见信,十分狂喜:“中国天子失政,申侯国舅诏我以诛无道,扶立东宫,此我志也。”遂发戎兵一万五千人,分为三队,右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戎主自将中军。枪刀塞路,旌旆蔽空,浩浩荡荡,杀奔镐京。幽王协褒姒逃奔骊山,再举烽烟,诸侯又以为戏,皆不发兵。可怜周朝一代天王,魂断戎人满也速刀下。戎主焚骊山、陷镐京、烧宫殿、掠府库、戮百姓。周平王继位后,面对京都残桓断壁,国库空虚;西部又被西戎占去大半领土。只好于公元前770年迁都洛阳,再图发展。(第三回 犬戎主打闹镐京 周平王东迁洛邑)
2、郑忽论戎,世子逞威
左丘明《春秋左传》:(鲁)“隐公九年(公元前714年)冬,北戎侵郑。郑伯御之,患戎师,曰:‘彼徒我车,惧其侵轶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后者不救,则无继矣。乃可以逞。’从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戎师大奔。十一月甲寅,郑人大败戎师。”
(鲁)“桓公六年(公元前706年)夏,北戎伐齐,齐使乞于郑。郑大子忽率师救齐。六月,大败戎师,获其二帅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献于齐。”
齐侯、鲁侯、郑伯会盟会稷。齐僖公刚从会稷返回,途中接到报警:“今有北戎,遣元帅大良、小良,帅戎兵一万,来犯齐界,已破祝阿。直取历下。……”僖公曰:“北戎屡次侵扰,不过鼠窃狗盗而已。今番大举入犯,若使得利而去,将来北鄙必无宁岁。”于是遣使去鲁、卫、郑三处借兵。一面同公子元、公孙戴种等前去历城拒敌。
郑庄公三十八年(公元前706年)接到齐国使臣求救信函,召集世子忽说:齐国与郑为同盟国,并且郑国每次军事用兵,齐国都相从。今日派使前来求兵,我们应马上去救。于是选精兵和三百乘战车,委任世子忽为大将,高渠弥为副将,祝聃为先锋,星夜向齐国进发。郑伯后听说齐僖公临历下,郑庄公便来历下相见。齐僖公感激不已,亲自出城慰劳郑国军队,并与世子忽商议退戎之计。世子忽分析北戎军情说:北戎部队都为步兵。步兵容易前进,但也亦败。我们使用战车,难败但也难以进取胜。虽然两军各有优势和缺点,但是北戎人的性格“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我们利用戎人的弱点,诱敌深入,方可取胜。况且北戎兵自信能取胜,必然轻视我方,贸然挺进。我们可埋伏精兵,用一支小部队与敌交战,诈称败状,诱敌到埋伏区。北戎追兵遇到埋伏,必然惊恐万分,四处奔跑。我军乘胜追击,必获全胜。齐、鲁、郑、卫四国军队按世子忽部署,分头准备。结果杀的北戎部队七零八落,四散逃命。大良、小良两元帅毙命。死者无数,生擒铠甲精兵三百余人。世子忽提大良、小良首级和俘虏去齐僖公军前庆功。齐侯大喜曰:“若非世子忽如此英雄,戎兵安得便退!”(第八回 立新君华督行赂 败戎兵郑忽辞婚)
3、隰朋辨蚁,老马识途
左丘明《春秋左传•庄公》:(鲁庄公)“三十年(664年)冬,遇于鲁济,谋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
《韩非子•说林上》:“管仲、隰朋从于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返,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识途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行山中,无水。隰朋曰:‘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圣而隰朋之智,至所不知,不难师于老马与蚁。”
公元前679年,齐桓公与中原十多个诸侯国订立盟约。盟约上最重要的三条:尊重天王,扶持王室;抵御外族,保护中原;帮助弱小,解困诸侯。众诸侯共举齐侯为霸主。山戎族自恃地险兵强,对周王朝不臣不贡,屡犯中原。听说齐桓公做了诸侯领袖,遂统戎兵万骑侵扰燕国,欲绝其通齐国之路。燕国几次交兵,都被来势凶猛的戎兵击败。燕庄公抵敌不住,遣使吿急于齐。齐桓公问计于管仲,管仲对曰:“方今为患,南有楚,北有戎,西有狄,此皆中国之忧,盟主之责也。即戎不病燕,忧思膺之,况燕人被师,又求救乎?”
齐桓公二十三年(公元前663年),齐侯亲率师经过鲁国去燕伐戎。山戎闻齐师到来,掳掠大批强壮男子、女人及财产返回燕北。桓公率兵行至燕国蓟州蓟门关,燕庄公前来迎接,感谢齐侯远道来救之劳。管仲曰:“山戎得志而去,未经挫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来。不如乘此伐之,以除一方之患可也。”齐桓公接受了管仲的建议,准备彻底消除山戎隐患。燕庄公说,从此向东八十里,有一国名叫无终,虽然与山戎同种同族,但不附于山戎,我们可以招来做为向导。桓公于是派大将公孙隰朋协重金帛前去招抚。无终即遣大将虎儿斑率领骑兵两千前来助战。山戎被同种族虎儿斑战败后,听取大将速买之计:“把齐军必经之路——黄台山口堵死,筑坝切断濡水(即今滦河),使其伏龙山二十里皆无水源。军中无水饮,必乱,乱则必溃,我们乘溃打击,无有不胜。”管仲得知堵路断水,问虎儿斑有何方法解困。虎儿斑说:“如果另寻别径,必须从西南打,绕大弯,由芝麻岭抄道出青山口,再转东数里,方捣山戎巢穴令支。芝麻岭一带都是山路,得走数日,无水携带,亦自难往。”桓公传令,凿山取水,先得重奖。公孙隰朋进言:“臣闻蚁穴居知水,……蚁冬则就暖,居山之阳;夏则就凉,居山之阴。今冬月,必于山之阳,不可乱掘。”众士兵视蚁穴居处而掘,果然于山腰之处掘出水泉,其味清冽。桓公曰:“隰朋可谓圣矣!”因号其泉为“圣泉”。改伏龙山为龙泉山。
齐桓公率领齐、燕、无终三国兵马一路向北杀来,节节胜利。戎主兵败投奔孤竹国(今河北省卢龙县至辽宁省朝阳一带)无棣城主答里呵。宰相兀律古献计说:“臣有一计,可反败为胜。我国的北边有一地叫“旱海”,又叫“迷谷”,都是砂碛之地,一望无际,没有水草。自古以来,国人死者,抛弃于此。所以,此地白骨相望,即使白天也见鬼魂出没。又时时起冷风,风过处,人马都不能存立,中人毛发即死。风沙刮起,咫尺不辨,若误入迷谷,谷陆迂回弯曲难辨,急不能出,还有毒蛇猛兽出入。我们使一人诈降,诱敌至此,不必厮杀,管保死亡八九。我等整顿兵马,坐待其毙。”答里呵采用宰相兀律古之计,杀了前来投奔他的山戎君臣,命大将黄花元帅协戎主之首和所降之众,直奔齐军诈降。诱齐兵进旱海。齐国大军被诱致旱海,桓公催部队迅速前进,行进了许久,不见黄花元帅。天色已晚,但见白茫茫一片平沙,黒黯黯千重惨雾,冷凄凄数群啼鬼,乱飒飒几阵悲风。寒气逼人,毛骨俱悚,狂飙刮地,人马俱惊,军马多有中恶而倒下。管仲对桓公说:“臣久闻北方有旱海,是极厉害之处,恐此是也,不可前行。”桓公急教传令收兵,但部队前后相失。所带火种,遇风即灭,吹之不然。天昏地暗,东南西北,茫然不辨。山谷险恶,曲曲盘盘,东冲西撞,全无出路。管仲进言:“臣闻老马识途。无终与山戎连界,其马多从漠北而来,可使虎儿斑择老马数头,观其所往而随之,宜可得路也。”桓公依其言,取老马数匹,纵之先行,委委曲曲,遂出谷口。真是:蚁能知水马知途,异类能将危困扶。桓公出得旱海,拔掉无棣城,斩了答里呵,令支、孤竹一朝殄灭,辟地五百,跋涉千里,功成凯旋。(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儿 齐桓公兵定孤竹)
4、魏绛五论,歃血结盟
左丘明《春秋左传•襄公》:鲁襄公四年(公元前569年)冬“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也,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説,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晋悼公四年(公元前569年),无终国君嘉父派遣大夫孟乐使晋,献虎豹皮百余张。并奏言:“山戎诸国,自齐桓公征服以来,一向安分平静。近因燕、秦微弱,山戎窥中原之国没有统一领袖,复放肆侵掠。寡君听说晋君仁义精明,将彰显桓、文之业,宣晋威德,诸戎情愿受盟。因此,寡君派我奏之贵国,惟赐定夺。”
晋桓公于是召集诸将大臣商议。大家一致认为:“戎、狄等民族不可亲近,只有出兵伐之。昔日齐桓公当霸主时,就是先定山戎,去其隐患,然后再征伐荆楚。山戎都是豺狼之性,非兵威不能制也。”司马魏绛与其众观点不同,奏曰:“不可。今诸侯初合,大业未定。若兴兵伐戎,楚兵乘虚而生事,诸侯必叛晋而朝楚。夫夷、狄,禽兽也;诸侯,兄弟也。今得禽兽而失兄弟,非策也。”悼公问曰:“戎可和乎?”魏绛对曰:“和戎的利益有五个方面:戎与晋是近邻,其地多但空旷,贱土贵货,我们可以用货物换土地,增加我国领土面积,其一利也;侵掠刚刚平定,边民需要休养生息,安逸耕种,其利二也;用广德来怀柔边远之地,使兵车不用劳累,其利三也;戎、狄归顺于晋,为晋服务,四边邻国都得为之震动,各个诸侯也都生畏,从而服顺于晋,其利四也;我们没有北方后顾之忧,得以全力专心对付南方,其利五也。有这五种利益,君何不从山戎合盟?”晋悼公听罢大喜,即命魏绛为和戎之使,同孟乐一同到无终国,与国王嘉父商议合盟之事,一切停当之后,嘉父于是号召山戎诸国,都到无终来,歃血定盟:“方今晋侯嗣伯,主蒙中华;诸戎愿奉约束,捍卫北方,不侵不叛,各保安宁。如有背盟,天地不佑!”从此,晋北之地,战事皆无,百姓安于生活。(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军肆敌 逼阳城三将斗力)
5、夺人所爱,蒯瞶毙命
左丘明《春秋左传•哀公》:鲁哀公十七年(公元前478年)冬十月“晋复伐卫,人其郛,将入城。简子曰:‘止!叔向有言曰:‘怙乱灭国者无后。’’卫人出庄公与晋平。晋立襄公之孙般师而还。”
“十一月,卫侯自鄄入,般师出。初,公登城以望,见戎州。问之,以告。公曰:‘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翦之。……辛己,石圃因匠氏攻公。公阖门而请,弗许。逾于北方而队,折股。戎州人攻之,大子疾、公子青逾从公,戎州人杀之。公入于戎州己氏。初,公自城上见己氏之妻发美,使髡之,以为吕姜髢。既入焉,而视之璧,曰:‘活我,吾与女璧。’己氏曰:‘杀女,璧其焉往?’遂杀之,而取其璧。”
卫庄公蒯瞶因晋而立,后叛晋,晋伐卫,立公子般师。晋国军队撤退后,庄公复入,公子般师奔逃。蒯瞶一日登城远眺,望见一座城邑,问及身边人员,告之:戎人城邑。卫庄公说:“我是姬姓后裔,岂容戎人存在。”随后派兵侵扰。又有一次,庄公在城墙上见到戎人己氏之妻的头发非常美丽漂亮,便派人剪掉,为自己的爱妻吕姜制成假发。戎人都十分憎恨他。卫庄公三年(公元前478年)晋侯对其不来朝见,十分恼火,派上卿赵鞅率师讨伐卫,卫国人起而驱逐卫公,蒯瞶从城北门跳墙而逃,结果摔断腿。随行人把他用车拉到戎州己氏处。蒯瞶对己氏妻说:“活我一命,我给你玉璧。”己氏妻曰:“杀了你,玉璧还能归谁?”遂杀之,已报夺发之恨。(第八十三回 诛芈胜叶公定楚 灭夫差越王称霸)
三
戎,“往往而居者百有余戎”,只是“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长,……然莫能相一。”因分散地域不同,对其称呼不一。有翟戎、豲戎、邽戎、冀戎;有西戎、犬戎、山戎、北戎;还有义渠、陆浑、大荔、朐衍之戎等等。
夏启之子太康,荒废朝政,不恤人事,喜于田猎,为后羿逐出,不得返国。四夷起而叛变,各行其事。待到太康的孙子后相即位,讨伐畎夷,方的征服。到了夏启第八代孙子后泄,使用怀柔政策,进官加爵,使其安服。后桀作乱,畎夷徙居邠(今陕西省彬县)、岐(今陕西省扶风县)之间。成汤兴盛时期,伐而攘之。到了殷室中衰,诸畎夷皆叛。武丁之时,征伐西戎,三年乃克,俯首称臣。由于武乙残暴凶虐,犬戎犯边,周祖偷越梁山(今陕西省乾县境),避难于岐山(今陕西省扶风县境内)。周王季历恢复了对戎的惩罚。太丁之时,季历伐燕京之戎,结果周人大败。过后两年,周人克余无之戎。自此以后,周人对戎族更伐不断,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到文王为西伯时,攘诸戎,莫不服。并率西戎征伐叛变商朝之族。武王伐商时,戎狄皆率师相助于牧野。到周穆王时,戎狄便不来朝贡,穆王于是西征犬戎,大获全胜,俘其五个大王;又获四只白鹿、四只白狼。穆王遂迁犬戎于太原(今宁夏固原县北)。其后,周王室经常败于太原戎、条戎、奔戎、北戎、六济之戎。至周幽王时,昏庸暴虐,四夷交侵,宠爱褒姒,废嫡立庶。国舅申侯大怒,联合西戎侵周,杀幽王,掳褒姒、焚周室。周平王京都东迁洛邑(今河南省洛阳),秦襄王救周攻戎。第二年邢侯打破北戎。
周平王末年,戎族渐渐逼近华夏诸侯,自陇山(在甘肃省)以东,几乎伊川、洛河,都有戎族。于是渭河上游有狄、豲(今甘肃省兰州、陇西一带)、邽、冀(今甘肃省天水一带)之戎,泾水北部(今甘肃省庆阳县一带)有义渠之戎,洛川(今陕西省富县一带)有大荔之戎,渭河南部(今陕西省临潼、渭南一带)有骊戎,伊川、洛河(今河南省伊川、嵩山一带)之间有杨拒、泉皋之戎,颖水上游(今河南省许昌、项城、临汝、汝阳一带)以西有蛮氏之戎。
春秋时期,鲁庄公(公元前693—662年)伐秦时,取邽、冀之戎。又过十年,晋侯灭骊戎。这时,伊、洛之间的戎族,借着中原地区政局安稳,经济发展,军事无战,与诸华夏族会盟,趁机发展、壮大自己,逐渐强大,向东侵略到曹(今安徽省宿县)、鲁(今山东省曲阜)。随后逐入周王城,于是秦、晋伐戎救周。第二年,戎再犯周京师,齐桓公征诸侯之兵守卫周室。又过九年,陆浑戎从瓜州(今甘肃省敦煌一带)迁至伊川,阴戎之祖允姓戎迁于渭汭(即渭河入泾河口一带),最东部势力达到轘辕(今河南省偃师、巩县、登封一带)。晋文公(公元前636—628年)欲修霸业,乃贿戎狄,以取通道,匡扶王室。秦穆公(公元前659—621年)得到逃亡戎地的晋人由余的协助,遂霸西戎,开地千里。晋悼公(公元前572—558年)使魏绛和诸戎,复修霸业。到了周贞王八年(公元前461年),秦厉公(公元前476—443年)灭大荔之戎,尽取其地。赵国灭代戎,即北戎。韩、魏共同吞并伊、洛,阴戎,灭之。其逃脱者,西越汧、陇(即汧山、陇山)。从此,中原地区无有戎族之忧。至周赧王四十三年(公元前272年)秦昭王(公元前306-251年)母宣太后诱杀义渠王,起兵灭义渠戎。在其地域始建置陇西(今甘肃省的天水、陇西、皋兰、靖远、临夏、徽县、岷县)、北地(今甘肃省的泾川、庆阳,宁夏的灵武,陕西的榆林,内蒙古的五原)、上郡(今陕西省的富县、神木、黄陵、延安、长安,内蒙古的鄂尔多斯左翼、右翼后旗,甘肃省临夏的银川)。
戎族经过近三千年的发展、壮大、衰落、消亡。一部分向西域抑或更西方发展,最后融入其他民族;一部分向东北迁徙,走入燕北深山,寻求更安定的生活方式。逐渐形成了“其兵长在山谷,短于平地”的山戎族,使其顽强的生存下来。战国末年山戎也被其他民族融合。
古今地名对照表
古代 现代
1、邠(新平郡) 陕西省彬县。
2、岐(扶风郡) 陕西省扶风县。
3、梁山(好畤县一带)陕西省乾县。
4、豲(陇西郡) 甘肃省兰州市。
5、邽、冀(天水郡) 甘肃省天水。
6、安化郡 甘肃省庆阳县。
7、昭应县 陕西省临潼。
8、颍川郡 河南省许昌、项城、临汝、汝阳。
9、伊川 河南省洛阳地区。
10、瓜州 甘肃省敦煌。
11、陆浑县 河南省嵩县。
12、新平县 河南省淮阳东北。
13、彭原县 甘肃省庆阳。
14、曹(定陶) 安徽省宿县。
15、鲁(曲阜) 山东省曲阜。
16、轘辕(阳翟县) 河南省偃师、巩县、登封一带。
17、商洛郡 陕西省商县。
18、陇西 甘肃省天水、陇西、皋兰(金城)、靖远(会宁)、临夏(安乡)、徽县(河池)、岷县(和政)。
19、北地 甘肃省泾川(安定)、庆阳(安化、彭原)、陇西(平源),宁夏灵武,陕西省榆林(宁朔,内蒙古五原。
20、上郡 陕西省富县(洛交)、神木县被四十里(新秦)、黄陵(中部)、延安、长安(咸宁),甘肃省临夏县西北六十里(银川),内蒙古鄂尔多斯左翼、右翼后旗(朔方)。
21、西平(会宁县东三十里) 甘肃省靖远县。
22、会稽 浙江省绍兴。
23、令支 河北省迁西。
24、孤竹 河北省卢龙县至辽宁省朝阳一带。
25、渭河 甘肃省渭源县西鸟鼠山。
26、太原 宁夏固原北界。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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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蜀华
民族学研究的纵横观,即对研究对象进行纵向与横向、时间与空间,或者说现状与历史的研究相结合的观点和方法。它是基于中国民族的实际状况提出来的,因而,可以说具有本土化的倾向。今天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由多民族构成,但历史却赋予中国以独具的特色。这就是中国是一个以汉族人口最多,占总人口92%强,包括约占总人口8%①的55个兄弟民族在内的、具有多元文化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共同创造了中国的历史与文化,形成了伟大的中华民族。把中国各民族作为研究对象是中国民族学的首要任务。半个世纪以来,中国民族学所走过的道路,可以说是为兄弟民族服务、在服务过程中得到发展的道路。中国民族学者对少数民族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在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社会改革和现代化建设,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展望21世纪,中国民族学的这一实践性将会进一步加强,这是客观需要,也是民族学工作者作出贡献的大好机会。
但是把中国民族学的研究对象仅限于少数民族,这是不完备的,而且在中华民族这一整体概念中,体现不出汉族的重要作用以及与兄弟民族之间的历史性的密切联系。因而对汉族特别是汉族和各兄弟民族关系的研究是十分重要的。还有,世界民族也是中国民族学者的研究领域,特别是处于开放性的世界格局中,对世界民族的研究自然是不可少的。然而为少数民族服务,仍然居于主导地位,换句话说,当前中国的民族学研究与少数民族现代化问题具有头等的重要性。因为少数民族的现代化没有实现,中国的现代化自然也没有完全实现。那么中国民族的实际状况是什么呢?
一、中国民族的实际状况
中国民族的实际状况,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第一,民族构成上的多元一体格局。“在中国疆域里具有民族认同的十一亿人民。它所包括的五十多个民族单位是多元,中华民族是一体。”②这是长期以来各民族共同生活在一个国度里,彼此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的这样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历史上不管是哪一个民族的统治者入主中原,建立王朝,都自认为是中国的正统,不以外国自居,南北朝是五胡建国者的言行,都表现了他们是以两汉以来确立的疆域为自己的祖国。③后来的蒙元、清朝更是如此,且扩而大之。特别是近百余年来,在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斗争中,各族人民生死与共、义无反顾地浴血奋战,巩固和发扬了中华民族的这一民族凝聚力和认同意识。
这种民族构成和民族关系,总的说来已经存在了至少两千年以上,它还将继续长期存在下去。因而民族之间保持什么样的一种关系是至关重要的。历代王朝的民族政策,直接影响着民族关系,民族关系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国运的兴衰。今天,中国的民族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形成了平等、团结、互助和共同进步、发展、繁荣的关系。然而历史遗留的不尊重兄弟民族习俗信仰等歧视现象尚未彻底消灭,认真执行国家的民族平等、团结、互助政策,仍然十分重要。特别是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各民族地区的面貌日新月异。但在前进过程中出现的必须妥善解决的问题亦复不少,诸如资源开发与民族参与问题、发展生产与保护生态平衡问题、普及教育与专业人才培养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都与民族关系特别是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分不开。中国的民族学研究,应当时刻考虑到中国的这一独特的民族构成,重视对民族关系特别是汉族与少数民族关系的历史的规律性的探索,才有利于对前进过程中产生的涉及民族关系的问题的妥善解决。
在这方面,中国的民族学者有极为丰富的历史民族志文献资料可作参考,即使没有本民族文字记载的民族,从汉族或与其邻进的民族文献中也可找到有关史料。这和西方民族学兴起后,主要以亚、非、拉美及大洋洲一些后进民族为研究对象,受到历史文献资料的限制而缺乏必要的历史研究的状况有所不同。中国的民族学者更有条件重视现状剖析和历史探索或者说纵横结合的研究。
第二,社会发展不平衡,呈现出多结构状态。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时,中国各民族的社会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包括从原始公社制到资本主义成分同时存在,甚至一个民族内部也呈现出多结构状态。概括说来,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一)约六十万人口的少数民族,包括鄂温克、鄂伦春、独龙、怒、傈僳、景颇、佤、布朗、基诺以及海南岛部分黎族地区,在不同程度上保存着生产资料公有、共同劳动、平均分配的原始公社制的残余。
(二)在四川和云南大小凉山地区约一百万人口的彝族中还保留着奴隶制度,奴隶主和奴隶是社会的两个主要阶级,但又通过森严的等级关系表现出来。
(三)约有四百万人口,主要是藏族、傣族以及其他一些民族地区,还保持着封建农奴制度。
(四)在大多数少数民族中,包括回、壮、维吾尔、苗、布依、朝鲜、满、白等三十多个民族以及蒙古、彝、黎等族大部分共约三千多万人,封建地主经济已经占了统治地位,有的还不同程度地发展了资本主义成分。
上述各民族,即使处于同一社会发展阶段,例如西藏的藏族和西双版纳的傣族其农奴制都各具特点。前者对农奴的压迫表现得更加赤裸裸的,这和前者在吐蕃时代曾经历过比较发达的奴隶社会有关;而后者则由于保留了明显的原始农村公社的社会结构,农奴主的大土地所有制被村社集体占有土地的形式所掩盖,因而表现得比较隐蔽。可见对二者特点形成的原因和途径,如果只作比较分析而不结合进行必要的历史探索,是无法得到答案的。1962年我同几位同事对西藏的藏族、西双版纳的傣族和南疆部分维吾尔族地区残留的农奴制,进行了比较研究,找出了彼此的共性和特点。④然而应该说,这是一篇尚待最后完成的文章,由于缺乏足够的历史探索,未能清楚地回答形成各自特点的具体途径和原因。
上述的各种旧制度对各民族的社会进步是有阻碍的,而且在前进过程中反映出的问题也有所不同。弄清各民族的社会性质,对社会改革和现代化建设,无疑是很重要的。
第三,多种生态环境和多元文化的交互作用。前者反映出各民族生存空间的特点,后者则是人们的活动与前者互相影响的产物。我国地域辽阔,地理环境多种多样。人们生活于不同的生态环境,在对地理环境的适应和改造过程中,创造出各具特色的文化。生态环境与民族文化的相互关系,对民族的发展、繁荣,具有着长期的作用和影响。如果在发展经济过程中,不研究生态规律,不保护生态环境,不按生态规律办事,就会破坏生态平衡,破坏正常的传统生产活动和生活方式,不利于有关民族地区的发展和繁荣。当然这并不是说民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一成不变,生态环境也不能改进。既然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与其居住地区的生态环境密切相关,这就决定了民族学者在研究一个民族的经济文化传统的同时,必须结合研究其生存空间的生态环境。而生存空间和民族传统文化之间的联系和协调,并非一朝一夕所形成,而是具有一个历史过程,故进行时空结合的研究是必要的。特别是在今天,既要加速实现民族地区的现代化,又要发扬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为现代化建设服务,并摒弃不利的文化因素,对多种生态环境和多元传统文化的时空或纵横相结合的研究,显然是必要的。
以上三点都离不开纵与横、时与空的结合研究。不了解过去,很难正确地认识现在和预测未来。进行这样的研究,无疑是有益的。
下面从三个方面谈谈民族学的纵横研究。
二、民族识别的纵横研究
长期以来,中国存在着民族压迫和歧视,主要是大民族主义者对少数民族的歧视和压迫。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民族平等、团结政策的贯彻执行,民族关系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许多过去被压迫的少数民族,这时才敢公开自己的族名,成为民族大家庭里光荣的一员。到1953年,自报族名多达400多个。然而自报的族名不一定和实际相符合,例如分布在不同地区的同一民族,有的具有不同族名,并自报了这些族名;有的民族有着不同名称的支系,有的报了支系名称作为族名,情况很复杂。它涉及少数民族的政治权利问题。比如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应该有哪些民族的代表,哪些民族应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等等,都必须首先弄清楚中国究竟有多少民族。因而从1952年起,民族识别工作便提上了日程。在许多民族学者和广大民族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经过几年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终于取得了很大成绩。经国务院正式确认:除汉族外我国共有55个少数民族。这就给国家的民族平等政策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的推行做出了贡献。
进行民族识别工作,必须回答两个问题:一是被识别的对象,他们是少数民族还是汉族的一部分?二是如果是少数民族,他们是单一的少数民族还是某一少数民族的一部分?在识别工作中,民族来源、共同地域、共同语言、共同经济生活以及共同文化背景和民族意愿,都是识别的重要标志。然而民族是一个历史范畴,有它产生、发展和演变的过程,并非一成不变,故必须以历史的观点、动态的观点,去进行现状的横向剖析和历史的纵向探索。这样才能对识别对象表现出来的扑朔迷离的复杂现象,条分缕析,拨开迷雾,找到正确的结论。
这里我要特别指出潘光旦教授对土家族民族识别的工作,堪称典范。
土家族是分布在湘鄂川边的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语言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无本民族文字,一般通汉语文。千百年来在封建统治者的歧视压迫下,土家人民茹苦含辛,艰苦创业,变荒山为良田沃土,创造了自己的文化。“土家”作为族称的出现,是和汉人迁入当地直接相关的。宋以后汉人陆续迁入土家族地区,特别是在清代改土归流后,汉人大量迁入。为了区别外来人和本族人,“土家”一词开始出现。他们用汉语自称“土家”,称迁入的汉人为“客家”。⑤然而甘肃、云南、广西、贵州等地明清地方志,往往把非汉人称作“土人”、 “土民”。甚至民国贵州通志把省境以内的少数民族成份都称为“土民”,实际是名同实异,互不相干,但却又极易混淆。
“土家”是在国家的民族政策推行以后,才在民族成份上受人注意到的一个群体;作为一个聚居在湘西北及川鄂部分地区的族体,它是很古老的,但作为一个调查研究的对象而提到工作的日程上来,却又是很新鲜的。
潘光旦教授克服身体的缺陷,亲自到土家山区走访调查,腿既不便,双目又高度近视,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先生不避艰险的求实精神,实在令人感佩。先生在研究中,充分利用了实地调查和有关民族志资料,又在大量的历史文献中爬梳清理、上下求索。他先用翔实而充分的资料,证明“土家”不是该地区的苗、瑶,也不是古代的“蛮”、“僚”。再从土家的自称“比滋卡”(卡意为“人”,古代的巴人也自称“比兹”)以及语言、经济、社会、习俗、信仰和文化生活等方面,与古代的巴人进行比较,结果证明“这些特征,只是巴人与‘土家’有,而其他人群,作为人群,是没有的,因此,才成为他俩所共有的特征⑥。他以动态的观点,上溯土家与古代巴人的族源关系,无不环环相扣,从而弄清了土家族的源流,得出极具说服力的结论:“土家是古代巴人的后裔。”⑦由于时间限制,对先生的研究成果不能详细介绍,详见先生长达15万字的专论《湘西北的“土家”与古代的巴人》。先生的结论一出,便为土家族人士和学术界所欢迎。1986年正式出版的由国家民委主持编写的《民族问题五种丛书》之一的《土家族简史》 (约 300页)关于土家族的来源,就这样说:“土家族来源于楚秦灭巴后,定居在湘鄂川黔接壤地区的巴人。”⑧1956年10月国务院批准认定土家族是我国的一个单一的少数民族,从此,土家族人民享有了民族区域自治权利和其他政治权利,建立了自己的自治地方,从而大大激发了土家族的政治热情和爱国爱乡精神,积极投入现代化建设。土家族也是各民族中人口增长最快的民族之一。1953年全国第一次人口普查,土家族尚未作为一个单一民族进行统计。1964年第二次人口普查,土家族人口为525,348人,到1990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土家族人口已增至5,704,223人,⑨足足增长了10倍。当然1990年普查数字,并非完全自然增长,相当一部分是从其他民族成份改回土家族的。这是国家民族政策的胜利。
三、社会结构和社会性质的纵横研究
少数民族社会结构和社会性质的研究,是中国民族学研究的另一重要课题,在社会改革和现代化建设中尤为重要。如前所述,过去中国少数民族的社会发展不平衡,呈现出多结构状态,许多旧的社会制度不利于社会进步。要改革社会必须首先认识社会。所以这一课题也是从中国民族的社会实际中提出来的。
在进行这项研究工作时,如果对一个民族的社会经济结构只做横的剖析或与其他民族进行比较研究,而不结合进行必要的历史探索,则这方面的知识是不完全的。研究的结果只能说明某一民族在某一时期其社会经济结构的具体状况、作用和特点,或者和所比较的民族之间的异同。但何以形成这样的特点,形成这些特点的具体途径如何?离开必要的、具体的历史研究,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1956年秋,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民族委员会组织各大专院校和科研机构对全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进行调查,着重研究少数民族的社会经济结构。我到了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对景颇族社会经济结构进行调查研究,以期搜集有关景颇族社会发展的宝贵资料,并为其社会改革和建设提供可资参考的意见。下面以这次调查为例,谈谈自己的认识。⑩1956年秋到次年夏季,调查组对瑞丽县雷弄、陇川县邦瓦、潞西县弄丙、弄丘以及盈江县邦瓦等五个景颇族地区,进行了比较深入的调查。调查结果表明,五个地区在发展上各有特点,但大体可分为两类地区:一类是包括原始公社制残余在内的前封建因素比较显著的地区,如雷弄、陇川邦瓦和弄丙;一类是原始残余较少,封建因素比较显著的地区,如弄丘和盈江邦瓦。前者在所有制方面土地的公有制比较显著,后者则私有制有相当发展。在弄丘,民族内部的统治者——山官对土地有最高占有权,在盈江邦瓦则私人权力比较显著。在土地的占有方面,首先是水田的占有,后者较前者更为集中,从而产生的新的土地关系,后者也较前者为普遍。
两类地区发展的不平衡是客观存在,但是否历史上也如此呢?如果不是,是什么因素使其社会发展产生不平衡呢?通过具体的历史探索,追溯其生产方式的历史演变,我们发现五个地区的景颇族在进入农业经济后,都曾普遍经历过两个发展时期,第一个时期各地社会经济结构基本上是一致的,尚未分化出发展不平衡的地区来。只是在进入第二个时期以后,各地才出现不平衡状态。这个时期大约开始于250年前。
第一个时期的特点是两类地区都以刀耕火种、轮歇抛荒的旱地为主要生产资料。这种落后的耕作技术不能使土地固定下来长期使用,地力耗尽,便行抛荒,另开新地;当抛荒数年,地力恢复后,原耕者正占有其他土地。因而对同一土地没有形成长期占有权。这种土地关系具有比较明显的原始农村公社土地公有制和相应的经济关系的特点。作为村社成员,就有权使用村公地,自开自种,迁离村社才失去对村公地的占有和使用权。这样,山官难以迫使群众成为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的无产者。当时,景颇族虽已使用铁器,生产力有了一定的发展,社会内部已分化出世袭的“官种”(当山官的人家)、百姓(村社农民)和为数极少的奴隶这三个社会地位不同的等级。然而奴隶制没有发展起来。这是由于社会内部村公地的存在,群众可以自耕自食,山官由于劳力限制,不能随意多占土地,一般山官及其家属也未脱离生产劳动。这就缺乏广泛产生奴隶的条件;外部则是比景颇族先进和强大的汉族和傣族,景颇族处于被统治地位,很难掳掠奴隶。这时期各地区景颇族的发展程度和社会面貌基本相同,但由于民族压迫关系的存在,各地景颇族已对当地傣族土司具有封建贡纳关系。
第二个时期的特点是两类地区的主要生产资料,逐渐由刀耕火种的旱地转变成水田。它标志着社会内部生产力的提高,从而给新生产关系的产生创造了物质前提。水田不同于轮歇抛荒的旱地,它是固定耕地,能够长期使用,而且产量高,因而价值很贵重;由于长期使用,形成长期占有,甚至子孙世袭,具有明显的私有性。这样,过去在轮歇丢荒的旱地上,没有发生过的诸如典当、抵押、租佃等土地关系以及土地集中的现象,都在水田的占有和使用上反映出来。水田农业的生产力,导致上述各地封建生产关系的产生。由于上述五个地区景颇族的具体历史条件如水田的可开垦量不同,各地社会面貌逐渐发生差异,便由发展基本相同的状态,逐渐分化出两类不同的地区来。
必须说明,具体到景颇社会而论,水田农业是产生封建因素的前提,但这并非意味着只有水田农业才是促使某一民族社会封建因素产生的惟一条件。如果把轮歇丢荒的旱地,用较高的生产技术如水利灌溉、施肥等固定下来,使其具有长期使用价值,而且产量稳定,从而提高了土地本身的价值,也是可以产生土地集中以及典当、租佃等关系的。当然,原始轮歇丢荒的火山地,不能等同于我国周秦时期或欧洲中世纪具有规律性的三圃轮作休耕的农地。
通过上述具体的历史探索,我们发现景颇族的社会发展并不是从来就不平衡的,而是具有一个从基本平衡到不平衡的历史进程,而且找出水田农业在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然而发生这一切变化,却又和历史上形成的民族关系分不开。十三世纪中叶元朝建立云南行省后,内地影响不断深入德宏地区,元、明两朝几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也发生在德宏境内外。此后屯田、驻军,汉族移民不断增加。清初以来,影响更加深入。就这个地区而论,善种水田的傣族是发展先进、力量强大的民族,傣族土司分别统治着境内景颇、德昂等民族。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社会发展落后于汉族和傣族的景颇族,从原始社会末期向奴隶社会或农奴社会过渡,不可能如古典社会那样具有独立发展的条件,对来自汉、傣两方面的影响,应当有充分的估计,甚至人数更少且受景颇族山官控制而又善种水田的德昂族的影响也不能不看到。景颇族内部水田农业的发展,事实上就和傣族和德昂族的影响分不开。由于五个地区的景颇族所处地理环境、受傣族和汉族影响的深浅,以及内部水田农业发展的比重各有不同,从而导致社会经济结构的发展逐渐趋于不平衡。
以上对景颇族社会经济结构的分析,如不进行现状剖析和必要的历史探索,是得不到比较明确的答案的。
四、传统文化的纵横研究
一个民族传统文化的形成,总的说来,与其所处的地理生态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这里所说的传统文化,既包括物质文化,也包括精神文化。它是历史上形成、世代相传、具有其特点的文化。除体现于物质生活特点外,它体现于共同的习俗信仰和共同遵守的习惯法,因而对民族内部具有社会稳定作用,使人们和睦相处,而又一致对外。从历史上说,产生于同类生态环境的各族传统文化,具有较多或基本的共性,如云南的景颇、佤、怒等刀种火种类型的山区民族。传统文化既有一个历史发展过程,研究今天的民族传统文化,就必须看到历史发展,这样有利于认识今天民族文化的发展趋势,因为中国的现代化并非汉化,而是在现代化过程中繁荣少数民族的优良文化。
下面试以北方蒙古族的游牧文化和南方壮侗语各族的稻作文化为例来说明。
根据生态环境和人们生产、生活之间的交互影响,从新石器时代起,在我国多民族文化中,就形成了几个主要文化区,这就是北方和西北草原游牧文化区,黄河流域以粟、黍为代表的旱地农业文化区和长江流域及其以南以稻谷为代表的水田农业文化区。黄河流域文化区暂置勿论。
北方和西北游牧兼事渔猎文化区,有以细石器为代表的新石器文化,文化遗址缺乏陶器共存,或陶器不发达,体现出“行国”的特点。⑾世代居住于北方草原的蒙古族,基于草原生态环境的特点,很早以前便发展了畜牧业经济,生活方式与游牧经济密切相关,如多吃肉食,服用毛皮,居住(甄)幕,行用乘骑,千里草原,驰骋纵横,形成一整套传统经济文化模式——畜牧业文化。随着时间的进展,此种传统文化虽然有所演变,但仍保持着畜牧文化的基本特点。
又如长江中下游水田农业文化区,中游以湖南石门皂市下层,大溪文化及京山屈家岭文化为代表,文化的主人目前尚难确定。下游以河姆渡文化、马家浜文化、松泽文化及良渚文化为代表,发展为越文化。⑿越文化为古代百越各族所创造。他们虽然分布广阔,支系众多,但总的说来,其居住环境具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居住在平原低地或靠近江河湖海水道纵横的地区,甚至居住在山区和云贵高原上的越人,也沿着较低平的河谷平坝居住。这样的生态环境和人们活动的交互作用,在长期历史发展中,百越民族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文化。它表现为百越民族在生产和生活上,和水具有特殊的密切关系:善种水稻,多食水产,习水便舟,居住干栏,文身断发(或椎髻),龙蛇崇拜,悬棺葬俗,崖画艺术等等,无不与水有关。⒀我国为世界栽培稻起源地之一,而我国最早改良野生稻的即百越民族。今天和古代百越具有族源关系的兄弟民族如壮、傣、布依、侗、水等壮侗语族各族,仍和百越所处生态环境相同或相似,仍然在不同程度上反映出百越文化的特点,而且创造出相应的文化类型——稻作文化。
以上两大文化类型即畜牧业文化和稻作文化,为中国南北古代民族胡人和越人所创造,而且基于此种经济、文化力量,各自形成了强大的政治力量。因而汉武帝在协调南北关系以加强汉帝国的国力时,他所面临的挑战,正如《汉书》所谓“北有强胡”而“南有劲越”。⒁即还有一个如何处理好前述三大文化区中游牧文化区和稻作文化区的关系问题。
今天,在少数民族地区实现现代化,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好历史形成的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矛盾与协调问题。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说到底,是一场社会变革,以实现国家富强,民族繁荣。这是一场非常艰巨的变革。如前所述,五十年代初,少数民族的社会发展绝大多数处于前资本主义社会阶段,自然经济比较浓厚。因而一般说来,民族的传统文化具有很浓的非商品性,这和发展经济特别是市场经济格格不入。这种自给自足的非商品性的价值观念表现在各个方面,特别是在与外界联系少的边远山区更是如此。属于前述稻作文化区的民族,往往固守着“力农者安,居商者危”的重农轻商的观念。云南的有些民族把经商当作不光彩、不道德的行为,甚至看作是不务正业。有的甚至到集市卖只鸡,都遮遮掩掩,不讲价钱,结果受人欺骗。有的认为穷人才经商,“不卖东西,也不买东西才是真正富有”。财富的观念和商品搭不上界。牧区中马牛羊等牲畜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一户人家是否富裕,是否属于上等人,全在于牛羊的多少,因而有的宁愿贫穷,也要守住这“财富”和“地位”。真可说是富裕中的贫困。
非经济性的消费观念也反映在生活习俗上,所谓“穿在银上,吃在酒上,用在鬼上”,⒂ 就是这种消费观念的反映。有些民族,妇女纺织刺绣、制作的精美服饰,具有很高市场价值,但从不出卖,当作财富保存起来。云南边远山区某些少数民族,由于原始平均主义观念的影响,有东西大家分享被视为美德,成为发展市场经济的阻碍。由于生产上互相帮助,不斤斤计较于劳动报酬,生活上也形成“帮吃”之俗。碧江一户农民在集市上开了个饭馆,乡亲们下山赶集都在他饭馆吃饭,不几次就把本钱吃光了。牧区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形成必须招待生人,供应食宿酒肉等,不取分文,许多客商也就白吃白住。如主人索费,则认为大不应该。这也是发展商品经济的一大阻碍。至于饮酒,是一些民族生活消费的一大特点。饮酒可以交流感情,舒畅情怀,未可厚非,但嗜酒过度,便会成为社会公害,后一种情况恰恰又是比较普遍存在的。
宗教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些信仰传统的原始宗教的民族,普遍存在着杀牲祭鬼的习俗,视宗教活动的规模或疾病的严重程度,杀鸡、猪或牛来祭鬼。特别是大的宗教祭典,往往杀牛数头或十数头不等,粮食及其他费用在外,社会财富遭到大量浪费。有的人家举办一次大的宗教祭典,获得了社会地位,但长期积蓄的财富,也在一夕,付之东流。足见传统是一种巨大的阻力,是历史的惰力。
当前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中的非商品性价值观与现代化的冲突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当然这种观念并非一成不变,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建设起步,一些民族的非商品性观念开始有所转变。例如云南路南石林的撒尼彝族不仅向旅游者兜售手工艺品,而且有的妇女还学着讲几句英语。然而,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传统观念是在历史上形成的,并非一下子就能改变的。在少数民族地区现代化过程中,社会变迁的阻碍并非物质文化,而是非物质文化。因而由少数民族自己起来进行移风易俗,仍是一项长期的任务。
五、结束语
以上试图说明:民族学研究的纵横观是从中国民族的实际状况提出来的。中国民族的实际状况具有以下三个特点:第一,民族构成上的多元一体格局;第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各民族的社会发展不平衡,呈现出多结构状态,因而在新社会中前进的起点不同,带来的问题也各有不同;第三,由于我国地域辽阔,地理生态环境多种多样,人们在对环境的适应和改造过程中,形成多元文化,而且与其生存空间交互影响。由于以上三个特点的存在,中国民族学研究有必要考虑到纵与横、时与空或者说现状与历史的研究相结合。不了解过去,很难正确地认识现在和预测未来。
其次,从五十年代以来,中国民族学者曾从事过的几项主要研究课题,来阐述民族学的纵横研究,即第一,民族识别的纵横研究,第二,社会结构和社会性质的纵横研究,第三,民族传统文化的纵横研究。这些研究体现了民族学的实践性和应用性,它不仅具有学术价值,而且具有极大的实际意义。
注释:
① 见国务院人口普查办公室编印:《中国第四次人口普查主要数据》,中国统计出版社,1991年版。
② 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第1页,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版。
③ 此类言行不少,如匈奴人刘渊称汉王前声称:“汉有天下世长,恩德结于人心,吾又汉氏之甥,……且可称汉,追尊后主(刘禅),以怀人望”。《晋书•刘元海载记》在他即汉王位的令文中还把汉高祖、光武帝、刘备父子直称为祖宗,表明刘渊虽是胡人,但称王称帝是有根据的;称国号为汉,反映了他所建汉国是上承两汉,继以蜀汉,而非建立一个匈奴国。其后匈奴人赫连勃勃自称是夏禹的后代,起兵建立大夏国,亦以“复大禹之业”为己任,而非建立某一胡人国家。
④ 见《对我国藏族、维吾尔族和傣族部分地区农奴制度的初步研究》,载《历史研究》,1962年第5期。
⑤ 土家族简史编写组:《土家族简史》,第11页,湖北人民出版社1986年。
⑥ 潘光旦:《湘西北的<土家>与古代巴人》,载中央民族学院《民族研究论文集》第三集,167页,1984年出版。
⑦ 同上引书138页。
⑧ 同注⑥第13页。
⑨ 见国务院人口普查办公室编印:《中国第四次人口普查主要数据》。
⑩ 以下关于景颇族的资料,引自本人当年参与编写的《景颇族五个点调查综合报告》,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以及拙作《中国的民族学研究必须和历史学紧密结合》,载《民族学研究》第一辑,民族出版社,1981年版。
⑾ 见文物编辑委员会:《河北、内蒙、新疆等地新石器时代考古发现》,载《文物考古工作卅年》,文物出版社,1979年。
⑿ 《江苏、浙江、江西、福建、湖北等地新石器时代考古发现》,载《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
⒀ 见拙作《百越》第三章百越文化,吉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⒁ 见《汉书•匈奴传》。
⒂ 参见龚帆、祁庆富:《试论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变迁》,载宋蜀华主编:《民族学与现代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人潮涌动的博物馆才是健康的博物馆——S. Dillon Ripley
博物馆乃肃穆之地——Otto Mayr
1995年,芝加哥艺术学院(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的“莫耐作品展”(the works of Claude Monet)轰动一时,在十九周的时间内吸引了九十六万的观众。莫耐(Monet)作品展在会员人数(membership)、礼物、合作关系、博物馆商店的赢利和租金费用上较以往都有了显著的增加;它在税收和就业机会方面对芝加哥经济的贡献高达三亿美元。1996年,费城艺术博物馆(The 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的“塞尚展”(Cézanne exhibition)在13周的时间内吸引了55万的观众,为城市创造了一万人的入住以及8650万的附加收入。一份政府委托的报告将博物馆作为旅游业根本的吸引力,政府也因此给予博物馆一笔可观的赞助用以发展其项目。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中,博物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观众,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提供着各种名目的展览、项目和服务。假如可以把新的博物馆和博物馆附属品的数目作为一个指标的话,我们会发现博物馆世界的观众在日益增加,在一些情况下甚至能与流行文化和大众媒体相匹敌。下面就让我们来看看今日博物馆一些独特的地方。
博物馆经验
博物馆所提供的经验、想法和满足感在其他地方是不可能的。这些来自于自然、历史、科学方面的真迹(authentic objects)以及博物馆收藏和陈列的艺术;对博物馆展示和诠释的三个维度物品的感性经验;以及支持博物馆收藏和展览的研究、学问及解释说明。
无论是巴黎的Hòtel le Tellier,还是印度佛教寺庙,抑或是日本茶室,在费城艺术博物馆的大沙龙(Grand Salon)中的观光都会带给你一种类似时光倒流的体验,仿佛置身于一个有着非凡美妙和巨大魅力的世界。“美国的史密森”(America’s Smithsonian)是一个巡回展览,纪念成立于1846年的史密森机构(Smithsonian Institution)建立一百五十周年,流连其中,你会明显感受到对过去的怀想,内里夹杂着美国的历史和荣耀。整个展览都由有关美国过去的伟大物品组成,包括著名的1853年皮勒(Rembrandt Peale,美国新古典画家,1778-1860)画的乔治•华盛顿画像、在独立战争中华盛顿的佩剑、美国的第一夫人们穿过的晚礼服、美国技术历史上的一些物品诸如阿波罗十四号登月舱以及林肯总统1865年被刺当晚所戴的大礼帽。参观者对这些物品心生崇敬。一个人说:“我就感觉有人在拿着黄金朝我砸,这确实很美,我感到很幸运。”另一个人说:“我呆得越久就觉得越震撼。看着林肯写的东西,与深植于我们历史肌理中的事件近在咫尺——这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站在华盛顿的画像面前,另一个参观者说:“他看起来是那么高贵。还有那种宁静。太神圣了。”(Waxman,1996,p.C6)
在1996年的冬季或是早春时节去参观史密森自然历史博物馆(Smithsonian’s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的人可以看到和服景观展(Landscape Kimonos),那是稀世难见的由久保田一竹(Itchiku Kubota)手织并手绘的日本和服展览。久保田一竹是一位七十九岁的日本艺术家,他重新发明了一种十六世纪织物造染的技术传统,并将其融入到二十世纪独特的艺术形式当中。参观者在一个大的长方形展厅中可以看到三十五件并排挂着的丝制和服,每一件都描绘了景观中季节变化的片段时刻。从展厅的左边挪步到右边,参观者可以通过颜色、线条、形式和质地的变化来发现季节由秋入冬的推移,变化的景观藉由山峰、原野、湖泊和天空变化的亮度以及阳光、降雨、云层和降雪所投下的阴影来表现。参观者们在这些和服前面驻足出神,这种对自然世界的艺术表达给他们带来了看待自然的全新方式。
八十年代晚期位于华盛顿特区国家艺术馆(National Gallery of Art)的Paul Gauguin回顾展内容丰富,涉猎面广,参观者在观光时会有一种变形的体验,认为自己便是创作者。在几天的时间里,他会在早上出家门取报纸,如Gauguin般凝视这个世界,想象Gauguin将塔希提岛(Tahiti,译注:位于南太平洋,法属波利西亚的经济活动中心)明亮的色彩移置到弗吉尼亚州的阿林顿国家公墓(Arlington,Virginia)。
科学博物馆和自然历史博物馆提供生物标本、生态环境、科学工具和工程技术物品,以引发好奇心、图释模式,从而引向重要发现。Maxine Singer,生物化学家同时也是卡内基华盛顿学院(Carnegie Institution of Washington)的院长,还能向我们描述出他在少年时代参观纽约城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时的体验。Freeman Dyson,物理学者同时也是新泽西普林斯顿高级研究院的学者,联系到自己少年时代参观伦敦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和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经历,认为正是这些博物馆经验影响了他对科学的热爱与追求。博物馆收藏与展览往往是通向科学事业的跳板。
伟大的博物馆展览会带给参观者一种超验性的体验,将他们带离常规的日常生活,向他们揭示一个有关美好、思想和记忆的美丽新世界。心理学家Abraham Maslow将这定义为“峰端体验”(peak experience),一种全然投入的体验,在其中感觉和理解会发生变化。最理想时,博物馆能振奋精神,增长见识,丰富感情,调动想象力,从而提供迷人的体验。
博物馆正在致力于更大规模的自我评估,以改进它们的服务和组织——在更大的环境中检视进入博物馆的机会和障碍,设计一些工具以适应环境的变化。一些博物馆正在重新发明自身。例如,底特律历史博物馆(Detroit Historical Museum),一个市政府经营的有七十年历史的脆弱机构,面临着州政府基金的大规模削减和九十年代前半期40%人员的削减,正进行着一项重要的变形重组。根据博物馆理事Maud Lyon(根据1996.3.12的访谈)的看法,这些变化,以及理事团体增强的责任感,使得主要的兴趣重新聚焦于社区卷入、社区参与和社区支持。这个博物馆组织了一个新的永久性展览“汽车城市”(The Motor City),在过去的三年中增加了60%的参观率。这个城市中与汽车历史有关的每一个重要团体都参与了这次展览的构思和设计。例如,在和工会组织讨论以后,博物馆藏研究人员工意识到展览必须突出工会在提高工业工人地位中的角色。社区动员在捐款、志愿者、捐赠服务以及其他方面带来了很大的增长。一家电视台和这个博物馆建立了伙伴关系,制作了一些公共服务片宣传底特律的历史。底特律市政府也计划在2001年的时候庆祝城市建立三百周年,要求博物馆在组织这个三世纪的庆典时发挥核心作用。
在这章中我们将看看博物馆是什么,不同博物馆的共同点在哪里以及它们在哪些方面不相同。我们也还将追溯一下博物馆的历史,看看它们的演进和发展。
博物馆是什么
根据1989年的调查,在美国有8,200个独立博物馆。假如再把博物馆分支和历史发源地、遗址等包括在内,博物馆场所的数字将会超过15,000(美国博物馆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Museums,1994,pp.23,27)。在美国所有的博物馆当中,55%是历史博物馆和历史遗址;15%是艺术博物馆;14%是自然及科学和技术导向的博物馆,这其中包括动物园和植物园。博物馆和图书馆服务机构(The Institute of Museum and Library Service)是一个美国联邦机构,据它估计1992年时美国独立博物馆的总数为8,934。据估计英国的博物馆总数为2,000。当然,数字会有变动,不断地有博物馆开张或是关门。
美国博物馆协会(AAM)将博物馆定义为一个“被组织成公共或私人的非营利机构,永久性地以教育和审美为目标”,“保管、拥有或是使用有形物品,不论其有生命还是无生命,并作为常设机构展览它们”,“至少拥有一位职业的员工或是相当的全职工作者”,“作为常设机构对一般公众开放……一年至少120天”(1994,pp.18-19)。
即便给出了这样一个非常宽泛的定义,有时仍然很难分辨什么是博物馆和什么不是博物馆。事实上,一些人在游历意大利的威尼斯时,会认为整座城市就是个博物馆,而不只是一些特定的宣称自己为博物馆的建筑是,诸如考古博物馆(Museo Archeologico)和东方博物馆(Museo Orientale)。参观英伦的汉普顿宫(Hampton Court)和沃里克城堡(Warwick Castle)时人们会有同样的想法。难道它们有关纯艺术(Fine Arts)及装置艺术的丰富藏品不比一些“历史博物馆”更好么?
亚特兰大的Cyclorama是博物馆么?Cyclorama讲述了南北战争时期亚特兰大战役的故事(1864-7-22)。置于其中心的是世界上最大的画,这块画布重九千磅,长358英尺,宽42英尺——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画的三十英尺以外是一个类似于立体背景的前景,包括几百个立体的雕像和物品(有四轮马车、军火和自然景观)。观众从一个移动的平台上坐着类似剧院里的椅子来观看整幅画。这个建筑的另一个部分则全是一组组南北战争时候的制服、枪支及其他一些纪念物。绝大部分的战争场景都提供了一种历史性的叙述。但向导向我们指出前景中一个被杀害的雕像其实是Clark Gable。Gable在南北战争时拍摄的《飘》中饰演角色,在三十年代晚期参观Cyclorama时,他对其表达了欣赏但同时也很沮丧,因为他自己的形象并没有在画中出现;所有人随即加上了Gable的雕像。向导还解释到,这幅画受到一位联邦将军胡德(John B.Hood)的启发,在亚特兰大战役二十年之后便受到委托开始作画。画中的一些部分赞美了胡德将军在战役中发挥的作用。这种拥护以及一些虚拟的要素是否减损了亚特兰大Cyclorama作为一个博物馆的立场?
博物馆是如何地不同
不同的博物馆在藏品的范围、人员数目、获捐赠的情况、收益和开销、物质设备及运营时间上都有差异。
藏品。据估计,全美百分之九十三的博物馆都拥有藏品;儿童博物馆、科技中心和历史中心经常的情况是拥有一些可忽略不计的藏品,或者它们根本就没有藏品。纽约城的非洲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African Art)组织过一些现场巡回展,所有参展物品都是从私人收藏家和其他博物馆中借来的。巴尔的摩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博物馆,在其中博物馆的专业人士们集合在一起,分享对作品的理解和专业技术,物品和藏品也都来自其他地方,目的是在城市的不同地方为公众开设展览。
那些体现着历史、艺术、自然或是科学记录的藏品中有一些物品自身或自行便有其价值。但是,科技中心里经常有一些工具、小道具、互动机器以及一些展示科技的材料,这些物品是工具,而非稀有的、真正的藏品。
博物馆的工作是保管、解释和展示真品。然而,1991年开馆的意大利萨勒诺的伪造品和赝品博物馆(Museo del Falso)却致力于收集、研究和展出假冒物品。它最早的一些展览是关于假冒的食物、清洁剂和贵金属。
大多数的博物馆都围绕一个特定的收藏或特定领域的多重收藏展开。然而,位于哥伦比亚市的南卡罗莱纳州立博物馆(South Carolina State Museum)实际上却是由五个博物馆合在一起的。这个博物馆通过州立法由公共基金维持,其中包括地区及现代艺术收藏、地区历史收藏、机械及工程方面的收藏、自然历史收藏以及一个科学中心,后者是为了帮助实现教育青少年这一核心使命。许多不断增加藏品的博物馆都会倾向于撤下一些陈列品,或者卖掉它们或者与其他人交换得到一些新藏品,以为新品留下空间。但波士顿的一家叫做伊莎贝拉-斯图尔德-加德纳博物馆(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却是一个例外,它有超过两千五百件的杰出西方艺术藏品,但是根据建馆时定下的章程,这部分藏品既不可以被买卖,也不可以在其中加入新藏品。而且,建筑物的安置及内部设计不可以有重要的改变。绝大多数美国博物馆都是非营利的组织,但是,一些博物馆例如位于Paramus的新泽西儿童博物馆(New Jersey Children’s Museum)便是设计成营利模式的。
大多数博物馆都要求它们的参观者不要接触物品。亚特兰大历史博物馆1997年的一次展览“大都会前沿:亚特兰大,1835-2000”(Metropolitan Frontier:Atlanta,1835-2000)在一些区域贴出告示,鼓励参观者接触一些物品。在展览的中心是一种盒式房屋(Shotgun House),为十九世纪工人阶级住房的重建。在门廊入口处的告示上写着:“请自由触摸盒式房屋中的所有物品。”几乎所有的博物馆都是世俗的,它们对于物品、证据和真实性的假定也都是倾向于研究性的(research-minded)。然而,位于俄亥俄州曼斯菲尔德的在世圣经博物馆(Living Bible Museum)却是一个保存与展现信仰系统(根植于旧约中的基督教)的机构。它宣称自己是无宗派的,但博物馆本身就位于曼斯菲尔德的宝石山大教堂(Diamond Hill Cathedral)中。
所有权。据估计,全美博物馆中59%由私人管理,41%由政府运营(其中7.3%由联邦政府,27%由州政府与市政当局)。相对照的是,在法国大概有80%的博物馆是由国家政府运营。英国的博物馆既有国家博物馆,如大英博物馆,这主要是由政府维持的,也有一些由地方政府和私人共同资助的小型地方博物馆和一些博物馆服务机构。
规模和资源。博物馆和图书馆服务机构对小型博物馆的定义是“五个或更少的全职员工,可以是付薪的也可以是无偿工作的,或年度运营预算低于250,000美元”,这在全美博物馆中大概占了75%。一般的微型博物馆一年中开馆221天,接待16,000名参观者。它一般有两名全职员工,年度运营预算低于90,000美元(Danvers,1992,pp.9-10)。例如,巴尔的摩的马里兰鸟类博物馆(Maryland Ornithological Museum)、Clyburn自然中心和植物园(Clyburn Nature Center and Arboretum)共同拥有一大批自然保存品。在九十年代中期博物馆中的员工全是志愿者;馆长是一个市政官员,本身的工作和博物馆行当没什么关系,自身也没有受过博物馆训练。位于俄勒冈州Heppner的明日乡村博物馆(Morrow Country Museum)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乡村小型博物馆。这个有着三十二年历史的博物馆有一个使命是要为地方农业区域作一编年史,时限是从1890年的开拓阶段到1920年的初步安置阶段。馆内的五千件藏品绝大多数是由社区成员捐赠的。只是在最近这几年这个博物馆才开始买进一些东西、进行藏品管理、实施保存政策。馆长全职工作,但发的薪水却只有全职的四分之三;没有其他的付薪员工。这个博物馆缺少储存设备和用于保存的材料,事实上所有的藏品都在展厅里摆放着(Danvers,1992,pp.18-20)。
相反,那些最大的博物馆,如纽约城里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史密森机构都有几千人的雇员,每年的预算是数亿美元。一些美国博物馆获得捐赠的基金甚至超过十亿美元。位于加州Malibu和洛杉矶的J.Paul Getty Museum附属于Getty信托基金,后者是一资产超过四十亿美元的美国慈善基金。另一个极端是位于密歇根州Stockbridge的Waterloo Area Farm Museum,其年度运营预算只有15,000美元,所有员工都是志愿者。在八十年代晚期,全美博物馆接受到的所有捐赠总和为一百四十亿美元;其中的93%都是给予大型博物馆的,76%的捐赠对象都是艺术博物馆(美国博物馆协会,1994,pp.87-88)。
运营时间。一些博物馆只在一年的部分时间里对公众开放,而其他博物馆如史密森机构则是在一年中除了圣诞节以外的每一天都开放八个小时。全美60%的博物馆全年中每周都开放,低于1%的博物馆只是在特殊安排或约定下才开放。三分之一的博物馆每周开放时间少于三十小时,44%的博物馆介于三十小时和五十小时之间,四分之一的博物馆每周开放超过五十个小时。
当然,在所有这些运营方面的差别以外,博物馆也在主题上面有很大的差别:有水族馆、天文馆、植物园和动物园;有科技中心、艺术博物馆和儿童博物馆;自然中心及自然历史和民族志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和许多小型的特殊博物馆,其中的收藏都是严格定义的(见本章最后的“博物馆的类型”)。
在美国,博物馆涵盖的范围及其多样性大大推动了许多专门的博物馆协会的形成,这些协会根据不同的区域、州和收藏的领域而组织起来。认识到不同博物馆的异质性,美国博物馆协会在1970年起草了一个博物馆鉴定程序,希望用一些步骤和标准来确认一个博物馆“已经达到并将继续满足一般认可的职业表现标准”。在九十年代中期,全美的8,200个博物馆中大约有730个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
博物馆在哪些方面有共同点
那么,即便不需要涵括所有的博物馆,那大多数博物馆的共同点有哪些?事实上所有的博物馆都是围绕有关艺术、物质文化或是自然标本的藏品组织起来的。它们有共同的目标,即获得并保存藏品、向公众解释并展示这些人类与自然遗产。它们被寄予希望,作为一个公共的信托部门为后世看管并保存这些藏品。位于魁北克省赫尔的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大厅(Canadian Museum of Civilization),正如第十页图上的那样,生动地体现了博物馆与众不同的特点。
第十页图画下的文字说明:加拿大文明博物馆(Musée Canadien des Civilisations),魁北克赫尔。大厅(Grand Hall)的设计象征着“乌鸦的独木舟”(Raven’s Canoe),这种“村景”(villagescape)表征着加拿大太平洋沿岸的本土文化。
通常情况下投资兴建博物馆都是为了服务公众,而且这种目标往往是教育的、审美的、科学的或是历史的。美国绝大多数的博物馆都是以私人、非营利组织或是州、地方政府的机构这些方式组织起来的。这些博物馆作为非营利的教育性组织,在法律和税收规定下可以享受一定特权甚至免税,但这是因为它们被定位为公共心灵的教育组织和以公共服务为导向的组织。
博物馆的演化
博物馆起源于纪元前的古希腊时代,当时是作为学术的、宗教的、心灵的以及创意的中心。它吸引了少量的参与者,而且本身便是远离日常生活的。博物馆这个词来自希腊词“mouseion”,原意指缪斯女神的殿堂——在希腊神话中,缪斯是灵感与知识的女神,也是艺术的守护神。最早的博物馆当中有一座是在公元前三世纪时,由托勒密二世(PtolemyⅡPhiladelphus),其在托勒密王朝中的成就仅次于亚历山大大帝,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建造。亚历山大当时在地中海世界中是最富知识的城市,这个托勒密博物馆的功能是学者的图书馆、研究中心以及冥想的场所。
在公元前二世纪的古罗马,博物馆开始与殖民与战争后战利品的储存和展示联系在一起。罗马人将收集人类整个历史的证据这种本能提升为一种主要的艺术形式和一项系统的事业。帝国战争和征服之后,罗马将军们回到了罗马,就像Fulvius在公元前189年那样,带着大堆的战利品,其中有数以千计的青铜和大理石雕像、金银物件。罗马的中心本身就成了一个博物馆,堆满了被征服国的物品(Ripley,1978;Alexander,1979)。
在西方的中世纪,罗马的天主教教会成为一个卓越的智识中心和艺术的守护神。由Pope Sixtus Ⅳ管理的一个重要艺术收藏在公元十五世纪的末期被带到了罗马。另一方面,开始于十四世纪晚期的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标志了人文主义和世俗化意识的兴起。文艺复兴思潮在研究自然、发明创造和艺术上有强烈的兴趣。到十六世纪时,意大利已经成了庞大的私人收藏和类似博物馆建筑的大本营,在那些建筑中安放着植物和动物标本、历史文物、骸骨遗存、古玩、贝壳、钱币、青铜器、雕塑和绘画。十八世纪时,在百宝箱(cabinets of curiosities)这个词流行之后,那些描述世界各地及其文化的收藏也风靡起来。百宝箱既指藏品也可以指它们被安放其中的空间和家具(Ripley,1978)。无所不包、百科全书式的收藏从这些早期的藏品中发展而来,今日在大的国际性博物馆中仍可以见到这些早期藏品,如卢浮宫、大英博物馆、埃米尔塔什博物馆(the Hermitage)和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the Prado)。
在现代欧洲和英国,藏品由国王和贵族,由大教堂,再到后来是富有的商人收藏。由于被置于宫殿或是宏伟的私人住宅中,它们所面对的观众是非常有选择性的。科学与自然历史藏品对学者是开放的,但大多数人是无缘一见的。第一家大学博物馆是牛津大学的阿什莫林博物馆(Ashmolean Museum),于1683年开馆。博物馆的文献证明了它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为了博物馆这个目的而建造的建筑物”,而且也是最早向学者和公众开放的博物馆。
向大众开放,不论人的阶级或等级的公共博物馆最早出现于十八世纪的伦敦。莱维尔爵士(Sir Ashton Lever)是一位毕业于牛津的乡村士绅,喜欢收集活的鸟类,后来也收藏贝壳、化石、制成标本的鸟、土著人的服饰、武器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物品。由于老宅的空间有限,他于1774年伦敦开了一个公共博物馆。收取门票是为了补贴开销、控制参观者的人数和行为。但莱维尔和这些参观者打交道后感觉并不好,最终他在一家伦敦的报纸上发了这样一个告示:“我已经对那些傲慢的平民非常疲倦……现在我选择拒绝较低阶层的进入,除非他们能在我认识的绅士淑女那得到推荐”(Ripley,1978,p.32)。
在十八和十九世纪,博物馆一方面要服务专家、艺术鉴赏家和博学之士,另一方面又要鼓励公众求知,这两方面需求间的张力在不断增加。虽然如此,博物馆还是慢慢演进成为一种更开放的、心怀公众的机构。在过渡阶段,博物馆经常专门辟出几个小时或是一年中的某些时段开放给普通人。例如,大英博物馆1759年向公众开放,但参观者必须有合适的证明文件,参观时间也仅限于中午十一时到十二时。法国大革命后卢浮宫于1793年向公众开放,但每周只对公众开放三天。
博物馆在美国的发展
博物馆在美国发展的模式不同于它在欧洲发展的模式。虽然在两个大陆都有例外,但大体来说,许多欧洲博物馆的创立是作为统治阶级和政府的工具,目的是宣扬民族文化、赞美国家的伟大。相反,美国大多数的博物馆都是由一些个人、家庭和团体创立,目的是庆祝和纪念地方及区域的传统和实践,为地方社区的人们带来知识和娱乐。最早一批的美国博物馆开始于十八世纪后半期,地点是在南卡罗莱纳州的查尔斯顿、马萨诸塞州的塞勒姆(Salemon)、费城。
美国博物馆的发展受到一些领袖思想的影响,诸如1780年代Charles Willson Peale对费城;十九世纪晚期George Brown Goode对华盛顿特区的史密森;二十世纪早期John Cotton Dana对新泽西州的纽瓦克博物馆(Newark Museum)。其他的还有Philip Youtz,布鲁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馆长;Francis Henry Taylor,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长;Henry Watson Kent,大都会的高级指导;Theodore Low,大都会的教育长官,也发挥了主要的影响。
Charles Willson Peale是美国早期著名的画家和肖像作家,于1782年至1786年在费城开了一个艺术和自然历史博物馆。它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即指导并吸引缺乏正规教育的普通市民(Brigham,1995)。Peale的博物馆每周会有固定的几个晚上开放,为的是更好地接纳上班人员。他为增加的晚上开放时间做了这样的公开启事:“这是为那些白天没有闲暇的人士提供方便,让他们有机会欣赏博物馆提供的多种智力娱乐”。Burgiss Allison,Peale博物馆的一位支持者,解释了这种理智、教育和娱乐的混杂:“至于娱乐……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倘若我们可以做到在教导的同时让人娱乐,那取得的进步会更大,给人的印象也会更深”(Brigham,1995,pp.19-20;参见pp.1-5)。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成立两年后,即1872年便开始向成人提供讲演。波士顿美术馆(Boston’s Museum of Fine Arts)于1876年便开辟成人教育班。George Brown Goode,史密森尼中成立最早的国家博物馆的馆长,提出博物馆应该服务普通大众,并且要有明确的教育目标。他写道:“在这片民主的土地上,未来的博物馆应适应这些人的需求:技工、工厂操作员、临时劳工、售货员和书记员,当然也应包括专业人士和闲暇人士……倘若它不能每年都做出一些成绩以证明它作为一个学习中心的承诺,那么博物馆就不可能壮大,也不能赢得人们的尊敬”(Boyer,1993,p.18)。Goode开创了一个先河,为了帮助人们更容易接近博物馆,他举办了第一个详细的教育展览,上面贴着展示说明并有文案以启发公众。
John Cotton Dana,内瓦克博物馆的创始人,继续在Goode开创的道路上前行并成为二十世纪早期以观众、社区和教育为中心的博物馆的先锋倡导者。他写道:“我们相信任何社区都会不计代价地在它的教育机构中加入一群可以充当地方视觉教育机构员工的人……(而博物馆)通过大量的教师、充足的工作室和教室、可以处理流出及流进物品的空间,会慢慢地自我演变成一种活的有机组织”(Dana,[1917]1988,pp.7-8)。
在十九世纪晚期和二十世纪早期,美国的一些都市博物馆还负有一些使命,要在工艺及设计与机械工程方面帮助培训工人,因为那是工业领域所需要的一些技术。在俄亥俄州,托莱多艺术博物馆(Toledo Museum of Art)和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Cleveland Museum of Art)都开设了培训项目。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1913年的宪章指出,它的目标之一正是“建立一所工业培训学校。”(Newsom and Silver,1978,p.14;参见pp.13-26)这也反映出这个国家正在增长的兴趣,这与进步教育中体现出来的新哲学达成一致,后者体现在自我进步和自我教育活动以及非正式的和辅助性的成人教育实践中。
十九世纪晚期和二十世纪早期美国的工商业领袖——其中有纽约城的Andrew Carnegie、芝加哥的Marshall Field 和Julius Rosenwald——建立了一些博物馆和图书馆,他们觉得自己有义务让那些低收入人群、工人阶级和缺少正规教育、没有受到足够文化濡化的移民接触到这些。在芝加哥,Field、Rosenwald以及其他一些商业领袖构思了一系列位于城市公共公园中的博物馆。博物馆和公园都设计成“人民公园”(people’s park),希望能接触到那些没有受过教育或是学校之外的大多数市民;寓娱乐、教育、自然学习为一体,提供健康的、全方位的休闲活动。
美国许多的历史博物馆和历史遗址都是从底层发展起来的,起源于社区希望寻求方法来纪念自身历史、庆祝传统和功绩。在对博物馆的影响力量当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杂耍人P. T. Barnum(1810-1890),他是特大型马戏团的创始人。他同时还涉猎博物馆领域,在纽约州和中西部都开设博物馆。他将娱乐、冒险、异国体验和对自然的好奇(要是不把它说成是对求知的兴趣的话)联系在一起。Rubens Peale,Charles Willson Peale的儿子,1822年到1837年间担任巴尔的摩的Peale博物馆馆长,他是最初一批关注到竞争对手的博物馆领导人。家族的档案记录着他于1822年写下一段评语:“自从马戏团开张之后,我感觉自己被完全抛弃了”(Peale家族文件,Peale博物馆,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博物馆设计和展示上的变化
早期博物馆陈列室和展览会的设计反映出那些观看者的学识。当博物馆主要还是向专家、艺术鉴赏家、博学之士和有钱人开放时,藏品和展览很少需要解释和说明。例如,一个典型的十九世纪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中会堆满各式各样的橱柜和箱子,里面装着文物和艺术品,民族学物品,标本和其他自然物品,而且以一种看似很随便的方式将其摆放在一起。十九世纪的博物馆几乎不提供历史或情境方面的信息;藏品对刚入门的人来说是个奥秘。缺乏描述性的、情境的和解释性的材料并没有为这个相当有限的参观者群体带来不便。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博物馆没有自己的立场。十九世纪的自然历史博物馆,无论是在伦敦、纽约还是其他地方,都有一种历史的观念——将历史看作沿着一条命定的路线前进。藏品被看作是人类进步和道德进步的记录,也昭示了从原始到文明的进化历程——这种观念明显是启蒙运动理念的反映。
博物馆也在其他方面演化。最早的历史博物馆收集那些反映贵族或精英意识、象征符号和文化的物品。历史博物馆会很典型地收藏和展示一些英雄的半身像和绘画、著名的历史塑像以及描述伟大战役和历史事件的物品和标本。在启蒙之外,它还想用楷模激励人。史密森的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Smithsonian’s National Museum of American History)(1980年以后改名为历史和技术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History and Technology)是第一座收藏并展示日常生活物品的历史博物馆,而且它以普通人的视角来解释历史。它用来展示十八和十九世纪美国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器械和物品,普通住宅,一般的宗教实践和讲述人民日常生活的书信及文件。类似地,二十世纪晚期的美国历史博物馆甚至走得更远:收藏那些反映不同文化和族群的文物、艺术品和资料,尤其是“少数群体”和新近出现的群体。
今日的博物馆展示已经加入了许多新的要素——电子和互动媒体(VCD、光盘、电脑互动和因特网);动手工具和演示;讲故事、戏剧、舞蹈和音乐表演。这些互动性的和多媒介的博物馆展示方法反映了教育观念新近的发展,即强调多元智力、多样的学习风格以及各种文化性的学习模式。
历史上,博物馆曾被看作是权威的看护者以及文化和知识的诠释者。博物馆这种假定的权威在于它们拥有的珍稀藏品,也在于馆藏研究人员和专家在解释藏品时的专业知识。在二十世纪后半叶,大多数的博物馆都沿着平权、民主、文化多样和大众的路线发展。藏品虽然一直都是博物馆的核心,但现在却是和叙述(narratives)、教育项目一起成为博物馆的主导价值。展览正日益带来多重的视角。博物馆中心观念的演进——从藏品到信息和教育,从学习到体验——折射出从专家(馆藏研究人员、教育家和专家)控制到观众控制的逐渐变化。传统上博物馆控制着藏品和解释,现在却是观众在控制他们自己的体验。市场营销,因其聚焦于参观者和消费者立场上的博物馆体验,反映出博物馆演进的最晚近阶段。随着博物馆的进一步发展,一定会找到一些新方法来平衡这些全然不同甚至相互矛盾的要素与目标。
小结
博物馆所提供的是与众不同的东西,这在其他地方都不可见,尤其是在面对珍稀藏品时的享受,面对美轮美奂珍宝时的感官体验以及从藏品和展览蕴涵的学识和研究中得到的知识。虽然几乎所有博物馆展示的都是有形的物品,但它们在许多方面是如此不同,正如它们在和电影院、主题公园、体育竞技场的区别上是如此地相同。博物馆在规模、资源、员工人数和运营时间上会有不同。博物馆在建筑、设施、藏品、展览和服务上也有区别。历史地来看,博物馆已经从只限贵族进入的精英组织演变成为更广泛基础的公共机构。博物馆也已经认为自身存在的理由是更平权、民主和消费者导向的。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里,评价博物馆的基本价值标准都是它们为后世看管和保存珍稀藏品的能力。正是因为藏品是主导性的焦点,博物馆所提供的东西和博物馆进行的藏品收藏都是由博物馆的馆藏研究人员和专家主导的。但到了二十世纪早期,博物馆的焦点已经开始转向信息性和教育性的资源、项目和目标。甚至有这样的观点,认为博物馆的主要功用应是提供迷人和值得怀念的博物馆体验。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从信息和知识到体验的转变同时也是一种努力,即在定义博物馆的质量和服务时给予博物馆的“消费者”更大的发言权。
对于一个国家民族来说,文化是每个社会成员都自觉认同、接受、慕求和实践的生活理念与价值尺度。正因为如此,胡锦涛同志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明确要求:“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
共有的精神家园,就是共有的精神、意志、观念、理想、目标和追求。世界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没有精神、只有物质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同时也是不可想象的。对人而言,虽然物质和精神都是重要的和必不可少的,但物质永远都是精神的载体,都是精神的“形”与“壳”。有无精神和精神的高下优劣,永远都是衡量和鉴定人的最具普遍性的准绳与尺度。
一个国家,只有坚守共有精神家园,才会具有向心力、凝聚力和创造力,才会不断地产生和强化民族自豪感与自信心,才会以巨大的合力创造时代的辉煌与人间的奇迹。为什么走遍世界各地,不论你来自何方、姓甚名谁,也不论彼此之间是谙熟的朋友还是陌生的路人,只要一敞九州情怀、一展炎黄姿彩、一亮华夏根脉,便立即会被“中国心”凝为一体,会被“桑梓情”融为一怀?原因就在于大家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精神家园。这就是绵绵而至、生生不息、魅力无限的中华文化。我们要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要如期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要在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伟大进军与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昂首阔步、跨越发展,我们就一定要发挥自身的优势,以先进的思想导向和精神动力而极大地推动改革开放和有效地促进科学发展,并以成功地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而源源不断地为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提供坚强的支撑力和巨大的驱动力,使之在有效提升和快速发展中更加趋于丰富、刚健和昂扬。
全民族的精神凝聚与高度共识从何而来呢?来自共同的精神家园。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来自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
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基本构成要素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内容,即历史文化、民族文化、革命文化和时代文化。这其中,历史文化与民族文化往往是共融的和同质的,而时代文化则基本上是革命文化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进行延伸和实现外化的产物。文化是精神的载体,也是文明的源流。正因为如此,历史文化也便自然要成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基础性要素和本质性力量。
历史文化最具民族的传统性和文明的积累性,它不仅是中华民族在几千年历史进程中所创造的灿烂文化的集大成者,而且更是在长期的历史淬炼中所擢选出来的佳构与精品。同时,由于历史文化是在不同的和特有的历史环境中形成与发展的,这便使它本能地集中了更多的创造智慧和社会信息,蕴储了更广的认识空间和人生经验,传输了更大的思想爝火与精神能量,以至成为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与文明画廊,成为中华民族赓续与发展的生存依托和生命元素。像“道”与“器”的观念,“阴”与“阳”的辩证,“知”与“行”的统一,“仁”与“礼”的释义、“易”与“和”的诠辩,像“天人合一”、“修身克己”、“民为邦本”、“与时俱进”、“育人为先”、“有教无类”之类的真知灼见及其不绝如缕的衍生物和蘖生物,这都对中华民族的发展和中国社会的进步起到了思想劝诫、智能开发、意识诱导与精神激励的积极作用,并因此而理当成为中华民族共有家园的重要的和基本的建筑材质与思想魂魄。
历史文化虽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之重要的和基本的建筑材质,但它绝不能等同于中华文化。因为在概念上,中华文化比历史文化博;在范围上,中华文化比历史文化广;在形质上,中华文化比历史文化粹;在意蕴上,中华文化比历史文化新;在功能上,中华文化比历史文化大。历史文化亦即传统文化。而对于传统文化,我们既有一个接受和传承的问题,更有一个辨析、择取与创新的问题。只有在经过这个工序之后的传统文化才能进入中华文化的园苑,才能使传统文化与民族文化、革命文化和时代文化更相融、更协调。自然地融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彰显中华民族文化软实力。
16世纪德国思想家、改革家马丁•路德说过:“一个国家的前途,不取决于它的国库之殷实,不取决于它的城堡之坚固,也不取决于它的共同设施之华丽,而在于它的公民的文明素养,即人们所受的教育、人们的学识、开明和品格的高下。这才是利害攸关的力量所在。”而日本学者界屋太一在对历史和现实作过深层次的竖式比较研究之后所得出的结论则是: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来说,在更本质的层面上,显然是“文化比经济更重要”。这个结论,之所以能够与联合国提出“把文化置于发展的中心位置”和“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是文化的繁荣”的指导性意见不谋而合,正说明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迫切性与重要性。因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在给我们的改革和发展以强大动力的同时,更能给我们的思想和精神以启迪、烛照、支撑与抚慰。
作者系山西省社科院首席科学家、山西省委联系的高级专家、山西省委省政府表彰的优秀专家、国务院“特贴”专家(甲)、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研究员,教授。
文章发表于人民网
我国著名的小说家、文博家沈从文(1902—1988)于1988年5月10日在北京仙逝,享年86岁,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快20年了。沈先生的一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他的前半生擅长写小说,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与巴金、老舍、丁玲等齐名。他的后半生(1950年以后)去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精心研究中国服饰,卓有成就。1982年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出版了沈从文著《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该书为大8开本,520页,精装,外加硬套,龙袍图案、烫金封面,装帧华丽。全书约25万余字、700多幅图像(其中100幅彩印),每册定价240元。这部书的资料丰富,印刷精美,充分地展现了我国各民族服饰文化的辉煌历史。
笔者在“文革”后期,在中国历史博物馆曾与沈先生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也多次到过他家去拜访。因为我在读初中之时,听到一位特别崇拜沈先生的国文老师讲过沈从文和他的《边城》,也读过沈先生的小说,早就铭刻在心。几十年以后,意外地有如此好的机缘与他见面、交谈,心里非常兴奋。所以我怀着敬仰的心情,问这问那,天南海北谈了许多。其中就有沈先生最拿手的一项,关于中国民族服饰的研究到底怎么搞的问题。
意犹未尽。由于沈先生的湖南乡音有的没有完全听明白,于是就写了一封信向沈先生请教。很快就收到了沈先生亲笔给我的回信。这封信共有四页纸,约九百六十余字。因为在《沈从文全集》(全书32卷)第18卷书信中没有收录进去,现在我把全文抄录下来,作为遗补,以飨读者。
仁庆同志:来信得到,好意甚感谢。您提的问题,不知有什么用处,因为大而无边。照理是民族学院的专家的工作,因为近百年来的实物,他们收集的具全国性。我对这方面,只能说有点点滴滴的常识,主要只是为当时陈列文物作简单说明用得上,稍稍深入就不抵事,即“假里手”也难冒充!试举个例说,史记提及汉代中国政府赠匈奴君长以“绣夹衣”,若是中国式样,应当是什么样子。若照匈奴(或一般所谓胡服)应当是什么样子。我或能提出两方面的实物和图像供参考。又,南史即有专为居住边沿兄弟民族作的“蕃客锦袍”,唐代还继续在成都和广陵定织。按照中国式样或兄弟民族需要式样,我大致也还提得出直接材料和间接材料,供作参考。
此外,则某一时代、某一方面,有些什么图像可参考,有些什么文献可引证,也可以就我记忆到的提提。总之,大都只是点点滴滴的零星常识,至多也只能当成一种线索看待,说不上什么“系统”或“深入”理解。因为事实上前后四五千年,纵横近万里,并且加上在长长历史进展中的民族融合与分化,都必然影响到衣着。我史部学底子既薄弱,图像实物接触也有限,那能知道这么复杂多方的问题。即以民族学院方面而言,若要对此有真正发言权,也需得有一个廿来人(还得有一定基础的人参加)的工作组,把目下院中已得到的实物、图像作为基础,再分别就全国范围内重新作调查研究。分一部分人就全国范围内搞出土有关文物;另分一部分人从图像入手;还另有一部分人从文献入手。总的是十分认真的搞个五、七、九年,也许才能比较具体回答你提的问题。即或把我个人保留在记忆中、印象还明确的零星点滴常识,转到纸面上来,供你或历博同志应用,使你看来能一目了然。事实上大致也得有二三(位)绘画上有较好基础、对文献上也能查抄资料、使用诸史正式文献以外又懂得一般工具书中所引史料(还得有点目录学基础,明白个引用文献先后秩序及某书是否可靠),如此合力同功,用个一、二年时间,才会把这份材料转到纸面上来供大家共同提高!
如今我手边无一个得用的人,即或自己花钱,把工作当个小专题之一来进行,也无可为力。因为得用的人请不到、调不来,乐意来的又不一定抵用。并且目下住处那么拥挤,那能进行工作……所以望你把需要弄清楚,并不是你个人的需要,是属于学校或某一部门需要。希望达到什么目的,一一明确后,先从信中相商,我再就我对于这问题提出答复,可能切实一点。
沈从文
我们从沈先生的这封来信里,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对民族服饰研究目的十分重视,对研究方法考虑十分细致;另一方面是,对研究人才的要求和基本功也十分严格。同时,还要指出的是,这封信发自的时代背景,那是在文革时期沈先生遭受迫害、一个人单独住在北京东城区小羊宜宾胡同5号的小屋子里写的。尽管工作环境恶劣、生活条件艰苦,沈从文仍然抱有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沉稳地面对一切,积极地思考问题。他之所以能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决非偶然。的确,沈先生这个人真正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崇高风范,令人敬服不止。
作者单位:北京工商大学(原北京轻工业学院)造纸学系
“文化产业”,从广义上说,是指以物化的文化产品和各种形式的文化服务进入生产、流通和消费的产业部门。它是一门新兴的产业,投入产出率高,能够带来巨大的经济、社会效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文化产业发展的较早,大都达到了GDP的10%以上,有的甚至达到25%,成为国民经济新的增长点和支柱产业。而在我国文化产业的起步较晚,直到2002年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才被正式提出,至今不过四年时间,却已经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倍受广大经济学者的关注。南京大学的经济学家顾江教授做过一项统计:2005年南京文化产业增值73.48亿元,比2004年上升25%。高于GDP增长。
博物馆是一个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非盈利的永久性机构,并向大众开放。它为研究、教育、欣赏之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证。我国博物馆属于国家事业单位,在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上彰显着其独特的魅力。然而,由于经费的原因,极大地限制了其公益性职能的进一步发挥。许多博物馆都存在着考古经费不足,库房承载量小,展厅面积急待扩建等实际困难。
综上所述,我们能不能在社会大力发展文化产业的潮流中尝试博物馆的文化产业之路呢?这样,既能给国家减负,又能解决自身经费问题,更好得服务于大众的文化需求。
一、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必须是部分有限的
众所周知,在我国博物馆是文化公益事业,是不以盈利为目的、通过展示几千年中华民族历史遗留及人文精髓来满足人民群众精神较高层面需求、激发公众爱国情感的文化机构。其一切财产属于国家,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财富。这就意味着在我国,博物馆的主体必须是文化公益事业。因此,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只能是部分有限的,在无偿做好文化公益事业的基础上,积极探索,结合市场,以产业化理念为依托整合自己的特有资源,以市场需求为导向拓展新的服务项目,走自己的特色产业化之路。
二、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必须更新思想理念
“高墙深院”的痼疾长期以来影响并左右着许多博物馆从业人员,使相当多的博物馆固步自封,囿于博物馆无偿公益性服务理念之中,面临极大的生存和发展危机,财政困难,人员流失,业务上不思进取,严重滞后于经济及社会的发展。
随着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在新的机遇和挑战面前,博物馆有偿服务、讲求经营、从服务走向经营的思想理念日趋完善。从“以文补文”、“以文养文”到“多业助文”,博物馆的管理人员已经由过去单纯的管理者延伸为新的经营管理者,学会从更广阔的角度思考创造经济效益,使博物馆形成多元服务体系,推广博物馆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市场营销理念、广告理念、成本预测理念及决策分析理念,通过“多业助文”积极创收,开展市场经营以弥补事业经费的不足,在生存中求发展,在发展中求创新,使博物馆在完成其公益服务性职能的同时为国家减负。
三、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必须紧跟文化市场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在我国高速发展的市场经济大环境下,文化产业做为一门新兴的产业,必将受到文化市场的调节和影响。因此,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也必然脱离不了文化市场,没有了文化市场,一切经济效益也就无从谈起。
博物馆作为文化的一个中心,其文化服务与文化产品应该是引领文化市场潮流的,但由于长期以来受计划经济的影响,至使博物馆的文化服务及文化产品有着严重的滞后性,大大制约了博物馆文化产业的发展。笔者认为,应当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抓起:一是抓好与新闻媒体的联合,提高博物馆的文化市场知名度。打破“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思想,广泛联系社会新闻媒体,对每一次的展览做详尽的报道,吸引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在大众心目中树立博物馆是文化龙头的形象。二是抓好经济管理复合型人才的培养,把握文化市场脉博。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应当是多元化的,只懂管理,不会经营必将脱出文化市场的轨道,而光有经济头脑,不懂管理又会使经营变得无序,所以培养和引进复合型人才对于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至关重要。三是开拓进取,勇于创新,走在文化市场的前沿。文化产业作为一个新兴的产业,关键在于创新。如面对现在人们物质生活的大幅提高,收藏已经成为越来越多人的投资首选,博物馆要充分发挥特有的文物专家学者优势,组织人员对社会上有收藏喜好的人员进行讲座、培训等特色有偿服务,既能满足社会文化市场需求,又能增效,一举两得。
四、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必须严抓经营管理
我们应该看到,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在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负面效应:研究、保管、保卫工作的削弱,学术氛围受到影响以及研究者难以一心一意工作等等,这都为博物馆的长远发展埋下隐患。更有甚者无视博物馆永久非盈利性本质,将一些本应无偿服务的变成有偿服务,损害了博物馆的大众形象。此外,浓厚的商业气氛也损害了博物馆“文化殿堂”的形象,影响了观众参观的氛围。因此,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的同时一定要严格抓好经营管理。博物馆管理者要从长远考虑,不能只想眼前,既要抓经济效益,又要抓长效管理,要重视学术研究,每年对有学术研究贡献的个人和集体给予丰厚的物质奖励,加大对研究、保管、保卫工作的资金投入,确保博物馆长期、稳定、健康的发展。博物馆要经常性对从业人员进行博物馆永久非盈利性的教育,牢固树立博物馆的服务社会、服务人民的思想,切不可舍本逐末。
博物馆发展文化产业需要全体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也需要全社会的理解与支持,随着文化产业在我国的迅猛发展,博物馆的文化产业也必将取成为社会主义文化市场的一个亮点。
参考文献
[1]国际博物馆协会第十六届全体大会《国际博物馆协会章程》1989年海牙
[2]周荫祖:《文化产业可望带来巨大经济社会效益》,《文化产业大众论坛汇编》,2006年9月。
[3]解小敏:《博物馆近20年管理思想浅析》,《北京文博》,2004年7月。
一、中国博物馆发展的两次腾飞
中国博物馆的历史是短暂的,虽然我们有着五千年的历史。1905年,张謇创办的南通博物苑是国人创办的第一个博物馆[1]。从此开始,中国有了博物馆的历史。
中国博物馆的第一次腾飞处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同时这也是世界博物馆迅速发展的一个阶段。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各国都将精力放在了城市建设方面,此时,博物馆的数量得到迅猛发展。
据美国博物馆协会1965年提供的数字[2]:1961年——1963年美国达到每3.3天出现一座新博物馆。1948年,日本只有238个博物馆,1960年600个,但是到1975年达到1307个,从1960年到1975年,短短的15年是时间,日本博物馆的数量就增加了一倍多。中国的博物馆也在这个时期有了一个很大的发展,尤其是在1958年9月17日毛泽东主席视察安徽省博物馆时指出[3]:“一个省的主要城市都应该有这样的博物馆。人民认识自己的历史和创造的力量,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在毛泽东的指示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在天安门建立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革命博物馆新址和新建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之后,各省市都纷纷建立或扩建了各地历史博物馆或地志博物馆,中国博物馆建设进入了第一个新高潮,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后的一个时期,而在1984年达到高峰。1980年至1985年,平均每10天全国新建一座博物馆,1984年,每2.4天全国就有一座新博物馆出现。在1949年之前,全国仅有21座博物馆,到八十年代末,中国博物馆的数量就达到一千多。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的博物馆数量在稳步提升,据国家统计局统计,1994年全国文物系统的博物馆共计1161座。
而进入21世纪的这几年,中国的博物馆建设再次出现腾飞(图1,2,3)。之所以出现在这个阶段,原因有二:一是中国的经济GDP每年以两位数的发展,使得中国逐渐在成为世界的经济中心。因此,地方建设迅猛发展,文化基础设施逐渐成为重点;另一方面,北京获得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上海获得2010年世博会的主办权,中国再次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因此,文化基础设施得以迅猛发展,而这也基本以国家大剧院建设为先锋,随后,上海音乐剧院、广州音乐剧院的建设掀起了地方城市文化基础设施建设的“狂潮”。据8月15日人民网文章报道:北京登记在册的博物馆总数达到140家,成为全国博物馆数量最多的城市,而如今全国博物馆总的数量已经达到2100多座。
二、中国博物馆现在面临的问题
有人会说,美国在1979年时博物馆数量就达到2500多所,而我们今天的数量还不及这个数目,更何况我们中国的历史要比美国长很久,因此,为了心理上的平衡,就将目光紧紧的盯在博物馆的数量上,因此,就有了地方政府疯狂建设博物馆的举动,而全然没有考虑建成之后的利用情况。
据美国科特勒兄弟的《博物馆战略与市场营销》[4],据美国博物馆协会统计,1994年美国共有博物馆1.5万座,其中55%是历史博物馆和历史遗址,15%是艺术博物馆,14%是自然和科学技术导向的博物馆,包括动物园和植物园。而全美独立博物馆总数应该是8934座(1992年),在这近9000座博物馆中,有75%是小型或微型博物馆(图4)。这些小博物馆一般只有2名全职员工,年度预算低于9万美元。这样看来,美国有一定规模的正规博物馆也只有2000多座,与我国大致相当。但我们在建的则几乎全部是大型的项目,更何况,现有的很多博物馆已经出现了很多的问题,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问题一:内容陈旧,长年失修,更换周期长
博物馆按陈列方式分为固定展览、专题展览和临时展览。由于很多博物馆陈列的“内容”有限,而且长时间没有进行必要的维护,使得陈列设施陈旧,内容也失去了对人们的吸引力,从而使得现有博物馆大部分出现门可罗雀的窘况。
内容是一个博物馆的价值所在,也是一个博物馆的“灵魂”所在,正如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副院长崔恺教授所说:“博物馆的魅力决不仅在它的建筑形态,更重要的是对文化和艺术活动的策划和经营,一个空间,它可以是客厅,也可能是仓库,关键看怎么用”,因此,这是很多旧有博物馆需要改进和新建博物馆必须考虑的问题。尤其是临时展览对于一个博物馆的活力有着最直接的影响。
首都博物馆之所以能够吸引那么多的人,关键是其临时展览的安排更合理:2007年2月15日至2007年3月31日,展出“意大利遗产与艺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定世界遗产体验展”;2007年3月15日至3月29日,展出“感受希腊——丽塔摄影艺术展”;2007年3月20日至5月11日,展出“余震:英国当代艺术展1990—2006”;2007年6月1日至8月2日,展出“高迪的世界——建筑、几何和设计”;2007年8月12日至11月9日,展出“卢浮宫珍藏展”……,而这些都是极具吸引力的展览内容,难怪会出现首博每到周末就会出现大量人流的原因,但全国那么多的博物馆能有几家能够做到如此高频率的转换展览内容、如此高规格的转换展览内容呢?恐怕没有!因此,这就需要现在野心勃勃建设博物馆的决策者们好好考虑将来博物馆的命运会如何?
问题二:管理人员水平和素质有待提高
多年来,我们博物馆养成了一种“衙门作风”,是高高在上的“教官”,放不下架子去为普通观众服务,而且近两年出现的博物馆文物被盗、馆舍被烧、出卖文物等严重问题,无不于今天博物馆人员水平和素质低下有关,这对于今天的博物馆建设十分不利,因为全面提高博物馆水平的关键是人才。
国际博物馆界对人才培训工作就非常重视,他们专门设立了“人才培训委员会”,来对各国的博物馆人才进行培训。
三、解决策略
博物馆的发展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而改变的,通过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博物馆建设,就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文化水平和市民品位。因此,探询新时期博物馆问题的解决策略一定要与社会紧密相联。
策略一:设计博物馆前,一定要明确其主题
我国博物馆的类型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社会历史类、自然科学类、文化艺术类和综合类,社会历史类博物馆包括历史考古博物馆、革命史博物馆、纪念类博物馆、民族、民俗博物馆,自然科学博物馆包括自然博物馆和科学技术博物馆,文化艺术类博物馆:包括绘画、书法、工艺美术、文学、戏剧、建筑等,而综合类博物馆:是兼具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双重性质的博物馆,真可谓种类繁多。
因此,在设计博物馆之前,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主题。这个主题不是盲目设定或“跟风”而定,而应根据自己地域应有的资源所定。根据此来确定博物馆的规模,这样,就防止了一些盲目建设情况的出现。(图5)
策略二:加强与学校等教育机构联系——体现其教育功能
在博物馆的三大职能——收藏、研究和教育中,教育是其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但是,目前博物馆的教育功能没有很充分的发挥,尤其是对年轻一代的教育作用。
而加强与学校等教育机构的联系是未来博物馆更普及化、大众化的必由之路。因为,学生是祖国的未来,是未来祖国发展的动力和源泉,让他们在博物馆里面学到更多中国古代的知识,使他们对中国古老的文化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可以让他们感到身为一个中国人而骄傲、自豪和自信,这样就增强了民族团结和向心力。
策略三:加强各省市博物馆间互相交流、合作
毕竟每个地方的博物馆藏品数量有限,为了经常更新博物馆的内容,为博物馆输入新鲜的“血液”,需要不定期更换临时展览的内容,正如首都博物馆的运营模式。虽然,我们不能够把国外精彩的藏品搬入我们的博物馆内,但我们可以加强与兄弟省份的博物馆的联系,毕竟我们中国号称“地大物博”,省份间不定期交换展品,不仅吸引了人气,还为人们重新认识中国的古老文化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图6)。
策略四:加强、普及人们的博物馆意识
在很多人认识里,博物馆都是一些高层次文化人的场所,与普通市民没有多大关系。这种原始的观念是在以前特定的历史时期形成的,有很大的历史局限性。今天,博物馆早已不再仅仅为上层文化人士的所专有,而是与普通市民的生活息息相关。
另外,博物馆是提高人们科学文化水平的一个大课堂。众所周知,兴趣是逐步培养的,高尚情操也是逐步陶冶的,丰富的知识是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积累下来的,博物馆就能起到这种“润物无声”和“潜移默化”的作用,博物馆意识也是通过实践培养来逐步提高的。
从1987年开始,中国博物馆学会、国际博协中国国家委员会在国家文物局和各省市文物局,省、市博物馆协会支持、配合下,在每年“5.18国际博物馆日”都根据“国际博协”规定的主题内容开展了多种形式、丰富多彩的活动,很好的普及了普通市民的博物馆意识。
博物馆是满足人们美的享受和培养生活情趣的场所,因此,大力普及人们的博物馆意识,对于人们提升市民的文化品位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四、结语
其实,一个国家的先进与发达,并不仅仅在于你能造多么多、多么大的博物馆,而是在于能否将自己的传统文化保护好,使其发扬光大。大凡对自己传统文化越重视的民族,这个民族就越是充满自信的民族!同样,一个国家的落后与贫穷,也不仅仅体现在某一时期经济发展的迟缓和物质的匮乏上,而在于历史遗产与传统文化等无形资产的永久流失,而博物馆恰恰是珍藏这些文化的“容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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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苏东海. 当代世界博物馆大发展的剖析[J] .中国博物馆,1991年第3期
[3] 张文彬. 中国博物馆国际化的进程回顾与展望[J] .中国博物馆,2006年第3期
[4] 马自树. 面对博物馆发展热潮,需要一点冷静思考[J] .中国博物馆,2007年第1期
作者简介:
李先军,景观中国网站。曾在《规划师》、《现代园林》、《广东园林》、《蓝天园林》、《中国环境报》、《中华建筑报》、《建筑时报》、《科学时报》等报纸杂志发表论文、评论三十余篇,一件作品入围2008奥运景观雕塑方案征集大赛,分别有论文入选《2006广州公共艺术论坛》、《2006中国风景园林教育大会》、《2006北京大学第四届景观设计学教育大会》和《2007“第二届国际城市规划”大会》。
在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中,瑶族是一个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民族文化。粤北连南不仅是瑶族的一处聚居之地,而且是瑶族中文化内涵独具一帜的排瑶的主要聚居之所。如何发掘和研究连南瑶族在生产、生活、文化、娱乐、风俗、习惯、信仰等的存在和发展,展示其丰富的传统民俗文化,这是连南瑶族自治县民族博物馆(以下简称连南博物馆)目前所面临的一道新课题。笔者就此试述个人之管见。
一、连南博物馆的基本现状连南博物馆成立于1985年9月,现有馆藏文物三百多件,其中民族文物一百多件;在职人数2人,馆舍面积250平方米,文物陈列室约150平方米。陈列室展示着二十多件历史文物,墙壁上挂有一套瑶族服装、一面族旗,过前贴着二十多帧瑶族喜庆欢乐的照片。博物馆由于地处县文化局内二楼的一角,且展览规模小,多年来无论从展览题材到展览形式上都是一副老脸孔,因此门庭冷落,缺乏生气。由于博物馆的“清闲”,馆长长年累月被抽调到其它部门工作,馆里只有一人留守,工作无法开展。
二、博物馆的生存与发展连南博物馆要改变“门庭冷落车马稀”的现象,博物馆人员首先要更新思想,更新观念;要有事业心,责任感;要熟悉本土民族风情,通过对民族文物的征集,通过举办各种形式的陈列展览,使博物馆广为人知,并成为人们了解民族历史、民族风情、民族文化的好去处。
具体做法是:1、广泛征集民俗文物。连南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省文物考古队就在猫公山遗址采集到一批新石器时期石器,并在三江镇发现了东晋墓群,挖掘出土了一批文物。这些文物因科研需要被调省考古队外,现存文物只有一小部分;近年来,连南亦未曾发现过出土文物,所以博物馆要举办较为普及的通史文物展览,无疑是困难的。因此努力适应需要,以民族为特色,广泛征集民俗文物才是大项。民俗文物是在民俗活动中产生,我们可结合反映民间生产、生活、文艺、娱乐、风俗、习惯、信仰等民俗事象的有形实物去征集民俗文物。
①排瑶服饰征集。排瑶服饰异彩纷呈,不论男女老幼,皆椎髻束发,发髻有后枕髻、朝天髻、脑后髻三种,服装根据各地的差异,可分为南岗排服饰;油岭、三排服饰;大坪、军寮、大掌、里八峒、马箭服饰;白芒、九寨、横坑排服饰;盘石、涡水、香坪七星洞服饰;孩子服饰。南岗排服饰为:女子上衣背领肩上加有半圆形的白布垫肩,衣边袖口均镶有宽一寸左右的蓝布边,衣长至腰部;而男子上衣稍短,围上腰带几乎不见衣边、衣角,上衣背领也缝一块半月形的白色布垫,衣领、袖口镶小蓝布边,后幅中线分叉,衣边镶红、蓝、白三色布边,男女裤为全排瑶最短,只至腿部,男子腰束一条红腰带,女子束白色腰带,脚裹绣有花纹的青色绑带。头饰为:男子扎后枕髻,缠红头巾,插白鸡毛式雉羽毛。姑娘扎朝天髻,插山花或白鸡毛,已婚妇女梳后枕髻,即扎紧发髻后覆一蜡染黑白纹方帕。
②民族喜庆及民间艺术品的征集。瑶族民间喜庆多姿多彩,除人们日常见到的婚礼外,还有宗教节庆的“盘王愿”、“挨旦堂”、“度戒”、“盘古王婆延”、著名的“耍歌堂”等;民间艺术中有瑶族民歌,牛角、铜锣、五月箫,长鼓舞、瑶鼓、花鼓舞、“火龙腾飞舞”等。我们可通过对民族喜庆的了解以及有关资料的搜集整理,从中有的放矢地征集到丰富的民俗文物和民间艺术品。如透过瑶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耍歌堂,熟悉瑶族所用的各种乐器及绚丽多彩的民间工艺,从中可知这些乐器及民间工艺所独具的瑶族特色―――乐器中的五月箫较粗较短,设6个到9个洞不等(汉族箫较长较小,设6个洞);长鼓约4尺长,鼓身细长,两头大,呈喇叭状,用沙桐木制成,两端蒙上牛皮或羊皮作鼓面;瑶鼓鼓室连同鼓轴是由整根的泡桐木削凿而成,镂通全轴连两端的鼓室;民间工艺刺绣挑花中有围裙、头巾、腰带、衣领、裤脚、花袋、荷包、花帽盖帕、背带、披肩、儿童的花帽等二三十种之多;雕刻有木雕像、神杖、长鼓、小花鼓等;装饰品有银牌、铜牌、戒指、银簪、手镯、耳环、项圈等。
③生产用具的征集。如纺织机、石锥、石磨及有关田野上的生产劳作用具等等。
2、精心打造民族展览主题精心策划,打造民族展览实现其社会功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以直观生动的、富有感染力的方式吸引观众为目的。展览以物质(指居住、服饰、饮食、生产等)、社会(指家族和亲族、村落等)、精神(指宗教信仰、道德、礼仪,民间艺术等)等三方面的内容去体现,具体表现方式为:①序厅和瑶寨村落模型陈列。主要着重展示瑶族从外地迁徙南来定居及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保存与发展了自已,并创造了独特而丰富的民族文化。②瑶族风情模拟展。内容的展示带有鲜明的民间艺术色彩并具代表性的民间节庆、民间习俗为题材。如模拟“耍歌堂”场景―――以当天的清晨为序幕,以声、光、电模拟当时山寨铁炮轰鸣、牛角长啸、锣鼓喧天、长鼓震地、山回谷荡。模拟游神队伍的长鼓队、牛角队、唢呐队、妇女队、老人队、儿童队沿着规定的“歌堂路”穿街过巷前往歌堂坪,沿途摆着人们奉献的烧酒、糍粑,任人随意取食,以及过“九洲”、“耍大堂”的热闹场面;模拟瑶族婚礼―――新郎“入赘”新娘家的成婚仪式上,新娘、新郎两腿落地于“拜堂床”,每个长辈按亲嫡、年纪轮流接受新人的朝拜,授拜长辈正向新郎新娘挂彩,并放红包于桌上盘里等等。③生产生活用具展示。包括纺织机、石锥、石磨,仿竹筒饭与火烟肉,瑶家人习惯吃的冷餐和烧餐等等。④民间乐器、民间工艺的展示。⑤以文字图片、录像等形式表现瑶族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风俗规约、婚恋家庭、宗教节庆、民间艺术、人物史迹等。⑥为每位观众免费提供自动讲解器,全方位地带给观众全新的参观感受和体验。
3、培养优秀的讲解员队伍讲解是展览工作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观众对展览的认识了解是从讲解开始的。因此讲解员必须具有事业心、责任感,有丰富的知识面,熟悉展览内容,让观众在参观展览过程中通过讲解员亲切、热情、生动语言及宽阔的知识所吸引、所感染,使展览工作达到良好效果。
4、将民族展览重心放在瑶寨景区,谋求新的广阔的发展空间
清远已成功申报为国家旅游城市,清远旅游业的兴起,将带动连南地区旅游文化的发展,民族展览亦将成为旅游的好去处。因此,选准、选好展览场馆很有必要。
始建于宋代的南岗古排,坐落在连南南岗海拔803米的高山上,占地面积159亩,鼎盛时有民居7000多人,被称为首领排。有学者认为南岗排是全国乃至全世界规模最大、最古老、最有特色的瑶寨。日前南岗排被推荐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而慕名前来参观的游人如鲫。随着南岗排知名度的提高,客流量的不断上升,南岗排与“耍歌堂”正逐渐成为连南瑶族的知名品牌,面向社会,面向全世界。连南博物馆要依拓南岗排的知名品牌,将展览常年设在南岗排所在地,通过民俗文物的展示,以及民族风情的演示,使游人了解瑶族的发展史,继承传统的民族文化,寓教于乐,从而增强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爱乡的热情。
我们相信,只要从实际出发,抓住种种机遇,对内强化自身建设,提高业务水平,充分发挥自身的条件和优势,对外依靠历史文化、旅游品牌,整合资源,发挥区域整体优势和规模效益,连南博物馆就可寻找出一条切实可行之路。
作者单位:清远市博物馆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各民族都创造了灿烂的民族传统文化。继承和弘扬我国优秀民族传统文化,是每一个关心、热爱民族文化的人所应认真思考和实践的问题。
笔者认为,展示少数民族文化是弘扬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手段之一,而博物馆则是展示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场所。
那么,博物馆和民族传统文化展示有何关系呢?今后的发展前景如何?本文拟就这方面的问题作一粗浅讨论。
一、从博物馆的职能看其同民族传统文化展示的关系
自从世界上出现了博物馆之后,各国的博物馆学工作者们一直在探索、研究关于博物馆的科学定义。随着时代的演进,博物馆的涵义在不断变化,人们对博物馆的理解也不尽相同。1974年6月,国际博物馆协会在哥本哈根召开第十一届会议,大会通过的《国际博物馆协会会章》地三条规定:博物馆是一个不追求营利,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公开的永久性机构。它把收集、保存、研究有关人类及其环境见证物当作自己的基本职责,以便展出,公诸于众,提供学习、教育、欣赏的机会。现在国际上比较通行的博物馆定义就是以此为依据的。近几年来,我国对于博物馆定义也不断进行讨论,形成了几种不同看法。这几种看法虽然其表述不尽相同,却有一个共同之点,即都表明了构成博物馆的三个基本属性:实物收藏、科学研究、社会教育。所以,“博物馆是对文物标本进行收集、保藏、研究、陈列、传播文化科学信息,为社会服务的文化教育机构。”
作为一项社会事业,博物馆必须发挥它为社会所需要并为社会所赋予的作用,这种社会作用就是博物馆的职能。
1、博物馆的收藏职能使其成为民族传统文化展示的收集者保存者、保护者
收藏是博物馆的主要功能之一,任何一个博物馆都必须有藏品,藏品是博物馆全部活动的物质基础。而收集藏品的目的,是为了继承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保持历史文化遗产的继承性,不使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有所中断。任何国家或民族都有其自己的文化传统和文化特色,为了使自己的文化传统和文化特色延续下去,就必须使自己的每一历史阶段的文化遗产保持在良好的状态,而博物馆正是保存这些文化遗产不受损失的最理想场所。
那么,什么是民族文物呢?我们认为:“凡是能够反映各民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物质并具有一定收藏、展示和研究价值的少数民族使用过或正在使用的实物都是民族文物。”我国历史悠久,民族文物资料浩如烟海,它们是祖国文化宝库中的珍品,是充分展示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
摩尔根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敏锐地感觉到:“地下所埋藏的化石遗物可以为将来的研究者保存下来••••••但今日及易搜集的实物,再过几年之后将无从发现了。”中国的情况正是这样,建国五十多年来,虽然我国制定了一系列保护文物和自然标本的政策、法令,但由于历次社会变革及政治运动的冲击等因素,一些实物资料很快消失了。至今,我国的民族文物工作还十分落后,现在民族文物很少,民族传统文化没有得到充分保护,更谈不上科学展示了。今天,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和当代社会文明进步,加上目前市场经济和旅游产业的延伸,民族地区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民族文物日渐减少,严重流失的趋势特别突出,我们正面临着民族文物的再次被洗劫。在这种形势下,抢救民族文物已刻不容缓,“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方针,对民族文物工作尤为重要和必需。
岫岩满族博物馆成立于1985年,是全国第一座满族博物馆,自成立以来,在民族文物征集工作中克服了资金不足、人员短缺等重重困难,发动全体馆员采取各种有力措施,常年有计划进行全面、系统、及时的征集满族文物达千件以上,并通过广播、报刊、电视等新闻媒体大力宣传《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和满族先辈的历史贡献、反帝爱国的光荣传统及优秀的民族文化,即为保存祖国文化遗产做出了贡献,也为展示民族传统文化奠定了基础。
2、博物馆的教育职能使其成为弘扬、展示和集中表现民族传统文化的载体
博物馆担负着社会教育的重任,是公众的社会大学,其教育对象是整个社会的广大成员。博物馆在教育上的贡献和作用在于它是正式教育的一种重要补充,是社会的表达,是文化连续性的保证者。博物馆的社会教育不仅只是一般意义上的知识传播,它还是一种以改变人们对一些特殊问题的看法或观点为目的的一种教育。对民族博物馆看来,其社会教育宗旨十分明确:通过向公众介绍某一民族的文化生活及其自身价值,来消除人们相互间的误解与偏见;鼓励人们保持自己独有的传统文化、生活方式和社会习俗;鼓励人们广泛发扬和鉴别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引导人们对本民族传统文化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实事求是的讨论,从中找出具有建设性的办法,并努力去解决它。
在多文化的社会里,各种文化之间经常存在相互不信任,甚至彼此厌恶的现象,这里有以往的偏见、误解因素,但更多的是由于无知引起的。在这样的社会里,博物馆的社会教育功用十分突出,它可以增进人们对彼此之间文化差异的认识,帮助解决由于这些差异所导致的一些问题。因此,几乎所有的国家都通过博物馆向世人展示本国人民的文化成就和自身价值。一个多元化社会要想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尊重其各种文化的存在价值是很重要的。而博物馆在帮助社会建立起相互理解、尊重关系方面正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很多发展中国家都把博物馆作为传播民族文化、增加民族意识的重要手段。在许多这样的国家里,“文化”一词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要保持独立就要维护一个民族本身文化的活力和自主。如在泰国,泰国国王普密蓬曾说过:“维护文化就是维护国家。”以此来号召全国人民保护和发扬传统民族文化。泰国政府为此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第一项就是多建博物馆,以展示和颂扬本国传统文化。
在此,仅以岫岩满族博物馆举办的三个基本陈列展览加以阐述。岫岩满族博物馆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和支持下,成功举办了《岫岩出土文物展》,通过展示我县文物勘探队多年来考古发掘、文物勘探的成果,以示岫岩灿烂恢宏的古文化遗产;举办《满族民俗展》,为挖掘满族民间漫长历史时期积淀下来的丰厚民俗文化遗产抛砖引玉;举办《满族发展史图片展》,意在警示人们去认真思考,满族是用什么精神支撑本民族从白山黑水挺进中原,统治中国近三个世纪?又为什么逐渐衰败?这三个展览蕴含了丰富的满族文化,件件文物、每个画面都从不同侧面折射出满族顽强奋进的创业精神,百折不挠的竞争意识,勇敢好学的优良传统,这些正是当今的满族后裔应该继承的,也正是满族博物馆举办这三个展览的教育宗旨所在。
在我国,博物馆已成为党和国家重要的宣传教育阵地,它不仅传播科学文化知识,也是对人民群众,特别是广大青少年进行思想道德教育,传播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重要课堂。所以说,博物馆的宣传教育职能使它成为展示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
3、博物馆的研究职能使其活动具有“文化创造”作用和对民族文化展示有促进和制约的作用
博物馆是以实物资料为特征的知识信息交流系统,它以丰富的馆藏吸引着许多专业研究者和科学家。博物馆科学研究的范围非常广泛,内容非常丰富,概括起来看,其科学研究职能重点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它要为社会上的科学研究服务,二是博物馆本身的科学研究。
以展示民族传统文化为例,研究工作对展示的方式、展示的内容、展示的效果意义重大。对展示内容的研究是影响展示水平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博物馆没有研究的深度,就没有展示的水平和深入浅出的社会教育效果。例如:岫岩满族博物馆在筹办《满族民俗展》时,最直接的研究对象就是满族文物,只有对满族文物进行严谨的科学研究,才能最大限度地揭示满族文物的内涵、价值和意义,也才能通过对文物内涵的阐述来说明满族先民当时自然和社会的某些现象,探寻满族文化发展的规律,并通过展品陈列的形式表现出来。
二、民族文化展示事业的发展态势
博物馆作为展示民族文化的重要场所,其在当代的发展态势直接影响着民族文化展示事业的发展。
进入21世纪,人类社会的物质生活质量和精神生活质量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和提高。驱动博物馆发展的动力显现出多种态势。从文化角度分析有文化民族化、文化回归自然等态势,而文化旅游的兴起,对民族文化展示的方式、效益带来更直接的影响。加之社会思潮的更新,人们返璞归真情绪的回潮,使得博物馆与旅游业的关系更加密切、具体、深入。随着文化旅游成为旅游发展的主体,人们不仅仅热衷于旅游单纯的自然山水,更需要知识,需要理解、体验和评判更多的文化内容。我国历史悠久,民族众多,有着极其丰富的文化遗产和极浓厚的文化内涵,在发展文化旅游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而随着我国经济文化的发展,国内旅游文化素质的提高,也必然要汇入这一较高层次的旅游活动中。因此,展示民族文化的各类博物馆与文化旅游业结合发展应该是国内应该注意的趋向。而博物馆要与外界联系,就必须参与当代社会生活,向社会展示自己丰富的藏品与独特的文化教育手段,充分利用自己为其他文化机构所不能代替的藏品“资源”,与文化旅游结合。
博物馆参与文化旅游有其特有的优势。它可以依靠藏品为文物旅游提供一个独特的文化体系。通过陈列展览,表现中国各族不同与其他民族的历史文明、文化传统、民俗风情等等,从而展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华。
在改革开放的时代,落后的少数民族需要走出自己狭小的天地,走进都市,向人民展示自己丰富的传统文化,让外界了解自己,增进与外界的交流,促进本民族本地区的开放发展。同时,日益现代化的大中城市也需要促进民族文化与都市文化的交流,而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展览就是其反映。但是,这些展览只是短暂的,仍有许多局限性,为了弥补这些不足,民族文化村应运而生,民族文化村的出现,使中外宾客在大饱眼福的同时,充分领略到我国各民族多姿多彩的文化底蕴,弘扬了各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
在展示方式上,过去的博物馆只是一个迎合人们沉思静观的场所,而今日的博物馆是一个具有主动运作机能的场所,它不再是静态地从事收藏、保护、研究工作,而是广为利用各种设计和活动来从事动态的展示工作。所以说,今日的博物馆应该顺应世界博物馆发展趋势,结合我国各民族文化的具体特点,向开放型发展,由静到动,动静结合,寓教于乐。另外,在展示手段上主要遵循博物馆的规律和原则。例如,充分利用各种现代化手段来作为展示的辅助等等。
我相信,只要我们把握博物馆发展的内在规律,充分重视民族传统文化的展示事业,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大胆开拓,中国的民族传统和博物馆事业定会发达兴旺!
作者系鞍山市岫岩满族博物馆研究人员
生态博物馆的兴起是历史和社会发展的产物。20世纪70年代,随着人们环境保护意识和文化遗产保护意识的觉醒,在对工业文明和传统博物馆进行反思和批判的基础上,一种全新的文化遗产保护形式——生态博物馆在法国诞生。
生态博物馆理念的引进,是对传统文化遗产保护模式的一种尝试和提炼,也是对发展偏远地区地方社会经济的一种尝试,其理念仍然在实践中不断探索中。许多本身不是没有称作生态博物馆的,却自觉地实践了生态博物馆的理念,本文所提及的丹洲古城建设指导思想与生态博物馆理念不谋而合,为生态博物馆理念在中国的实践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操作实践基础。本文就从丹洲古城的规划、保护和开发的实践出发,结合生态博物馆建设的基本理念,谈谈其开发模式对生态博物馆建设的借鉴意义。
丹洲古城的规划建设与文化传承
丹洲古城位于广西柳州市三江县,地处三江、融安、融水三县交合处,距三江县城60公里,属辖于三江县丹洲镇,是一级行政村。融江从将丹洲与周围的环境隔开,使丹洲成为一个四面环水的“水上之洲”,岛呈狭长状,南北长1850米,东西宽850米,总面积1.6平方公里。
丹洲古城是明清建制时期三江县古县城,它始建于明朝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是从城故(老堡)迁建于丹洲洲上,又名怀远县古城,1914年改为三江,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迁治古宜(现在的三江县城),至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
丹洲古城从1997年开始进行环境改造,2002年丹洲镇对景点的开发作了旅游项目规划,规划的项目主要包括古城(古城墙、东门、北门、闽粤会馆、原丹洲书院、古民居、青石板路等)部分修护,以及新景点建设,旅游基础设施、旅游服务设施、环境保护设施、绿化美化工程等。项目规划分远、中、近期实施,完成全面规划的建设期为8年。
(一)丹洲古城的旅游管理规划
当初面临的情况是:第一、古城内的环境比较差,牲畜和家禽散放在其间,出行条件差;第二、思想认识水平还普遍不高;第三、人民生活水平普遍不高,经济来源单一。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丹洲村委长期与当地居民一道,依托丰富文物古迹、优美的环境和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主要从旅游方面进行开发,并结合其它产业全方位地进行开发。
1、建立自主管理组织 村民在丹洲镇政府的指导下自发组建了丹洲村旅游协会[1],协会在村、党两委领导下工作,以公司形式运作和管理(后成立丹洲生态古城农家旅游有限责任公司),自主行使管理职能;在生态古城的建设过程中,当地居民积极主动的参与进来,担当起主人翁的角色,包括:协会指导村民进行生态环境和人文建设,同时积极向村民宣传生态古城建设的理念和未来的规划,让当地居民能够从短期和长期角度看到古城的发展远景。
2、改造居住环境 当初实施规划的时候,旅游协会就着眼于改善当地的环境。据当地党委书记介绍,刚开始面临的现状是:人居环境差、人们认识不够。为了引导居民进行环境改造,旅游协会很有耐心地进行了动员工作,并选出了一家进行试点,建设包括:圈养牲畜、建沼气池、改善房屋内部装修和布置、规划家庭后院(种植果树)等等。
3、完善旅游基础设施 为了更好地发展旅游,进行了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设施建设。协会成立丹洲生态古城农家旅游有限责任公司,加强对本地自然资源的管理、保护和绿化工作;积极做好本地的旅游基础设施和配套设施建设的服务工作,对当地接待人员进行了餐厅及烹调专业培训,使丹洲古城的硬件设施、管理水平和服务质量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基础设施方面,市政府投资15万元新建垃圾处理场,市旅游局投入70万元用于旅游基础设施建设,包括:指路牌、各类警示牌和指示牌12块,固定厕所1座,停车场、板江古榕码头和丹洲北门码头,民居仿古立面装修等。
配套设施方面,按照旅游“吃、住、行、游、购、娱”的六要素进行规划建设,形成了比较完善的旅游接待设施,为当地的旅游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详细设施包括农家旅馆40多家、公共厕所2处、丹洲古城客接待中心、到达全村各户的硬化通道、农田或厂房专门的参观通道、过河的渡船和导游设施等。
4、以发展带动产业 丹洲村原有支柱产业是沙田柚,经济结构单一,村民收入低微。丹洲古城管理委员会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自然与历史人文资源,开展特色生态旅游,发展无污染产业。包括建立釉子协会,以集体经营和农家经营相结合,调动村民的积极性,大力开展生态旅游、生态种植、特色经营等,引导村民发展副业,实现增收新突破。
(1)发展生态旅游:
生态旅游追求的多元目标和参与者的多样性,它要求在尽量不改变生态系统完整性的同时,提供发展经济的机会,让自然资源的所在地居民受益。
首先,农家旅馆规划,引导村民按传统民居特点和仿古建筑要求,投资农家旅馆建设和经营。
其次,发展休闲旅游,大力开展民族风情表演、生态游知识、古城怀旧游等活动,宣传民族文化和保护自然资源,同时积极建立休闲健身场所,如游泳场、足球场、烧烤场、柚林游憩等供参观和娱乐的地方。
(2)生态种植
丹洲最著名的特产是沙田柚。岛上种植有500多亩柚子林,柚子林既能作为景观观赏,又有很好的经济价值,对丹洲经济和旅游发展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在传统农业方面,利用周边纯生态的水田,种植水稻,因其土地未受污染、水质好,出产的大米颜色好、味道香美而倍受外界欢迎。当地的土特产如釉子,除了满足自己生活的需要,大部分都是通过游客自己选摘的方式出售,既增加当地的旅游活动亮点,又提高了当地居民的实际收入。
(3)特色经营
丹洲居民历来对手工艺品、石玩、花卉、盆景等感兴趣,加上传统秉承下来的三江油茶茶艺、作坊、木工等,开发出了一系列的外延经济来源,成为吸引外来游客的一个亮点,同时手工艺等传统技艺的商业化开发,有利于传统文化的保护,这种在开发过程中进行的保护,收到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二)注重居民集体文化遗产的发掘整理和保护传承
丹州古城非常重视对古城的自然资源、文物古迹和民俗文化的发掘、保护、整理和开发,提升了丹洲古城的历史和文化价值,使之成为支持当地可持续性发展的核心动力。丹洲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明代万历年(1591)年建城以来,至1914年是三江县的古县城所在地,已有400多年的历史,丹洲明代古城是当时怀远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特别是古城的建筑和石碑碑文资料,对三江县明清及民国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具有极重要的研究价值。通过对文化遗产的发掘整理,有助于提高当地居民的自我认同和提升外界对当地文化的吸引力。
1、文物古迹
丹洲古城是明代怀远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保存大量的文化古迹和古建筑,包括:古城墙、东门、北门、县衙旧址、石碑廊;古建筑包括:福建会馆、古书院、居建筑群等。
丹洲城墙始修建于1591年,历时一年,耗银万两,为砖石结构。城墙近正方形,全长二百九十三丈,基址至墙垛高一丈六尺,垛有四百五十洞口,供战事时守兵放箭用;城墙厚一丈二尺,墙顶除城垛外筑有通道,宽九尺;城墙开东西南北四门(即东门、西门、南门和北门)。丹洲古城墙除了在古时防御战乱之外,对水患也起极好作用,1902年,漫上丹洲的特大洪水,就全靠这座古城墙阻挡才使得怀远县城内的居民免却这一难。
东门,也称“欢雷门”,城楼名曰“就日楼”;取“欢雷”之意在于万民同庆,天兆吉祥。它位于丹洲城墙之东,东门由城门和城楼两部分组成,下层为门,上层为楼,门有砖石门洞和厚杉板门,门洞深一丈、高九尺,两扇优质杉木门,厚五寸,每扇重约五百斤。非常牢固,明清年代日夜有兵丁把守,城楼建在城门之上,楼宽深一丈五尺、高二丈余。建筑格局按洛阳古城楼式样,雄伟壮观,起到“楼祥纳瑞”之意。
福建会馆称“闵粤会馆”,又称“天后宫”。为明末清初时期一位姓薛的富商独资数千两白银建成,并按福建樟州一带的天后宫、妈祖庙的格局仿建,它座西朝东,西为正殿,东为前殿,南北为厢楼,使前殿与正殿连为一体。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
古书院坐落在丹洲东侧,木瓦结构,为庙宇四合院建筑风格,它座西朝东,占地约1340平方米,建有教室六间,有办公室、宿舍、礼堂、存书室、运动场……在清朝当时是一所比较完善的教育场所。至民国期间,又几经扩建修理,再将书院改名为小学,后又再更名为三江县第一小学,抗日战争时被日本烧毁大半,现存有正殿礼堂和办公楼。
在这里,每一个建筑都因为它独特文化背景,成为了一个个优美的风景点。古迹从不同角度上展现了当地浓厚的历史文化积淀。现在则成为当地居民重要的生活、娱乐场所。
3、民俗文化方面
丹洲古城是多民族、多姓氏杂居的古城,全村有苗、瑶、侗、壮、汉五个民族61个姓氏,230户1035多人。当地保存了淳朴的民风民俗,当地有“日不闭门、夜不闭户、路不遗失”的习俗,古城内的居民“晨起而扫”,爱好玩石、树桩盆景、素有“家家奇石、户户盆景”的美称,打油茶、对山歌等民俗仍被保留着。由于古城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因此,一到民族节日,当地自发组织丰富多彩的民俗活动,吸引了外界的游客参与到当地节日活动中。一方面是为了吸引游客到丹洲休闲娱乐,另一方面也通过继承传统,发扬当地优秀的民族文化。外界的关注,增加了当地居民发展生态旅游的信心,增加了当地居民的自豪感。
从大年初三的侗族新娘回娘家,拉开了丹洲民族节日的开端,大年初五侗族传统的花炮节,到其他民族传统节日如侗族百家宴、侗族大歌、吹芦笙、跳多耶、千盏油灯照“培哏”(侗族选美)、坡会等,形成了色彩斑斓的民族风情。如其中的花炮节,寓意“一炮福禄寿喜,二炮升官发财,三炮人丁兴旺”更表达了当地居民朴素的情怀。 侗族“打油茶”是一种别具风格的传统饮食习俗,也是接待客人的一种隆重仪式。每逢宾客到访,主家都要准备上好的侗家油茶,供宾客品尝。
传说故事方面,通过村民共同努力,发掘整理了大量有关丹洲历史的传说和故事,有关如丹州古城的命名、狮子岩、象鼻岩、白老鼠、半边脸等的来源,《柚子树下唱新歌》、《丹洲谣》和《丹洲河水紧相连》等民歌,极大地丰富了当地的历史文化资源,成为当地居民共同享有的精神财富。
(三)宣传推广平台的建设
丹洲古城从1997年规划建设之初,就立足实际,利用多种媒体推介丹洲生态古城。丹洲镇政府先后投入10万元成功举办了第二、第三届丹洲柚子节和“上海大众POLO世外桃源”自驾游等活动。在《广西日报》、《南国早报》、《当代生活报》、《柳州市晚报》和广西电视台、柳州电视台等发布新闻推介,进一步提高丹洲古城生态古迹旅游知名度,为当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铺下了广阔的道路。
完善的经营管理模式
丹洲古城的开发,它在整合各种资源的基础上进行开发利用,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经营制度,包括管理和监督保障制度。这些措施既保护了当地的环境,又促进当地经济和社会文化的可持续发展,保证了“环境保护、文化保护”与“开发建设”三者的协调进行。
1、积极争取上级党委重视。从1997年开始,丹洲镇政府就开始着手规划,定期到丹洲村指导工作,2004年,镇党委政府一名旅游专干下驻丹洲村,与丹洲村委及村民一道进行旅游开发,保证了当地与地方政府、专家进行积极沟通合作,促进地方发展。
2、建立丹洲村旅游管理机构。成立丹洲村旅游管理协会,由村民代表选举理事会对丹洲旅游业进行管理。协会的性质是丹洲党支部和村民委领导下的村集体经济管理组织,采取股份制方式进行经营动作。
3、股份制经营制度。入股方式:现金入股方式和资源入股方式。现金入股方式:凡持有合法资金的投资者,无论村内村外都可以投资丹洲村旅游业。以100元为1股,投资者可投1股,也可投多股;第一期暂定现金股总额为1000股,共计金额10万元。资源股入股方式:以丹洲村共享旅游资源折价作为股金入股。资源股总额与现金股等额10万元,并随现金股的增减同比浮动,资源股为全体村民所拥有。
4、整合管理资源进行有效管理。其一,丹洲村有旅游资源,通过旅游开发把旅游资源转化为经济资源,通过资源股方式把经济资源转化为管理资源,即在违反《旅游管理条例》或不尽股东义务时,可通过按规定取消其股利等管理手段进行有效管理。其二,整合行政管理资源对丹洲旅游进行管理,以海事处、公安和国土资源管理所等机关的管理方式和手段,结合丹洲旅游管理协会的管理方式对渡口码头、农家住宿和建房等存在问题方面进行整治和管理。其三,充分利用村民代表机构和村规民约等管理资源对丹洲旅游进行管理。
5、建立各项可操作性制度。根据各种法律法规及结合本村实际,制定《接待处管理制度》、《门票和渡口管理制度》、《农家住宿管理制度》、《旅游项目开发管理制度》、《财务管理制度》、《股金管理和分红管理制度》、《卫生管理制度》和《旅游资源和城建总体规划管理制度》。通过完善各种规章制度,使丹洲旅游管理制度化和规范化。
6、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丹洲村旅游发展通过股份制引进资金对直接有经济效益的项目开发,如福建会馆修复工程及经营、游泳场建设经营、艺术团经营、茶庄和会议服务经营及修临时停车场建设经营等。同时向上争取资金,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如丹洲村旅游规划、码头、寨门、环洲路和环洲防洪堤建设等。
7、全方位引导。以生态旅游、生态种植、特色经营为轴线,以文化和文物古迹作为基础,通过全方位的引导开发,带动当地经济的全面发展。在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推动了当地文化的对外宣传。
丹洲古城的开发效益
丹洲古城开发的绩效表现在文化保护与经济社会和谐发展,具体体现在生态环境效应、经济效益和社会效应等综合效益。
1、生态环境效应 丹洲开发是在先保护后开发的原则下进行的。因此,对丹洲古城现有的人文景观和自然地域景观进行保护,使丹洲的地域资源永续利用,造福后人。另一方面,通过景区的开发建设,完善了基础设施,使丹洲的人居环境得到全面改善。丹洲观光旅游区在农业生产基础上形成,岛上主要以水产养殖、无公害蔬菜、果品生产为主、各种原始地貌保护完好,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并未造成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和建设性破坏,为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创造了条件。
2、经济效益 2004年丹洲古城旅游接待游客6万人次,2005年1-10月份接待游客7万人次。以2004年的经济统计数据为例,全村230多户的总收入为438.2万,人均收入4200多元,具体如下:
表二: 三江侗族自治县丹洲镇丹洲旅游区收益表 2004年12月 单位: 万元
项目 | 行次 | 主营业务收入 |
一、产品销售: | 1 | 150 |
1、沙田柚 | 2 | 115 |
2、奇石盆景 | 3 | 20 |
3、丹洲腊味 | 4 | 5 |
4、丹洲其它农副产品 | 5 | 10 |
二、门票 | 6 | 23 |
1、门票收入 | 7 | 15 |
2、横渡收入 | 8 | 8 |
三、农家旅馆收入 | 9 | 264 |
四、其它服务: | 10 | 1.2 |
1、会议中心 | 11 | 0.2 |
2、艺术团表演 | 12 | 1 |
合计 | 438.2 |
3、社会效应 丹洲古城的开发提供了一处很好的教育基地,通过这一文化旅游点,让社会其更关注地域景观和历史文化之间的和谐共存关系,让人们更加热爱自己的家园。同时,通过古城的规划建设,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和开发的新典范;解决了农村部分劳动力转移的问题,对于处在城市突飞猛进大发展背景下如果进行乡村文化和经济建设,如何提高社会就业等方面,都树立了一个榜样。
中丹洲古城旅游开发的社会效益评价(如下表),自评分为125/150,已经得到当地居民较高的认同。
表三: 丹洲社会效益评分 2004年
序号 | 检查项目 | 标准评分 | 自评分 |
1 | 丹洲村开发的社会效益 | 150 | 125 |
1.1 | 直接吸纳劳动就业人数 | 70 | 70 |
1.1.1 | 农业点100人以上、工业点50人以上 | 70 | 70 |
1.1.2 | 农业点60—100人、工业点30—50人以上 | 60 | |
1.1.3 | 农业点40—60人、工业点20—30人 | 50 | |
1.1.4 | 农业点30—40人、工业点10—20人 | 40 | |
1.1.5 | 农业点30人以下、工业点10人以下 | 15 | |
1.2 | 间接提供劳动就业岗位数 | 30 | 30 |
1.2.1 | 农业点在200人以上、工业点在100以上 | 30 | 30 |
1.2.2 | 农业点在100—200人、工业点在50—100人 | 25 | |
1.2.3 | 农业点在50—100人、工业点在25—50人 | 20 | |
1.2.4 | 农业点在25—50人、工业点在10—25人 | 15 | |
1.2.5 | 农业点在25人以下、工业点10人以下 | 5 | |
1.3 | 带动本单位产品及纪念品销售等附加效益 | 30 | 25 |
1.3.1 | 农业点在500万元以上、工业点在100万以上 | 30 | |
1.3.2 | 农业点在300—500万元、工业点在60—100万元 | 25 | 25 |
1.3.3 | 农业点在200—300万元、工业点在40—60万元 | 20 | |
1.3.4 | 农业点在100—200万元、工业点在20—40万元 | 15 | |
1.3.5 | 农业点在100万元以下、工业点在20万元以下 | 5 |
六 丹洲古城开发模式对生态博物建设的借鉴意义
1971年巴黎国际博物馆协会大会上,“生态博物馆”首次得到了认可[2]。生态博物馆将一定的地域、遗产、人和集体记忆[3]整体作为它的构成要素,从构想开始,它就展示了其独特的建设和管理理念,突出强调保存和保护自然、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生性,通过提高当地居民对自身文化的认同,并结合有效的规划和开发来发展当地经济、扩大其社会影响。这种思想理念的提出,只为传统文化与社区的规划提供了一个蓝图,但无法提出具体的操作,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在丹洲古城,通过他们切身实地的探索,较好地保护了传统文化遗产和发展当地经济,所得到的成功经验对生态博物馆建设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本文认为,丹洲古城的建设指导思想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基础(自然环境和人文)建设与经济社会长期规划协调发展原则
2.建立居民共同参与的管理机制、经营管理模式
3.发展目标明确——满足大部分人需求,提高经济效益和扩大社会效应
首先,基础(自然环境和人文)建设与经济社会长期规划协调发展原则,它将有效地保护了一个地域的地理和文化特征。
一个地域包含自然环境、居民、建筑等,它是自然地理特征的总称,包含自然遗产和人造建筑等。丹洲古城被称为“水上之洲”,除了它优美的自然风光,也包括其他历史文化如方言、节日、传说,以及岛上的一草一木,一座房子和一面城墙,这些独特的地域特征,成为当地的象征符号,有利于提高当地居民的自我意识,增强当地居民的自我认同;同时,它们也是社区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优秀文化遗产所蕴藏的丰富的文化内涵,又是推动当地持续发展的动力。在发展过程中,注重基础建设与经济社会的长期规划协调发展的原则,有利于保护当地的自然文化遗产,永续地为后人使用,也保证了当地社区的长期健康发展。
其次,居民共同参与的管理机制、经营管理模式,它是丹洲古城得以健康发展的核心机制。 所谓居民参与是指居民个体参与公共事务决策与管理的过程和行为,它的作用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居民参与的必要性成为当地成功的基础,居民的参与有利于了解居民的切身需要,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产生良好的社会效益。丹洲古城在开发的过程中十分注重居民参与,通过村民共同参与完善了当地的基础设施,并建立广泛的开发和管理制度,增强了当地居民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二、居民参与是当地和谐发展的动力源泉。村民是丹洲古城建设的主体和动力源泉,丹洲古城的建设最愿意投入也是居住在当地的村民,因为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通过村民广泛、直接地参与和治理,逐步培育出村民对丹洲的归属感、认同感和丹洲地方意识,使丹洲的各类资源得到最有效的整合和最充分的利用,从而推动丹洲的建设健康、有序的发展,实现了村民自治管理。
第三,发展目标非常明确,即是要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满足大部分人需求,提高经济效益和扩大社会效应。
以发展带来当地直接利益,促进当前与长期发展是当地成功开发的经验,给生态博物馆建设也提供了参考。丹洲古城当年开发前面临的情况是:居住环境差、出行不便,经济收入来源少等,而在开发的过程中通过环境整治,道路交通的改善,极大地提高了当地的卫生居住情况,而古迹修复等美化了当地居民的生活环境。在旅游开发的过程中,通过发展生态旅游,生态种植和特色经营,增加了当地居民的收入,提高了当地社会的就业水平,稳定了当地的治安,这都为当地的居民带来了切身的利益。多种媒体的宣传和推介,又在无形中提高了当地的知名度,为当地的长远发展做下了铺垫。
按照“六枝”原则提出的“村民是其文化的主人,有权认同与解释其文化”[4],作为自然和文化遗产的拥有者和集体记忆的传承者,当地居民是生态博物馆最为权威的发言者,他们的参与和认可程度决定了生态博物馆理念是否运用到位。从丹洲古城的传承来看,优秀的文化遗产丰富了当地人的精神和文化生活,增加了它对外界的吸引力,同时也提升了当地的居民对自身文化认同感。在生态古城的建设过程中,当地居民积极主动的参与进来,担当起主人翁的角色,使“生态博物馆的核心是公众参与[5]”这一重要原则成为了现实。
七 小结
丹洲古城的开发实践,以其科学的指导方针、系统的规划、合理可行的制度和完善的运营机制,开创了乡村保护、开发理论和实践的新篇章。丹洲古城的开发以挖掘历史文化内涵、展示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为基调,强调村民的自主参与,采用现代可持续发展观,合理科学地利用地域资源,在保护的基础上分期逐步开发,做到边开放边收益、边收益边建设的理想效果。它的指导方针和实践路线,不自觉地实践了生态博物馆的理念,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借鉴价值。
作者系广西民族博物馆助理馆员
注释:
[1]协会包括会长一名,主持全面工作;副会长两名,协助会长做食宿和旅游开发项目;成员八名,做接待、治安、环境卫生等相关工作。
[2]皮特•戴维斯:《生态博物馆——地方意义》,伦敦:莱切斯特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版 ,58页
[3]皮特•戴维斯:《生态博物馆——地方意义》,伦敦:莱切斯特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版,69-73页
[4]中国博物馆学会:《2005年贵州生态博物馆国际论坛论文集》,北京:紫金城出版社,2006年2月,P6
[5]中国博物馆学会:《2005年贵州生态博物馆国际论坛论文集》,北京:紫金城出版社,2006年2月,P6
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民族传统文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也不例外。从我国西南地区而言,怎样保护和利用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既是一个重要的学术问题,又是一个紧迫的现实问题。保护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涉及的问题很多,因篇幅所限,本文主要探讨以下四个问题:一、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的现状;二、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的开发及其利弊;三、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保护的现状;四、加强保护的原则、措施的建议。
关于传统工艺的定义,有人认为,“传统工艺指近代科学技术兴起前产生的所有手工生产及原始机械生产的技艺。实质是古代科学技术在生产实践中的应用。”(本文关于传统工艺的定义与之相近,指近代以西方工业文明为代表的科学技术传入之前的所有手工生产和原始机械生产的技艺。另外,在“传统工艺”之后加上了“文化”一词,主要是借鉴了日本造型文化研究的思想,除注重“制造出来的物体本身”即有形文化外,认为造型的构思、材料的选择、工具及其使用方法、技艺、制作的过程、成品的用途以及象征意义等无形文化更有价值。)因此从保护的层面出发,在研究中除注重有形的物品外,更注重与之相关的无形文化。
关于西南少数民族的传统工艺文化,以前大多是从工艺美术的层面进行研究,除贵州省博物馆从保护的层面对贵州的传统工艺进行过较全面的普查外,其它仅有零星的研究,且大多对与传统工艺相关的无形文化重视不够。从保护的层面,系统的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本文尚属首次。
一、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的现状
由于目前对西南少数民族的传统工艺文化资源尚无系统全面的、或普查性质的资料,故本文亦不可能对其现状做定量的描述,但从本课题的专题性调查报告和《贵州传统工艺研究》,以及其它一些零星的调查资料分析,大体可以分为衰退类和变异类。由于衰退和变异的概念较为模糊,为了便于分析,这里的衰退主要是指数量的减少。当数量减少到面临消失的危险时,就成为了濒危类,完全失传的则为消失类。但这里没有必要如此细分,因而衰退类中也包含了濒危类和消失类。变异类主要指的是材料、技艺、种类、造型、图案、用途、使用习俗等内涵的变异。当然,有的时候同一种工艺文化既可能是数量减少,又可能是内涵变异,内涵的变异还可能是衰退。因此,就某一种工艺文化而言,很可能既是衰退类又是变异类。
1.衰退类
传统工艺文化的衰退从数量方面看,既有生产地的减少,也有生产者的减少和使用者的减少。现实的情况,往往是三者都在减少。这在民族服饰上表现得十分突出。李子贤教授1963年在怒江峡谷地区考察时,村寨里的人们在穿着上都是清一色的民族服饰。1991年他再到怒江峡谷地区时,村里的一些年青人已穿上了城里人的时装。1997年他又到怒江峡谷地区时,几乎没有抵达边境少数民族地区的感觉,通晓一切的民间艺人已很难找到。贵州省1988年的调查表明,该省传统工艺中,濒于失传的项目约占15.6%,已知失传的项目约占5.6%。例如,当时漆器的生产地只有解放前的10%,桑蚕技术只有以前的40%,生产地已大大萎缩。又如大方的毛布、黔东南数县的棉、毛、麻混纺布、赤水的五彩龙凤纸伞和竹帘画、金沙的烟火架、沿河土家族的乐器、安顺的牛角制品、镇宁的纸伞、雷山等地的皮纸、黎平等地的土硝、盘县的雕版印刷、荔波的风猪、都匀的黄杨木手杖、三都的马尾帽、赤水的石灰印染、贵阳的雄精雕等等,都已濒于失传。而梓桐的毛毡、遵义的油绸、仁怀的沙酒、赤水的竹篦、思南的丝线、安顺等地的皮革器、雷山等地的石印、黎平的树皮布、安龙的龙溪砚、铜仁等地的葛布和麻布等项目则已经失传。这里所述,虽然只是贵州一省的情况,但窥斑见豹,西南各省的状况基本相似。民族传统工艺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衰退,已是一种普遍现象和不争的事实。
2.变异类
在现代社会中,民族传统工艺在种类、造型、色彩、图案,特别是原料和工艺技术方面都发生了程度不同的变化。这种变化与在农耕社会中的发展、变化不同,为了加以区别,我们将其称为变异。在农业社会中,传统工艺以天然原料和手工或原始机械生产为特征。尽管也在不断发展变化,但是尚未脱离天然原料、手工生产的基本轨迹。而在现代社会中,这种状况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其中,变化最明显的是现代工业的原料和技术被不同程度的采用,导致了传统工艺的变异。例如,滇南苗族的服饰材料由现代工业生产的化纤、人造丝、棉等布料替代了原来手工自纺的传统麻、棉布料和蚕丝。化学纤维、机制布料等便逐渐成为了当地苗族妇女着装材料的主流。服饰制作技术也逐渐向半机械或机器化生产工艺转化。当然,滇南苗区是变异较大、较明显的地方。但即使在苗族服饰文化保存较好的贵州施洞,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本来,传统的手工纺织、染色、刺绣和银饰工艺构成了施洞苗族服饰文化之网。但是现在,现代的化学染料却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传统的蓝靛生产和染色工艺;机制纱代替了自纺棉纱,传统的手工弹花机已经消失,纺织工艺也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服饰文化之网已经残破。凉山彝族的漆艺也是如此,底胎的制作一定程度上由电动机械代替了手工车制,髹漆工艺中则有人用现代的化学漆代替了传统的土漆。藏族的唐卡,也大量的采用了现代的颜料代替传统的矿物颜料。如此等等,民族传统工艺文化发生的变异是非常明显的。
有必要强调指出,传统工艺文化的衰退,其主要原因在于需求的减少和市场的缩小。由于传统工艺的产品大多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具有很强的实用功能,即能够满足人们的某种生活需求。当能满足同样需求的更加方便、实用、价廉、物美的工业产品出现,并通过发达的现代市场经济网络涌入广大民族地区的时候,对人们日常生产与生活的影响是全方位的。传统工艺产品原本所拥有的市场被挤占,被新的东西所替代。现代的交通工具代替了以前的人背马驮,现代的服装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传统的民族服装。这种情况下,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或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不仅商品极大的丰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变化,传统工艺所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和文化基础受到了极大的动摇,衰退之势不可逆转。
这是一种全面的、广泛的冲击。生活方式的改变,对传统工艺产品的需求减少,直接导致了生产者数量的减少和相关技艺的衰退或变异。其中,受到最严重挑战、变化迅速的是公众持有型的技艺。这类技艺是全社区、全民族成年者或某一性别群体所持有的工艺技术,为人人必备的日常生活谋生技艺类型。如纺织工艺、食物加工工艺等。由于这类技艺生产的产品多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而日常生活必需品所具有的广阔的市场和利润空间,也正是现代工业规模化生产所特别关注的重点。因此,以日常生活品生产为主要目标的这类传统技艺,成了首先面对工业文明竞争的领域。尽管这类技艺持有者看似人数众多,但面对着需求的日益减少和轻便省力的新技艺的时候,人们或者放弃了传统的技艺,或者改学新的技艺,使这类技艺的持有者迅速减少,有的很快消失了,有的逐渐丧失了持有者群,成为仅有少数人群才能掌握和持有的技艺类型。如苗族刺绣中的双针锁绣技法,过去曾是贵州省雷山县、台江县和凯里市交界的巴拉河沿岸苗族妇女人人皆会的技艺,如今已极度衰退,掌握这种技艺的只有少数五六十岁的妇女了。
第二类为部分工匠持有型的技艺。这类技艺是某些村庄部分人或某一家族世代拥有和传承的工艺技术,虽也为人们的日常生活提供必需品,但不像第一类那样为人人必备,其产品也可能或缺或被替代。如彝族的漆器工艺,产品多为生活中的餐具,但每户拥有的数量和质量差别大,甚至有的家庭用的是未漆的木餐具。又如苗族银饰,虽然每个苗家女性都会置备和使用,但也不是一次性制成完整的一套,要视家庭经济状况逐件地添制,过去许多贫困家庭的女性往往仅有银饰中的主要构件。银饰工艺的持有者也只是一些村寨的匠人。
第三类为特别工匠持有型的技艺。它是某些村庄为少数人所持有的工艺技术类型,这类技术为社区内或民族内提供某些特别消费品。产品虽然也是人们社会生活中所不能缺少的,但不如一、二类技艺那样是人们日常生活所必需的。如藏族面具制作技艺,它主要是为寺庙或民间的藏戏班子服务。尽管寺庙和藏戏对全民信教的藏族人民很重要,是他们生活的组成部分,但对每个家户或个人而言,面具制作技艺离他们日常生活较远。又如民族乐器制作技艺,虽然每一民族或地区都有其特别的乐器和制作的技艺,但使用乐器的人毕竟只是少数,乐器制作技艺的持有者人数更为稀少。第二、三类技艺的传承方式,虽然也具有明显的代际言传身教的特点,但这类技艺往往是某些村庄或家族所持有,被视为他们专有的谋生技艺,其技艺传承多在亲属、家族内进行,有些还采取师徒或继承人传承的方式,由于技艺的保密性还伴随有许多仪式和禁忌。对学习者来说,除了某些指定性继承人或许出于无奈非学不可外,绝大部分人是因喜好或将之视为谋生技能主动学习的。但现在相当多的民族传统工艺,都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需求的减少,学习者也在减少。甚至于某些技艺,由于传承面的狭小,往往因技艺传人的死亡或后继乏人等,技艺便随即黯然失传,从此消失。
尽管民族传统工艺文化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变异、衰退甚至消失的速度都在加快。但是,那些在艺术和文化意义两个层面上具有较强的民族特点或地域性特征的技艺,对现代工业文明却有较强的抵御力。因此,一些实用性低,艺术性强,民族文化意义浓郁的传统工艺,如贵州苗族的盛装、凉山彝族的漆艺、藏族的唐卡、佛像、面具等工艺文化就抵御力强,保存较好。而那些实用性强,艺术性弱,文化意义淡的传统工艺则容易受到冲击,如上述消失类中的毛毡、油绸、沙酒、竹篦、丝线等传统工艺就是典型的例子。
近现代以工业文明为代表的文化对传统工艺的冲击实际上很早就开始了,并且持续不断,而且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冲击更加强烈、广泛。例如,20世纪初以来逐渐传入凉山彝族地区的步枪等现代武器,就开始冲击了传统漆艺文化中的铠甲、箭筒等漆兵器的生产。以后随着现代武器的增多,最终取代了传统的武器。传统的漆兵器也就逐渐成了传世品或历史文物,与之相关的制作技艺和文化意义也逐渐在现实生活中消失。诸如此类,比比皆是。解放以后,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对民族传统工艺的冲击在逐渐加大。改革开放以来,现代化的进程明显加快,对传统工艺文化的冲击又呈加速之势。
从人类文明史的角度看,传统工艺受现代文化的冲击是不可避免的,传统工艺文化的衰退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必然趋势。在这样的趋势下,一方面要看到对传统工艺文化不加区分的保护,或者说要让传统工艺文化保持以前农业社会时的兴盛状况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也没有必要;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在这样的大趋势中,许多对人类有价值的传统工艺也一并受到冲击,逐渐衰退,甚至消失。因此,选择其中重要的、有价值的加以保护,十分必要。
二、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资源开发与保护的关系
当前,在市场经济的背景下,传统工艺的生产方式,尤其是以旅游业和文化产业化发展为导向的对民族文化资源的开发,对民族传统工艺的保护,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值得认真关注。
目前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的生产基本为两种模式。一种主要沿袭传统的生产经营方式,是一种非商业化或商业化程度较低的生产。另一种是新的生产经营方式,是一种商业化或商业化程度较高的生产,目的是赚取商业利润。后者也是现在对西南民族地区传统工艺文化资源开发的主要方式。
传统生产方式的生产目的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为了自用,或作为礼品馈赠他人,是一种非商业化的生产。如很多西南少数民族民间妇女的纺织、服装制作等,生产的目的是供家人所需或馈赠亲友。另一类虽然是为了赚钱,但主要赚的是工钱,商业化程度很低。如四川凉山美姑县候古莫的漆器生产,基本沿袭传统生产经营模式,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生产漆器。产品放在家里等人上门购买,买的人多了,多生产一点,买的人少了,少生产或暂时停止生产,不主动开拓市场。生产量小,利润低,基本上还是农村的家庭副业。其它如民间的木匠、石匠以及藏族地区制作面具的艺人等等,或在家里生产,等人上门购买;或作为流动的匠人,到买主家里(或寺庙里)干活,赚取工钱。前一类生产主要是自用,生产者总是会尽自己所能将其做好,在条件具备时还会精益求精,不计成本。这在服饰生产中表现得十分明显。例如,过去为家户亲人制作服饰的苗族妇女,她们的一针一线,可谓是付出了母亲、妻子、姐妹和情人之爱,还充分考虑到社会对她们手艺的评价。显然,这有利于工艺的保存和发展。后一类生产尽管是为了赚钱,但主要面对的是本地或本民族的市场,购买者主要是按传统的用途来使用。为了满足购买者的需要,一般总是按传统的方法生产,同样有利于传统工艺的保存。这两类传统工艺品都主要是以家庭或个人为单位进行生产,基本上分散在广大的农村,在现代工业用品的冲击和生活方式变化的大背景下,需求的急剧萎缩,使之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总体上呈衰退之势,但也有个别的生产者会较好的保持传统技艺。
另一方面,改革开放以来,西南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呈现出复兴的局面。同时,随着经济、特别是旅游业的发展,人们也逐渐开始采用新的经营方式——商业化的生产经营方式,对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资源加以开发利用。经营主体有国营、集体、私营企业和小作坊、个体生产者等。虽然经营主体形式不同,但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商业利润。即在生产过程中,对传统工艺文化的开发都是从经济的角度考虑,注重其经济价值,获取商业利益。以此为目的,在开发中,首先是选择性开发,并且主要是以经济价值为标准进行选择。在现代社会中,有经济价值的往往也是富于民族特色,特别是艺术特色浓郁的传统工艺。如凉山彝族漆艺、苗族服饰、藏族面具、唐卡等传统工艺文化,既有一定经济价值,也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而经济价值低或在现代社会中已失去经济价值的传统工艺种类,只能处于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状态,面临消失或濒临消失的境地。如上述黎平的树皮布、安龙的龙溪砚等等均是。就某一种传统工艺而言,也是如此。开发中往往是选择成本低利润高的部分,而置其它于不顾。如凉山彝族的漆艺中,成本高利润低,不好卖的皮胎漆器已很少生产;而成本低利润高的木胎漆器得到了大量生产。贵州大方的漆艺文化中皮胎隐花漆器为全国仅有,最为独特,也因成本高,难以销售而停产几十年,技艺已濒临消失的边缘。又如服饰工艺方面,在滇南苗族服饰的开发过程中,为了降低成本,只选择造型或色彩上的相似性,使用丝网印花工艺替代了手工蜡染。这样开发的结果,是传统工艺文化中有经济价值的工艺,或者某一种具体传统工艺中有经济价值的部分得到了延续或发展,甚至是特化的发展。其它的则自生自灭,衰退甚至消失。
其次是利润目标。开发传统工艺的目的是获取利润,经济规律中的利润最大化原则在这里同样适用。为了使利润最大化,降低成本、提高生产率、扩大销售量是开发者普遍的经营之道。成为技艺选择的目标。同时,开发者所面对的也是与传统的生产经营者迥然不同的市场,购买者大多为城里人、外地人、旅游者或观念发生变化不再坚持传统的本地(或本民族)人。比如,现在凉山的工厂、作坊生产的漆器主要是作为礼品、旅游品销售给城里人和旅游者。这样的购买者,除极少数人外,对传统工艺品内在的工艺质量不仅不懂行,也不是很关注,大多数人仅关注外在的形式和价格。旅游者更是这样。他们购买传统工艺品的目的不是实用而是观赏,因此外在的美和价格的低廉是绝大部分人的首选。这种市场导向的结果,使传统工艺中能满足利润目标的种类或部分则被采用、被保存下来。否则受到摈弃,被置换和取代。如凉山的工厂、作坊以开发为目的漆器生产,底胎的制作用电动机械代替了手工车制。部分人还用现代的化学漆代替了传统的土漆。滇南个体作坊和工厂的民族服饰生产工艺,用脚踏缝纫机、电动平缝机等现代技术替代了手工缝制;用刻版的化学印花工艺替代了传统的手工画蜡工艺;用机器绣花替代了传统的手工刺绣;用机器高温成型技术替代了传统的手工碾压技艺制作百褶裙;用机织花边替代手工织带。仅有那些机器生产尚未完全替代的配件,如十字挑花工艺等,以发包的方式交由苗族妇女手工制作。因此,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的的民族传统工艺资源的开发,容易造成工艺变异、精品减少和大众化、模式化的生产趋势。
从保护的角度看待传统工艺文化资源的开发,应该说它是一柄双刃剑,有利有弊。从有利的方面说,尽管生产发生了变异,但还是使传统工艺文化中的某些方面得到了延续,其保护的作用显而易见。并且开拓了以城镇人特别是旅游者为主的礼品、旅游品市场,产品销售到了外地甚至国外,扩大了民族文化的影响,有利于保护。同时,在开发传统文化资源的过程中还保存和培养了一批艺人。使得传统工艺得到了继承、延续。从不利的方面说,由于追求商业利润和选择性开发,决定了它只能选择有经济价值的部分开发,置其余的不顾,不利于传统工艺的整体保护和发展。
此外,对工艺文化的开发还有一种常见的形式,就是近年兴起的在旅游村寨或旅游点,将工艺作为一项民族文化的表演内容进行“贩卖”。这种做法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对工艺的保护有利有弊。一方面,它扩大了影响,是对传统工艺文化的一种宣传;另一方面,它又常常使工艺在“表演”过程中扭曲、变异。
传统工艺文化并非仅仅具有经济价值,它同时还具有科技价值、艺术价值、历史价值、文化价值等。就某一种传统工艺而言,可能偏重于其中某一种或某几种价值,但就传统工艺总体而言,却具有多种价值。因此,对传统工艺文化资源的合理开发,虽然有利于有经济价值的传统工艺文化的保护,值得提倡、鼓励和支持,但它并不等于对传统工艺文化的总体保护。特别是对那些经济价值低,但又有很高的科技价值或历史价值或文化价值的,则有必要采取措施,实行专门的保护,需要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处理好保护与开发的关系。例如,贵州大方的漆艺十分有名,需要保护,但真正值得保护的只是当地独有而全国其它地方没有的皮胎隐花漆艺,其余从外地学来的不具特色的漆艺则应该按照规范的市场原则进行开发。又如贵州省巴拉河沿岸苗族的双针锁绣,也是当地独有的技艺,值得加以保护。这些技艺因工艺复杂,学习和制作都十分耗费时间,目前已濒临消亡。对类似工艺的保护,若没有切实可行的专门措施是不行的。
三、西南少数民族传统工艺保护的基本状况
目前,国内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的保护仍以博物馆为主,尽管博物馆是从文物收藏的角度进行的,但客观上起到了保护的作用。除此而外,还有一些其它的保护措施或方式,由于较为零散,单作一类加以叙述。
1.博物馆式保护
博物馆方式的保护是中外传统工艺文化保护方式中普遍采用的方式。在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资源保护过程中,先后出现了几种博物馆形式,即普通博物馆、村寨博物馆、生态博物馆等。
普通的博物馆包括各省、地(州)、县的综合性博物馆、文物室(或文管所)和高等院校的博物馆。目前,在西南地区以收藏少数民族文物为主的博物馆主要有云南省民族博物馆、云南民族学院民族博物馆、西南民族大学博物馆、凉山彝族奴隶制博物馆。此外,四川大学博物馆、四川省博物馆、贵州省博物馆以及西南地区各民族自治州的博物馆等也收藏有大量的少数民族文物。毫无疑问,这些文物大多数甚至主要也是民族传统工艺品,并且基本上是原汁原味的,即从材料到工艺技法、色彩、造型、图案等都是传统的,有的甚至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现在已经消失了的。因此,可以说博物馆是民族传统工艺品及传统工艺文化的主要保护者。如西南民族大学博物馆、凉山彝族奴隶制博物馆、四川大学博物馆、四川省博物馆收藏的漆器,已囊括了凉山彝族传统漆器的主要种类、器形和纹饰图案,从一个方面对彝族传统漆艺文化进行了有效的保护。又如贵州省黔东南、黔南两州的博物馆收藏有大量的少数民族服饰,无疑对当地的民族服饰文化也起到了有效保护的作用。不过博物馆主要是从文物的角度进行采集和收藏的,大多重历史轻现实。其次,博物馆的采集和收藏并不是从传统工艺文化的层面进行,即不是在对某种工艺文化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基础上的采集,所以从工艺文化保护的角度看,所收藏的实物零散而缺乏系统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即博物馆的收藏重有形的实物而轻实物背后无形的工艺文化。对与实物相关的原料、具体的制作技艺以及技艺的传承、器物的生产、销售、使用以及相关的经济行为、社会行为和文化意义等,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应有的研究。
村寨博物馆首先兴起于贵州省。20世纪80年代,在该省文化管理部门和文物保护部门的共同努力下,先后在苗、侗、布依、仡佬、土家等民族村寨建立起了一批露天的民族村寨博物馆。这些民族村寨博物馆建立的初衷,无疑是为了对当地民族文化资源加以保护。建立之初,对搜集、传承和保护当地的民族文化资源也起到了积极作用。然而,我们在考察中发现,这些建成了博物馆的村寨,后来大多数成了当地发展旅游经济、开发旅游资源的首选地,被开发成了旅游观光景点。伴随着旅游开发而来的,则是为了迎合旅游者的需要而进行的大量的民族文化的移植,甚或对原有民族文化(如民俗)进行改造。例如,本课题组对被誉为较为成功的具有较高知名度的村寨博物馆——贵州省雷山县上郎德村的考察表明,自该村成为旅游热点之后,村民的商品价值观、时间观念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把村寨内的文化资源当成商品来贩卖,保护意识减弱。每天为游客表演的歌舞曲目,有60%是从其它地方移植进来的。面对着旅游经济的冲击,类似的村寨博物馆在民族文化保护中,最终将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应该值得更进一步的探讨。
生态博物馆的概念是对文化、自然遗产加以整体的保护。它所强调的是博物馆社区居民不应该从他们生活的社区内分裂出去,社区的过去曾留下的历史文化遗产应保留在社区之内。生态博物馆所保护所传承的是包括自然、文化两种遗产的复合体。(换句话说,生态博物馆所强调的是在文化的原生地对文化遗产加以保护,避免损坏整个文化遗产的完整性,并让这些文化得到传播和延续。生态博物馆在中国的出现,与西南地区民族文化有密切的联系。1998年正式开馆的中国和挪威合作的贵州六枝梭嘎生态博物馆,被誉为中国的第一座生态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就是建在群山环抱的梭嘎社区。在社区里居住着“以长角为头饰”的苗族同胞。这个有4000多人、分布在12个村寨的苗族支系,被博物馆创办者认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延续和保留着相当古朴的文化:有十分平等的原始民主;有十分丰富的婚丧嫁娶和祭祀礼仪;有别具风格的音乐舞蹈和十分精美的刺绣、蜡染。因此,他们意欲通过生态博物馆的形式使这块文化瑰宝得以长期地保持下去。这一博物馆形式经过了几年时间的运作,在2001年8月的六枝中挪生态博物馆国际研讨班上,正式形成了生态博物馆的《六枝原则》。(这一原则成为正在筹建中的贵州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和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的指导原则。)本课题组在对梭嘎生态博物馆的考察中,看到建有博物馆的陇嘎寨的纺麻、蜡染等工艺确实得到了延续,但社区内的其他11个村寨,是否会如博物馆创办者之愿得到传承和保护,是很难遽下结论的。另一方面,在陇嘎寨我们也看到了类似上郎德村寨博物馆的商品泛化的苗头。值得加以警惕。我们并不怀疑,生态博物馆对保护民族文化资源会起到积极的作用,但我们在检索其指导原则时,发现在这些原则中,对当地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即无形文化的保护、传承等,并没有做出更加细致而具体的可持续发展的规定。对民族传统工艺文化持续传承的远景,同样值得探讨。
2.其它方式的保护
除了博物馆以外,其它的保护方式较为零散。它们有的才起步,正处于探索阶段;有的资料较少,难以进一步分析,因此归并为一类叙述。大体可分为以下六类:
A.命名式保护
命名式保护是传统工艺文化保护中常用的一种方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和“口传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就是通过命名的方式,以达到推动人类文化遗产保护的目的。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命名式保护,东亚的日本、韩国等做得比较好,由立法至具体的实践,形成了完善的制度。对那些具有代表本民族文化特色的传统工艺,国家通过命名传承人并给予传承人政府津贴的方式,确保其工艺得以传承。
在我国,命名式保护起步较早,由文化部命名的“民间工艺大师”、“文化之乡”等,虽然没有做出类似日本、韩国那样的对传承、保护的明确规定,但客观上对民族传统工艺的弘扬、保护起到了促进的作用。不过,我国的命名方式,在申报、审查、命名、管理、资助、监督等方面,没有形成一个常规的完善的制度,使命名制度对文化保护未能发挥出应有的效率。例如,有一些工艺因为被命名的工艺大师的去世而失传。
近年来已有人认为对民族传统工艺的保护,当务之急是对艺人的保护,通过命名提高民间艺人的地位,是一种很好的保护方法。1997年云南省开始了民族民间艺人命名的调查工作,在调查了近万人的基础上,“经专家组评审,省文化厅批准,于1999年6月23日在昆明召开命名大会,命名了166位艺人,分别授予他们云南省民族民间高级美术师、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师、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艺人称号。”通过命名对他们起到了重要的保护作用。命名式保护对民族传统工艺的保护作用在国外已有了成功的实践,若我国逐渐完善这一制度,将会对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的保护起到很好的作用。
B.立法性保护
立法性保护指的是国家或地方政府通过立法方式对文化财产和文化资源进行保护的方式。在这方面,西方一些发达国家很早就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较,我国的立法性保护出现较晚,尽管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政府曾相继颁布了若干不同形式的有关文化保护的政令,但直至1982年11月颁布的《文物保护法》,我国才真正有了现代的国家文物保护的法律。但是,目前的《文物保护法》以及《民族区域自治法》等,还只注意到物质文化方面。在非物质文化方面,过去轻工业部制订有一个传统工艺美术管理的行政法规,也是仅限于规范工艺美术生产方面的各种行为。对于西南地区民族传统文化的立法性保护,云南省于1999年颁布实施的《云南省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保护条例》,应视为我国民族传统文化立法性保护的一个开端。但从总体上说,我国的立法性保护才刚刚起步,特别是涉及到无形文化方面的立法保护,还任重道远,有许多工作要做。
C.开发式保护
开发式保护与前边所讲的商业性开发不同,它在开发之初就具有了保护意识和保护措施。如云南省“民族文化生态村”的建设,可以说是个新的尝试。1997年,云南省政府在《云南民族文化大省建设纲要》中明确提出,要“建设遍布全省的各种民族文化生态村”。民族文化生态村建设的目的是把农村基层文化建设、民族文化资源保护、民间文化产业开发与其环境改善、经济发展协调起来。从1998年开始,在丘北县普者黑仙人洞村、腾冲县和顺乡、景洪市基诺乡巴卡小寨、石林县北大乡月湖村等进行试点。到2001年,该省又组织专家初选了30个村寨(乡)作为“民族文化生态村示范点”。这些村寨分为“文化旅游村”、“生态旅游村”、“历史名村镇”、“民族工艺村”、“民间艺术村”、“文化保护村”等。由其命名可以看出,对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的保护亦包括在其中,但这项融开发与保护于一体的尝试,刚开始运行,它对民族民间工艺文化保护的效果,尚未显现出来。而且在强调文化产业化开发的同时,如何使之与民族文化保护和谐地发展?还有一个探索的过程,得由时间来检验。
D.研究性保护
我们所讲的研究性保护,既包括对民族传统工艺资源的普查、工艺流程的整体记录、器物的采集和相关文化背景的研究,也包括对各种文化保护实践的规划和参与,即文化保护措施和技术的研究。在这方面,我国尚处在起步阶段。上述贵州省六枝梭嘎生态博物馆、云南省“民族文化生态村”等,都是在有关专家参与调研的基础上创建与运行的。前者有中国和挪威的博物馆专家直接策划和参与,后者是在美国福特基金会和云南省政府的资金支持下,由云南省社科院和各高校的专家牵头,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实施的。最近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承担的,科技部、文化部重点科研项目“西部民族文化资源数据库”,也可视为对民族文化资源进行研究性保护的一项重大举措。
E.寺庙式保护
尽管在通常意义上寺庙是一个宗教场所,但在西南乃至西部地区的民族传统工艺文化保护中,其重要作用不可忽视。尤其在藏族、傣族以及纳西族等西南少数民族中,寺庙不仅是个宗教活动的场所,而且也是民族传统文化和部分工艺技术传习的重要场所。如藏族神舞面具制作工艺的传承和使用都与寺庙相关。
F.个人的收藏和传习
个人收藏和传习,也不同程度地对传统工艺起到了保护作用,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提高,个人的工艺品收藏和技艺传习会不断增多。应该加以重视和支持。
博物馆的保护和其它形式的各种保护,虽然对民族传统工艺文化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还很零散,还只是一些局部的保护,缺乏系统性、规范性、全局性和理论的高度,特别是对其中的无形文化的保护更显欠缺。
四、保护与开发措施的建议
综上所述,现代工业文明对传统工艺文化的冲击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在这种趋势下,传统工艺文化的衰退、变异是难以避免的。选择其中有价值的传统工艺文化进行保护已十分紧迫。但问题的关键是,什么样的传统工艺文化值得保护?怎样保护?
第一,研究的基础性作用及分类分层保护原则
研究既是保护的基础又是保护的重要方式。现在从保护的角度进行的调查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它应该包括对民族传统工艺资源的普查,也包括对传统工艺进行全面、深入、系统的调查研究。在具体的调查研究过程中,应包括对工艺流程的整体记录、传承方式、生产经营方式、器物的采集和相关文化背景的研究;还应包括对各种文化保护实践的规划和参与,即文化保护措施和保护技术的研究。
民族传统工艺资源的普查,目的是对各种工艺文化的现状和分布有一般性的了解,是进一步研究和保护的基础。而根据不同民族传统工艺的特点,从全国的、或全省的、或某一民族的层面对某一种传统工艺进行深入系统的调查研究。其成果首先是解决什么样的传统工艺文化值得保护的问题,制定出符合中国实际的传统工艺文化保护的认定标准,进而解决怎样保护的问题。同时它本身也是一种保护方式,即记录式保护。
具体的保护方式,应该按“分类分层”的原则进行。分层:从我国的情况看,分为国家级和省级两层较为合适。即,如果一种具体的传统工艺文化从全国的层面看,既独特又有很高的价值,则应该进行国家级的保护。如果在全国的层面看较为一般,但从全省的层面看有很高的价值,则只进行省级保护。从全省的层面看也较为一般,但仍有较高的价值,进行记录式保护即可。分类:分类的情况较为复杂。首先需要了解保护对象的现状如何,还能否进行保护。如果需要保护的对象有的虽然已衰退,但还存在,可以直接进行保护。有的则已停止生产多年,濒临消失,需要先抢救,然后才能进行保护。有的虽然重要,但已完全消失,无法保护了,也应当有相关的资料存档。其次还要根据不同工艺的特点有所侧重,加以分类。有的偏重对艺人的保护,有的偏重对产品和资料的收集。例如,凉山彝族的漆器种类、造型、色彩、图案十分独特,并具有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是一种有保护价值的传统工艺文化,而且现在仍在大量生产。但在工艺技法上并不是很独特。因此,应偏重详细的记录式保护,同时只需选择其中技艺最好的艺人进行保护即可。又如贵州大方的漆艺全国有名,当地独有的皮胎隐花漆艺,值得加以保护。皮胎隐花漆艺的工艺复杂,特色浓郁,但器物的种类、造型、图案、色彩等却一般,需要偏重对艺人的保护。同时它已停产几十年,现在仅有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会制作。因此需要先抢救,让老艺人培养一两个年青人,才能使其工艺延续,得到保护。其它工艺文化的保护亦大抵如此。因此,上述两个问题的回答都需要大量的研究成果作基础。换言之,只有在科学调查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才能找到真正有价值的、值得保护的具体传统工艺文化,并且才能找到与之相适合的行之有效的保护方法。
第二,无形文化的立法保护
关于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不少人提出过种种看法。例如,有人提出观念更新、政府保护、立法保护、重点保护、分类保护、加强教育六条。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但在诸多的保护措施中,最关键的是立法保护。因为立法保护能起到纲举目张的作用,不仅系统全面,而且能规范政府、社会、民间的行为,使其有法可依,避免各种随意的作法。由于法律具有的权威性和稳定性,才能使保护成为必须的和长期的,而不是短期的行为。真正将保护上升到了立法的高度,不仅是观念更新的产物,而且更能有效地促进人们的观念更新,教育广大的群众。
在立法保护的措施中,日本的作法有借鉴的价值。在日本的文化财保护法中就有对无形文化保护的专门规定。日本文化财保护法关于无形文化的保护最基本的有三点:首先是保护对象的确定。为此专门制定了“重要无形文化财的指定及其保持者和保持团体的认定标准”。即日本中央政府把无形文化财产中具有意义的确定为重要文化财产,对能高度体现这些技艺的个人和团体给予认证,并采取培训措施,以使这些技艺得以流传下去。第二是对保护对象的资助、支持。如日本中央政府每年向获得认证的个人拨给一定数量的(1999年为200万日元)特别津贴,并帮助地方政府和掌握这些技艺的团体支付一些公演、展览和培训费用,以使这些传统得以继续流传下去。第三为记录式保护。对没有认定的,但也有价值的无形文化财产,在其中选出一部分“应予以档案记录或用其它方式予以记录”,并要加以展示,让公众能够接触到。这项工作,日本中央政府自己开展,并向地方政府提供记录和展示的补助经费。
无形文化的价值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重视。1989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召开的第21次大会(简称巴黎大会)认为,民间文化即一个社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关系到一个群体或社团的文化根源和特性。大会呼吁关注“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促使每个民族确定自己及其全人类文化特性以保持其文化的多样性方面的重要性。”并在《保护传统与民间文化建议案》的文件中,把民间文化定义为“属于文化社团、基于传统的创作总合,以个人或团体形式表现,并且就其反映文化和社会本体而言,它是一个社会团体愿望的反映;其标准和价值通过摹仿或其他方式口传心授”。这一定义的重点是指非物质文化遗产,特别是以口头方式代代相传的遗产,体现在语言、文学、音乐、舞蹈、游戏、神话、礼节、习俗和手工艺等方面。(这里说的非物质文化,大体相当于日本的无形文化。)200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又制定了旨在激励各国政府、非政府组织和地方社团保护民间文化的政策建议案,即《人类口头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公告》。对登录“遗产代表作”的标准做出了具体的规定,即对那些表现形式具有突出价值的,根植于当地民族的,对民族的文化特性起到重要作用的,在技术和质量上都非常出色的,又能反映现存文化传统的价值的,并在生存上已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威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应列入“代表作”重点保护。
在我国,文物等有形文化的保护已经有系统的保护法律法规,但对传统工艺等无形文化保护的法律法规尚属空白,需要加紧立法。这是确保民族传统工艺等无形文化得以有效保护的关键所在。
第三,保护性利用措施
保护性利用与上述的商业性开发不同,前者的目的是保护,后者的目的是获取商业利润。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相关文件中,在各国的文化保护政策里,也都不同程度地提到保护性利用的问题。事实上,处理好开发与保护的关系,进行适度的开发,是能让一部分传统工艺文化得到持续传承的最好方式。
有一些濒危的独特的传统工艺品,并非没有价值,而是在当地狭小的区域内已很少人需要,但如果扩大销售范围,从全国甚至国际的大范围看,即使只有很少的、特殊的人群购买,也足以维持少量艺人的生产,使这种工艺得以延续。因此,扩大有价值的、独特的传统工艺品的销售范围,是对这种工艺的有效保护方式。为此,需要建立起“名师/原产地”保护制度,即经推荐、调查、审核,确认属于文化特色显著、艺术风格独特、工艺水准精湛、具有技术独占性的民间工艺师和工艺生产地,授予国家级“著名工艺师”并确立其“原产地”。颁发相应的称号及证书,保护其产品的生产和技艺的传承。还有必要在北京或其它个别大城市,建立一两家中国民族民间濒危传统工艺品展销馆,让这类的民族传统工艺品在馆内展销。当然,进入馆内的必须是确实需要保护的、濒危的同时又是有少数人需要的工艺品。并且每一件工艺品都是由这种工艺文化中所认定的、技艺最好的需要保护的艺人用地道的原料、传统技法制作的,质量有可靠的保证。甚至每一件产品都附有证书和原料、工艺的说明,有信誉保证。让国内外的购买者、旅游者相信,只有在这个展销馆才能买到即独特又地道的传统工艺品。当然展销馆的经营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保护和宣传传统工艺文化。因此其经营费用的大部分,需要获得多渠道的支持。需要设立传统工艺文化保护基金会,由政府和社会多方筹资,以支持其运转。由于补贴了部分经营费用,所以工艺品的价格中的利润,除提取少部分作经营费用外,其余的都返回给了生产者,即艺人。因此,展销馆应给艺人附加一定的条件,除保证质量外,还要带徒弟,以保证工艺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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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南民族大学教授
缘起
复旦大学博物馆收藏着四百多件台湾原住民文物,为大陆地区之冠,其中大量的贝珠服饰则是其精华。但由于原始采集记录遗失、大陆相关研究成果较少等因素目前对这批文物的认识尚不够清晰,鉴于此,笔者曾于2005年6月至8月特赴台作了台湾原住民文化、文物的专题考察。通过对原住民文物收藏机构的参访、与原住民文化研究学者的交流、和原住民朋友面对面的访谈,笔者对台湾原住民文物在台岛内的展示情况有了一些粗浅认识,特叙写如下,以飨读者。
在台湾,要寻找传统的原住民文物,并不是在原住民的部落生活中,而是在不同类型的博物馆里,这是因为人类学家长期以来民族学的田野采集将它们都汇集到博物馆里了,博物馆成了原住民文物的最后归宿。博物馆在某种意义上讲已经取代了文物使用者——原住民本身,而成为原住民文物新的载体。博物馆的原住民文物展示则是连接原住民传统和社会大众的媒介,因此认识台湾原住民物质文化当从博物馆开始。
根据笔者的观察,台湾岛内原住民文物收藏和展示机构大致可分为以下五种类型:学术机构标本室、自然史博物馆专题展厅、原住民专题博物馆、部落文物展示室、原住民文化公园。这五种类型的台湾原住民文物展示都向世人展示了逐渐流失中的原住民传统文化及其物质载体,并借此保存和传承原住民文化,但不同机构的不同背景决定了他们在展示理念、藏品选择、布展方式、资料运用等方面的差异,用不同的展示手段来诠释台湾原住民的文化内涵。
一、学术机构标本室。主要有台湾大学人类学系标本陈列室(图一)和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博物馆(图二),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学博物馆。台大人类学系和中研院民族所是台湾地区人类学研究重镇,它们收藏着大量由前辈学者采集的台湾原住民文物。台大人类学系收藏的约三千件原住民文物主要是日据时代民族学家采集的、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累积至今的标本,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目前标本陈列室里的“台湾原住民物质文化展”是该系于1995年遴选系藏最具代表性的藏品、以族群为单元所做的一个展示(图三,图片来源:台大人类学系简介手册)。该特展“以呈现详细正确资料的学术精神为强调重心”[1],在展示方式上,除少数大型文物外,其它文物按不同的族群放置在日据时代留下的高大玻璃柜内,参观者一看即能明白所有文物的族群归属和每一族群的文化特色。中研院民族所博物馆收藏的三千多件原住民文物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起至九十年代民族所以凌纯声位代表的学者赴原住民部落采集的,保留着详细的采集记录,同样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目前所见的“台湾土著民族”展示(图四)完成于1986年,利用弧形的空间按族群将各族的文化特色一一呈现。在展示中较为重视背景图文的运用,也有少量的复原陈列,使观众在获得丰富的民族学信息之时并不觉得枯燥单调。台大人类学系和中研院民族所的藏品虽然已以博物馆陈列的形式向社会公众开放,但学术研究终究是这两家单位的主要目标,因此决定了它展示特色:展品数量丰富,涉及面广、信息量大,可称之为研究型博物馆的学术性展示。
二、自然史博物馆专题展厅。主要有台湾博物馆(图五)、自然科学博物馆(图六)和台湾史前文化博物馆(图七)等,这是目前台湾地区三个最大的自然史博物馆。台博馆前身是日据时代的台湾总督府博物馆,建立于1908年,拥有七千多件台湾原住民文物,主要是日据时代日本人以各种途径在原住民部落获取的,收藏历史悠久。原住民文物是该馆最重要的典藏特色,同时台博馆也是岛内收藏原住民文物历史最悠久且最为丰富、完整的机构。位于该馆二楼的“台湾的先住民”展示区包含 “史前文化区”和“原住民文化区”(图八)两个主题。目前所见的这一原住民文物展览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更新的,展出的文物只是馆藏品中极小的一部分,以族群为单位来展示各族的文化特质。尽管受制于古迹馆舍,整个展厅虽然面积不大、层高较低,但由于充分运用光线色彩差异、场景复原、多媒体影像等多种现代展示手法,使得陈列富于可看性和教育性。位于台中的自然科学博物馆是岛内最大的自然史博物馆,馆内中国科学厅中设有面积近三百坪(近一千平米)的“台湾南岛民族”展示(图九),所展文物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馆时期收集而来。这是台湾较早以博物馆民族志理念对原住民文物所作的一个人类学展示[2],它是按台湾南岛民族与文化、环境聚落及生计、生产工具、信仰与仪式、工艺与艺术等五个主题来系统地展示原住民文化的。在展示中设计者将文物标本、复原场景、人物蜡像、多媒体影片、图片文字融于一体,从多种角度对原住民的生存环境、物质文化、精神信仰等作了生动的诠释,信息丰富而无枯燥堆积之感。位于台东的台湾史前文化博物馆是2001年开馆的台湾地区首家遗址博物馆,设有“台湾自然史”、“台湾史前史”和“台湾南岛民族”(图十)三大展示主题。对原住民文化、文物的展示,史前馆将按主题和按族群两种展示理念结合,设计者紧紧抓住了各族群的文化特质,按主题分为“社会人群关系”(包含平埔族、泰雅族、排湾族和阿美族)、“工艺、生计与社会”(包含雅美族、卑南族和鲁凯族)、“祭仪与精灵观念”(包含赛夏族、邹族和布农族)三个展示室。将有文化共通性族群组合在一起并科学地归纳出相关主题,富有层次地反映台湾原住民各族的文化多样性,可见设计者之匠心。该馆展厅空间大且高,各主题、各族群标识清晰,灯光及多媒体效果运用得当,而整个深色调的空间氛围则将原住民文化的厚重之感传递给了观众。在这一类自然史博物馆中,除了常设展厅,也经常举办展现原住民文化的特展,如笔者参访史前馆时所见的“鬼斧神工:排湾族•鲁凯族木雕特展”(图十一)就是颇具代表性的一个,有别于常设展的全面性,这些特展往往利用丰富的主题文物、生动的复原陈列来凸现某一族群某一方面的文化特质。在富于教育性的自然史博物馆里,设计者在对原住民文物的展示中十分重视对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的教育意义,以讲故事的形式将信息传递给观众,可称之为综合型博物馆的教育性展示。
三、原住民专题博物馆。主要有顺益台湾原住民博物馆(图十二),它是台湾第一家由私人机构经营、专门展示原住民文物的人类学博物馆,其藏品主要来自该馆创办人林清富先生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收藏的台湾原住民文物。目前所见的陈列是1994年开馆时所制作的展示(图十三,图片来源:顺益台湾原住民博物馆导览手册),展示面积约五百坪(约一千七百平米),分为四个专题,一楼为“人与自然环境”、二楼为“生活与器具”、三楼为“衣饰与文化”、地下一楼为“信仰与祭仪”。在展场设置上,该馆打破了族群的限制而完全以主题为单元来做展示,其主题划类与科博馆的“台湾南岛民族”展示较为类似;在展示方式上,运用了大量多媒体手段及光声技术,复原了众多的生活场景,展柜的制作亦极具创意,展示效果佳且富有特色和美感。在这里,原住民文物已不仅仅是作为人类学标本来展示,更是以艺术品的角度来呈现给观众,以诠释原住民的艺术才情和审美情趣,观众可以由此领略到具有太平洋风格的原始艺术风貌。此外,该馆也不定时地与原住民合作或与学术机构联合举办一些临时展览,进一步实现观众与原住民文化的互动和交流。进入顺益台湾原住民博物馆,观众便步入了原住民文化和艺术的世界,不仅能加深对原住民的认识,更能获得审美体验和享受,可称之为专题型博物馆的艺术性展示。
四、部落文化展示室。如卡地布文化教育暨文物展示馆(图十四)、卡拉鲁然部落展览区(图十五)、普悠玛传统文化活动中心(图十六)、乌来泰雅民族博物馆(图十七)等等。这是因为民族意识觉醒,原住民认识到保存和发扬族群文化的紧迫性和重要性,在当地政府的鼓励和帮助下,由族人自己设立,几乎每一个原住民部落都有这样的文物展示室。这些展示室往往规模不大,布展也较为简单随意,有些甚至是为了重大的祭仪节庆而临时设立的(图十五)。展示的文物多来自部落家庭,但早期的标本则很少,更多的是现今原住民尚在使用的具有传统风格的物品,其中也有不少原住民创作的代表本族文化的艺术品。所以,这些展品文物价值相对较低,或者并不具有文物属性,重要的是在于保存本民族的文化和传统,它同时也是部落对青少年进行本族传统文化教育的场所(图十八)。一般来说,这些展示室都是该部落文化中心的一部分,与其相配合的是族人复原的传统建筑,因此就展示室本身,对族人而言,其精神意义要高于实际意义。这些展示室都是原住民为弘扬自身文化而设,有着鲜明的族群特色,可称之为地方型博物馆的自主性展示。
五、原住民文化公园。主要有九族文化村(图十九)、屏东台湾原住民文化园区等。这是近二十年来保存和发扬原住民文化与旅游开发结合的产物,其主要目的是借原住民文化带动观光产业,主要由复原的各民族建筑、传统歌舞表演及其它游乐设施构成。按族群精心复原的大量传统建筑是这些文化公园最大的特色,大多是一个族群的建筑群构成一个村落,较为系统和完整。这些建筑多是根据日据时代留下的照片及文字资料,并经由原住民研究专家指导复原的,并配以体现原住民日常生活的人物蜡像(图二十),直观地展示了原住民的建筑文化和生活境况,具有较大的真实性。在原住民部落已见不到真正传统建筑的情况下,这些复制品仍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观赏价值。与传统聚落相对应的是各聚落里民族歌舞和传统祭仪的表演(图二十一),用这些文化形式使静态的传统建筑群变得富有生机和情趣,这也同时成为吸引游客的重要手段。这里存在一个问题,组织者为了丰富表演活动往往将不同族群的风俗要素杂糅于一个表演节目中,使得表演的族群风格不清,势必容易产生对一般观众的误导。因此,原住民文化公园里的传统歌舞表演,在实际效果上,它对于观众热情的激发总是大于它对于文化的真实再现。尽管这些文化公园主要是观光游乐景区,但由于它保留了大量原住民传统的建筑形式和文化信息,仍具人类学博物馆的性质[3],可称之为娱乐型博物馆的复原性展示。
除上述各类博物馆之外,还有一些民俗馆、文物馆也保存着少量的台湾原住民文物,不再一一赘述。私人收藏家也拥有相当一部分原住民文物,因未有公共展示在此亦不作讨论。
如何将已与现实生活脱离的民族文物在展示中重新赋予生命,去诉说它和它背后的故事,进而发挥文化传递、信息普化的功能,并实现与观众的情感交流与心灵互动,这是我们设计制作民族文物展示的要旨所在。总的来讲,台湾地区博物馆在民族文物的展示理念和展示方式上均较为先进,且颇有特色,有不少可取之处,对我们有效地开展民族文物陈列工作提供了较大的参考和借鉴意义。
(注:本文所用图片除说明来源外,均为笔者所摄)
作者系复旦大学博物馆研究人员
注释:
[1]胡家瑜:《从民族学研究到异文化展示——由台大人类学系“原住民物质文化”特展谈起》,《国立台湾大学考古人类学刊》,第51期,1996年6月,第149页。
[2]参见王嵩山:《博物馆民族志的概念与方法:兼及台湾人类学博物馆的初步检讨》,《台湾史田野研究通讯》,第24期,1992年9月。
[3]台湾“中华民国博物馆学会”出版的《台湾博物馆名录》(2004年9月初版)亦将九族文化村、台湾原住民文化园区等归入人类学博物馆之列,参见第134页。
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属性决定传承人的认定原则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在长期历史社会中形成的具有相对稳定形态的精神文化与技艺传统,这些文化传统长期服务于它的创造主体,成为人类文化的重要遗产。2003年10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2届大会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Convention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严格的定义:“非物质文化遗产”指被各群体、团体、有时为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的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各个群体和团体随着其所处环境、与自然界的相互关系和历史条件的变化不断使这种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创新,同时使他们自己具有一种认同感和历史感,从而促进了文化多样性和人类的创造力“。[1]《公约》还就非物质文化遗产涉及的范围作了具体的界定,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以下五个方面的内容:(1)口头传说和表述,包括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媒介的语言;(2)表演艺术;(3)社会风俗、礼仪、节庆;(4)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和实践;(5) 传统的手工艺技能。
从非物质文化遗产所涵盖的对象看,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两大存在形态:一是单一属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单一属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该遗产具有与个人才智紧密结合、个性特征鲜明的特点,它不依赖群体合作,具有独立表现、独立传承的文化属性。如个性化很强的表演艺术:故事、歌谣、史诗、评书、音乐演奏、工艺技能等,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它的文化土壤是集体性的,但在才艺表演与技艺传承上大多是以个人出现的,从传承人主体的角度看,具有单一的文化遗产属性。二是综合性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综合性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该项文化遗产具有群体参与的属性,它依托较广阔的文化空间,文化传承与享用具有广泛的群众性。如节日、庙会、群体仪式活动、社区信仰等,这些公共参与较强民俗活动,就属于综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遗产的不同属性,决定了我们不同的文化保护措施。有效持久地的保护需要针对被保护对象实际、量身定制相应的保护方式。由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作为文化主体的人关系密切相关,因此对于传承人的保护异常重要。何种资质的社会成员能够充当传承人的角色,承担起传承文化遗产的重任,需要慎重考虑。
对于单一属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认定,因为对象明确,易于选择。我们只要制订若干文化原则与可以操作的技术指标就可以从同一类型中选拔出大家公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这些传承人的个人才艺与技艺代表了特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深造诣与一流水平。而且这种造诣与水平得到社会公众的认可,以及政府、专家的肯定。比如著名的评弹演员、故事家、特定曲调的歌手、史诗传唱者、音乐演奏家、剪纸艺人、工艺师等,技艺与社会声望是认定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身份认定的重要指标。对于这些传承人的认定,从两个向度考虑:
一是从纵向的传承历史看,他所传习的技艺是否有较久远的历史,是否具有作为文化遗产的深厚的历史底蕴与丰富的精神内涵。我们不妨以日常习见的灯笼与气球的制作者为例,二者都可在现代节日生活中见到。但我们在选择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时,只考虑制作灯笼的工匠,而不会选择气球的制作者,即使气球比灯笼漂亮一百倍。道理很简单,前者作为年节的装饰,在中国传承了上千年的历史,它成为中国庆祝文化的符号,而气球是现代工业的产物,它还没有融入我们的文化之中,只是新奇的标志,缺乏作为民族文化符号的历史内涵。
二是从横向的社会文化资源分布与普通传习人生存状态看,应充分考虑指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是该类型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重要代表。确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目的,就在于抢救同一类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于传承特定文脉。在尽可能的条件,根据传承对象的实际,找到传承人的风格流派,理出传承谱系,确定并传承该门手艺、技艺、演艺的历史风格与传统。如绍兴的猴戏,绍兴章家四代传习猴戏,六小灵童是第四代猴王,章家猴戏在他手上继续发扬光大,成为中国猴戏技艺的杰出传人,他无疑是绍兴猴戏的重要传承人。这类传承人很容易确定。但天津的泥人张与北京的泥人张,哪一位能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就得进行认真地考究,看其技艺传承线路与作品的风格特色,假如他们都有自己确定的历史渊源,都保持了各自风格特色,二者难分轩轾,我们不妨将他们列为共同的技艺传承人。假如不是这样,就另当别论。
总之,对单一形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确定,以其所掌握的才艺的文化内涵与技术品质为第一标准,选择掌握才艺的杰出者。如日本实行的“人间国宝”制度时的个别认定方式,可以供我们参考。日本“人间国宝”认定方式有:个别认定、综合认定与传承者团体认定等,对于演剧、音乐、工艺方面杰出艺人与技术人士,进行个别认定。个别认定的标准选择本行最尖端人物,因为是“国宝”,要求自然非常之高。[2]不过我们在确定单一形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时,不便用太苛刻的条件,我们采用相对高的选择标准,有一定代表面,这样可以较充分调动广大地区人们参与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的积极性,达到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实效。
综合性非物质文化遗产一般与特定群体、场所与社区关联,它是群体性的文化活动,群体传承是该类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性,因此对其传承人的认定,相对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关于综合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定,可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样态进行切分,找出主干的文化环节,然后确定其中具有组织推动力量的关键人物,即在特定文化环境中形成的知识人或文化权威。他们具备传承文化遗产的素养与主动性,只要将这些人物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综合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就有了人事的保障。我们可以借鉴韩国经验,他们没有节日这样普遍性文化遗产的保护,他们是在传统节日活动中选择特定主题,比如端午祭,对主持的巫师,以及相关项目的主持人,进行分别认定,这一组传承人的认定,确定了对此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效保护。韩国在综合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认定过程中,实施的就是将自然人与特定技能结合起来的方式,这种方式对我们认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工作有着重要借鉴意义。比如端午节俗活动,我们决定祭祀仪式主持人,划龙船的指挥者、歌手等。当然缺乏典型仪式的节日要确定传承人比较困难,我们就不一定要认定传承人,用文化示范与节日习俗引导习染的方式,强化群体的文化记忆与文化传承。
有些综合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文化生态区保护的方式进行整体保护,保护的重点就在于保持特定文化空间的完整,保护方式是在特定文化区内选取若干标志性文化事象,确定传承对象。然后采取措施,确保非物质文化遗产动态传承的生命力量。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存,重视文化空间(cultural spaces)、重视文化遗产的生命力量,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特别强调的。
二、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保护的几点建议
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一旦认定,就应该有系统周全的措施保护传承人,让传承人有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保障与精神动力。我觉得要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工作落到实处,必须做到如下三大方面:
(一)经济生活保障
经济保障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来说,至关重要。依据当代中国经济社会状况,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生活处境不佳,为了改善传承人的生存状态,经济保障是首先必须解决的问题。具体方式如下:
1.传承人应该享有政府提供的定期生活补助
一旦确定了文化传承人的身份,就得解决传承人的基本生活问题,定期的生活补助对多数传承人来说十分必要。我们看到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们在艺能、技能上有超人的聪明才智,但往往疏于对于日常生活的打理,或者缺乏这方面的谋生手段,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往往是物质生活的匮乏者。这些情况特别出现在民间口头创作的传承人身上,他们能口吐莲花,能博得大众的欢笑,但这种精神劳动并不大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处境。对于确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对象来说,由于他们有为民族国家传承文化的重要责任,政府应该解决他们的基本生活问题,保证传承人有较充裕的时间与精力用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工作上。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提供定期生活补助,对于中央与各地政府来说财源不是问题,关键是对这项工作重视的程度。在边远的新疆地区,他们对传唱史诗的艺人定期发放生活补贴,这种做法就取得了良好效果。国外的方法也值得借鉴,如日本一旦确定为重要无形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国家就会拨出专门的款项,用来资助传承人记录、保存、传承该项文化遗产,比如一个具有文化财修复技术的无形文化遗产传承人,每年可从国家领到110万日元的补助,用以培养弟子及传授技术。[3]韩国同样给传承人一定的生活补贴。美国是通过一次奖励方式给予传承人生活补贴,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1982年开始设立了“国家遗产奖”,奖励为传承民俗与传统艺术作出杰出贡献的文化传承人,每年有十余人获奖,奖金高达2万美元。迄今已颁奖25届,共计327人获奖,其中也有华人艺术家获奖。[4]
2. 授予传承人名誉称号,为其获取生活资源创造有利条件
对于拥有手工技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来说,提供生活补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根本解决困难的途径,他们更需要有一套奖励政策,给他们定出身价,比如给杰出的民间工艺传承人以“民间工艺大师”之类的名号,这不仅是一种才艺的肯定,更重要的是在当前世界文化多样发展的境况下,他们的精心制作就会成为收藏市场的宠儿,就能解决自己的衣食之源,以及传承技艺的经济保障。对于政府来说,不花一分钱,还让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生活世界中得到人们的欣赏与流动传承。
(二)社会声望评价与社会福利保障
社会保障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社会地位的肯定与社会生活与传承行为的保障。它与经济保障一样,对传承人有着较重要的意义。
1.提升传承人的社会声望与社会地位,提供传承空间与传承条件
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们在传统社会是民间大众的一员,甚至是传统精英文化主导下民间社会的边缘角色。在当代社会,由于文化环境的整体改变,作为传统社会日常文化的一分子,在今天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有者,对于他们的社会评价应该体现新的时代高度。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以人为主的流动的文化遗产,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我们应该从传承民族文化的高度,认识他们的文化贡献,在某些政策待遇上,将他们与当代社会生产者、劳动者的优秀人物以同等对待,给他们类似的社会保障。同时充分重视给传承人以社会表达的机会,给他们一个扩大社会影响,传承文化遗产的社会空间。比如可定期给他们提供专门面向公众的讲述与表演机会,在大型公益文化服务活动中邀请传承人参与,将他们视为地方文化的形象人物等等。我们在给这些文化传承人以积极的社会地位肯定与社会声望评价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保护的舆论导向,这样就会形成有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社会氛围,自然也就更加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
2.医疗保障
对于传承人的保护,除了社会地位与声望评价上,我们还要充分重视对传承人生命健康问题。对于传承人应该健全医疗保障制度,给他们购买医疗保险,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主管部门还应该督促安排他们定期的身体检查,保证传承人良好的身体传承条件,控制、降低因为生命健康问题给文化传承带来的风险。有时候,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与对传承人生命的抢救保护是同步的,丝毫不能马虎,人亡艺绝的惨痛教训并不鲜见。因此对传承境况危急的特别传承对象,我们更应该重点关注。
(三)精神关怀与鼓励
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普通文化遗产的区别在于,它是人的精神文化的动态体现,传承人的心态与精神面貌直接影响着非物质文化传承的质量。因此,在对传承人的生活保障之外,我们应该高度重视对传承人的精神关怀与鼓励。
1.尊重他们的人格,了解他们的想法,嘘寒问暖
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不同于普通人,他们具有良好的专业素养,可以说是身怀绝技之人,他们主要从事的精神文化活动,对精神的追求往往超过对物质的追求。只有对传承人从事的文化传承事业充分理解,我们才能对传承人有发自心底的特别尊重,也才能对于有些传承人的特殊想法与行为方式有极大的宽容与包涵。作为政府相关部门公务人员要及时掌握传承人的生活状况,力所能及的解决他们困难,暂时不能解决或本部门难以解决的问题也应该及时跟传承人有耐心的解释与说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传承人的信任,才能跟传承人建立密切友好的合作关系,让传承人全神贯注地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工作。
2. 重视与传承人的思想交流,让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有延续中华文化文脉的自觉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工作是全民性的工作,是每一个社会成员的义务。对于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公民来说,他的使命与义务更显突出。我们应该重视与传承人的思想交流,让他们充分认识到自己工作意义的重大,他们不是为了物质生存而劳作,他们的精神劳动不是“游手好闲”的余事,而是在新的时代为传承中华文明、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作贡献。这种精神的启发与鼓励对于传承人树立文化自信、形成文化自觉意识有着重要作用。有了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传承人的精神面貌就会为之一新,他们的工作将会更有成效。
3.定期表彰奖励
对于传承人来说,体现精神关怀的另一措施是定期的表彰与激励。传承人一般都有注重社会评价的性格,他们在行业内也会有公开或隐性的竞争。为调动传承人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积极性,政府相关部门或社会团体可举行定期的表彰奖励。具有权威性的表彰奖励,在精神激励方面的效用,有时比物质奖励更能取得积极效果。
美国的经验也许值得借鉴,美国一年一度的“国家遗产奖”是国务院出面主持的国家大奖,颁奖仪式在首都的国会山或者白宫举行,美国总统要亲笔致信祝贺获奖者。这样的荣誉对于获奖人来说,是人生的重要收获,有助于提升他们的社会声望。2006年我们在美国西部的波特兰就见到了曾获此项大奖的华人木偶艺术家徐政理与王玉琴夫妇(2004),他们应邀在大学演出,主持人特别向我们介绍他们这一获奖经历,他们以此为骄傲。
总之,我们对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对象应该充分重视,从经济帮助、社会保障与精神关怀三方面落实具体的保护措施,让我们的传承人有一个传承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宽松环境,让他们有传承文化的自觉意愿,这是我们文化保护工作的重中之重。
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责任与义务
当然,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来说,他作为国家公民,他有传承祖国文化的责任与义务,在尊重本人意愿的基础上,一旦被认定为文化遗产传承人,他就要承担具体文化遗产项目传承的责任,履行相关文化传承的义务。
1.有传承自觉,公开宣传本遗产
传承人应该有文化传承的自觉,对本人承担的文化遗产项目(除特殊工艺涉及行业秘密外)有公开宣传的义务,让社会大众都能享受传统文化的成果。日本在这方面有严格要求,日本《文化财保护法》规定,政府应督促被列入重要无形文化财的传承人在无形文化财名单公布后三个月内公开自己的技艺,以便社会保存、传承与活用。韩国将是否愿意将技艺或艺能传授给他人,作为是否授予其“重要文化财持有者”荣誉称号的基本条件,按照韩国《文化财保护法》规定,即或具有很高的技能与艺能,如果拒绝技艺外传也不可能获得“重要文化财持有者”这一荣誉。[5]
2.注意培养传承人
传承人应该充分重视培养本文化遗产项目的接班人,这对于一些处于高危状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尤其重要。培养新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首要工作,艺因人传,接班人的选择既要慎重,也要信任。如果传艺非人,或者不愿意传授技艺,都会造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流失与中断。韩国政府为了传习传统文化,特设奖学金资助年轻人学习无形文化遗产。《文化财保护法实施规则》规定要选取有一定文化基础与素质的年轻人作为学艺奖励的对象,学习时间一般为五年。
3.注重传统同时有积极的演化,但防止迎合市场的滥改
对于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来说,主要是沿袭传统,保守家法,将过去留下来的文化财富传承下去,这是传承人的根本的义务。同时我个人觉得传承人也应该根据时代的变化(包括工作条件与民众心理需求)在尊重传统文化根本价值与意义的基础上,沿着传统文化的路径进行积极的演化,以体现非文化遗产的精神活力及其在现代社会延展的生命力量。这符合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根本精神,我们任何的文化遗产保护都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创造力与保证我们人类能够享受人类积极的文明成果。我们的保护是动态的文化环境中的保护,是现代与历史、群体与环境的互动与对话,因此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说一成不变的保护只是一种理想,它既不切实际,也不符合文化演化的规律。当然,我们在目前的工作条件下,首要工作是坚决反对与制止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滥用与盲目改造。对于传承人来说,坚守传统是第一位的,同时也可作符合逻辑的渐进式演化的尝试。
3.有为国家社会服务的义务与情怀
传承人作为政府指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对象,得到政府与社会提供的经济社会保障,传承人应该以自己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成果回报社会,具有国家社会服务的义务与情怀。
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认定、保护、监管应该制度化,对于传承人要定期考核、检查,定期认定、变更、撤销,有退出机制。如果传承人不承担为国家社会传承技能的责任,不为国家社会提供必要的服务,就应该取消他的称号。如果出现自然死亡,就应该中止或者变更该项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只有这样,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工作才能真正落实,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民族文化建设中的效用也才能得到充分体现.
[1]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方网站刊发《公约》中文文本
[2]参考刘晓峰《谁是人间国宝》(未刊稿)
[3]顾军、苑利《文化遗产报告:世界文化遗产报告保护运动的理论与实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11页。
[4]笔者随中国民俗学会代表团访问位于华盛顿的美国艺术基金会,基金会负责人给我们介绍这一情况,并提供了“国家遗产奖”的宣传手册。
[5]顾军、苑利《文化遗产报告:世界文化遗产报告保护运动的理论与实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125-126页。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
“人是多种多样的,由于社会、职业、地位、信仰、生活习俗和文化程度的不同,所患的疾病和病情也不同,要使千差万别的人都能达到治疗或康复所需的最佳身心状态,本身就是最精细的艺术。”这是护理学的创始人南丁格尔对护理工作特点的概括。作为工作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护理工作者,怎样才能使不同民族的病人在心理上、精神上处于最佳状态,积极配合治疗呢?现将工作中获得的粗浅认识与大家探讨。
1 弄清病人的文化模式
文化模式就是多种文化元素和多个文化丛经过长期的接触,融合而形成的具有鲜明文化特征的比较复杂的文化系统。笔者所工作的云南大理地区是一个多民族地区。主要有汉族、白族、回族、彝族、藏族等多种民族,各民族的人民由于生活在一定的文化氛围中,都自觉不自觉地受到各种文化现象的熏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模式,有自己崇尚及遵循的宗教信仰、民族风俗、生活习惯。所以要求护士不但掌握医学护理知识,而且要对各民族的宗教信仰、生活习惯和民族风俗有所了解。在工作中首先如实地填写病历,从病人的性别、年龄、籍贯、职业、民族等基本情况中,对病人有一个概括的了解,在思维中形成轮廓印象。然后与病人沟通和交流,在沟通交流中,护士与病人平等相待,双方都是谈话对象,必要时请翻译帮助,这样容易形成较和谐的气氛,便于加深与病人的感情,取得病人的信任。并能逐步了解病人的病史、生活经历、家庭状况、生活习惯、适应刺激的能力,对待困难和挫折的态度,才能想方设法使病人在心理上、精神上处于最佳状态,积极配合治疗。
2 护士对病人文化模式的适应
在了解病人的文化模式后,应注重对病人的适应。应用自己扎实的医学护理知识,娴熟的护理技术,美好语言和行为,调节好病人的心理状态,提高护理水平。少数民族大都生活在文化不太发达的边远地区,对医学科普知识比较贫乏,一般对自己所患疾病缺乏认识,对出血、疼痛等易感受到的症状往往感到紧张、恐惧,而对感受不太明显如蛋白尿、心肌缺血等一些严重疾病的早期表现又不大重视,忽视对其进行早期治疗,致使肾炎、心肌梗死等疾病很快发展到肾衰、心衰,甚至死亡。有的对疾病需要长期坚持治疗认识不够,如糖尿病、高血压凭感觉服药,随意停药致使很短时间内就出现严重并发症。所以对此应耐心细致地对病人进行相关疾病发生、发展、预后等知识的教育,使病人既不恐慌,又不怠慢,以最佳的心态配合治疗。少数民族基本都有自己的语言,故对汉语的理解和表达能力较差,不但对病痛的描述抓不住重点,不能反应疾病的客观表现,而且不能准确理解医护人员对检查、治疗、护理的配合的要求,甚至会闹出笑话。所以交流时语言应尽量通俗,简明易懂,必要时用形体动作辅助,态度要和蔼、耐心,千万不能讥笑病人。患者对环境陌生,分不清东西南北时,应有人陪护外出做检查,治疗时应尽量方便病人,周密细致地为病人着想,如解大小便、进餐等方面。
不同的病人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宗教信仰及民族风俗。而每个医院都有自己的规范标准,都有相应的规章制度和管理办法。我们不能一味地迁就病人而放弃管理原则,但也不能无故地干扰病人的生活模式,而是应该有机的将二者相结合,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尽量满足患者的这些需求。如回族信仰伊斯兰教,按教规他们是修“五功”,每天要做五次“礼拜”,一位回族老人入院时带了铜盆、铜壶等很多生活用品,说是每天要做“礼拜”和“净身”,而且做礼拜时不能有外族人在场,如不能满足要求,她宁愿不住院。为了她的健康和生命,通过协商使她尽量精减用品,把她安排在条件较好的单人病房,并通知每一个工作人员在她做“礼拜”时千万不要打扰她。回族老人忌讳异性触摸她的身体,就耐心解释体检的重要性,尽量让女医生为她检查,并让家属和护士陪伴在旁,由于我们尽量尊重了她的宗教信仰和习俗,使她消除了入院前的许多顾虑,增加了对医护人员的信任,主动收拾好生活用品,保持病房的整洁,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她就康复出院了。
彝族多生活在山区或半山区。由于他们生活的自然环境比较艰苦,在长期与自然作斗争的生活中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质,对疼痛的耐受性较强,对自己所患疾病往往认识不足,在治疗期间对病情的变化不够重视,常易延误病情,对他们护理的重点是:重视观察,加强巡视,尊重和关心他们,与他们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另外,彝族人民团结互助,互相关心,一旦一人患病,周围邻里都要前往探望,甚至是全村出动,这样往往会扰乱医院安静的环境。对待这类病人,我们就在病人入院的时候,向病人家属介绍探视时间,让家属回去做工作,让亲人和朋友分期分批进行探视,使病人既能获得亲情和关心,也保持了医院安静的环境和有序的工作秩序。白族人喜食酸、冷、辣和生肉生皮,常常导致脑囊虫、旋毛虫等寄生虫病,我们就广泛向白族病人宣传食生肉生皮的危害。还有白族风俗一般认为临终前应将病人接回家,而不应在医院抢救,否则病人的灵魂会无家可归,成为孤魂野鬼,病人的遗体不能搬回家中,甚至不能搬回村里,只能停在村外旷野上,反之会给村里和家人带来不幸,这样就给家人办丧事增加了困难及心理负担。对待这种风俗我们就根据病人的病情,协助家属处理。对确实已经失去治愈可能的病人,尽量满足病人和家属的愿望,助其返回家乡。对仍有生还希望的病人,尽量向他们宣传医学知识,用先进的技术鼓励他们继续留在医院进行抢救,挽救病人的生命。一位身患“肝癌”的白族农民,在疾病晚期的时候,为了不再增加家庭的经济负担,也为了不死在异乡,拒绝治疗,家属为了风俗习惯,也想让病人回到家中,我们主动协助病人回到家中,使病人不留遗憾地走到生命的终点。
3 小结
健康不仅是没有生理上的疾病,而且是身体上、精神上、社会上的完好状态。这就要求护理工作者,不仅要护理病,而且要护理人。特别要重视各种文化现象对病人的影响。对于身处少数民族地区的护理工作者,充分了解当地不同民族的文化背景,宗教习惯,及其对人们生活行为的影响,正确处理医疗活动与特定民族文化模式的关系,对提高护理质量,保障人民的医疗和健康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作者单位:云南大理州人民医院
当前,文化的全球化趋势日益明显,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单纯地生活在自己的民族文化之中。教育作为文化传承、交流、融合与创造的重要途径,理应担当起时代赋予的发展文化的重任。而幼儿教育作为教育体系中的最初阶段、基础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也应当实施民族文化教育,为幼儿社会化发展打好基础。
一、正确认识民族文化的价值
社会发展的全球化趋势拓宽了人们的视野和活动领域,学前教育应该主动应对多元的文化环境和文化价值选择。在我们的课程中主要以汉文化为主,少数民族文化没有得到足够的反映,优秀的外国文化更加缺乏。由此导致幼儿既缺乏对民族文化的理解、接纳,也缺乏对世界文化的了解、判断、选择和认同。另一方面,幼儿园的民族文化教育大多是有关民族知识的灌输,忽视让幼儿把握民族文化的特色及其折射出的民族精神,更加忽视在多元文化中对幼儿进行比较、鉴别、创新等能力的培养。
在民族文化教育中,个人的发展并不取决于掌握知识的多少,而在于个人的判断、创新能力,在于个人适应社会、与他人交往的能力。我国传统文化中有许多优秀的成分,诸如人本精神、和合精神、忧患意识等,都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之魂。幼儿民族文化教育应充分展现这些民族精神,使之内化为幼儿的个性特征。
民族文化是在多元文化背景中形成的,以民族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来决定其价值和标准的、民族之间相互认可的文化。它是整体性、一体化的,并以想象和创造为象征,充满着热情奔放的特点。所以对民族文化的评价不应指向表面的浅显直白,面应导向由此生成的结构上的文化意蕴,用民族的眼光来发现幼儿的世界和幼儿对文化的理解。幼儿作为民族文化的传承者,理应学会尊重、理解和重视各民族的文化和习惯,同时强化和保持自己民族的文化特征,把民族文化浪漫神奇,稚拙纯朴的特点展现出来。其整体的魅力就在于它在相对简单的艺术形态中所表达的是人类普通的、不同的、永恒的感受和人性体验的意义,反映的就是幼儿想象的现实和超凡的境界。
民族文化的价值一般体现在认识、教育、创新几个方面。民族文化不仅具有整体性功能,对幼儿的创新能力、思维力、想象力和素质的培养与开发还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引导幼儿从自然人向社会人转化;增长幼儿知识,培养其求知兴趣;丰富幼儿的情感,发展思维和想象能力;培养幼儿美感,提高审美能力;愉悦幼儿身心,培养活泼开朗的性格。
二、建立民族文化教育目标,促进幼儿社会化发展
民族文化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我们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它是我们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强大武器,作为炎黄子孙,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为此而自豪,都应该深刻地去挖掘、领悟其中所蕴含的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
幼儿生来就是社会的人,和社会紧密相连,离不开社会。幼儿在社会中除了要接受社会各种环境的影响,接触不少社会事物,同时还要按照社会要求,使自己逐渐从自然的人转化为社会的人。幼儿的社会化内容主要侧重于基本生活技能和基本生活规范两方面,如学会处理生活,学会与他人友好相处,学会分享,学会自己解决人与人之间的问题,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愿望等,其实这些也是民族文化教育中所要培养的。
幼儿民族文化教育应以培养幼儿的文化创新意识和能力为目标,对幼儿进行社会风俗习惯、规章制度等方面的教育。具体而言,就是要培养幼儿对本民族文化的好奇心、观察的兴趣、积极的情感和自信心,让幼儿学会简单地比较风格迥异的文化,领悟不同文化的特色,并利用各种创造性活动表现民族文化。
之所以要培养幼儿的文化创新意识和能力,是因为民族的发展在于创新。幼儿作为现代社会的“完整儿童”,民族文化教育对他们有着积极深远的影响。在资讯发达的今天,幼儿无论在家庭、社会、幼儿园的各个环境中接受民族文化的途径非常广泛,如新闻媒介、成人影响、参观旅游等,幼儿或多或少地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但是他们所了解的都是一些零散的知识,缺乏系统性、整体性。由于幼儿对民族文化的认识要受其身心发展水平、学习特点和活动方式诸方面的限制,造就了幼儿创新意识淡薄和创新能力不强,因此,教师应从现实生活中可感知的民族文化因素入手,择其精华,对幼儿进行民族文化教育,以促进幼儿社会化发展。
三、把民族文化融入班级环境和日常生活之中
环境对幼儿有着重要的影响,将民族文化融入班级环境,创设富有艺术性、教育性、探索性、操作性的民族文化环境,营造浓郁的民族文化氛围,让幼儿自由探索、操作,并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也是对幼儿进行民族文化教育的一个重要途径,例如:围绕“我们的家乡”的主题内容,在室内布置以本地民族风情为主的活动墙面,分阶段向幼儿呈现有关资料,让幼儿认识家乡民族的主要特点。在幼儿获得感性认识之后,再通过绘画、手工制作、建构等教育活动加深幼儿对本地民族的认识。又如:在教室里,教师提供丰富多样的、造型新颖、手工精湛、色彩丰富的民间工艺品供幼儿欣赏,让幼儿了解其材料和制作过程后,在活动区提供了各种材料,教师与幼儿共同合作,通过剪、贴、编、绣、画等技法创造出既有儿童特点,又有浓厚了民间特色的工艺品装饰坊,让幼儿的实践活动与墙面更新互动,给幼儿带来新鲜感。同时,保留部分幼儿的作品,适时添加一些新的内容,激发幼儿的参与热情,这样,真正地将教育内容、环境与幼儿主动探索、操作融为一体,提高了幼儿合作、交往的能力。
对幼儿进行民族文化教育,不仅仅局限在幼儿园和教师身上,而应贯穿在幼儿的日常生活中,这就需要家长的支持、配合。平时,要注重与家长的沟通、联系,及时向家长反馈民族文化教育内容、孩子的发展状况,共同探讨最佳的教育方法、途径。在家长园地宣传栏中,可定期向家长宣传民族文化知识,如:了解中华传统文化、熟悉中华传统节日,认识中国的饮食文化等。当家长带孩子外出旅游时,应有意识地给孩子介绍当地有代表性的人文景观,扩大孩子的知识面。另外,还可通过亲子活动,让家长一同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富性及趣味性,如:家长和孩子在“迎新年”活动中一起制作窗花、灯笼、鞭炮、写对联,让孩子们切实感受我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当然,家长还应通过媒体向幼儿进行民族文化教育,日常生活中,指导孩子读书、看电视。这样,日积月累,孩子在日常生活中也积累了丰富的文化知识。
四、把民族文化教育融入幼儿园课程中,促使幼儿的社会化有效进行
幼儿园课程是为幼儿发展而存在的,而不是为系统知识的传授而存在的。因此,幼儿园课程中民族文化的开发应关注的不是应教给幼儿哪些知识,使幼儿获得哪方面的技能,是否遵守了规则,而是幼儿发展的任务是什么或幼儿应在哪些方面得到发展,教师如何为这些发展创造条件、提供机会。民族文化是丰富多彩的,它与幼儿的社会化是相互渗透、相互联系的,社会化的各个层次是有机地联系在起的。在构建幼儿园课程时,一方面应充分利用这种联系,加强课程经验间的联系和整合;另一方面,我们应充分认识到,并非所有的联系都对幼儿的发展具有正向的意义,因此要有效地选择民族文化教育内容作为课程的组成部分。
为了使民族文化课程内容更好地实施,开展好社会主题活动。可根据不同的教学内容,调动幼儿学习的积极性,为幼儿创造良好的环境,促进幼儿社会性的发展。社会活动是一种实践、一种参与,也是一种体验。课程可以追随幼儿的生活和经验,凡是幼儿需要的,感兴趣的尤其是随时随地在其生活、游戏和学习过程中产生和发现的,又是他们急于想知道或解决的问题,应被及时地纳入到课程和活动中来。在这样的活动中,民族文化教育与幼儿的社会性活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活动的主题是幼儿所喜欢、感兴趣的时候,幼儿就会调动全部的智慧去研究、去探索,去发现、去尝试,并有效地去同化外部世界,构建新的认知结构。
总之,幼儿民族文化教育应整体设计,综合权衡,全面实施,将其渗透于幼儿生活,学习的各个方面。在这个过程中,幼儿的知识面扩大了,情感丰富了,审美情趣提高了,思维活跃了,语言也丰富了。教育的价值不仅表现在认知方面,而且还表现在社会性方面,幼儿获得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并使之系统化、整体化。
作者单位:云南省文山州幼儿园
在我国西南广大少数民族地区,不少民族在传统文化特别是原始宗教信仰活动中,都存在着对自然环境、对森林的无限崇敬爱护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相生的内容。从今天建设生态文明的眼光来考察,这些原始古老的文化内容却具有着先进的和超前的科学意义。
在几千年的发展历程中,西南各少数民族积淀了丰富的生态文化,为中国西南边疆生态保护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的生态文化大多体现在传统文化活动中。在自然生态普遍受严重破坏的今天,西南边疆民族地区却大都保持着原始的自然生态,有不少郁郁葱葱的森林。西南各少数民族中几乎每个民族都有一套与现代环保理念有关的习俗、禁忌和习惯法。尽管他们的生态文化不同于我们所理解的西方文化,但它的确体现了少数民族生存方式中的生态伦理智慧。他们的生态文化内容大都包容在生产、生活方式、图腾和神话之中,并因民族差异各有不同。
认为“万物有灵”、把自然和树林当作一种神秘力量而无限崇敬是各少数民族历代普遍存在的现象。人们对森林树木大都怀有深深的崇拜和敬畏之情,并视之为一个神圣之地。因而西南许多民族地区都有神林、圣山和神山。这些都是生态文化在自然宗教信仰中反映的典型模式。这些神林和神山上的草木严禁砍伐和毁损,每年都要定期举行祭林拜树仪式,山上的自然生态受到良好的保护。而人对自然林的“拜寄”,也使得那里各种生物格外繁茂多彩。因此,少数民族对山林的崇拜,是民族地区形成一个个环境优美的自然生态群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西南少数民族对其住居地区的山林都倍加珍惜,并形成了许多保护森林爱护自然生态的习俗文化。这些习俗文化似乎已完全脱离原始宗教的影子,有的还表现为辩证唯物主义的认知观。如驻扎在雷公山麓的苗族就如此。他们在采伐树木时总要注意蓄好小木,绝不允许给山坡“剃光头”。而且还将最老、最高大、结籽最多的“母树”保留下来。他们的传统观念认为,结籽多的母树是保证山坡树木繁茂不绝和苗族子孙后代兴盛的根基,保留了母树的存在,也就保留了山林自然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自我修复的功能。因而砍伐母树是要受到公众强烈谴责和严厉惩罚的。他们的传统知识把人与自然间生命相互支持的辩证关系明确表现了出来。而德昂族则从树木与水源的紧密关系去认识,认为“缺了树林就断了水源”,因而严格封蓄他们的风水林和水源林,并当着神一般去敬仰和维护。
少数民族不仅保护野生森林,而且还形成积极植树造林的文化习俗。在湘黔桂侗族地区,普遍流行集体种植“富贵林”“水土林”习惯。贵州从江岜沙的苗族人去世后不建坟堆,而是在坟上栽树,以其灵与肉来养护森林。云南傣族则以“还树愿”习俗进行,砍一棵树要栽活十棵树。有的民族还把植树造林文化节日化了,如白族的插柳节、缀彩节、祭山节等,都是集体植树的民族节日,植好后即封山,禁止任何人进山采伐、放牧。这些民族习俗式的生态道德规范,使得民族地区森林资源不断得到培育。
在森林管理统筹方面的绝好典范是哈尼族“分区育林”与“种子孙树”文化。他们以“立寨植树”为根本,将森林划分为六大功能林区,即寨神、勐神林区,公墓坟山林区,村寨防风防火林区,传统经济植物林区,传统用材林区,边境防火林区。其传统经济植物林区和用材林区适时封育,定期开放;其他林区则一般不能进入伐木和樵采,违反者将受到严惩。
西南边疆各民族自然生态保护心理的形成,主要源于对自然本能的敬畏,从而形成一整套民族生态伦理观和相关道德规范。把这些传统民族生态文化从原始宗教中剥离出来看,它属于一种生态文明,对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民族生态伦理观是维护民族地区生态平衡的有效手段。大凡生态环境友好,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地区,都是民族生态意识牢牢根植于民族集体的地区。民族生态意识浓厚的地区和时期,生态就能够得到最有效保护。民族生态意识一旦失范,就会造成生态灾难。
在西南边疆各少数民族的生态伦理观和道德规范中,无论是原始宗教的“万物有灵”观念,还是传统知识中人与自然相依存认知,都折射出这样一种生态智慧:即人、自然、动植物是一个相互支持相互依存的生命整体。这种认识实质表现为一种朴素的或者超前的共生意识和敬畏生命思想。现代伦理学的精神是把道德所规范的行为延伸到人同自然关系中,不仅强调人与人和谐相处,而且也强调人同自然的和谐相处。可西南各民族地区早在几千年前就已存在并运转着这种道德规范。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西南少数民族的传统生态文化都符合现代可持续发展理论目标,而且其深层含义更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虽然它没有形成系统性的理论,但从建设生态文明社会出发,它应属传统科学范畴。它以主动的预防建设为特征,而现代生态科学则重在治理建设。可见,现代科学与传统科学并不矛盾,只不过是解决同一问题的途径不同而已。但相比之下,前者要富有远见得多,内涵要丰富得多。
生态环境问题是困扰当代人类发展的一个两难问题。从表层看,生态环境问题是一个技术问题,但事实上,它却是一个人类文化和生存方式的取向、人类总体行为方式自觉的问题。西南边疆各少数民族的传统生态文化为现代社会的生态治理模式开辟了一个崭新的研究领域,他们的生存方式给生态保护与建设提供了另一个视角,同时也为我们解决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基础问题提供了无限思想空间。
一、节日是文化记忆的主要形式
根据德国学者阿斯曼(Jan Assmann)的理论,所谓文化记忆就是一个民族或国家的集体记忆力,所要问答的是“我们是谁”和“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文化认同性问题。任何一种文化,只要它的文化记忆还在发挥作用,就可以得到持续发展。文化记忆的内容通常是一个社会群体共同拥有的过去,其中既包括传说中的神话时代也包括有据可查的信史。它在时间结构上具有绝对性,往往可以一直回溯到远古,而不受一般局限于三四代之内的世代记忆的限制。文化记忆所依靠的是有组织的、公共性的集体交流,其传承方式可分为仪式和文字两大类别。
人类的礼仪活动,按照社会学家贝格森(Al鄄bertBergesen)的观点,可以从微、中、大型三个层次上加以区分。所谓微型仪式,指的是一个人类群体的语言符码,即经过统一规范后的仪式化用语。中型层次的仪式,相当于集团内部的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所必须遵守的行为规范。最后一个层次的大型仪礼,便是需与日常生活区别开来的集体的庆典仪式。作为文化记忆载体的仪式,在内容上必须是对集团历史的重新上演,而且需要集团成员的全部到场和亲自参与,所以在以上三种礼仪行为中,只有最后一种也就是庆典仪式才最适用于储存和交流文化记忆。
传统的庆典仪式有人生(过渡)仪礼、岁时节日和宗教节日等。人生仪礼的承载主体与运营单位多是一个家庭或者家族,在仪式的公共性和集体性方面远远比不过岁时节日。另外,由于中国历史上没有形成统一的宗教和宗教节日,因此,文化记忆的功能主要由传统的岁时节日来承担。很多节日本身就以纪念历史性人物或事件为主题,比如端午节纪念屈原或者曹娥、伍子胥,清明节纪念亡故的先人和先烈,一些地方的中秋节被用来纪念反抗外族侵略的民族英雄,都带有强烈的历史意义。
二、节日在现代社会的文化象征意义
现代社会的特点,就像霍布斯鲍姆(EricHobsbawm)指出的那样,是以个人取代机构化的群体,以金钱化的市场经济来取代传统的人际关系,以社会阶层的观念来取代封建等级制度,以“大社会”(Gesell schaft)来取代“小社会”(Gemein schaft)。在这种个体化、民主化和多元化的社会当中,国家的上层建筑机构已经不可能像在传统社会中那样,通过对于文化记忆的管理与整合来统一全民上下的思想言行,而是只有通过引导和教育的方式来培养民众的爱国心、集体观念及其社会道德感。由于文本的教育较为抽象,在效果上远不如生动活泼的节日活动,加上现代传媒技术的应用,节日的传播范围极广,公开性与公共性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所以节日在现代社会中的文化记忆功能不仅未被削弱,反而越来越有所增强。
世界各国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地会遇到传统消失和节日淡化的现实问题。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之所以会出现霍布斯鲍姆所谓的“大规模生产传统”的现象,也就是因为传统与现代越来越脱节,工业国家的人们在现代商业文明的迅猛冲击面前,有一种强烈的文化危机感,所以才拼命地挖掘节日遗产、复兴传统文化。在欧洲的传统复兴运动中特别受到青睐的,其实并不是正统的宗教性节日,而是一些经过加工改造后的、带有地方乡土特色的传统节日,比如像欧洲各国的狂欢节、德国的啤酒节和圣-马丁节(St.Matin)等。
由此可见,现代社会中的传统节日,必定是经过挑选、处理和加工的。它们以文化遗留物和象征物的形式保留下来。说它是遗留物,是因为这些被重新挖掘出来的传统节日原本的生存环境已经消失,它们是被当作特殊的文化形式孤立地保存下来的纪念品。说它是象征物,首先是对于脱离了传统文化之根的现代人而言,这些节日往往代表着一去不可复返的过去和丢失了的传统;其次是对于来自外界的参观者而言,富有民族地方特色的节日也能够帮助他们了解与己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正因为此,有时即便是同一个节日,各国各地也会以不同的庆祝方式来展示自己的文化。同样是狂欢节,德国人喜欢装扮成小丑的模样“装疯卖傻”,巴西人狂欢节的游行队伍以华丽招摇、性感妖艳而闻名于世,而意大利威尼斯的狂欢节则以神秘高雅的假面装束取胜。
三、节日遗产的保护、利用与创新
与传统的土壤分离之后的传统节日,以文化象征物的形式存在于现代的生活空间。它们在当代人眼中代表着自身的文化传统,代表着美好遥远的过去,在外来游客的眼里则是一种特殊的旅游产品,是异文化的象征。我们保护传统节日遗产,一方面是为了留住传统,确保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得以代代相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合理地利用传统,让传统服务于今天。这是一个综合性的文化工程,需要各种社会力量的共同努力才能完成。
第一,政府部门的积极支持。节日从来都不是一种自发的个人行为,而是集体的文化行为。一个节日如果得不到政府的支持,就不太可能大范围地流传和兴盛起来。政府的干预可以有多种形式。除了舆论和道德的支持之外,把节日定为法定假日可以说是最为适中的一种。这样一方面可以为人们过节庆祝提供时间保证,另一方面又把节日的具体实施放手给民间,从而避免了过多干预之嫌。
第二,地方政府和民间协会等机构的主动实施。现代社会中的传统节日,以地方性和乡土性为特色,由各地政府或民间组织出面来操办,可以避免搞形式主义和机械化,把节日办得有声有色,达到宣传地方文化和丰富当地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的目的。
第三,专业人士的参与。文化学专家、民俗学家和精通地方文化的当地人士,有责任、有义务参与到对于节日活动的设计和导演中来,对节日的内容、行头道具、情节结构和上演效果进行安排和调控,以保证节日的文化含量和文化效应。
第四,媒体的加入和宣传。媒体的渲染不仅能提高节日的公共性和公开性,加强节日的戏剧效果,而且还能起到引导过节方式的作用。在民主化的国家制度下,官方对于民间文化的干预总是有限的。对于节日行为的控制和引导,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依靠媒体通过正、反两方面的报道来实行。
作为民族文化记忆的载体,以文化象征物的形式孤独地立足于现代文化空间中的传统节日,虽然像是一棵濒临枯萎的老树,但只要全民上下对它加以精心呵护和重新培育,一定会萌生出新的枝丫,使它重新变成一棵根深叶茂的参天大树,庇荫中华民族的子孙后代。
一、屯堡文化是建构性的活文化
(一)屯堡文化的建构性特征
1、人文地理
黔中屯堡社会内部屯与堡,田坝区与交通线的区别格局是屯堡人作为一个汉族亚文化族群在明王朝“调北征南”、“调北填南”,实施屯田制的战略举措与黔中喀斯特地理构造相互构建的既成格局,是屯堡人内聚力和社区系统稳定性得以产生的内在人文地理依据。在此基础上,屯堡人聚居区与外围成规模的少数民族村寨和后汉族移民村寨的隔绝;安顺城与屯堡社区城乡二元格局的影响,是屯堡人封闭性、固守性产生和存的在人文地理意义上的外部依据。黔中屯堡社区人文地理构造于屯堡社区的整体性和流变性来说,使屯堡族群一方面认同性极高,内聚力极强,另一方面相对封闭性和固守性特征突出。总体上呈现出系统稳定性在人文地理结构基础上的突出特点。
2、经济结构
屯堡族群在发生学及之后的历史变迁过程中一直受到两个重要经济因素的制约。一是黔中喀斯特地理条件对农业集约化发展的自然限制,二是屯田制及其对社会结构和社区价值观念形成的深刻影响。因而,屯堡人在建构自己的经济结构过程中,一方面,核心家庭经济成为社区经济的基本细胞和基本形式,从而内在地规定了业缘凸显的边界,并显示出家庭经济的脆弱性和纵向发展的局限性;另一方面,小家庭经济的“无助”,又指向对族群和社区作为第二环境的依赖。这种以经济、劳务等互助互惠的理性算计为基础,以屯堡社区的地域分工,十二甲子场的交换为平台;依托历史积淀的交换规则,族群认同的均质化价值观念等各个层面的经济要素,有机建构出了立足于核心家庭,却极力发展族群社区横向勾连,并互为依托,相对稳定的经济结构。同时,作为屯堡族群社会文化系统的共同经济基础,对其系统特征的形成具有决定性影响。
3、社会结构
屯堡族群的社会结构从发生学上就采取了非宗族的制度安排。在后来的变迁过程中,屯堡族群创生了族群内部的通婚制度,使姻亲关系依靠其内蕴的开放性和迅速繁衍的能力将整个屯堡族群进行了准血缘的普遍勾连。同时,在村落内部,通过社区层面的公共功能的建构,使核心家庭的社会功能性不足的缺陷得到社区作为第二环境的弥补。这一结构的特点在于,它超越了宗族的狭隘性和自闭性,使积淀的社会资本、文化资本成为公共意义上的内在资源,惠泽于社区中人,以此成为社会结构稳定性的深层依据。
4、文化建构
文化建构机理主要体现为:其一,传统生存方式的影响。即屯堡人在面临社会危机和自然压力时,在族群性内聚力的支撑下平稳过关的经验;其二,屯堡社会结构中的血缘地缘组合消解了宗族差别带来的社会互动的基本障碍;经济生活均质化也使族群共同生存、繁衍、合作的社会规范和价值取向得到了提倡与张扬。其三,现实的社区生活方式中对集体性狂欢的偏好,以其自组织机制运行的周期性大型社区活动作为屯堡人的一种重要的生活方式,它本身就建构着社区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价值取向和生存原则。并且,以制度性和规范性的、人人皆懂的自觉,积淀出一代又一代屯堡人社会性生活的内在文化模式。屯堡文化中对集体自组织活动的热衷远远的迥异于一般农村社区的社会生活常态,这是我们理解屯堡人文化形态和精神生活的重要切入点。
(二)屯堡文化外在事象与潜在结构的互构
1、外显事象的系统性
屯堡文化是外显事象上具有突出特征的典型地域文化,作为一种建构性文化,表现为它具有发育得较为完整和成熟的外显文化事象和符号标识系统,并以系统的符号特征迥异于周边的汉族和少数民族。
屯堡建筑是在黔中山地条件,特别是喀斯特自然环境下屯堡族群注意山和水、石与木的关系,并根据族群生存的防御和自保需要,凸现出江南韵味与贵州山地相结合,军事城堡与喀斯特地形相结合的村寨、民居建筑样式。
屯堡妇女至今大多保持屯堡人传统服饰,并在“天足”传统上自创屯堡特色。
屯堡人的饮食习俗将外来饮食习惯进行了自然环境与少数民族双重影响下的改造。除透露出耐贮藏、便携带的军旅色彩外,也反映了传统汉民族饮食文化的风格和讲究礼仪规制的内含。
屯堡语言是外来语与地方口音、方言交融流变共同作用下形成的特殊的堡子音和屯堡方言。同时渗入说唱形式和多种民间通俗礼仪读物的影响,由此形成丰富的说唱书、地戏文本、元旨话、歇后语、歌谣、童谣、民谚等语言大观。
民俗生活文化的丰富和完整是屯堡文化的又一重大标识。民俗活动中呈现有代表性的文化活动,如地戏、花灯、佛事、山歌等,这些活动与频繁的节日庆典相结合,构建了屯堡社区一年节庆不断、活动不绝的文化氛围。
再就是有道观庙宇物质平台和参神拜佛的精神活动为标识的宗教符号,使儒道释巫同尊的实用宗教观与精神崇拜得到物化形态的依托,并形成屯堡社区宗教生活的基本内容。
2、外显事象的基座
吉尔兹在谈到宗教符号与世俗世界秩序之间的关系时认为,“宗教象征符号所引发的情绪和动机,与象征符号为人们系统表征的有关存在秩序一般观念相遇,相互强化。在仪式中,生存世界与想象世界借助单独一组象征符号形式得到融合,变成同一个世界。”(吉尔兹:《文化的解释》,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130页) 事实上,在屯堡族群内部,不仅是宗教象征符号,而是具有其族群性特征的所有外显文化事象都反映出本族群一般社会秩序的内涵,都承载着由这些社会秩序所表征的价值观念和理想追求。是“生存世界与想象世界”在“一组象征符号”中的相遇和融合,在此象征符号体系中,它们“变成同一个世界”。
“一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它既不在个人之内,也不在社会之外,而在社会共同体内。”(曹锦清:《黄河边的中国》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第19页)屯堡社区的确如此,无论是物质文化符号还是精神文化符号,都承载着一定的历史文化信息,进而使人产生具有同源同根的认同。即如曾被歧视的女子“天足”,其根据可追溯到明初开国皇帝之妻“马皇后”那里;而汪公信仰,独特的屯堡语音,则保持着对江南故地的怀念,形成了社区的传统规范、秩序和结构。各个文化符号都是传统的不同体现,而传统,即是在社会建构中被确认和积淀下来的。在此我们看到,正是这种对传统、历史的尊重,也就使得屯堡人即使辗转千里,漂泊异乡,却并非“无根”之人。屯堡文化其外显文化事象的完整性、互构性,实质上是其族群社会结构、道德秩序、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外在标识和表征。没有潜在结构的质的规定,便无法支撑外显事象的固守与多元。
(三)建构性的实质——活文化
屯堡文化的建构性特征最根本的在于它是一个“活文化”,是面对新的时代召唤和发展机遇时能调动传统资源,整合各种力量,企求创新的地域文化。事实上,人类社会中迄今为止还存在的“活文化”的共同本质,即是它们不是“化石”,不是完全封闭的孤立系统,而是一个具有内在活力的相对开放的系统。屯堡文化能以一种鲜活的状态保持至今,其原因就在于它是一个开放系统。而这一系统的主体,则是人。人作为文化的主要载体和创新者,是屯堡文化的精髓所在。
与自然旅游资源的物质化特征不同,也区别于城市中博物馆式的人文旅游资源种类。屯堡文化作为一种主要以人为载体的鲜活文化,有自己特殊的内在规定:
第一、屯堡文化的物质标识与人紧密相联。屯堡物质化外显文化事象,例如引人注目的服饰文化、饮食文化等,均以人为载体。甚至建筑文化也依赖于屯堡村寨农户聚居布局和庭院内尊长有序的伦理法则而建构,并鲜活地存在着。
第二、屯堡文化的非物质化事象,如语言、地戏、花灯、说唱书、山歌等,更是以人为载体对屯堡文化的传承、传播和创新。
第三、表现为民风民俗的礼仪规制和典型的社区节庆文化活动,是屯堡人族群性文化创造的重要平台,是屯堡文化的精神内核——集体认同与自我认同的集中表现。
正是以不同于周边少数民族村寨和汉族后移民村寨的周期性社区文化活动和传统色彩颇丰的礼俗礼仪为聚焦点,形成了屯堡人村寨之间、村寨内人户之间较强的认同感和内聚力。形成了屯堡社会较强的自组织机制和公共价值观。从而使屯堡文化在族群性平台上得以整合和传承。而社区文化活动的精英,无疑是具有各种文化特长和组织能力的屯堡社区中人。
总之,“传统社会的结构并非只具有约束作用,它同时也为人在其间能动地进行创造提供了条件。”(马翀炜等:《民族文化资本化》 人民出版社,2004,第287页)屯堡文化从600年前发生迄今为止,一直是一个以族群性生存发展为边界的自然、地理、经济、社会、文化互构的建构性系统,是一种以人为主体的鲜活的地域文化现象。
二、屯堡文化对屯堡乡村旅游开发需求指向的内在约束
从屯堡社区可持续发展的角度看,具有独特性和唯一性的民族文化作为人文旅游资源,其“资本化从表层上看是对经济利益的追逐,从深层上说是民族发展的一种现实努力,是对自身文化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新的存在意义的追寻。”(马翀炜等:《民族文化资本化》 人民出版社,2004,第287页)屯堡旅游资源开发是屯堡社区原有社会结构、生活模式、生存状态与新的历史相遇时的建构性选择。进而,屯堡文化的内在价值便成为其人文资源资本化的内在依据。从外来旅游者的角度看,旅游在学理上的本质更是人类学意义上的,即是追求对人类文化差异性与共同性的理解。以旅游为平台,实现不同文化的交流,进而“是对可利用资源的重新思考,是新的资源的发现与重新配置,是在更广的基础上的制度的融合,也可能是民族间和而不同境界的追求。”(马翀炜、陈庆德:《民族文化资本化》,人民出版社,2004,第287页)这样,问题便以两个不同的角度归结到了同一个焦点,即社会建构意义上实施屯堡文化乡村旅游,是屯堡社区可持续发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现实选择和重要依托。其根本点在于,这一文化从本质上必然会对屯堡乡村旅游开发的目标、模式、过程等产生内在需求。笔者认为,其关键性的需求指向将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结构性保持文化形态的原生态
屯堡文化在生活方式,文化形态上的完整性、系统性以及外显事象与内在结构上的互构性,向我们昭示出屯堡乡村旅游开发理应遵从屯堡文化的这些前提性规定。正是这种结构性、完整性的存在及其在历史变迁中的不断建构,才使屯堡文化独特性和唯一性得以长期保持。因此,屯堡旅游开发首先要遵循和受其制约的,就是保持屯堡文化的原生态并从结构上加以对接。任何只将外显文化事象作一相情愿的剪裁的开发,不但不能成功,反而会破坏屯堡文化的稳定性。布罗代尔认为,历史上并不存在经济体与非经济体的截然分野,所有的社群活动既同时是经济的,也是非经济的。(参见许宝强、渠敬东选编:《反市场的资本主义》 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第300页)任何以单纯经济增长为目标的屯堡旅游开发,最终都将受制于原有社区经济、社会、文化结构的整体约束而失去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事实上,就屯堡文化的建构性所内含的开放性而言,它是能与现代社会发展的基本要求进行对接的。例如,注重屯堡社区社会结构的自组织功能,其实是对屯堡旅游开发的内源性资源的强调,可以收到社会动员的非资金整合效果,这无形中降低了经济开发的成本。
第二、实行以当地人发展为本、利益共享的产权制度设计
屯堡文化的鲜活性和以人为主体的建构性,决定了在产品设计中既要依托屯堡人为载体来表征外显文化事象,同时,也就对制度设计产生了内在约束。即屯堡人是旅游产品开发中的文化主体,同时也就必然成为文化资源资本化的利益主体。我们难以设想最能表征屯堡文化集体认同,社区参与的节日庆典活动在旅游产品开发中的缺位,从而,活动组织者、参与者的个人收益和社区公共效益也就是制度设计中的应有之义。屯堡文化对社区的覆盖,实质上表征的是屯堡社会中人人均享有参与公共活动的权利和机会的价值取向与社区传统。在屯堡旅游开发中只凭借外来投资者作为开发主体和利益主体,将当地人和社区作为雇佣者的制度安排,会远离屯堡文化的历史内涵和结构性规定,失去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活力和社会建构基础,使“开发”因庸俗化、浅薄化而走向失败。国内一些已有人文旅游资源点开发中,只关注外来投资者利益,不考虑当地人受益的掠夺式开发路越走越窄的教训,应为屯堡旅游开发产权制度设计的前车之鉴。
第三、专家系统介入开发
文化拥有并不等于文化自觉;近期利益在缺乏人文关怀的情况下会以牺牲可持续发展的长期目标为前提;旅游产品的开发由于指导思想的不同其产品内涵和质量也会出现失之千里的差距。也就是说,对于屯堡旅游开发,由于对文化本质的理解不同,对开发的近、中、远期战略目标的定位不同、开发主体的利益指向不同,在实际操作中就会出现极大的差异和不同的结果。一般来说,是保护性开发还是破坏性开发,是以牺牲长期利益为前提的短期效益开发还是可持续的建构性开发,都会有根本的差异。但从愿望上来说,并不会有意识选择破坏性的开发方式。然而,对此的保证只能靠专家系统在动态研究基础上的战术方案。专家虽不是投资者,不是当地人民,也不是政府,但他们却可以从中立、客观和科学的立场研究出屯堡旅游开发的动态性方案。屯堡文化作为地域性的农耕文化现象,在一年四季均有与季节和农务相对应的礼俗性公共文化活动,旅游产品的开发,包括新的旅游、农业经济模式的建构完全可以与这些传统对接。在一年四季出演和打造有声有色的、既符合传统,又能够重塑和凸显建构性内容的产品设计。但关键在于要有一个专家系统参与其中,在对屯堡社区农村发展、旅游经济等领域有专业研究的基础上,一起策划和打造旅游产品。因为就屯堡人文资源而言,“深层”的规定,诸如人文地理的内在构造、集体认同、社会和谐的价值指向,屯堡人礼俗礼仪传统中内蕴的社会秩序的结构性关联,社会基础和文化网络所决定的社区精神面貌等内含,是无形的、深藏于各种物态的表象之下,需要在感觉、知觉的基础上加以理性思维和情感投入等精神活动的参与才能把握得住。(孙兆霞《关于贵州旅游开发的几点看法》,贵州财经学院学报,2001.4,第83页)这就需要在打造旅游产品时,既要深知此产品依托资源的文化内涵,又要将此内涵进行人类学、旅游经济学等学科倾向的学理性和时代性解读,使资源向资本转换过程获得深厚的学理支撑。
因此,专家系统从对屯堡文化旅游开发的基础研究、制度设计到产品打造、市场开拓的全过程的参与,必然成为屯堡旅游开发的内在需求。
第四、政府主导旅游开发
屯堡社区作为一个待开发的人文旅游资源系统,其原有的经济、社会、文化结构对拟开发的操作从负面上可能形成结构性限制。因而政府利用农村发展的各项战略和策略目标,承担起促进农村发展的历史责任,高屋建瓴地主导屯堡旅游开发,是屯堡社区打破目前开发僵局,获得最初发展动力的根本保证。
具体看来,以下三方面的工作是较为重要的。
首先,主导经济资源配置。屯堡社区所处的黔中喀斯特坝子和峰林谷地,虽然优于象麻山等地喀斯特峰丛洼地,但总的来说喀斯特地貌的切割度大、土壤薄、蓄水性差的共同性使农业耕地经营规模小,难以实现集约化土地经营的规模效应。人居结构分散于山地切割的小聚居区,交通等社会基础设施建设成本过高而发展缓慢。耕地外的其他农业和非农产业也难以发展。总体上说屯堡社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为低下,传统性强,资金积累规模小,人们在耕地外发展的知识、技能和眼界都极为有限。在此经济条件约束下,单靠屯堡人自己发展旅游业,无论投资、经营、管理上还是在基础设施的建设上都会因为基础薄弱而使开发缺乏必要的经济支撑。因此,结合社会和谐发展的目标,政府从基础设施上给予屯堡农村社区资金支撑,并对外来投资者给予税收等方面的政策激励措施,使屯堡社区的历史文化资源得以和外系统的资金、管理、经营等资源达到合理配置。通过旅游业开发为突破口,最终达到农村综合和可持续发展。
其次,提供农村发展正义与公平的制度保障。农村发展中以人为本、公平、公正的制度建设尤为重要。屯堡社区在长期生存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族群认同集体主义、公平发展、贫富均衡的价值观是其社会动员力和组织力的社会文化基础。但其扎根于传统小农经济的土壤。而现代旅游业的市场运行方式却有与之不同的价值取向和赖以存在的不同基础。如何将二者有机结合,均需要进行制度对接和基础对接。对于对接中的空缺,如,谁来投资基础设施、国有投入的利润归谁、社区弱势群体的权益保障、村民教育与培训等,都需要政府的高层运作和制度安排加以平衡和协调支撑。
最后,专家系统的介入需要政府行为的参与。从全国整体格局上说,西部地区基础性工程的智力资源在短期内还得依靠国家财力和其他方面,如社会动员、社会激励、智力资源配置等方面的政策给予支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政府主导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依靠体制力量,让专家系统发挥出其不可或缺也不可替代的功能。其前提是政府利用调集资源的能力,进行专家系统介入的制度安排。就目前屯堡旅游开发和屯堡社区农村发展的专家系统介入情况上看,几乎是偶然性的因素使得两个国家级课题、六个省部级课题、一个美国国家基金课题以屯堡为研究对象。随着这些课题的逐渐完成,屯堡社区发展获得了一定的理论支撑和智力支持。但应该看到,这些课题互不衔接,同时又均为基础研究,于屯堡旅游开发和屯堡社区的智力现实需要而言,还有相当大的距离,特别是当前经济资源活跃,国家对农村发展在经济政策上的力度加大,屯堡社区人民企求发展热情高涨的情况下,专家系统的介入,提供出基础研究之上的应用研究、对策研究,这对理性开发、全面可持续发展的需要显得尤为重要。政府的主导力量正是专家系统参与结构性建构的决定因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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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单伟东《少数民族文化旅游资源保护与产权合理安排》,载《人文地理》,2004,第4期。
作者单位:贵州民族学院马列教育部
毫无疑问,仅凭一条横贯北方数千里的传统葡萄种植黄金腰带和上下纵横五千年的文明土壤,中国的葡萄酒文化就足以丰富多彩,在世界葡萄酒品牌群雄中光彩夺目,但遗憾的是,我们所拥有的优势资源和所能取得的成就之间有明显差距。中国葡萄酒文化体系建立明显滞后于葡萄种植、酿造技术、产品和市场扩张,成为影响中国葡萄酒产业的成熟与形成走向世界的核心竞争力的严峻挑战。
建立有显著中国特征与内涵的中国葡萄酒文化,是目前必须面对的一个重要的发展瓶颈课题。一些葡萄酒企业和有志之士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开始富有成效的探索,其中,一个现象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与兴趣:鲜明地亮出少数民族文化旗帜的品牌越来越多。就总体而言,尽管它的声音仍然是单薄的,却极富启示意义。
一、现状分析
在中国葡萄酒产业发展的推动下,少数民族文化的出现是必然的。
1、基本情况:
只要有葡萄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就有葡萄酒,一些成功的民族文化葡萄酒品牌就从这个营养丰富的温床诞生。目前,最具代表性的少数民族文化品牌形成了一线一块格局。一线即以新疆、甘肃、内蒙为代表的西北一线,给人突出印象的有祁连、莫高、新天等。一块,以云南为代表的西南。云南是品牌类型和文化内容最多、影响力最集中的区域,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没有葡萄酒文化传统、产业积淀和市场基础的地方,人称“云南现象”的云南葡萄酒文化发展轨迹突现了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品牌发展的一些特质。
云南本土葡萄酒品牌是从石林牌开始发端的,虽然存在时间不长,却影响深远:它在云南葡萄酒历史上第一次以地方的名字命名葡萄酒品牌。
从1996年到现在,云南引进了许多葡萄种植专家,引进了160多个国内外优质酿酒葡萄名品,在横断山腹地的立体气候区域发展了5万多亩酿酒葡种植面积,打破了中国南方不宜种植酿酒葡萄的传统认识,在中国葡萄酒产业中确立了一种低纬度、高海拔的高原酿酒葡萄种植品系,受到国内外同行的关注和赞誉。发展起几十家本地葡萄酒企业,较大的有10多家。据 2001 年1项全国大城市红酒消费统计,昆明市的葡萄酒消费指数居全国第三位,云南的红酒年消费能力由原来不足 2000 吨上升到1 万吨左右。云南红就占有70%市场份额。饮葡萄酒成为高贵、时尚和健康的代言,在一个消费水平低下和长时期以白酒为主的地方,云南葡萄酒发展的速度令人惊异。
2、状况分析
分析云南葡萄酒企业中发展最迅速的4家情况,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深刻的感性线路。
云南红葡萄产业集团 。1997年,以香港恒通集团与东风农场合作的形式诞生,短短几年时间,跻身中国10大葡萄名酒,被称为一匹黑马。
云南香格里拉酒业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诞生,迅速进入中国红酒行业前10强和获2006年亚洲500最具价值品牌奖。
云南神泉葡萄产业开发有限公司:1996年诞生,以完全法国风格和技术为其营销核心,代表着一种介于欧洲传统与中国生产之间企业,是云南葡萄酒企业中一支劲旅。
云南太阳魂酒业公司。在云南的现有葡萄酒企业中,最年轻,也最值得一提,因为其创业的历史涵盖了云南当代葡萄酒产业的近半个世纪的探索,其探索的范围包括了葡萄酒产业的各个方面。太阳魂企业厚积薄发,还未上市,第一次参加2006年第二届亚洲葡萄酒质量大赛,就取得太阳魂赤霞珠干红获金奖,梅里黑美人冰酒获银奖的骄人成绩。目前,企业旗下已建立了普者黑文化酒庄,正筹建梅里国际冰酒庄,系列产品蓄势待发。
为什么这4家发展最快?我们来看看它们的品牌核心。
云南红:以产地所属省名取名“云南红”,其酒标和系列广告均采用云南重彩画,画中形象为傣族姑娘、葡萄和热带雨林的阔叶植物,文化主干是十九世纪中叶法国传教士带来法国葡萄的传说和葡萄酒的欧洲宗教理念。
香格里拉:其广告 “一支好酒来自天籁”的背景是被称为藏区八大神山之首的梅里雪山、藏族姑娘和神秘的藏族音乐,主打世外桃源香格里拉的净土气息。也将茨中教堂的葡萄归入自己的“圣地”,将圣地和净土两大概念融合,成为云南葡萄酒产业中的一面旗帜。
神泉:用了法国文化,与国内其它品牌有相似之处。
太阳魂:主要营销的是太阳文化。太阳崇拜、向往光明和温暖是人类最古老、神圣的情感追求与精神归宿,是人类文明最灿烂耀的部分。这种古朴、神秘、灿烂的精神文化遗产在云南各少数民族中仍保留着,将其与现代时尚消费与相结合,是太阳魂的文化核心。
云南红和香格里拉的成功让云南出现葡萄酒投资热点,许多企业开始尝试,但是,无一例外,对文化的忽视都成为这些产品的致命伤。最极端的,同样在云南,出现过知名的企业用北方的葡萄和生产线,灌装用其最知名的品牌为名的葡萄酒,结果惨淡收场。
这4家的品牌都有文化,而特别耐人寻味的是,其中3家的共同特征都毫无例外地打了云南少数民族的文化品牌!显然,同样在云南生产与销售营销,尽管营销策略、资金投入量、酿造技术等存在差异,突出的本土少数民族文化元素使年轻的品牌取得强劲的竞争优势。
二、启示
面对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对以世界著名品牌和国内传统品牌为主流的强大压力,公开亮出少数民族旗子,在狭缝中求生存,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与幸运,它们的成功给了我们许多有价值的启示。
1、葡萄酒是需要有文化的酒
相对成本较高对葡萄酒品牌提出了更高的文化需求,这一点远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事实上,中国葡萄酒的出生门地(成本)决定了它的高贵(文化消费需求),轻传统重价格使葡萄酒在中国市场的格调文化消费特性几乎与生俱来,缺乏营造高雅格调的文化诉求将失去葡萄酒奇特的竞争优势,与这种绝佳的文化战略机遇擦肩而过。
2、是中国葡萄酒产业自信心崛起的反映
少数民族文化从传统的边地、野蛮、落后印象,打破自卑和封闭,堂堂正正进入中国葡萄酒文化本土化体系,走向社会,从边缘走进主流,从一个侧面强有力地反映出中国葡萄酒产业的拓展与文化自信心的崛起。
有趣的是,正像越贫瘠的土地生长的葡萄品质越好一样,被汉朝以后就被视为“夷蛮”的边地,因保留了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而成为发展中国特色文化葡萄酒的天堂。
3、反应中国葡萄酒产业特性回归的趋势
强调原料的原产地,发展酒庄酒,是世界众多著名葡萄酒品牌的特有属性。对原产地的关注既表明了产品物质特性的需求,也表明了消费者对产品文化环境的重视。像葡萄酒这种极富原生态文化意义的产品并不多,它可能生存的社会环境年复一年地保持不变,品牌却因为年代的积累而愈加成熟。
发展产地酒,与产地环境共存的产地文化进入是必然的。进入中国葡萄酒品牌的少数民族文化,都是在少数民族聚居,有种植基地,有酒庄酒生产色彩的地方,探索虽尚处处起步阶段,却有极高价值,它反映了中国葡萄酒产业属性的回归,也将促进中国葡萄酒文化的丰富。值得一提的是,在非少数民族聚居地,挖掘汉民族丰富深厚的文化元素,走工艺线路越窄品质越高的路子,实现从卖历史回归到卖文化环境的飞跃,也应是本土文化特色化的发展方向。
4、是中国葡萄酒市场竞争策略的有力手段
酒好不怕巷子深的时代已经远去,现在的情况是,除个别个案,好酒只是进入好市场的产品基础,但并不是说服好市场的关键。随着社会生活条件的改善和人们消费水平的提高,产品的同质化日愈严重,未来的葡萄酒竞争将围绕异歧化展开。文化是异歧化的重要组成内容。呈现特质化、个性化和多元文化的消费需求趋向,使少数民族文化成为特色葡萄酒文化的优势竞争资源。
5、促使我们更好地研究与激活中国葡萄酒文化
中国没有葡萄酒文化的传统,这种误解来自白酒传统的强大声音和国外葡萄酒品牌的市场冲击,也来自对本土葡萄酒文化缺乏有效的整理与营销。
我们无法准确地指出有中国民族文化特征的葡萄酒从什么时候开始,按正史的记载,也许可以追溯到汉代,从各少数民族文化中发掘出的关于葡萄和葡萄酒痕迹中甚至可以推得更远。但是,中国有丰富葡萄酒文化历史积淀,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对其进行系统的整理,更重要的是发扬这些文化,在消费市场中培育出有中国特征的葡萄酒文化。
6、应将文化价值链作为品牌重点
一支葡萄酒的文化是从它诞生的那一刻开始的,或者说,是从那一刻开始面对世界的。
现在,中国葡萄酒文化在白酒文化传统和市场等冲击下呈散乱之势。有两种倾向值得注意,一个是对本土文化的简陋借用,一个是泛洋化。人们对葡萄酒文化的运用还停留在一种形而上的层面,广泛地简单滞留在品牌的华丽包装形象上。对葡萄酒文化的运用最多的还是它的历史,也即围绕着某支酒发生的历史事件——但我们不能等着事件的发生,一个极大的空间尚不能被人很好的发掘——某支酒所在地的人文元素。
一支酒生产出来后,藤蔓就从生态的转化为人文的,文化是它新的藤蔓,它有根,需要吸取本土的人文养料,有叶,需要与本土文化形成吐故纳新的互动。因此,我们需要寻找产品与文化最合适的结合点,激活本土文化中最精彩的内容,寻找最具张力的表达方式,做好一支酒的人文生态链,提供有持续说服力的文化消费诉求。
三、结论
少数民族文化在葡萄酒的崛起说明了两点:人们需要有文化的酒,文化是葡萄酒品牌的本质属性和价值链中的重要一环。
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将成为中国葡萄酒文化中突出的亮点。值得扶持和关注,应将文化价值链作为品牌重点,提供有持续说服力的文化消费,这将是中国葡萄酒走向世界的一声呼喊。中国的葡萄酒走向国际市场,最终将是有中国特色本土文化的葡萄酒品牌。
作者单位:云南太阳魂酒业有限公司
石屏地处滇中湖盆高原区和哀牢山的分支延伸南部,受红河和珠江水系南盘江西源及其支流的切割,山川高耸,峡谷幽深,地形复杂,最高海拔2544米,最低海拔320米,形成了北热带、北亚热带、南温带、南亚热带、中亚热带气候。石屏的彝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一半以上,也是云南省彝族人口最多的一个县,彝族的支系主要有两种:一是三道红,以其妇女长发上缠系三道红绳再盘旋于发际而得名;二是花腰,以妇女的服饰而闻名,尤其位于身腰部分所挑绣的图案文饰较为艳丽繁缛,人称花腰彝。从炎热潮湿的河谷到地势险峻的高寒山区以及临江山岩、山坡的密林深处都有分布。
彝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我国著名彝族作家李乔曾经在《楚雄师专学报》(社会科学报)1992年第二期,提出了“半坡刻划符号是古彝文始祖”的观点,继之滇中和滇南地区出土过许多彝族先民制造和使用过的不同类型的旧石器、新石器、青铜器和陶器等。既有滇池文化特征,又有地方民族独特风格。如石屏的牛街彝族聚居村子迭亩龙出土的石锛,还有龙武、哨冲的慕善村、牛街、坡头甸、弥太白等彝族聚居的山地和挖地基中出土了战国至西汉时期的青铜器斧、矛、镞、钺等,从出土的不同时代,不同类型以及造型各异的青铜器来看,战国至西汉时期的青铜器冶炼铸造和使用范围在石屏彝族先民中已经十分普遍,并通过不断地总结前人的经验,勤于观察和实践,初步了解和划分一年四季的自然规律,而且已经具备了丰富的生产经验和生活知识。
彝族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与其他兄弟民族一道共同创造了中华民族辉煌灿烂的文明史。在1987年底,由云南省少数民族古籍办公室、红河州民族语文古籍研究所、石屏县民委联合组成“石屏彝文古籍普查组”,于1988年1月至3月在石屏县进行首次彝文古籍普查,现存彝文313卷,彝文碑两通,彝汉文对照布告两幅,325卷彝文典籍,共13类,包括23种类别:历史(谱牒、祭祖史),医药(针灸、中草药配方和验方),文学(叙事诗、习俗民歌、故事、神话传说),占卜(吉凶占卜、命占、测吉日占),天文、哲学(天地起源、物种循环),布告、伦理、宗教(祭龙经、祭魂经、驱邪经、招魂经),农书、格言谚语、字典、彝文碑等。这是研究石屏彝族先民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与大自然拼搏、与其他民族进行生产、生活和文化艺术经验交流的成果,也是记录石屏彝族先民在康滇古陆边缘地带依山邻水的异龙湖畔繁衍生息以及战争、迁徙、灾异、祭祀等的活动过程。然而,彝族先民族群部落较多,故支系亦较多,其风俗习惯、语言、服饰也就大同小异。现仅将石屏彝族花腰人的民居、服饰等文化现象进行交流和探讨,以期对石屏县的彝族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有效保护和利用。
彝族民居的发展
石屏的彝族先民是从蒙昧时代过度到文明社会的。原始人类最早的房屋是山洞,称为穴居。有的原始人学着鸟在树上筑巢的方式建成草棚,史称“有巢氏”。后来将山洞的作用和鸟巢的作用结合起来移居地面上来,成为半穴居。随着生产和生活的发展,又把半穴居变为干栏式。在生活中通过和其他民族的交流,面大量广的土掌房建筑形成于明末清初,建筑格局大都采用三间两耳,由大门、天井、耳房和正堂屋起楼,正堂屋为三开间二进间,靠天井边设火塘,有的则是三间四耳、有的分上下院、天井,耳房等组成。在民居中很讲究数据,并形成中心距离的审美欣赏。彝族的建筑采用夯土的方法筑成墙体、柱子和墙体支掌屋面,屋面由木材和三合土相结合的方法筑成。屋顶晒粮晒物,屋顶之间架天桥,方便村民串门和防御功能。土掌房体现了区域的特色风格和技术特点为代表的建筑以及生活在建筑里的人的生活方式等有关相对稳定的风土环境,造就了同类建筑的地方差异,文化习俗和习惯是建筑内涵的不断丰富的原因,同时,土掌房建筑的流变过程很有意义,既重视人们的居住功能和生活情趣,又展现了最初的起源。
彝族是一个善于学习和继承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也是善于旁证博采其它民族文化精华的民族,如柱础、柱头科斗拱、大门的石雕木刻,都吸收了汉文化精髓,以及儒、释、道的思想文化。火塘则是彝族人民生命的象征,火塘内的火种长年不息,家人劳作之余大多聚集在火塘周围,许多民间故事、传说、诗歌、剪纸艺术、服饰的刺绣、民歌民谣、谱牒、舞蹈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家人议事等,就是在火塘边产生的。
花腰妇女服饰艺术欣赏
彝族支系花腰人,散居于县城西北向的龙武、哨冲一带,近4万人口,花腰人的服饰男的比较简单,女人的则较为复杂,如花腰姑娘赶集或串门时,要带上挎包,妇女带幼儿出门时,还要带上背孩子的背裳,现将花腰妇女的服饰介绍如下:
1、帽子:有棉布和绒布两种,用色彩鲜艳的几种布拼成长方形一块,经折叠后戴于头上。
2、长衫:为黑色分前后衣片,用腰带系牢。左衣片右衽斜肩,其下摆饰挑花图案,从下往上共六道,(1)、称为花口锁边绣;(2)、称为比露代,比露为彝语,汉语译为美丽的花朵,代为彝语平绣之意;(3)和(1)相同;(4、5、6)、称为拔扯生,拔是布、扯是线、生是挑绣的汉译。袖子分为内外两层,外层的色彩分为未婚和已婚两种,未婚的色彩与长衫一样为黑色;已婚的用色彩鲜艳的红绸或紫绒,表示喜庆吉祥的气氛。肩部用白布衬底,肩头上绣火焰图案,绿底红边,焰尖上有菱形的银泡,16颗为一组,彝语称图习,象征露珠和火星。
3、领褂:罩在长衫的上面,亦分前后两片为圆领口,并在领口、开襟以及背部都装饰垂直型的花口锁边绣。
4、腰带:边沿饰花口锁边绣,在紫红色和白色相间饰六瓣双蕊连续花朵,粉绿底,红花,红花瓣的边沿饰白边,腰带两端饰流苏状红缨、银扣各两个和银泡30颗。
5、缠腰巾:用于腰带上作装饰,两端饰流苏状红缨花和5串银铃。
6、兜肚:饰于下腹部,分上下两截,上为深篮底色、下为粉篮底色,中间挑绣花卉图案,下端左右两角饰以三角形的银泡各15颗。
7、裤子:为连裆裤以黑布制成,裤脚边饰一道宽13厘米的粉蓝色布,在粉蓝色布的上下接头处饰一道宽3毫米的红布做成的线条,色调对比庄重醒目。
8、鞋子:用多层厚布做成,鞋帮以黑布为底色,在黑布上绣9朵盛开的鲜花(一双绣18朵),花朵色彩以个人的喜好而定,常见的有紫红、大红、粉红、金黄等丝线绣花瓣,白丝线绣花蕊,以深绿色和柠檬黄色绣花叶,花瓣和花叶都有阴阳向背之分。
服饰是人类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产物,也是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存在和表现形式。花腰妇女服饰渗透了花腰妇女的智慧、情操、愿望以及对生活的追求和热爱,一针一线的挑花图案,并非仅仅为了装饰,而是与她们的现实生活是分不开的。在社会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每个朝代、每个民族都有其特定的服饰观念,其色彩主调为黑白赤黄青与五行相对应,再有色彩有尊卑、贵贱、吉凶之分。彝族是崇尚黑色的民族,也是敬火的民族,仅次于龙虎图腾的崇拜,如花腰少女的火焰纹,火是引导人类走向文明也是开天辟地的象征,先民以火脱离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以火而发明了陶器,并开始了定居的生活,火把智慧带给了人类,人们以赤诚之心来赞美忠义之士,红色代表喜庆,也代表吉祥幸福,同时也表示爱情和喜悦。花腰的服饰充满了七色的光谱,色彩对比强烈,富有很强的音乐节奏感,这不仅仅是色彩绚丽的装饰,而且蕴含着其民族深刻的意义。如红色表示历史上的战争、蓝色表示圣洁的族源地、黑色表示渡过的江河、绿色表示攀越的高山、白色表示灾难、紫色表示部落和族群的融合等。
彝族花腰服饰图案,灵秀隽永的艺术服饰,是最有东方古典文化特色的艺术,也是世界服饰百花园中的奇葩,同时,具有不为物质进步时代变幻所动的恒久性质,蕴含着的古奥理义需要当代的学者去破译,高层次的图案文饰给予人们的不仅仅是绚丽悦目的美观和感官的刺激,而且是该民族古往今来在自然界和社会潮流中追求、奋斗、创造的表述,同时,既是彝族经历的战争、瘟疫、种族歧视、饥饿和迁徙等苦难历程的备忘,又是她们征服自然,争取民族平等、繁衍生息以及爱情和欢乐的记录。当您将彝族花腰服饰作为一种传统的文化现象进行深入的研究和与其它民族服饰艺术的比较,并联系古彝文中有关彝族生活的文献进行探索和发掘彝族服饰中沉淀数千年的历史文化内涵,才能对彝族花腰服饰艺术语言的解读有一个全新的视野,由此进一步追溯彝族古代的历史渊源,充分利用遗产地和遗产线路的优势,把堆积了数千年的彝族历史文明陈列在世人的面前,成为石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土掌房前鸡犬声,人迹廊桥四弦响。为我们描绘出一种散发着浓郁乡情的民居风致,使人为之深深沉醉。这优美的艺术意境,勾起我们对乡村、旅游、明月、寒冬和旧日乡间的平和及物候有序等等的怀想以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殊情愫。
曾荣获全国民族歌舞之乡的石屏县哨冲镇,无疑蕴蓄着许多千百年来形成的民族传统、乡风乡俗以及种种难以割舍的物质与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当我们徜徉在小溪、竹树、山间野径、土掌房的四合院、小天井、以至雕花的大门、村道边古井石栏,目睹邻里早晚相见,和睦寒暄的环境,目光便豁然开朗,心胸好似在氧吧一样的空气中浸润过一般舒畅。我们心中顿悟,原来,先进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落后的却蕴含着合理的甚至是值得珍惜的。眼帘中展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卷。那巍巍绿色的山峰,村前潺潺的小溪,伸展延绵的翠绿田野和丘陵,混杂着柴草之香弥漫开来的轻烟般的晨雾,还有那鳞次栉比安置在阡陌林盘之中,隐掩在竹丛茂林之中的土掌房民居,闪动着花腰村姑健美的身影,朗朗的书声中合着喧嚷的小伙子们开朗的欢笑,甚至老人闲谈咳嗽,舍下鸡鸣犬吠的村道,竟是那样和谐,那么近情近理地镶嵌其中,一任时光流逝而保持着形貌的默契及与一方乡土相生相合的灵性!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四弦琴手和姑娘与小伙子们的烟盒,必定奏出一种田园劳作和热爱大自然彝歌对唱的华彩,疲惫的身心定能得到一种慰藉和安抚。身临其境如饮醇醪,生发出几许应该或不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感喟,叩问着被感动的胸臆。涌起了对彝族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筹划和打算,如水如潮般地拍打着我的思绪……。
是啊,彝族给人的感受是复杂的。它不仅有美好的感情回忆,而且有淳朴亲情的追寻,更有淡淡的乡愁,挥之不去的怀旧以及丢失的懊丧,对浮华人事的烦悲……。保护彝族自然村的民居,自然不仅仅是满足人们越来越强烈的怀旧情结,更不仅仅是为了获取旅游效益,无限度、无止境地追求一方一地的利润。乡村先民根据气候、地形、或在山坡、或在水边,利用岩石建造民居,巧借古树建造灵巧多变、居住方便、气韵爽朗的林园村寨、民居……。无一不应该是我们治理居住环境借鉴和学习的榜样。
彝族花腰自称是聂苏泼(聂苏即彝字的音译,泼为人或族之意)。石屏县哨冲镇的慕善村曾为云南首次发现春秋末期铜斧的所在地。彝族民居建筑集中地体现了民族的风韵和以人为本的园林意趣。民居所用的材料,为什么能不被污染,冬暖夏凉,它是不断地提醒我们过多追求豪华装修,采用前卫材料的思考吗?同时也提醒我们对那些体现民族特有的性格,特有的建筑艺术风格、空间技巧、比例尺度等等的应用手法。
近年来,云南省红河州石屏县彝族花腰的舞龙和电影《花腰新娘》以及彝族海菜腔和烟盒舞相续在中央电视台登场亮相,使石屏的彝族文化走出了山门、走出了国门,这无疑是弘扬和振兴民族文化,宣传爱国主义精神的具体表现。
注:本文参考并引用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文苑拾珠》,1995年第一版苏佛涛先生著的有关文章。在此特向著者深致谢忱。
红河位于珠江上游与元江中游之间,它北接滇中,连祖国内地,东南沟通东南沿海,南部毗邻越南东山向东南亚沿伸,特殊的地域特征和多元的文化交融,铸就了神奇古老的红河文明。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建州五十年来,广大文物考古工作者,在上级主管部门和文化局的领导下,团结奋斗,开拓创新,先后发现了河口孤山洞“蒙自人”、“阿邦人”等远古人类及遗址,发掘了建水燕子洞、个旧市标杆坡等新石器时代遗址和蒙自鸣鹫、红河小河底、个旧黑马井等一批重要的青铜文化遗址,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为红河历史文化的研究、认识红河古老文化的族属提供了第一手材料。本文以红河考古发现的材料为主,兼参考文献记载,旨在说明,创造红河文明的先民,应该是与百越族系有紧密联系的先民。
一、“蒙自人”具有与百越文化相近的文化特征。
张兴永认为,从蒙自马鹿洞发现的“蒙自人”人头骨制作盛器和钻孔水平看,当时盛行食人之风和猎头作器。蒙自人头骨上的非正常痕迹是异族成员被马鹿洞主人猎取后,取其骨制作而成的用具。“从人类化石中头盖骨较多,其他部位较少及用头骨作盛具等看,蒙自人时期可能盛行食人之风”[1]。猎头祭祀、以人为食和人头作盛器,这一习俗一直保存在百越民族之中。最早见于战国时期《墨子》的记载。《墨子•鲁问》说:“楚之南有啖人之国。” 屈原《楚辞•招魂》中也有“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兮”的词句。此后,范晔《后汉书•南蛮传》、《魏书•僚传》、《后汉书》李贤注引万震《南方异物志》、《太平广记》等都有记载。直到东汉时期,云南永昌郡“僚民喜食人,以为至珍美;不自食其种类也,怨仇乃相害食耳。”[2]
“蒙自人”头骨上的非正常痕迹与百越族系的猎头祭祀和以人为食、猎头作器遗风有某些联系,应该视为百越民族文化特征之一。
三、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有比较明显的百越文化因素。
进入新石器时代以后,百越文化表现出比较稳定的特征, 安志敏认为“以绳纹粗陶为代表的新石器文化,广泛分布于我国东南区,遗址的种类包括洞穴、贝丘和台地三种。。。。。它们的共同特征比较一致,像大量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共存,普遍使用器形简单的绳纹粗陶,具有比较原始的文化性质,同时采集渔猎占主要地位[3]。红河新石器文化遗址中,也有台地和洞穴两类遗址,如河口县坝洒农场九分场、元阳县那古方、六蓬渡、红河县土台等属于红河沿岸台地遗址,建水燕子洞属于洞穴遗址,虽然没有发现大规模的贝丘遗址,但是,在建水燕子洞遗址也发现了不少的螺、蚌等贝壳类化石。燕子洞遗址出土的石器中,出土有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和不少动物化石,反映了打制石器与磨制石器共存和采集渔猎经济占主要地位的特点。
梁士钊把百越文化特征归纳为“一、使用有段石奔和双肩石斧;二、有夹砂或夹炭粗陶,有拍印绳纹,晚期进入铜器时代则有几何印纹软陶和硬陶;三、陶器组合有鼎、豆、壶共存;四、种植水稻;五、住干栏式房子[4]”五点,认为,一般来说,凡古代百越分布区,均有这类石器。双肩石斧和有段石锛分别源于江浙地区的早期文化遗存和广东中部的西樵山文化。远在新石器时代,西樵山文化的双肩石斧就已传播到云、贵、川、桂等省区及境外的越南[5]。其中,一支逆右江往西进入云南,形成以麻栗坡小河洞为代表的百越文化系统。李昆声认为,麻栗坡小河洞双肩石斧显然是西樵山双肩石斧西传的西传产物[6]。而“双肩石爷、有段石奔属于云南百越先民在新石器时代的文化特征”。[7]那么,红河金平、建水、河口县坝洒农场九队、元阳县那古方、蛮板、六蓬渡、红河县土台,金平县油炸房、毛贝湾、大灰竹等新石器遗址中,发现的双肩石爷和有段石奔,应该是西樵山双肩石斧西传的西传产物。 “在红河流域发现的双肩石斧数量较多,大小不一,大型的可数河口坝洒农场九队遗址出土的有肩石斧,长14。5、刃宽10。4、厚1。4厘米,质地坚硬,造型精细;小的长宽不超过3厘米。。。。其共同特点是磨制精细,肩部分化明显呈直角状,多为弧刃”[8]。伴随有夹砂陶器的出土,在红河流域新石器文化遗址中,几乎都有夹砂陶片出土。在个旧标杆坡、建水燕子洞、元阳那古方、六篷渡、蛮铁、牛角寨,红河县土台、木龙等新石器遗址中,发现不少夹砂红陶、夹砂灰陶、黑陶、泥质红陶陶器和碎片,纹饰有绳纹、方格纹。可辨器型有盘、钵、尊、罐、盒、纺轮等。这些夹砂陶器,先采用泥条盘筑法成制陶坯,后经焙烧而成,质地疏松,造型古朴简单。在屏边还发现制作陶器使用的石拍子。时至今日,这种原始制陶器技术,仍然存活在红河流域的元阳县那里、红河县等傣族村寨中。[9]
以上发现说明,红河古代文明与百越文化是有着亲缘关系的。
三、红河青铜文化具有鲜明的百越文化征。
关于红河青铜文化的特征,前人多有论述。“红河流域青铜文化的基本典型器是靴形钺(不对称钺)、细长銎椭圆刃钺、有肩的弧刃和刃长条形锄、尖叶形、后锋作钝角斜收使叶平面呈不对称菱形矛、铜鼓[10]” 与百越文化相比较,具有以下相同点:
1、使用青铜钺。
考古学界普遍认为“青铜钺既是广东、广西、越南百越文化的典型器物,又是云南百越文化的典型器物”。[11]钺即越,最早见于骨文,写作“戊”,《说文• 部》释为“戊,斧也”。即斧形兵器。红河青铜文化的最大特点就是广泛使用青铜钺,“红河青铜文化最多者为青铜钺,其造型各异,有靴形、新月形、半圆刃形和偏刃形等,多数为素面无纹饰。通长为8-14cm。椭圆形和半圆形銎[12]”,红河流域出土了不少靴形铜钺,如河口县发现的靴形铜钺为半圆形刃靴形铜钺,半圆形刃,刃一端呈弧状向外鼓起,另一端平直成銎,两端呈不对称性。器型原始粗糙,器身素面无纹饰,应该是此类器物中早期型类型,年代大致春秋到战国时期,此类器物仅见于越南老街铺卢。金平县靴形铜钺为弧刃靴形铜钺,此器物由基部向两端沿展开来,使刃部呈明显弧线状,而且,刃部两端长短悬殊,明显的不对称。加上扁圆长銎,整体上呈现靴状,器身有一“几”形纹样。从器形看,与云南江川李家山M24出土的不对称铜钺相似,两者的区别只是金平钺刃端均成圆弧状,而江川李家山钺刃端均为锐角。金平钺的“几”字纹,是滇西洱海地区最常见的青铜纹饰之一,楚雄万家坝、祥云大波那的青铜斧上都有这种纹饰[13]据此,其年代应该接近楚雄万家坝II类墓,即春秋晚期到战国时期。红河地区发现的靴形铜钺、双肩铜锄和双肩异形斧器形与滇东南的麻栗坡小河洞型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的双肩石斧、靴形石斧十分相似,说明两者之间存在某种渊源关系,因此,有专家认为,“红河流域青铜文化中广泛流行的不对称铜钺(形钺靴)脱胎于小河洞类型的不对称刃石斧;有肩长条形铜锄取形于斜肩或平肩的双肩弧刃石斧。[14]红河流域大量靴形铜钺的发现表明,红河很有可能是靴形铜钺的发源地之一[15]。
考古学界普遍认为,靴形青铜钺是古代百越文化的典型遗物,此类器物在红河流域的出土,说明红河流域的先民和百越系民族有密切联系。
2、俗重铜鼓
百越民族普遍使用铜鼓,视其为“国之重器”,《后汉书》李贤注引裴渊《广州记》:“俚僚铸铜为鼓,鼓唯高大为贵,面阔丈余。初成,悬于庭,克晨,置酒招致同类,来者盈门”俚僚都是百越族系民族。《后汉书•马援传》:“援助好骑,善识好马,于交趾骆越得铜鼓,乃铸为马式”。铜鼓也是财富的象征,明代朱园《涌幢小品》说:“夷俗最尚铜鼓……土豪富室必争重价求购,即至百不惜”。骆越生活在滇东南红河流域直到越北部的广大地区,此区域内的红河地区也出土了不少铜鼓,如蒙自、泸西、元阳、绿春、金平、河口等地先后发现的万家坝型、石寨山型、北流型、麻江型等不同类型的铜鼓。而且,时至今日,金平、红河等地的傣族、壮族等还在使用和收藏铜鼓。
3、使用铜桶。
直口桶形青铜器是红河青铜文化的典型器物之一。1995年在个旧黑马井出土的铜桶(95GHM3),直口、桶形、深腹、平底、假圈足、口外有对称的两条形耳,正视若两动物向上把行状,腹部饰有竹节纹、变形纹、卷云纹、弦纹构成的图案2005年,红河州博物馆从个旧征集到一件铜桶,器型纹饰与个旧黑马井出土的铜桶(95GHM3)基本相同,应为东汉时期的器物。在滇文的化呈贡天子庙M41、广州南越王墓和越南东山文化中也有类似器物出土。呈贡天子庙M41铜墙铁壁桶,是用以贮贝的贮贝器。广州南越王墓中出土的铜桶,不论是器形的大小、形制、纹饰都和黑马井的一样,甚至连肩部的一个附耳都相似。[16]
4、使用半圆銎形斧:这类斧的形状也很特别,整体似山字形,中间有圆銎,刃部在器身下缘。多见于东山文化和滇南红河地区。
5、使用青铜锄
在滇池区域发现了大量的战国末至西汉中的青铜锄,其整体似一阔树叶,中间起脊,有銎,此类器物也在红河的泸西、个旧、建水等地也有发现。越南东山文化也有不少发现,这是百越民族重视农耕的历史见证。
6、流行一字格剑。
战国到西汉时期,滇池区域流行一字格青铜短剑,此类剑在泸西县、建水县、元阳县、河口县、金平县和开远市都有发现。越南东山墓地也有出土,器形也大致相同。
7、伴有夹砂粗陶、拍印绳纹几何印纹软陶和硬陶通
百越文化的特征是有夹砂、夹炭粗陶和拍印绳纹,在红河青铜文化遗址中都有夹砂粗陶、拍印绳纹几何印纹出土,如红河小河底遗址出土的陶器碎片为夹砂红陶和夹砂黑两种,以粗绳纹为装饰线。[17]黑马井的几何印纹硬陶罐和釉陶罐(原始瓷),广泛见于中国南方和东南沿海地区。[18]
四、文献记载中的红河属于百越民族聚居的范围。
越是远古时代生活我国南方的一个古老的族系,是众多国家、部族的总称。因其种类繁多,战国时期有“百越”的总称。越,最早见于骨文,写作“戊”,《说文•戊部》释为“戊,斧也”。即斧形兵器,最早源于南方,专指南方使用越的族系。商汤时期,百越族系中有“瓯”、“邓”、“越沤”等名称,分布于“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19],当时的云南也是越人主要聚居地之一,“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也不能臣使也”[20],“昆明。。。。其西千里有乘象国,名日滇越”[21],夜郎即今天贵州西,云南东和广西北,桐师即云南保山,滇越即腾冲。越人分布区域在北接四川,南达澜沧江、元江中下游、西到保山、德宏的广大地区。显然,红河也在此范围内。西晋时期的人们也认为 “南中在昔,盖夷越之地”[22],信百越民族是云南最早的居民。魏晋时期,红河属于兴古郡辖区,也多有僚人活动的记载:“牂牁、兴古(蜀汉分益州、牂牁二郡连接地立,)僚种数反,[马]忠令[张]嶷领诸营往讨[23]”, “僚在牂牁 、兴古、郁林、苍梧、交趾,皆以朱漆皮为兜[24]。” 蜀汉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平定南中后,为巩固蜀汉政权的大后方,从原益州郡中分出贲古(蒙自、个旧)、胜休(石屏、峨山、元阳、红河)二县,从牂牁郡辖区内划出宛温(今砚山)、镡封(今砚山平远街)、句町(今广南)、漏江(今罗平)、律高(通海、建水曲江、弥勒虹溪)、贲古(蒙自、个旧)、毋缀(建水、开远)、胜休(石屏、峨山、元阳、红河)、进乘(今屏边)西随(今金平)六县,置兴古郡,治宛温,统治今天红河、文山州大部分地区。这些僚人应该是自古以来就居住在红河、文山等地的古老民族。
《旧唐书。地理传》邕州宣化条:“欢水本在县北,本牂牁河,俗呼郁林江,即骆越水也,亦名温水,古骆越地也。”明代欧大任《百越先贤志》也说:“牂牁西下邕、雍、绥、建,为骆越。”由此可见,现代红河的壮族都是骆越的后代。
从以上考古发掘资料显示,进入新石器时代以来,红河文明已经反映出很浓厚的百越文化特征。结合文献记载分析,我们不难得出结论,红河新石器时代文化与两广、越南北部应该同属于百越一支——骆越的先民的原始文化。
注释
[1]张兴永《蒙自人类化石及其文化》《云南人类起源与史前文化》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11月版。
[2]《太平广记》卷796《四夷部》引《永昌郡传》
[3]安志敏《略论三十年代我国的新石器时代考古》《考古》1979年5 期
[4]梁士钊《百越对缔造中华民族的贡献》《中山大学学报》1981年2期
[5]何纪生《西樵山遗址初论》暨南大学历史系中国古代史研究室《中国古代史论文集》第一集1981年
[6]李昆声《云南原始文化族系试探》《云南社会科学》1983年4日期
[7]李昆声、《百越文化在云南的考古发现》《民族学报》1982年年刊。
[8]师培砚、尹天钰《试论红河流域新石器文化》《红河文物》第二辑
[9]师培砚《那里村原始制陶》《红河文物》第二辑
[10][15]王大道《云南青铜文化与越南东山文化泰国班清文化的关系》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云南考古文集》1998年10月
[11]李昆声《百越文化在云南的考古发现》《民族学报》1983年年刊
[12]师培砚、尹天钰《红河流域青铜文化初探》、云南文物1985年12月总18期
[13]云南省考古工作队《楚雄万家坝古墓群发掘报告》《考古学报》1983年第3 期,云南省考古工作队《祥云大波那木椁铜棺墓清理报告》《考古》1964年12期,
[14]李昆声《云南文物考古五十年》《云南省博物馆建馆五十周年论文集》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8月
[16][18]省考古所、州文管所、个旧博物馆《个旧黑马井古墓群》云南文物2000年1期
[17]尹天钰《云南红河小河底古战场遗址调查》《云南文物》1986年12月20期
[19]《史记地理志》注引臣瓒语
[20]《史记•西南夷列传》
[21]《史记••大宛列传》
[22]《华阳国志。南中志》
[23]《三国志•蜀志•张嶷传注》
[24]《太平广记》卷356引晋郭义恭《广志》
作者单位:云南省红河州博物馆
人类文明是全人类共同创造的。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过程中,有的文明衰落了,有的文明消亡了,有的文明兴盛了或者复兴了。各种文明的前途命运不同,但都共同创造了当今世界的现代文明。
在人类的现代文明中,优秀的少数民族文化事实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少数民族的优秀文化应当成为丰富多彩的现代文明中鲜活的一部分。
在北京刚刚落幕的第29届奥运会的闭幕式上,整台盛典活动大量采用了云南少数民族的音乐舞蹈文化元素,云南少数民族文化在举世瞩目的世界盛大庆典活动上大放异彩。绚丽多彩的民族服饰,柔美而又刚健的民族舞姿,豪放质朴而又深情动听的原生态旋律,强烈地冲击着人们的视听,撞击着人们的心灵,令来自五洲四海的宾朋大为倾倒,并因之痴迷陶醉,搏得了他们不断的阵阵喝彩,赢得了他们一浪高过一浪的热烈掌声和欢呼。这充分说明,那些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优秀文化同样能够得到世人的普遍认同,也能够为全球不同族群的人们所共享,理所当然地应当成为现代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类文明的发展,是一条流淌着的历史长河。文明的进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不进则亡。在各种文明形态的发展中,一个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国家和民族,就在于它有着厚重的文化和强大的文化精神。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灵魂,决定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兴衰存亡。一个缺乏厚重文化和强大文化精神的国家和民族,就等于没有灵魂,而一个没有灵魂的国家和民族是难于生存的,更谈不上发展了。对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来说,文化精神这个软实力的富有和强盛,那才是真正的强大。文化的复兴从来就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复兴与崛起的原动力,更是核心推动力。要灭亡一个国家,消灭一个民族,毁掉一种文明,只依靠军事的或经济的战争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彻底摧毁他的文化才能最终达到目的。在中华民族的文明历史发展过程中,曾经发生过若干次的异族入侵,虽然有的依靠强大的军事手段夺取了国家政权,但在强大的中华文明面前,被消灭的不是中华民族,反而是那些侵入的民族被中华文明将其同化了,将他们融化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人类文明发展生生不息,这当中有新的文明在兴起,有衰落的文明在复兴,也有一些文明在没落或者正在消亡。然而,一个民族的被消灭或一种文明的被摧毁,并非因为外部力量的强大而不可抗拒,主要应该在于其“自弃”和“自毁”。以色列那样一个看似弱小而又高度分散的民族,他们能够与时俱进,紧紧追赶时代的步伐,自强不息地强化自己的民族文化和文化精神,不是也照样成为一个跻身于世界文明发展之列的强国么!
值得引起高度关注的是,工业文明国家的富有和高效率,对农耕文明高度发达而工业文明相对滞后的国家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吸引着这些国家的人们盲目地去追求和效仿工业文明国家的样式和享受。这种工业文明对欠发达和发展中国家的冲击是随处都能看得到的,就连偏僻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亦能感受强烈。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少数民族群众去追求现代文明的发展和享受,但我们不能不担忧这种盲目追求和一味效仿将会给这些地方带来灾难性的后果。然而,只要真正沉到这些地方做一番深入的调查研究,同样也会发现,这些地方民族文化向现代文明提升的因素和希望,而且还能看到这些地方的文化中,以及他们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所蕴含的巨大优势和能量。
看来,一切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现代文明的冲击和人们对文明发展的向往和追求,而在于后进民族和地区能否紧跟时代的步伐,对自己的文化能不能自强不息的提升和弘扬。可怕的则是对自己文化的虚无主义和自暴自弃,更糟糕的则是那种不顾少数民族特点,忽视少数民族文化中最鲜活的积极因素,急功近利地片面追求经济增长指标。因为,在商业暴利和官僚“政绩”面前,少数民族文化显得特别的脆弱、无助甚至是无奈。
我们应该像直面地震灾害那样向人们揭示文明撞击将会带来的危害,而这种危害让人人都看到了,也就不那么危险了;应该向人们揭示中华民族以及各少数民族文化中所蕴含的巨大优势和能量,只有人人都意识到的优势才会成为现实的优势。
然而,这样做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必须下功夫提升民族文化。这才是应对现代工业文明浪潮的冲击,发掘民族文化优势,让民族文化走向世界文明的关键。
向哪里提升又如何提升呢?
首先,要从当代文明发展的高度来提升民族文化。这是民族文化提升的方向。文化的发展是从低级向更高级升成和流动的。只有站在当今世界文明发展的高度,才能够把民族文化提升成为世界文明中最鲜活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民族文化必须走向世界,站在人类现代文明的舞台上展示自己的魅力,它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比如,有人曾断言在数字化时代,方方正正的象形文字——汉字难于实现时代性的跨越。可是,中国的能人精英就是把中华汉字抽象概括为“三度数”,即“横为0度”、“撇捺为45度”、“竖为90度”。这是全球唯一的几何文字,远比拉丁字母更适合于数字化。王颂平教授正是依据这项开创性的发现,发明出了“顺笔码”,实现了汉字输入不用英文键盘,仅用0—9的数字小键盘,比西文输入快捷多了。这就是从当代文明的高度提升汉文化的典范。
其次,要从提炼精神主题和彰显个性特色,提升普遍价值方面来提升民族文化。人们常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话没有错,但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少数民族中也还有许多东西是难以走向世界的。民族性的东西只有经过提炼,使之具有民族特色的典型性,又能得到世界的普遍认同,这才具有价值。而且典型性越强,认同度越高,其价值就越大。这种所谓的认同度,就是要能够对话和沟通,还要能够共赏和共享。一首佤族的情歌《月亮升起来》拿到欧洲去传唱,开始人家只觉得旋律优美好听,可是当歌手用英语唱出来后,一下子就把听众带进了月明风清,寨子恬静,情歌悠扬那样一种美妙的意境,令听众陶醉并大加赞赏。虽然哈尼族服饰派系纷纭,而且各种哈尼服饰多姿多彩,但恐怕没有哪一个城里人愿意把一套传统的哈尼服饰作为日常穿着吧?可是,绿春县城里就有一家叫“阿玛”的哈尼民族服装店,他们在哈尼服饰的基础上提升设计出来的女性服装,完全可以成为东西方女性共赏和共享的漂亮时装。傣族的孔雀舞经过刀美兰、杨丽萍等艺术家的提升,现在还有谁能说这不是世界级的艺术珍品呢?所以,只有从民族文化中提炼出精神主题,彰显其个性特色,并提高到普遍认同的程度,那才有可能吸引人家来欣赏和享受;而只有让更多的人都来享受我们的民族文化,我们的民族文化才具有普遍的价值,我们的少数民族群众就能够获得更多的收入,他们也才有条件去欣赏和享受现代文明。
再次,要用世界的眼光来看待和提炼民族文化。在我们的民族文化中,有哪些东西具有普遍价值,又能够对接现代文明,从而使之走向世界呢?这是需要世界眼光来审视和评价的。但是,有一些人却总是热衷于打着国际牌号或原生态的招牌,去猎奇少数民族文化,总爱把我们的少数民族文化中最原始简陋的东西,拿去迎合世界上少数心怀叵测或审美情趣不健康那样一些人的胃口,去获取国际上的这个奖项那个奖赏,这不是真正的“世界眼光”。如果用具有世界普遍价值又符合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的世界眼光来看,那么少数民族中美好的东西多得很。就拿建筑艺术来说吧,虽然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建筑艺术开创了人类建筑史上的新时代,独领欧美风骚数百年,至今还在影响着世界各地。但是,在我们的少数民族建筑艺术中,有许多方面可以独树一帜,比如白族、哈尼族等的建筑艺术就是如此。云南的民歌名曲确实优美动听,尤其是云南少数民族的民歌名曲,有不少唱红了大江南北,飞出了国界,传遍了世界。被誉为“东方小夜曲”的《小河淌水》就是经过提升的某地彝族的《牧羊调》。能够滋润人的心性而且对东西方人都具有极强感染力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和《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就是在云南傣族小调基础上提炼创作出来的。《孔雀舞》、《烟盒舞》、《栽秧舞》等等,这些能够强烈冲击人们的视觉而为世人喜闻乐见的民族舞蹈,既称得上是现代舞蹈的经典,又具有云南少数民族浓郁的特色。站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前沿,用世界的眼光来审美少数民族的文化珍宝,保持民族文化的特色,提升民族文化的价值,为其注入时代文明的光辉,会让我们的时代文明多姿多彩,美不胜收。
第四,要用现代化的技术手段和运作机制来提升民族文化。我们现在正处在由工业文明走进信息文明的时代。网络技术和现代商业模式能够很快将我们许多的少数民族文化内容推介、提升到国际平台上,并很快在世界范围传播开来。比如,各少数民族中的工艺饰品非常有特色,如果用先进的工艺技术再打造得更精致一些,包装更精美一些,完全可以为美化人们的生活提供一种光彩夺目的美好内容,而对于我们的少数民族群众来说,则因此而形成一个可观的增收致富产业。再比如,哈尼族及其他少数民族服饰如果能够按照都市化、时尚化和品牌化的要求来进行提炼和升华,在此基础上创造出几个国际知名的服装品牌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能在我们的少数民族地方创出几个国际知名服装品牌来,那对这些地方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再从深处讲,如果能够把少数民族中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独具特色的民族民间医药,用现代生物工程技术进行开发性提升,研制出无毒有效、简便易服和方便携带的生物制剂来,那可就为人类的健康和世界文明作出大贡献了。还有,如果能够把我们的少数民族餐饮和民族食品提升到既有浓郁特色又有现代档次的宴席、快餐和生态保健食品的程度,那么,我们的民族餐饮和民族食品就完全能够以一种独具特色的饮食文化走出去,把四方美食家吸引过来。其实,少数民族的餐饮早就过入都市了。佤族、藏族、拉祜族等少数民族的餐馆早就开进了昆明城,一段时间的生意红红火火,只不过还缺乏精巧的提升,还未能注入足够的现代文明元素。
总而言之,美和追求美,塑造美和欣赏美,是人类共同的本性。而在我们的少数民族文化中,美的东西多得很。但那是一种质朴的美,是一种原生态的美,确实需要提炼和升华。经过提升的少数民族文化完全能够走向世界,成为人类文明成果中灿烂鲜活的一部分,并为人们普遍认同和共享。文化作为一种社会意识是会流动的,但文化必须具有普遍的价值才能流出去。可是,如果一种文化没有自己的特色和独立精神,连流动的主体都不存在了,也就无所谓流动不流动了。所以,提炼和升华少数民族文化只能是提升其普遍价值,而决不能抹煞、削减或伤害它们的文化特色和独立精神。相反,只有把这种特色典型化,民族文化才具有更为普遍的价值。这才是少数民族文化的真正优势和巨大的潜在价值之所在。当然,我们也不能以保护少数民族文化特色为借口,拒绝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提升,那样岂不是让少数民族文化永远停留于自生自灭的那样一种境地么。要知道,对于少数民族文化来说,只有提升才能发展,而只有发展了,才会得到有效的保护。
滚滚流动的文明大潮并不拒绝涓涓的文化溪流。千姿百态的民族文化汇集起来,才能成为丰富多彩的人类文明。不断提升民族文化,实际上就是推动人类文明向前发展,当然也是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民族文化与当代文明的这种一致性,并非是与生俱有的,需要我们去努力促成,更需要所有崇尚文明的人们自觉主动地担当起这种神圣的历史责任。
一
全球化是近年来人们越来越注意讨论的一个话题。经济的全球化,世界市场的形成,加上电子化的信息沟通手段,引起社会各方面和文化的重大变化。但是,现代化过程中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目前还不能预测。不过,回顾一下全球化进程的来路,对我们认识这一段历史的发展,理解我们所处的现实,保持清醒的头脑,跟上现代化的潮流,是有益的。
对于全球化过程开始时间的确定,存在着多种看法。其中有一种观点似乎比较合理。这种观点认为,全球化即全球各地人们的密切关联,可以认为开始于十五世纪末的航海大发现。航海技术克服了海洋障碍,人类的洲际交通成为可能,加上后来以机械化大生产为特征的工业革命,使西方那些生产力领先的国家向世界各地的扩张成为可能。
它们对世界市场的拓展和向亚非国家的殖民活动是全球化过程开始阶段的根本特征。此后,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告一段落。在这一阶段,最具典型意义的例子是大英帝国霸权的确立。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大规模拓殖,用武力摧毁了亚洲、非洲、南北美洲的古代文明中心,试图把西方的社会制度和文化强行施加于这些地区,逐渐确立起以英国为首的西方中心地位。
在接下来的一个历史阶段,即大约从十九世纪末叶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美国崛起,并长期保持着生产力领先的地位。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英国霸权让位于美国霸权,中心地位被美国取代。在美国霸权维持的经济秩序中,全球化进程明显加快了。运输和通讯技术的革新,使物资与信息的流动可以跨越种种空间障碍。经济交往的规模和频次大为提高,促进了经济组织的革新,以跨国公司为代表的经济力量对生产要素和世界市场进行新的整合。所谓“国际惯例”即市场上共同“游戏规则”的出现,是经济全球化进程在贸易交往制度上的反映,是与经济活动伴生的文化现象。更值得注意的一个问题是,由美国霸权主导的全球化进程,使美国模式的社会制度、文化价值观念等成了许多国家模仿的对象。
经济全球化的第三个阶段,是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直到现在,目前还在继续发展。这个历史时期最突出的特点,是霸权受到强有力的挑战并在事实上将逐渐淡出中心地位,全球化进程的参与者以及驱动力呈现多元化局面。许多曾经被压制的力量和众多的新兴力量纷纷登场,走向前台,在全球化进程中积极强化自身的角色分量和参与权利。
在这种多元格局中,许多问题的产生和解决已经超出国界。目前,全球化进程正在摆脱由单一中心为主导的局面,正在形成多元推动、多元共存、多元发展的强大趋势。这是包括中华民族、炎黄文化在内的当今世界各地不同民族、国家和文化共处的历史阶段。
二
当前所说的全球化,指的主要是经济的全球化,人类社会在政治、文化、意识形态和生活习俗方面还是多元的。经济全球化这是个总的趋势,不可能一下子实现,而是以一步一步变化来完成的。第一步是经济的结合,形成全球市场,构成一个分工合作的经济体系,但其他方面还没有合起来,还保持着民族国家的分割状态。民族国家是十九世纪以来形成的格局,新的经济体系看来正在冲击它,但还没有好的代替办法。优势国家统治劣势国家造成的殖民体系在二战后发生了变化,但殖民主义造成的南北差距还存在。搞得不好,经济全球化可能会加深南北差距,扩大贫富悬殊。这是二十世纪没有解决的问题,新世纪应当想办法解决南北贫富差距的问题。
经济上的休戚相关和政治上的各行其是、文化上的各美其美,在人类进入全球化进程的初期,会形成一个大的矛盾。这给我们带来一个不能不面对的课题,即文化自觉和文化调适问题。过去有过“化外之民”的说法,现在则到了一个想做“化外之民”而不得的时代。我国要顺着潮流走,要融合到潮流中去,先进的东西要学习和掌握,要接受现代化这个大的方向,但要软着陆。软着陆的前提,是知己知彼。
要看清自己的条件,盲目接受新事物是不行的,我们在这个方面的历史教训很多。现在,要紧的是我们不光要知道我国是在这个潮流当中,还要知道是处在这个潮流的什么地方,也就是说,需要对自己有一个比较客观、比较准确的历史定位。
在这个问题上,我从自身经历中得出一些具体认识。我一生经历了二十世纪我国社会发生深刻变化的各个时期。在这段历史里,中国先后出现了三种社会形态,即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这里边包含着两个大的跳跃,就是从农业社会跳跃到工业社会,再从工业社会跳跃到信息社会。我概括为三个阶段和两大变化,并把它比作“三级两跳”。第一个变化是,我国从传统的乡土社会开始变为一个引进机器生产的工业化社会。一般人所说的现代化就是指这个时期。
从这一时期开始,一直到现在,又一个时代的新变化,即信息时代的到来。这是我所说的第二个变化,即我国从工业化走向信息化的时期。
作为一个历史见证人,我很清楚地看到,当引进机器的工业化道路还没有完全完成时,已经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即信息时代。以电子产品作为媒介来传递和沟通信息,这是全世界都在开始的一个大变化。虽然我们一时还看不清楚这些变化的进程,但我们可以从周围事物的发展事实中确认,由于技术、信息等变化太快,我国显然已碰到了许多现实问题。我们的第一跳还在进行当中,有的地方还没有完成,现在又在开始下一个更大的跳跃了。
三
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开始,我国作为一个古老的文明中心被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强行纳入了西方国家主导的全球化进程。鸦片战争之前,中国的文化体系平行于其他的世界体系,并且一度比西方世界体系更为发达。但是长期的封闭导致科技落后、经济凋敝,使这个庞大的体系逐渐失去活力,终于被西方列强的殖民扩张所压倒。
1949年,中国实现了独立与解放。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实行计划经济是完全必要的,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但后来我们将这种经济模式固定下来,脱离并抵抗了经济全球化进程。在对全球化主体潮流的脱离和抵抗中,我们造成了自身的封闭和僵化,无法从全球化进程中获得发展动力,结果在现代经济方面落伍了。
1978年,我们终于下定改革开放的决心,主动并且逐渐深入地加入到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在政治上,我们与西方各国加强接触和了解,融洽了在“冷战”时期冻结的关系;在经济上,我们以经济特区为先导,依次开放沿海城市、沿江城市和内地,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积极与国际惯例接轨,形成了加入经济全球化潮流的制度性保障。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我们在第一跳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不能不进行第二跳的局面。
这一局面来之不易,值得倍加珍惜。而这一局面给我们提出的艰巨使命,更需要进行深入的思考。第一跳还没有完成,就必须跳第二跳了。这是我们走改革开放的路、融入全球化潮流所必然要碰到的局面。怎么办?邓小平同志说,要冷静观察,沉着应付,摸着石头过河。
这就是科学的态度。我们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又要小心谨慎地应付局面。不看清潮流的走向,不摸清自己的底子,盲目地进入潮流是不行的。我们的底子是第一跳尚未完成,潮流的走向是要我们跳上第三级。在这样的局势中,我们只有充实底子,顺应潮流,一边补课,一边起跳。不把缺下的课补足,是跳不过去的。历史不是过去了就算了,历史会对今天发生影响。就物质与精神两个方面说,或者说就硬件与软件两个方面看,我们曾经有过精神(软件)讲得多、物质(硬件)讲得少的年代,现在又出现了一些物质(硬件)讲得多、精神(软件)讲得少的现象。在当前的发展过程中,重理轻文,差别太大,从长远看,会带来负面的东西。
改革开放,不能只学外国的表面文章,而要拿现代化过程中形成的先进的文明成果为我所用。我们是要提高生产力水平,提高综合国力,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是要把中国文化很好地、很健康地发展起来。现在中国的大问题是知识落后于要求。最近二十多年的发展比较顺利,有些人就以为一切都很容易,认为生产力上来了就行了,没有重视精神的方面。实际上,我们与西方比,缺了“文艺复兴”的一段,缺乏个人对理性的重视。这个方面,我们也需要补课,这决定着人的素质。现代化的发展速度很快,没有很好的素质,就无法适应现代化的发展要求。这是个文化问题,要更深一层去看。
四
中国文化的历史很长,古往今来的很多思想家为我们留下了十分宝贵的思想财富。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一大特征,是讲平衡和谐,讲人己关系,提倡天人合一。刻写在山东孔庙大成殿上的“中和位育”四个字,可以说代表了儒家文化的精髓,成为中国人代代相传的基本价值取向。我的老师潘光旦先生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讲“位育”问题,认为在社会位育的两方面中,位即秩序,育即进步。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潘先生对“中和位育”作了很好的发挥。
“中和”的观念在文化上表现出文化宽容与文化共享的情怀。十一年前,在一些学界朋友为我召开的八十岁生日的欢聚会上,我展望人类学的前景时,提出人类学要为世界文化的多元和谐作出贡献。我说了四句话,十六个字:“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作为一个人类学者,我希望这门学科自觉地探讨文化的自我认识、相互理解、相互宽容问题,确立世界文化多元共生的理念,促进天下大同的到来。实际上,这也是中国的传统经验里面一直强调的“和而不同”的思想所主张的。
对于中国人来说,“天人合一”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天与人之间的社会规范就是“和”。这个“和为贵”的观念,是中国社会内部结构各种社会关系的基本出发点。在与异民族相处时,出现了“和而不同”的理论。这一点与西方的民族观念很不相同。我认为,“和而不同”这一古老的观念仍然具有强大的活力,仍然可以成为现代社会发展的一项准则和一个目标。承认不同,但是要“和”,这是世界多元文化必走的一条道路,否则就要出现纷争。如果只强调“同”而不讲求“和”,纷争到极端状态,那只能是毁灭。所以说,“和而不同”是人类共同生存的基本条件。
“和”的局面怎样才能出现呢?我想,离不开承认不同,存异求同,化解矛盾。化解的办法中,既要有强制,也要有自律。从社会学的角度看,一个基本问题是个人与社会的矛盾、自由主义与平等主义的矛盾。自由要承认竞争为主,竞争就有优势劣势之分,就形成了过去的格局。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单靠社会控制的强加式的外力,还要有自我控制的内力。世界各国既然现在都属于一个地球村,这个“村”里就应该有一套“乡规民约”,大家认同,自觉遵守,否则就要乱套。“乡规民约”与法律不同,是习惯化的、自动接受的、适应社会的自我控制,是一种内力。中国老话里讲“克己复礼”,这个“礼”是更高境界的乡规民约。
要实现个人与社会的相互统一,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和适应,大家都自觉地遵守“乡规民约”,需要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只要愿意共存共荣,就必然要磨合。磨合就是通过接触、交流、对话和建立共识,以达到矛盾的消除的过程。事实上,我们现在就处在这个磨合的过程中。当前,需要有一个对磨合的认识和肯定,要意识到,这个磨合过程需要种种的临时协定作为大家有利的“乡规民约”。有了这方面的共识,才会有比较自觉的磨合行为,才会有比较好的磨合状态,才能比较顺利地从经济全球化过渡到文化上的多元一体,经过不断地磨合,最终进入“和而不同”的境界。
依照进化的观点和规律,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应该比二十世纪的人类生活得更加聪明。事实上,已经有人在讨论新的发展观,提出了不同于传统发展观的几个特点,如合理开发资源、讲究生态效益,又如注重社会平等、倡导精神追求、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等等。我们可以发现,这些现代人类提出的准则,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一向坚持的。这样的史实,有利于帮助我们树立起应有的文化自信。
全球化潮流发端于西方世界,非西方世界应当通过发扬自身的文化个性来对全球化潮流予以回应。我近年来在很多场合提到的“文化自觉”,就含有希望看到这种回应的意思。“文化自觉”是当今时代的要求,它指的是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并对其发展历程和未来有充分的认识。也许可以说,文化自觉就是在全球范围内提倡“和而不同”的文化观的一种具体体现。希望中国文化在对全球化潮流的回应中能够继往开来,大有作为。最近,许多文章中提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应该包括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为了这个前景,我们有必要加强人文主义,提倡新人文思想。在原有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吸收国外优秀的科学精神,建设新的人文精神。面对经济全球化的世界潮流,我们在开始第二跳的时候,要记住把“天人合一”、“中和位育”、“和而不同”的古训带上,把对新人文思想、新人文精神的追求带上。这样去做,我们就能获得比较高的起跳位置,也才能跳得高,跳得远,在真正的意义上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博物馆是有着不同藏品、肩负不同使命和目标的组织。下面我们将回顾一下博物馆的主要类型,它们的历史发展,各自的特点以及每一类型面临的问题。
艺术博物馆
艺术博物馆比自然和历史博物馆更慢地演进为开放的公共机构。审美规范、鉴赏能力、品位和入场的规定都有效限制了人们的参与,但伴随着对教育的日益重视,艺术博物馆正在朝着开放和包容发展。一些被称为流行风暴的展览已经普遍地证明了它们能很好地吸引大量观众并提升艺术、艺术作品和艺术家的社会影响力。
可以商榷的是,艺术博物馆需要面对两类不同的观众。第一类是那些为博物馆提供艺术品及其他资源的赞助商、收藏家和捐赠者。艺术品高昂的价格加强了捐赠者和收藏者的地位,因而在艺术博物馆中深层次的参与象征甚至本身就会带来很高的社会地位。第二类观众包括参观者、会员和一般公众。相应地,艺术博物馆在人力的分配上也着眼于赞助商和观众不同的需求和兴趣。例如典型的艺术博物馆都会有大量的项目专门照顾捐赠人和赞助人的需求。艺术博物馆正在着力建设新的收藏,与以纯艺术——油画、雕塑、绘画和版画——为重点的传统兴趣相区别。它们在慢慢增加装饰艺术和工艺、设计材料、建筑和摄影方面的藏品。
艺术博物馆在获取昂贵的艺术品方面遇到了挑战。它们不仅要和其他博物馆、其他组织以及富有的私人收藏家竞争,还要相互竞争捐赠品。艺术博物馆还有活跃的剔旧和出售、交换收藏品的政策,用这些出售或是交换得来的资金可以重塑它们的藏品。在一些博物馆,购买一件昂贵的艺术品事实上是以牺牲保存、教育和博物馆服务为代价的。艺术博物馆预算资金的不同可能用途会成为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
艺术博物馆在吸引参观者方面面临特殊的挑战。相比之下,公众更容易认同科学方面的知识,而不是艺术。艺术史、工作室艺术和艺术教育正在经历着不景气。青年人若不能认识到纯艺术的价值,那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将会不关注纯艺术。因此博物馆还有一个附加的角色是教育。艺术领域中博物馆教育的一个杰出例子是亚特兰大艺术高级博物馆(High Museum of Art)的视觉学习中心。它的电脑互动屏上列着有关挂在四周墙壁上的油画、绘画和版画的信息。在第一个互动屏上参观者可以了解艺术品线条的要素;在第二个互动屏可以了解颜色;第三个互动屏则是亮度;第四个是有关构图。整个互动过程都融进了与展厅中艺术品的视觉接触,而且也加强了这种接触。
艺术博物馆可能会引发争论、带来迷惑。一些现代形式的艺术对于一般公众来说是不熟悉的,甚至会不合有些人的胃口。艺术的创作经常是和“先锋”派人士、有时是反社会的思想联系在一起的。艺术家们那种颠覆传统界限的冲动可能会被理解成激进主义、颓废派或是声名狼藉。
许多艺术博物馆都很热衷于进入电子信息时代。它们将电子信息高速公路看作接触大量观众的主要传播渠道,尤其是作为纽带连接起那些适应电脑和视频技术的青少年。即便是小型的艺术博物馆也负担得起因特网上网站的费用,这要归功于相对低廉的价格和相比之下数目众多的愿意贡献他们服务的电脑专家们。但在这种电子环境中存在某种风险。在电脑屏幕上浏览艺术作品并不能取代到博物馆里去观看艺术品。数码图像在数量方面参差不齐,而且图像可以被改动。那些将艺术品放到网络上的博物馆失去了对这些图像的控制,尤其是版权和标准问题。不过,现在录影带、电影和光盘上的艺术图像已经和书本上的艺术图像一样普遍,而且这两种形式都有着巨大的审美价值和教育价值。
历史博物馆、历史中心和历史遗址
考察公众对历史博物馆和历史遗址的兴趣可以得出两种相反的倾向——公众兴趣的巨大潜力和平平甚至呈下降趋势的参观人数。“在发达国家”,Victor Middleton(1994)观察到,“目前正是对遗产兴趣增长的非常时期。这部分反映出公众的兴趣和需要,也反映出提供这些需求的组织对保存理想的兴趣……这种增长是一种相对成熟的证明,那些有教养并且富有的社会为了子孙后代,有能力并且愿意放弃目前一些对资源的有潜力的消费”(p.6)。Kevin Britz(1995)在他有关小城镇历史团体和历史博物馆的编年史中提到了社区记忆。他指出社区在夸耀、记录和诠释自己过去并向后世传递地方价值方面急剧增长的兴趣。节假日和纪念性事件也强化了公众对历史和历史博物馆的兴趣,如1976年美国建国两百周年的庆典就推动了许多新的历史遗址和博物馆的出现。
历史博物馆的主要问题是展示(presentation)。有关一个特殊历史话题的书可以宣称自己很全面,而且它们通常都包括大量的参考书目。演讲这种形式在有限的范围内可以帮助人们了解有关一个特殊主题的大量知识,而且它们一般都允许听众评论或发问。然而,博物馆展览必须比书本更有选择性、更浓缩,与演讲的问答部分相比也缺少对观众质询的回应。在规模和场地有限的情况下,要将大量的信息和解释浓缩到一场历史展览当中可能会招来一些批评,如展览存在偏见、一些角度没有涉及到或是对某些群体偏袒。历史博物馆日益寻求展现多重视角的方法,尤其是当涉及到一些有争议的话题时。它们还出资调查群体和社区对一些重要历史话题的看法,并为那些希望探个究竟的参观者提供一些增补性的资源。
美国的社会和文化正变得日益多样化和碎片化,博物馆馆藏研究人员和历史学家们面临着将更大范围的族群、文化和阶级视角包容进来的压力。包容性有时受到博物馆藏品匮乏的限制,尤其当涉及到新移民或是新出现的族群,或是想要反映特殊的一代人或是特殊的社会性别时。历史博物馆不仅被要求记录并再现一个给定社区中的共同遗产,也被要求关注单线的族群、文化和代际群体以及他们与主流的融合或是分开的程度。类似地,历史博物馆也被要求处理一些相对性的观点、真理和视角,避开传统博物馆会持有的绝对性观点和所宣称的权威。社区的视角和馆藏研究人员的视角融在了一起。人们希望历史博物馆在谈到他们时用颂扬的语调,但在谈到其他话题时用的是批判性视角(有时可能是同一个话题)。历史的解释本身便经历着不断的重新思考和重新分析;这种“修正主义”(revisionism)在较为传统的群体中经常是一些争论的源头。历史学家指出其他领域如生物学、医学和经济学中,学者经常会被希望修改或是改良他们的知识,但历史学家被希望坚持惯常的解释,不论后续的发现已证明那些解释已有多么过时。历史博物馆尤其遭受一些视守卫传统和习俗为己任的人的挑战。
历史博物馆的两个新方向已经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历史博物馆,尤其是历史中心,正致力于研究并解释当代问题及其对家庭、社区、城市和社会整体的影响。他们在利用自身的历史资源来阐明当代的情形——有时他们还开设展览和公共项目,用以指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历史博物馆和历史中心也在试验一些新的展示方法。一个目的就是通过联系宏大的历史进程、事件与参观者自己家庭和社区中的历史力量,从而给参观者带来历史体验。在叙述之外,博物馆也应当使用一些个性化的元素让历史更富当代性、更吸引人。一个例子便是纽约城的矮东头住宅博物馆(Lower East Side Tenement Museum)。参观者在其中可以看到几个复原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原来的家具、照片和书信日记。
科学博物馆和科技中心
科学博物馆和科技中心所接待的参观人数正在以很高的比例增长。这有几个原因。社区、学校和公司都支持科学博物馆,想以此作为教育中心和青年人训练技能的场所。科学博物馆还可以弥补学校里有限的科学资源。它们比其他博物馆更能提供那些动手的以及互动的工具,它们开设的展览对青少南也更具吸引力。科学博物馆和科技中心是过程导向而非目标导向的;与其他类型的博物馆相比,它和参观者有更多的接触,观众的参与度也更高。
科学博物馆和科技中心正在试验新的技术和途径,以更好地与广大公众交流科学。建造最大影像终极体验电影(IMAX)和全天域电影院(Omnimax theaters)便是两个范例。旧金山的探索馆(Exploratorium)是使用互动展览、动手工具和演示科学探索及其方法的先锋。位于匹兹堡的卡内基科学中心(Carnegie Science Center)为不同年龄组的参观者提供了不同的科学项目。马里兰科学中心(Maryland Science Center)和Shedd水族馆(Shedd Aquarium)提供不同寻常的科学与自然体验,包括你可以在里面住上几晚,或是参加科学夏令营。科技中心很擅长设计充满动感、五彩斑斓以及视听效果诱人的环境。科学中心相对来说没有获得大量藏品的压力(虽然它们大多数都有藏品);它们有代表性的物品都是与科学相关的器械和工具。因为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演示如此多的东西,科学博物馆和科学中心需要更多的受过训练和质量管理(quality control)的志愿者及员工。科学博物馆和科学中心的管理者认为目前最迫切的一个问题是如何让互动工具和电脑处于正常运转状态。青少年的频繁使用再加上设计和指导上的不充分导致了动手工具和互动设备的经常损坏。
自然历史博物馆、人类学和民族学博物馆
自然历史博物馆可能是最像博物馆的博物馆。它们一般都会有数量庞大的藏品需要大量的照料、看管和保存——这意味着需要数目庞大的员工,运营成本也很高。在博物馆的永久性藏品中,将近60%的物品和标本来自自然历史博物馆;与之相对应的是,科学和技术博物馆在所有永久性藏品中只占了2%;艺术博物馆所占比例低于2%;历史博物馆大约是12%(美国博物馆协会,1994,pp.55-57)。
最大型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都起源于研究机构,聘用的也都是科学家和学者,因而它们的使命不仅是对公众开放展览和项目,也是研究。结果往往是在分配资源时会产生一种紧张关系;要平衡学者、馆藏研究人员和公共服务这三个角色;也要整合对专业的忠诚和对博物馆的忠诚。
自然历史博物馆里面的展览往往比艺术和科学博物馆里的展览延续的时间更长。这些博物馆一般都更为古老,它们的设施也都更不现代,这为一些自然历史博物馆带来一种古怪的、老式的感觉。然而,自然历史博物馆是最先开始为物品、收藏和展览设计背景环境的。近些年来,装满了毫不相干的物品和标本的橱柜已经让位于带有现实主义风格立体布景的民族学物品、动物和植物标本。以前百宝箱式的陈列厅已经为主题区和有着叙述、视频和互动工具的展览所取代。大一些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都已经建了最大影像终极体验电影(IMAX)和全天域电影院(Omnimax theaters),吸引了更多的观众。
有着重要的人类学和民族学藏品的自然历史博物馆正在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即需要遣返(repatriation)它们的部分藏品给那些宣称拥有传统所有权的群体。一些自然历史藏品是从被殖民的社会中得来的。这些地方的人们日益在质疑为什么他们文化的传家宝落到了外人手里。在八十年代晚期和九十年代早期,美国为遣返美国印第安人的标本和文物制定了新的政策和程序。
自然历史博物馆还面临的一项挑战是要将它们的很大一部分资源投入到表达和诠释当代的重要议题上去,诸如环境恶化、生态的可持续发展和保护自然世界的生物多样性。这些博物馆曾经是面向过去的,现在正日益成为面向未来的。环境保护和教育是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主要项目,它同时也关注研究、政策和指导。对自然历史博物馆来说,这是一个接触更多观众的绝佳机会。
动物园和植物园
动物园和植物园是世界上最经常被参观的博物馆。与其他博物馆相比,它们的参观者也是最多样化的。在九十年代早期,美国动物园的一般参观人数会有482,000人,历史博物馆是22,000,艺术博物馆是60,000,科学博物馆是94,000。学校组织的儿童参观人数动物园是47,000,艺术博物馆14,500,历史博物馆1,000,科学博物馆14,000。动物园也是经营时花费最大的博物馆之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国67%的动物园是由政府经营或支持,而科学博物馆的这个比例只有34%,艺术博物馆是31%(美国博物馆协会,1994,pp.40-53,65)。
动物园最初的形式是私人的动物展览和收藏,其所有者是埃及(大约是公元前一千五百年)、中国和中东(大约是公元前一千年)的国王和贵族。第一个现代动物园开始于1752年的维也纳,虽然在最初的十三年里它没有对普通公众开放。美国最早的动物园是1854年的费城动物园。动物园在肩负的使命上也已经发生了变化。纽约动物园协会的第一任会长William Hornaday指出他的动物园是要“收藏并展览精美和珍稀动物”并使得“最大多数的人可以舒适满意地看到这些动物”(Alexander,1979,p.113)。今日,动物园已经是一些世界范围内努力的前沿阵地:拯救濒危的动物物种、保护生态系统以及训练人们应对保护生物多样性和环境。大型研究导向的动物园致力于遗传学、生殖生理学、兽医药、野生动物保护等方面的前沿研究。世界范围的动物园都已经发展了高度密集的电子信息系统,通过这些系统它们可以在保护濒危物种和帮助囚禁状态下动物的生殖这些方面展开合作。电脑化的数据库几乎在瞬间就可以让一个非洲的动物园找到可供交配的同种动物,无论它是在美国、亚洲还是欧洲的哪个动物园里。
动物园的一个新方向是将动物藏品、植物物种与它们存在的生态系统整合到一起,整体地进行发展。例如,国家动物园(National Zoological Park)就将自己从一个动物园变形成生物园(biopark)。亚特兰大公园(Zoo Atlanta)的生态环境设计地非常有创意,以野外发现的大量动物集群为特色。它的马赛巴塔哥尼亚野兔(Masai Mara)栖息地就包括斑马、长颈鹿、瞪羚、黑犀牛、鹤和鸵鸟。动物园在设计有关环境保护的教育项目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例如,国家动物园就有一些基于卫星和电脑的教育项目,可以连线到华盛顿大都会地区学校的教室,将动物科学家和动物教育家与教师一起带到一个数字工作室中。近年来动物园已经和商业企业发展了广泛的资助和伙伴关系,这带来了很可观的资金支持,可以修缮栖息地,建造一些新的设施并支持一些教育和公共项目。
儿童博物馆和青少年中心
儿童博物馆和青少年中心是博物馆世界中发展最快的部门之一。在美国、英国和欧洲,绝大多数的儿童博物馆都是最近二十年发展起来的。布鲁克林儿童博物馆建于1899年,是美国第一座专门的儿童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及后续的其他博物馆都反映了与Jean Piaget、Maria Montessori 和John Dewey联系在一起的教育哲学和心理学的发展。这三个人都是二十世纪早期的先锋,他们通过动手的实验学习方法创造了进步教育的模式。儿童博物馆的发展也与重视学前和孩童期的早期教育联系在一起。大量的证据证明,要提高孩童期的早期学习,有赖于多重感观的刺激、触觉和肌肉运动知觉的体验以及那些鼓励少年的好奇心、想象力和主动参与的环境设计。儿童博物馆已经成为正式教育重要的辅助工具。受过教育的家长越来越希望能离开电视机和大众传媒,寻找没有中间媒介的学习、体验和参与的新形式。
一些儿童博物馆受到批评,认为它们不过是提供些玩耍。但这些博物馆在项目、目标和方法上都有很大的不同。一些博物馆像是费城的请触摸博物馆(Please Touch Museum)提供了大量的儿童游玩活动、展览以及一些鼓励儿童主动参与的器具。还有一些像是曼哈顿儿童博物馆(Children’s Museum of Manhattan),使用物品、藏品、展览和玩耍器具吸引儿童。位于华盛顿特区的首都儿童博物馆(Capital Children’s Museum)运用大量的艺术品、布景和环境设计来描绘多彩的世界文化,提供跨文化的体验。明尼苏达州儿童博物馆(Minnesota Children’s Museum)的Habitot gallery是专为婴幼儿和六个月到四岁的小孩设计的。著名的印第安纳波利斯儿童博物馆(Children’s Museum of Indianapolis)和波士顿的儿童博物馆都非常大,为青少年提供全套的学习和娱乐体验。儿童博物馆和青年博物馆面对的一个新议题是找到接触少数族裔儿童和处于危险境地儿童的方法。
社区博物馆和族群博物馆
在美国大的都市中心都有一定数量的移民和少数族群,在这些地方致力于展示和诠释地方族群文化的社区博物馆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例如芝加哥就有波兰人博物馆、立陶宛人博物馆、乌克兰人博物馆、墨西哥裔美国人博物馆、犹太人博物馆、瑞典人博物馆和非裔美国人博物馆。社区博物馆以正面的方式来表现地方文化,这首先是对博物馆所表现的那个文化群体中的成员来说的,其次这也是对更广大的社会成员来说的。社区博物馆通过一些文物和艺术品的摆置,表达一些加强文化认同的观念和象征,达到巩固社区纽带的目的。
但有一个问题,当族群和社区博物馆几乎是排外性地吸引自身团体中的成员时,这同时也就阻碍了它们接触其他群体,向外界社会传布自己的文化观念。社区博物馆还往往倾向于涉入社区目前的争端和利害关系,这就造成资源和力量不能集中用于研究和解释博物馆藏品。芝加哥的乌克兰现代艺术学院(Ukrainian Institute of Modern Art)通过展出一些现代乌克兰艺术家和乌克兰裔美国艺术家的作品以及表演乌克兰作曲家的现代音乐,成功地为更广大的地方观众所接纳。墨西哥美术中心博物馆(Mexican Fine Arts Center Museum)也位于芝加哥,它开设了一系列项目以传播并促进这个城市中墨西哥裔美国人的文化传统。同时,它通过在地方邻里赞助公共艺术品、为孩子们开设艺术课程和提供融博物馆资源和正规学校教育为一体的研习会,吸引了更广大的观众。
特殊博物馆
博物馆收藏五花八门的标本、文物和物品。英国是一个岛国,它的主要军事力量是海军,那么它有近两百座的海军和海事博物馆也就不足为奇了。在伊利诺斯州的罗克福德有一座时间博物馆(Time Museum),致力于收藏世界各地和时间有关的物件。巴尔的摩的Samuel D. Harris National Museum of Dentistry关注人类牙齿以及牙科和口腔卫生的发展。馆里的镇馆之宝是乔治•华盛顿的一副下假牙。还有博物馆致力于名人(如Elvis Presley’s Graceland)、历史时代(里士满的联邦博物馆 Richmond’s Museum of the Confederacy)、人类成就的记录和不同寻常的统计数据(哥本哈根的吉尼斯世界记录博物馆 Copenhagen’s Guinness World Records Museum)以及公共机构(纽约的美国财政历史博物馆 New York’s Museum of American Financial History)。目前有一批特殊博物馆正在大量增长,它们致力于一项体育运动、一个音乐或文学流派或是其他一些特殊的领域。位于罗得岛州纽波特的国际网球名人堂(International Tennis Hall of Fame)和网球博物馆不仅里面有藏品,根据它的宣传册附近还有“国内唯一对公众开放的草地网球场地”。
一些工商企业还建造了自己的博物馆,记录公司的商业成就并展示自己的著名产品。Jim Beam的美国前哨(Jim Beam’s American Outpost)位于肯塔基州的Clermont,所展示的是肯塔基州延续至今的最古老的企业。位于斯克兰顿的宾夕法尼亚无烟煤遗产博物馆(Pennsylvania Anthracite Heritage Museum)记录的就是这个地区的煤矿业。蘑菇博物馆位于宾夕法尼亚州Kennett Square的Phillips Place,那儿是美国蘑菇养殖业的中心,博物馆的所有者也是全美最大的蘑菇生产公司之一。全世界最不同寻常的一个博物馆可能就是1994年建于印度新德里的Sulabh国际厕所博物馆(Sulabh International Museum of Toilets),它主要关注的是公共厕所的历史、污水处理系统和始自公元前两千五百年的人类卫生学。博物馆的创办者同时也是Sulabh国际社会服务组织(Sulabh International Social Services Organization)的创立人,这个组织从人类的排泄物中制造燃料,拥有并管理印度全国650,000座公共厕所。
综合博物馆
一些最好的博物馆所陈列的展品都涉及到知识和人类活动的不同领域。例如英国牛津大学的阿什莫林博物馆(Ashmolean Museum)其藏品就包括纯艺术和装饰艺术的藏品;来自大英帝国时期成员国的民族学、考古学和人类学藏品;自然科学藏品;工具、技术和科学仪器藏品。那些包含两种及两种以上不同藏品区的博物馆便是所谓的综合博物馆(general museum)。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公共知识博物馆(Reading Public Museum)其250,000件藏品涵盖了装饰艺术、纯艺术、人类学、考古学各个方面,它还有一个全美最大最好的蝴蝶收藏。另一个综合博物馆的例子是加拿大安大略湖的尼亚加拉瀑布博物馆(Niagara Falls Museum)。这个博物馆于十九世纪早期成立于加拿大,1888年移到了美国,1958年又重新移回加拿大。其中的藏品有埃及的木乃伊和动物标本、恐龙骨和鲸骨、岩石和矿物、东方艺术、美国印第安文物、中世纪的武器和自然界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博物馆里的勇敢者名人堂(Daredevil Hall of Fame)讲述了一些曾在瀑布里有过历险经历人的故事,还摆放了他们的物品,还有一个妇女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她曾在1901年的时候坐在桶里越过了瀑布!曾有人认为综合博物馆最大的价值之一就是摆放在一起的物品的多样性,将相互间差异很大的物品处置性并置为考察差异、相互比较从而探索自然和艺术中的规律提供了机会。综合博物馆提供的这种物品大杂烩尤其可以引发孩子的好奇心和惊叹。
百科全书式博物馆
百科全书式博物馆指的是那样一些伟大的艺术博物馆,其中的艺术作品来自不同的文化、文明和不同的历史时期,既包括纯艺术、装饰艺术,也包括手工艺品。巴黎的卢浮宫和纽约城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便是这样的例子。也存在自然科学、自然历史、考古学、民族学和人类学的百科全书式博物馆:欧洲的例子是大英博物馆和德国博物馆(Deutsches Museum);美国的例子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菲尔德博物馆(Field Museum)、史密森机构的自然历史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小型博物馆
全美四分之三的博物馆都被定义为小型博物馆。不少博物馆在面对增长的对服务方面的要求时显示出资源上的匮乏。博物馆和图书馆服务机构指出在1992年美国97%的小型博物馆都报告需要额外的资金,94%都需要更多的员工,还有94%需要更好的设备,87%需要员工培训。
小型博物馆面临着一系列的挑战。它们往往位于经历着人口流失的小型乡村社区。它们通常都不是旅游目的地。而且它们在吸引巡回展览和从其他博物馆借调藏品上都有困难。
Mary Kay Ingenthron是小型博物馆的顾问(根据1996-1-22的访谈),她观察到对这些相对较小的博物馆来说,主要的担忧是它们缺少职业培训和发展的途径及资源。许多这类的小型博物馆生来便根植于传统及非正式的社区中,这妨碍了它们去适应新的情况和力量。但小型博物馆可以向公众提供许多东西,它们也能从博物馆管理的新观念和新技术中获益。例如,小型博物馆经常能接触到自己社区中的专业资源,但它们可能并不太熟悉怎样利用这些资源。只要恰当地处理,公共关系、市场营销和财会方面的专家可能会很乐意参加进来。许多小型博物馆正在逐步增强其社区支持。一个例子便是位于威斯康星州拉辛县历史协会和遗产博物馆(Racine County Historical Society and Heritage Museum)。这个博物馆有两个全职、三个半职、一个四分之一职的付薪员工和180个志愿者。它的年度预算只有250,000美元,另外还从城里的商业团体得到支持。在九十年代中期它修改了自己的目标,把重点放在发明创造能力、产品发展和地区性的企业技能。
小型博物馆已经发现了特殊事件在增加会员和提高收益方面的价值。Maria Holperin曾是两个小型博物馆的馆长,现在是博物馆顾问(根据1996-10-15访谈),她指出了各种各样对小型博物馆来说很合适的特殊事件:社区野餐、会员聚餐、颁奖仪式、慈善早餐以及拍卖。在九十年代中期密苏里州的Springfield有一次平常的博物馆事件,当时Greene郡Springfield的历史博物馆和Springfield小剧院合作举办了一系列“凶杀迷夜”(“murder mystery”)的戏剧聚会。演员都是些受过即席创作和观众互动训练的志愿者,他们演出一些戏剧片断,要求观众到博物馆的藏品中寻找对应的物品以解开这些谜团。在每次的表演之前都有鸡尾酒会和晚宴。对地方居民来说,各种各样的特殊事件都是非常受欢迎的。
在乡村地区的小型博物馆还可以利用大都会分散化的趋势。电脑和电子通讯技术已经使越来越多的人在家工作或是在地方社区工作成为可能。对小型博物馆来说,掌握自身社区的人口变化、地区的发展情况和新的居住团体是很重要的。新移民可能会带来技术和能量,也是博物馆潜在的参观者和社区文化生活的支持者。
对小型博物馆来说一个主要的挑战就是要提升它们的知名度、吸引可以支持它们的观众和赞助人。小型博物馆也是建立合作和伙伴关系的主要人选。在自己的区域内它们可以增强公共关系,并且和其他的小型博物馆建立促进性的营销伙伴关系。它们可以联合起来向地方和州的旅游机构及旅游产业推荐自己。它们可以鼓励企业支持给定区域内的多个博物馆给开展一系列文化活动。地方博物馆和区域性博物馆有利于提高居民和雇员的生活质量,这是企业乐于欣赏并支持的。
美国的小型博物馆通过小型博物馆管理者委员会(Small Museum Administrator’s Committee,SMAC)已经发出了自己在市场营销、交流和发展方面的声音。这个委员会是美国博物馆协会的专业常设委员会,它的时事通讯报告了一些小型博物馆领域的优秀实践,还概述了一些成功的机构。在美国小型博物馆间的合作已经推动了各方面的发展:会员目录(membership directory)、更好的交流、藏品名录以及地区的促进和市场营销伙伴关系。
博物馆是从事文化遗产的收藏、保管、宣传、展示、研究以及教育的永久性机构。文化是人类学研究的重要内容,无论是作为人类文化产物的文化遗产还是收藏、研究、保护这些文化遗产的博物馆都是人类学研究的对象。
人类学不仅从事民族志的记录和采集、民族学的比较研究,从而对深入理解人类变化多端的行为与思考体系、特殊生活方式有其基本而不可取代的贡献,而且,从田野中带回来的标本,不论是放在研究机构或者集中到博物馆,也都不是纯粹的扮演“文化见证者”的角色。人类学更企图解答或平凡、或珍贵、或简单、或复杂的器物与艺术,其中所隐含的社会文化的深层结构与内在意义。
一、民族博物馆的发展,离不开人类学家的参与。
在民族博物馆的发展历史中,每一个时期里都活跃着人类学家的身影,可以说,人类学家的参与推动了民族博物馆的发展。
19世纪40年代,在欧洲开始出现了诸如“巴黎民族学会”这样的人类学专业机构,与其他的学科不同,从很早开始,这些人类学的机构就致力于创建自己的标本室、陈列室或博物馆,用于陈列他们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标本和文物/实物资料。这些标本室、陈列室或博物馆即是西方最早的民族博物馆的雏形。19世纪70年代后,英、美、法、德等国家建立了一批民族博物馆,如德国柏林世界民族博物馆,将其在殖民地和附属国收集、掠夺来的民族文物进行展出,民族博物馆正式成为西方博物馆的形式之一。这些民族博物馆所收藏文物中的大部分来自人类学家田野调查的收集,而拥有博物馆,也成为了人类学区别于社会学等其他学科的一个重要标志。
在西方,许多早期的人类学家的研究和工作都与博物馆有着紧密的联系。以博厄斯为代表的一批人类学家在1880-1920年的这一段被称为人类学发展史上的“博物馆时代”(Museum Age)。博厄斯曾担任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民族学馆馆长,是西方博物馆发展的关键人物。而他自己的第一位博士克虏伯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建立的人类学系和校属的人类学博物馆,是世界上最早、最大的人类学系和校属人类学博物馆之一。此外,德奥文化传播论的代表人物格雷布纳也曾在科伦民族学博物馆任职,他一生的研究都是依靠博物馆的展品和书籍资料。结构主义学派代表人物列维-斯特劳斯等人也曾在博物馆工作过。
时至今日,人类学家在文化遗产保护和民族博物馆中依然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国际《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6位起草人中,就有5位是人类学家。而在西方社会多以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形式存在的民族博物馆的馆长,也是由知名的人类学家担任。
在中国,人类学和民族博物馆则有着更加紧密的联系,民族博物馆事业无论是从最初的倡导还是以后的建立和发展都离不开人类学家的参与。
20世纪初,人类学的理论刚开始在中国开始传播和学术实践的时候,人类学家蔡元培在1916年北京通俗教育会上就大力倡导博物馆,特别是人类学博物馆的发展。1928年中央研究院成立之后,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开始进入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田野调查研究,系统地收集民族文物标本。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以及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组开展了广西瑶族、台湾高山族、湘西苗族和松花江赫哲族等的一系列调查研究和实物资料的采集工作。1933年中央博物院成立之后,与中央研究院合作先后进行了五次重要的调查和民族文物征集。人类学家马长寿、凌纯声、芮逸夫等对四川、贵州、云南、海南等民族地区进行调查,收集了大量的民族文物。这些文物的征集、收藏成为新中国民族博物馆和民族文物事业发展的重要基础。
此外,中山大学的人类学家杨成志在20世纪30年代在滇川交界的彝族地区进行调查,收集了一批彝族及其他民族文物,并成立中山大学考古文物工作室。大夏大学的人类学家吴泽霖也开始民族文物的系统收集和保护工作。1941年,他创办了“苗夷文物陈列室”,在贵阳举办了三次民族文物展览。在吴泽霖的帮助下,清华大学文物陈列室陆续收藏民族文物,1948年以重金收购的台湾高山族文物成为民族文物中的珍品。
新中国成立后,人类学者继续参与到民族博物馆的建设中,杨成志先生1951年在中央民族学院创办了该校民族博物馆;吴泽霖先生1953年在中南民族学院创办了该校民族博物馆;西南民族学院也在1952年创办了该校的民族博物馆。这三个民族院校的民族博物馆,是我国在上世纪50年代最先建立起来的民族博物馆。
1950年为转达毛主席和中央人民政府对少数民族的关怀,中央开始派慰问团、访问团和调查组奔赴各民族地区。1956年,毛主席和周总理发出针对少数民族“抢救落后”的指示,同时为了配合社会主义建设的新任务,在民族地区开展了民族识别、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以及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等工作。建国初期的民族调查研究、慰问团、访问团,其人员构成是多学科的,但是主要的参与人员则是来自中央民族学院、中南民族学院、北京大学、云南大学等高校的民族学、社会学、民族历史方面的专家、学者和学生,著名的人类学家费孝通、林耀华、潘光旦等都参与了这个伟大的历史过程。他们在完成民族调查研究工作的同时,还收集了大量价值很高的民族文物,并在调查工作的基础上撰写“三套民族问题丛书”(后扩大为“五套丛书”,即中国少数民族、中国少数民族地方概况丛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丛书、中国少数民族简史丛书和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丛刊)。“五套丛书”不仅奠定了民族工作的基础,同时也成为后来单一性民族博物馆陈列展览的重要指导。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原因,民族博物馆的发展陷入停滞,中南民族学院的民族博物馆甚至还被撤销。1978年以后,民族博物馆才逐步得到恢复,进入八九十年代后,一大批省(自治区)、市(自治州)、县级的民族博物馆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而这些民族博物馆中的研究、工作人员,很大一部分来自人类学、民族史的毕业生。他们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少数民族的文化保护做出了重要贡献。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贵州省结合本地资源开始了村寨博物馆的探索和尝试,黔东南州雷山县苗族聚居的郎德即是首批村寨博物馆的试点之一。人类学者从一开始,就参与到这种新形式的民族博物馆建设中,中央民族学院83级、84级的两届民族学专业本科毕业生持续两年到郎德实习,他们调查当地的民族文化特色,为郎德苗寨的发展设计规划,在村寨博物馆的探索中迈出了第一步。此后,进入90年代,生态博物馆的理念开始在贵州梭嘎首先进行实践。进入21世纪后,西班牙政府支持的联合国千年发展计划又将贵州雷山的上马路和从江的小黄作为村寨博物馆的试点,这里面也离不开人类学者的参与。同为少数民族人口大省的云南,也在人类学者尹绍亭的带领下,开始了民族文化生态村的探索和尝试。
因此,从民族博物馆发展的历史来看,人类学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民族博物馆的发展,离不开人类学的参与。
二、民族博物馆发展迎来前所未有的机遇。
进入新千年后,随着全球化趋势和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一些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正在消亡,文化遗产保护正面临着新的形式和问题,特别是随着生存环境的不断变迁,一些少数民族文化遗产面临迅速消失的危险。民族博物馆作为抢救、征集、收藏、保护、研究和展示民族文化遗产的场所和宣传民族文化、弘扬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明的重要机构,理应为构建和谐社会提供优良人文环境,成为政府及有关主管部门建设先进文化的重要内容。
同时,我国的文化事业发展目前呈现一片繁荣的景象,各种类型的博物馆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建立。与以往相比,民族博物馆的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1. 国家更加关注和支持民族文化保护及博物馆建设
2007年,胡锦涛总书记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强调指出,要“加强中华优秀文化传统教育,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开发利用民族文化丰厚资源。加强对各民族文化的挖掘和保护,重视文物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总书记的这一重要指示,不仅为我国文物、博物馆事业的发展注入更为强劲的动力,同时也充分表明,保护好我国的文化遗产、弘扬优秀民族传统已经成为全国人民的共同愿望,成为党和政府不可动摇的坚强信念。
国家用于文物保护和博物馆建设的资金逐年递增,2008年中央文物保护专项转移支付资金为25.20亿元,较1978年的0.07亿元,30年间增长了363倍,较1973年设立之初翻了10番。
2007年4月,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开展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通知》,中央财政设立了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专项经费,核定专项经费总规模为2.06亿元;2008年,为配合全国博物馆、纪念馆的免费开放,中央财政及时设立了博物馆免费开放专项资金。
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进行了修订,修订后的文物保护法规定:“除了列入本级财政预算外,文物保护的财政经费不应当停留在原有水平,而应当随着财政收入的增长同步增长。”新文物保护法颁布实施以后,我国文物保护经费投入快速增长。整个“十五”期间,全国文物业总收入累计为279.74亿元,比“九五”增加143亿元,增幅为104%,年均递增16.7%。
2. 民族博物馆建设经验、技术日趋成熟
从五十年代后期,民族文化宫(1959年)和内蒙古自治区博物馆(1957年)、云南省博物馆(1958年)、贵州省博物馆(1958年)、甘肃省博物馆(1959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1962 年)、四川省博物馆(1965年) 等边疆民族地区博物馆的相继落成开放,到八十年代一批省级、自治州级和单一民族的民族博物馆的成立开发,再到九十年代一批乡级民族博物馆和梭嘎等国际合作的生态博物馆的建立,云南25个省级民族文化生态村的建设规划和广西计划的“1+10工程”(“1”就是广西民族博物馆,“10”就是10个民族村寨类博物馆)……五十余年来,通过我们自身的发展及与国际上的合作探索,无论在省(自治区)、市(地、州)、县、村镇各级民族博物馆的建设还是综合、专题等类型民族博物馆的建设方面,我们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进入新千年,随着首都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等一批新馆的建设以及“世界文明珍宝——大英博物馆之250年藏品”、“卢浮宫珍藏展——古典希腊艺术”、“中国记忆——5000年文明瑰宝展”等一系列的展览的举办,我们在博物馆的建造和展览的技术手段上已经同国际标准接轨。这些都给我们建设民族博物馆提供了技术上的支持。
3. 民族博物馆发展得到更多的关注
国家文物局局长、全国政协委员单霁翔曾在2008年3月的两会期间,联合40多位政协委员共同提交议案,呼吁国家为每个民族建立至少一个博物馆。在2009年的两会上,单局长继续呼吁加强人口较少民族文化遗产保护,优先立项支持人口较少民族的博物馆建设。按照“逐步实现每个民族拥有1个以上的民族、民俗博物馆”的目标,优先支持22个人口较少民族,建设收藏、研究、展示本民族文化遗产的博物馆。认真总结在民族地区建设生态博物馆的成功经验,统筹规划22个人口较少民族生态博物馆的建设。民族博物馆的发展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4. 博物馆发展进入黄金时期
从2001年到现在,我国基本上每三天诞生一家新的博物馆。按中等发达国家每20万人拥有一座博物馆的标准,我国现在的博物馆数量还是大大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如果按照20万人拥有一座博物馆的标准,中国应该有8千到1万座左右的博物馆。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2010年以后,博物馆增加的速度可能是每天新增2到3个博物馆。
自2004年起,全国博物馆每年举办的各类展览已经超过10000多个,而从国外引进的各类展览每年都在增加,以及中国出国的展览数目则超过150多个。这些都说明,21世纪中国迎来了文化繁荣的新时代。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民族博物馆也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三、新时期民族博物馆建设中的问题、争议与经验
随着经济文化上的发展,民族地区地方政府的思维也发生了转变,博物馆已不单单被视为少数民族文化收藏、保护、研究的场所,它已成为民族地区对外宣传、拉动地方经济增长、促进旅游业的重要方式。少数民族地区纷纷建立各种类型的民族博物馆,这无疑有利于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但从笔者最近参与的几个民族地区博物馆的展览策划来看,在新一轮的民族博物馆建设高潮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争议。
博物馆不仅仅是一个建筑,建筑与陈列展览以及相关的服务共同构成了一个具体的面向社会和观众的空间。一个理想的博物馆建设,应该是先有陈列大纲,然后再根据陈列大纲来设计博物馆建筑,从而使博物馆建筑能够充分适应陈列展览的要求。这也是博物馆界近年来一直在呼吁和强调的。然而各地先交钥匙,后有大纲的现象在民族博物馆的建设中依然没有改变,新建好的博物馆往往拥有华丽的外观,里面的建筑设计却并不适合博物馆的展览。博物馆在展览设计中必须考虑已建好的博物馆的建筑结构,不能完全按照充分向观众展示所要展示的藏品的原则进行设计。2008年中国国家文物局颁布了《全国博物馆评估办法(试行)》,在里面对博物馆各种功能区域的建筑比率都有相关的规定,但是大多数博物馆的设计、建筑单位对此都不了解,完全是从建筑学、美学的角度去对博物馆进行设计和建造,这样的博物馆最后往往好看不好用,各功能区域的比例也不符合博物馆定级的标准,制约了博物馆以后的发展。笔者近期参与的民族地区博物馆展览策划中,两个专题博物馆的建筑已经建好,但是这两个博物馆的建筑结构都需要做重大的改动,同时还存在安全隐患,根本不适合用作博物馆。另外一个县级民族综合博物馆建筑主体已经完工,我们试图在内部装修上和建筑设计方一同设计,以便符合我们的展览设计,但对方施工期紧,不容许我们进行这样的尝试,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们既遗憾又无奈。
我国新时期的民族博物馆建设将是以县、乡一级的中小型博物馆为主,这些博物馆所要展示的多为本地特色的历史和文化。我国的博物馆,历来重视对于历史的展现。因此,在这些新建的博物馆中对所在地特色民族的历史的展现是这些博物馆重要的功能之一。然而,在县、乡一级的中小型博物馆中展示什么样的民族历史,不同的人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历史、考古方面的专家、学者比较赞同在这些博物馆中对本地特色民族整个发展历史的展现,这样能够使观众在参观之后清楚地了解这个民族的历史。然而,我国少数民族呈大杂居、小聚居分布,大多数的少数民族都是分布于不同的行政县,在其中的一个地方对整个民族历史进行展示,很难使其他该民族分布的地区信服;同时,一个地区拥有的民族历史文物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不足以用来展示整个民族历史的发展,博物馆的展示内容只能以文字和图片为主,而要想在同级别的文物单位获得展品的支持,难度不小。
来自博物馆本地的专家、学者则比较赞同在这些博物馆中对本地特色民族在本土的发展历史进行展现,使博物馆成为当地人了解家乡、培养对家乡地方与文化认同、情感的场所。同时,这样的展示也能够使不同地方的民族博物馆对相同民族的历史展示能够各有特色,在内容上避免相互重复。然而,少数民族的发展历史并不是按照现在的行政区划进行,我们还很难找到按照现在的行政区划记录的少数民族历史资料。因此,在试图对某一地区的少数民族发展历史进行了解时,我们只能求助于县志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民族识别、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以及少数民族语言调查工作中形成的“五套丛书”。县志多是对本地行政区划的变革和民族间冲突的记载;而少数民族简史、简志编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民族研究,是各民族间的关系史。这些资料都缺乏对历史上本地少数民族经济、文化发展的记载,无法真实全面地反应少数民族历史发展的状况。
博物馆就其功能而言,实际上在不同的文化交流中扮演着“文化转译”的角色。各种类型的民族博物馆作为少数民族文化的载体,担负着宣传、展示少数民族文化的重任。
人类学一方面自许为人道主义的先端,设身处地的以文化相对论的立场,或保守、或激进地成为少数民族的代言人。另一方面,表面无害的人类学调查研究工作,极可能隐含了危及被研究者生存与尊严的种种问题。因此,作为参与到民族博物馆建设中的人类学者,我们遵循人类学的伦理,让民族博物馆所在地的少数民族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让他们参与到博物馆的建设中来,让他们来决定在博物馆中展示什么。而我们所需要帮助他们做的,就是用博物馆的语言将他们的设想实现。这样才能使我们正确地理解他们文化的真正意义。从博物馆的公共性来看,普通民众对于建什么样的博物馆、建多大的博物馆、博物馆建在哪里等等也有充分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我们已经在贵州的两个民族村寨博物馆中进行了实践,少数民族是他们自己传统文化的主人,我们要充分发挥少数民族群众的文化自觉,挖掘他们的文化资源,利用他们的团结和谐、自重自救帮助他们建设自己的博物馆。这是他们自己的博物馆,而不是我们给他们建的博物馆。这样的博物馆在建好之后,才能够更好地发展经营下去。
小结
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大国,与东部和中部发达地区相比,我国西部少数民族地区博物馆起步晚,数量少,在全国2400多座博物馆中,位于少数民族聚居地的西部12个省区只有近500座博物馆,有的地区和民族甚至连一座博物馆都没有(全国只有20余个少数民族拥有自己的博物馆 ) 。我国的民族博物馆事业还任重道远。
民族博物馆作为抢救、征集、收藏、保护、研究和展示民族文化遗产的场所和宣传民族文化、弘扬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明的重要机构,在构建和谐社会,提供优良人文环境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人类学与中国的民族博物馆事业自开始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人类学应继续参与和推动民族博物馆的发展,为构建和谐社会和民族文化保护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参考文献
[1] 杨玲、潘守永:《当代西方博物馆发展态势研究》,学苑出版社,2005年12月。
[2] 李寅:《每个少数民族都应有一座自己的博物馆》,中国民族报,2007年3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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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硕士研究生
覃琛
博物馆是反映社会的一面镜子,一个城市、一个地区,博物馆的规模和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衡量一个城市质量的标准。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民族博物馆是我国博物馆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深厚文化积淀的体现。建设民族博物馆,意义深远,任务繁重。我国民族博物馆的建立与近代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学在我国的传播有关,发展百年以来,民族博物馆在数量、规模上都有所增加,各类民族博物馆形式也变换多样,但问题重重,仍是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学研究的重心所在。本文基于笔者参与的少数民族地区博物馆建设相关项目,从中总结出:在人类学视野下,通过对少数民族地区的参与观察,结合少数民族地区的现实语境,在实施少数民族博物馆建设工作时,致力于深化少数民族群众的文化认同,启发其文化自觉,进而进行文化自救,是一种实现资源有效配置,提高民族博物馆建设成效的一种新理念。
一、 人类学视野下的“民族文化”
对“异文化”的关注,是人类学自产生以来的关注传统之一,也一直是文化人类学的传统研究议题之一。自1871年英国人类学家泰勒(E. B. Tylor)的《原始文化》(Primitive Culture)一书问世以来,对文化遗存物的调查研究一直是文化人类学的强项。人类学认为,一个民族的文化遗产就是这个民族的文化记忆,是具体历史时空中“各民族及他们生存环境的见证物”。“民族文化”是构成民族博物馆的物质基础,用人类学的理论对“民族文化”进行“情景化”的解构,是最有效的展现“民族文化”内涵、优化“民族文化”资源配置的前提。
1. 作为“异文化”的“民族文化”
由于地域、自然环境以及历史发展轨迹的不同,少数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创造发展出了各具特色的优秀文化。然而,也是由于地理因素等客观条件的限制,许多优秀的“民族文化”深藏于我国的山川之中,与汉族文化相比,成为了神秘莫测的“异文化”。如何全面地发掘“异文化”,人类学有一套完整的理论指导体系及全面的调查研究方法。深入田野,进行参与观察,可以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族文化进行全面的提炼,这是构成民族博物馆的物质基础。正如苏东海先生在《关于民族博物馆的几个基本问题》中所提出的:“中国的民族类博物馆,应根据中国的国情,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博物馆......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应是全面民族志的......”即是说:应该在全面收集少数民族文化资料的基础上建设民族博物馆,因此,人类学理论与调查研究方法,是发掘民族文化的前提所在。
2. 立足于“情景化”的文化建构
人类学另一个特征是“情景化”,即是说,在具体的“情景化”中,对实际的文化现象进行解构。格尔兹指出:文化是一种“深描”,必须放在实际的情景中才能还原真实,文化的各项功能必须在当时、当地的语境下才能得到全面的展示,其文化内涵的解释基于时间、空间的基础。民族博物馆是集中展示民族文物与民俗文化的平台,而少数民族地区各类丰富的文化资源往往不能够被当地人所充分认识,常常被埋没于山川之间,要建设一个成功的民族博物馆,首先要在发掘、诠释民族文化内涵上下足功夫。
3. “整体观”的保护模式
英国人类学家拉德克利夫•布朗认为“文化是一个整合系统。”人类学在发展过程中始终坚持将文化看成是一个整体,各个部分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孤立地看待其中的任何一个组成部分。少数民族文化中包含的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是同一个文化整体中两个相互独立又互相联系的个体,它们与文化产生的背景一同构成了完整的文化体系,一个因素的缺失就可能导致文化的整体性被破坏,文化就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因此,面对精致复杂的少数民族文化,在发掘、保护中应注意文化整体风貌的保存,即是说,在民族博物馆的建设理念中,应始终将“整体保护”作为原则贯彻起来。
4. 致力于“文化自觉”的发展目标
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人类学迈向了多元化的发展,各种领域里的人类学分支开始兴起,人类学的学术关怀更多地转向了应用方面。更多的人类学家想要运用自己的学科特长促进少数民族文化的繁荣和觉醒。“文化自觉”是费孝通先生在晚年时提出的一个概念。他指出,“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文化自觉是——个艰巨的过程,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触到的多种文化,才有条件在这个正在形成中的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位置,经过自主的适应,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长补短,共同建立——个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套与各种文化能和平共处,各抒所长,联手发展的条件。”文化是少数民族千百年来生活生产中积累下来的瑰宝,只有被人民群众自身充分意识到其价值,才能主动进行文化的发展和传承,行使自身文化的权利。将“文化自觉”作为民族文化发展的目标,也是民族博物馆建设的发展策略和发展方向。
二、 当代民族博物馆的反思
我国民族博物馆的建设始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民族文化宫建成以后,各少数民族自治区均建立了自己的具有民族博物馆意义的省级博物馆,其中内蒙古博物馆、广西民族博物馆、云南民族博物馆等都成为了博物馆中的典范,其藏品数量、社会影响力、研究程度都在我国博物馆中处于先进行列。一些自治州、自治县也相继建立了各自的民族博物馆,据统计,目前我国有各类民族博物馆约400余家。半个世纪以来,民族博物馆在数量、形式的发展中,已具备了一定的规模。
然而,民族博物馆的发展仍然面临很多困境,民族博物馆的发展在我国力度显然不够。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已提出“每个民族都要有一座博物馆”的目标。我国有55个少数民族,近半数没有自己的博物馆,要达到一个民族一个博物馆的要求,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此外,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备工作已经持续多年,目前建馆之期还未定,而北京民族文化宫在功能上偏重于展览,在民族文物研究和保护方面的成果也并不突出。2008年,国家文物局制定了博物馆评估定级标准,第一批颁布的83个一级博物馆名录中,民族博物馆或民族性质的博物馆仅有5所,更不用说国家“一流博物馆”计划,民族类博物馆在名录中“全军覆没”;生态博物馆的建设给少数民族地区带来了文化保护和发展的生机,但是,毕竟是舶来之品,在适应中国特色的过程中,这种西方的理念和行动方针必然会面临中国本土现状的窘境,如何开辟新的路径,寻找一种适合中国少数民族现实情境的生态博物馆模式,仍是需要多方探索的问题。
基于数十年民族博物馆发展的经验反思,民族博物馆需要在理念中进行整体思路的构建,人类学的情景化、整体观等理论思想,能为民族博物馆的发展提供可行的思路。
三、 民族博物馆建设理念构想
将人类学视野纳入民族博物馆的建设理念中,笔者提出以下构想。
1. 博物馆空间概念的转变
传统博物馆展示空间的封闭性、不可扩性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当代博物馆的发展需求,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族博物馆而言,整体性的保护要求决定了其文化展示和保护区不能受到空间限制。另外,由于受地域条件的局限,传统博物馆空间对展厅、库房的精确要求也不可能实现。少数民族地区文化符号分布较为分散,可展览内容丰富而琐碎,一座古老的桥、一幢具有民族特色的房屋,都是珍贵的民族文化符号,这些事物不可能全都放置在一个专门的空间;少数民族生活生产中的各类用具,也凝结了历史智慧和劳动情感,如果固定下来进行展示,离开了其存在的物质条件和精神支持,它们终将变成“文化孤品”,失去其“活”的灵魂。生态博物馆的经验告诉我们:保存整个社区文化,就是保存社区整体、鲜活的文化资源。在进行民族博物馆建设中,我们应该打破原有“博物馆空间建筑”的桎梏,运用开放的眼光,放眼整个社区,对民族文物、生活生产工具、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收集和保护,博物馆不仅仅是一个特定划分的空间,整个地区都可以是我们博物馆的组成范围。
2. 博物馆展览核心的转变
以往的民族博物馆经验,是将“民族文物”作为博物馆展览的核心。上个世纪50年代开展的轰轰烈烈的民族识别工作,收集了丰富的各民族文物,其中绝大部分现在都收藏在我国各大博物馆以及省级民族博物馆中。关于民族文物的科学性利用和陈列展览,已有无数前辈进行了研究,珍贵的“民族文物”已经在我国各大民族博物馆中发挥作用。然而,在新世纪、新形势下建设的新型民族博物馆中,十分有必要转变对民族文物“物”的追求,转而重视深藏在少数民族生产生活中的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少数民族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民俗活动,常常无法注意到自身文化的价值,民族博物馆工作者应该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对其民俗进行重建,保护民族传统文化,帮助其优秀内涵予以传承。宗教礼仪、民间传说、传统节日、艺术工艺,这些都应是民族博物馆建设中发掘和重构的中心。
3. 博物馆展陈方式的转变
博物馆陈列是一门艺术,传统博物馆以“物”或“概念”为核心,用灯、光、环境以及辅助展品对展品进行解释和叙述。在新型民族博物馆的建设理念中,“空间”、“物”的传统概念已被打破,展陈方式也因实际条件而产生变化。民族地区往往不具备标准意义上的博物馆整体功能,空间的分散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料的增加使得展陈方式无法按照常规进行,比如,展柜要不要?展览路线划不划?展品说明牌怎么做?展览单元说明怎么放?这一系列问题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实际问题。要解决以上问题,我们应将民族博物馆目标观众进行定位,我们的博物馆究竟是给谁看,给当地人民看还是给外来游客看。笔者认为,民族博物馆的首要目标观众是当地人民,首先要让当地人民了解自身文化,实现民族自觉,才能主动承担民族文化传承发扬的责任,其次才具备对外宣传和传播的文化基础。因此,在展览说明文字的设置上,应该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采取人民熟悉的表达方式;在表现手段的运用中,运用动静结合的方式,用照片、实物等展示静态文物;进行文化产业的重构和开发,用动态形式诠释民俗类文化及非物质文化遗产。
另外,空间的开放也应为展览形式提供广阔的发展空间,发散式展览可以应用于民族文化资源较为分散的民族地区。(见下图)博物馆作为收集文化符号的集中点,形成窗口效应,在社区内选取典型文化的家庭载体,具体展示某一文化内容。这样就扩大了博物馆的展示空间,也带动了整个社区的文化互动,对社区家庭而言,既调动了其文化积极性,也加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
4. 博物馆经营、发展模式的转变
以往民族博物馆的发展问题没有引起业内人士的重视,国家投资、政府所有的博物馆模式带来的问题是:民族博物馆的运作与政府行为相辅相成;对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拉动作用并不十分明显;当地人民也没有完全行使自我管理的权利。生态博物馆运动在中国发起以来,这种现象有所改善,贵州、广西生态博物馆的经验为新型民族博物馆的发展模式提供了借鉴经验。将博物馆与旅游开发相结合,不失为发展民族经济的有效方法。但是,旅游带来的“村寨热”、“文化表演”、“利益至上”等不利于文化的良性发展,因此,开辟一条适合中国本土的民族博物馆经营发展模式,是当前民族工作者、博物馆人最重要的目标。
首先要明确民族博物馆的建设目标,在少数民族地区建立的博物馆,除了展示民族文化,保护民族文化发展传承,还肩负着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任务。物质与非物质的文化遗产是宝贵的文化资源,是可以创造经济收入的文化资本。博物馆事业可以促进当地以文化为基础的经济发展,实现文化、经济的共同繁荣和社会的和谐稳定。笔者认为,由文化的所有者主动参与博物馆管理,是民族博物馆实现自我发展的最优模式。
基于此定位,博物馆在建设之初就应考虑社区人民的需求,建设理念基于社区人民,建设属于社区人民自己的博物馆,在社区开展文化遗产保护相关知识的培训也应纳入博物馆建设的基础工作,通过培训,增强群众对自身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觉,使群众能够成为自己文化的保护者、研究者和管理者,自救自重,最终走向独立发展的道路。作为民族工作者和博物馆工作者,不但要建起民族博物馆的实体,更重要的是调动起整个社区人民的文化积极性,真正把博物馆的实际工作交到群众手中,实现博物馆与社区人民的共同发展。
四、 结语
在现代化的冲击下,我国民族传统文化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强劲的冲击,其载体和表现形式正在迅速消失的情况日趋严重。在民族民俗文化遗产丰富的地区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全国56个民族,有近一半没有自己的民族博物馆,全国少数民族自治州中,仍有12个州没有博物馆,更不用说其他具有鲜明特色的少数民族自治县以及特色村寨,民族博物馆事业仍然任重而道远。
综上所述,运用人类学理论,对少数民族文化进行内涵发掘,促进民族文化的发展保护,可作为现今我国民族博物馆建设发展的理论指导,在人类学整体观的保护视野下,构建情景化的文化展示空间,打破博物馆空间的限制,发掘多方面的展览内容,开辟多层次的展览方式,是展现“活的”民族文化最佳方式,通过对博物馆发展方向的定位,依靠群众,进行民族博物馆的经营和发展,是最大限度发挥民族文化资源的有效方式,同时也是文化经济发展的最优配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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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国际博协副主席帕特里克•博伊兰在纪念国际博协50周年文章中说,20世纪60年代把古迹、遗址、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从国际博协分化出去,成立国际古迹和遗址保护理事会“是国际博协成立25年间的最为严重的失误”(《国际博物馆》1996年第3期)。现在看来,说这种分化是“失误”并不恰当。因为这种分化并不是一次偶然事件,而是博物馆发展和博物馆学演进中的一系列分化中的一个事件,是有前因后果的。紧接着这次体制分化的就是新博物馆学从传统博物馆学分化出来的理论分化。博物馆发展中的分化与整合也不是孤立的,它是博物馆适应社会发展大环境中产生的分歧,并且形成了两条各有侧重的思想路线:一条是以博物馆功能为基础的专业化路线,另一条是以博物馆职能为基础的社会化路线。当前,这两条思想路线正在新整合理论的整合下进行新的探索和实践。本文拟对博物馆发展中两条思想路线的形成及其演变进行一点历史回顾,做一点初步梳理,并对新整合运动进行一点展望。国际博协是国际博物馆界思想交流的大舞台,本文就是沿着国际博协理论发展的脉络进行梳理的,称为札记是因为本文还未具有理论形态,只是素材的梳理而已。
一、分化的开始,两条路线的形成
国际博物馆界的认识分歧从国际博协一开始建立就产生了。1946年11月在巴黎卢浮宫召开的成立大会上,任命美国人昌西•哈林为主席。大会确定了博物馆第一个定义:“博物馆是指向公众开放的美术、工艺、科学、历史以及考古学藏品的机构,也包括动物园和植物园,但图书馆如无常设陈列室者除外。”这个定义在领导层中产生了分歧,争论的焦点在于那些不以藏品为中心的机构,如动物园、植物园、图书馆陈列室应否算作博物馆(帕特里克•博伊兰《国际博物馆50年》)。就这个具体争论来看,我认为把收藏活标本的动物园、植物园算作博物馆是不合适的,也是无法实现的。1994年博物馆学国际委员会年会期间,我曾问会议主席马丁•施尔对这个定义中的附加机构怎么看?他说:“我是瑞士博物馆国家委员会主席,我在统计瑞士博物馆名录时,根本不统计他们。”巴西的特丽萨说:“我统计他们,但他们自己不承认自己是博物馆。”荷兰的冯•门施说:“把这些机构写进定义,不过是博物馆那些政治家想扩大行业的领地。”这三位先后担任博物馆学国际委员会主席的认识和我一样是不把这些附加机构算作博物馆的(1994年学术对话札记)。之前,我在1993年发表的《从膨胀走向收缩——迎接新世纪的出路》论文,对国际博协的机构外膨胀和机构内膨胀的现象进行了系统批判。现在看来,那时只对机构膨胀持否定态度,并没有认识到第一个定义引发的机构之争,实际上正是博物馆改革的一个新思想的开端,体现了博物馆走向社会最初的一种努力。在博物馆领导层努力开放自己的同时,领导层的另一些馆长们则在努力巩固博物馆自己。当时处于战后恢复时期,战争中欧洲博物馆是重灾区,特别是苏、德两国的博物馆受大战影响最严重。战后欧洲博物馆藏品回迁,博物馆重建任务很重,因此巩固博物馆自己是这一派关注的首要任务。当时培训一大批专业人员以适应重建的需要是紧迫的。在1946年国际博协大会上把专业培训列为国际博协优先考虑的任务,甚至把专业培训作为国际博协的“一个基本原则”。此后,专业培训一直是历次大会不断强调的任务。现在看来,第一次大会把专业培训放在首要位置,实际上是博物馆专业化思路的开端,正如同把外加机构写入定义是社会化思路的开端,这两个开端的分歧在第一次大会上就露出端倪了。接着,1950年伦敦大会关于修改章程又有一场激烈争论。一种意见要增加成员数量。增加成员数量就是在成员结构上从馆长、资深研究人员向普通工作人员扩展,从而使成员构成从精英层到馆内大众。修改后的章程体现了这种扩大机构内民主的主张。实际上这次争论的思路是之前争论的继续,并向进一步的分歧前进了。1965年在纽约召开的第七次大会的主题是博物馆培训,会议细化了《博物馆人员培训》的工作,推进了博物馆专业化的进程。另一派思路则发出了博物馆“非科学化”的呼声。1968年科隆和慕尼黑召开的第八次大会的主题被定为“博物馆与研究”而展开争论,最后大会强调了“博物馆本质上是一个科学机构,因而任何博物馆都必须推进、鼓励、承担或开展基于其收藏和计划的科学研究工作”。同时大会又强调“应把博物馆视为真正向研究开放的机构,而不是一些传统的‘堂皇的隔绝’理论的支持者,或是一种私人领域。”接着召开的第九次大会的激烈争论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的到来,改革的方向将走出重大的一步。1971年在巴黎和日内瓦召开的第九次大会主题是“为人民服务的博物馆:今天和明天;博物馆的教育和文化功能”。这次大会在机构民主化上取得重大突破,在新任主席简•杰里奈克、咨询委员会新主席杰弗里•路易斯和主席雨果•戴瓦兰的支持下,扩大了表决权,使大批人员得以参与表决,从而使改革派赢得了组织上的优势。1974年在哥本哈根召开的第十次大会主题是“博物馆与现代世界”。这次大会决定了国际博物馆的未来,所有与会者都清楚地意识到章程已变得陈旧不能再代表国际博协的真正目标,终于产生了新的章程及其新定义,给予博物馆更加面对社会、面对未来的新意义:“博物馆是一个不追求赢利、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公开的永久性机构。它把收藏、保存、研究有关人类及其环境见证物当作自己的基本职责,以便展出,公之于众,提供学习、教育、欣赏的机会。包括:1、隶属于图书馆和档案馆的库房和展览厅。2、在搜集、保护和传播活动方面具有博物馆性质的考古学、人种学和自然方面的遗迹和遗址及历史遗址、遗迹。3、陈列活标本的机构,如动物园、水族馆、动物饲养场或植物栽培所等。4、自然保护区。5、科学中心和天文馆。”上述1974年定义获得通过,是各方面都能认可的表述(附加机构除外)。这个表述框架一直有争议,但一直使用至今。可以说1974年定义保持了博物馆不同思想路线的平衡,保持了博物馆的平稳发展。这次大会还在戴瓦兰的努力下,使生态博物馆的概念及其实践为大会认可,从而壮大了新博物馆学诞生的声势。
二、两次大会的体制分化,两种思想路线的发展
在1971~1974年新章程、新定义产生之前,国际博协出现了前进中的第一次体制性的分化。在博物馆专业化的挤压下,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帮助下,1965年6月21日~22日,古迹、遗址理事会在华沙召开了成立大会,1971年正式从国际博协分离出去,建立了另一个非政府组织的国际遗产保护机构,从而摆脱了博物馆传统职能的束缚,得以不断地扩大自己的职能,做得有声有色,贡献很大。所以我不认为从博物馆整体中分化出去是什么失误,而是博物馆界的一次瘦身,对两方面都是有益的。与这次体制分化差不多同时,国际博协的改革派进行了博物馆机构的新试验。这个新试验是生态博物馆这种新思维的产物。第一代生态博物馆是在里维埃的指引下,以人与环境的紧密结合为特征,于1967~1975年创建的法国地方公园系统。在生态博物馆另一位倡导者戴瓦兰引导下于1971年~1974年在法国索勒特索煤矿区建立的生态博物馆,则开创了工业社区建立生态博物馆的先河。1974年~1979年在里维埃的指导下在加拿大法语区魁北克开辟了新的实验区,把生态博物馆扩大到小型社会的整体,被称为“社会生态博物馆”(拙著《国际生态博物馆运动史略》)。生态博物馆的新思维推动了新博物馆学的诞生。1972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代表和国际博协改革的领军人物戴瓦兰帮助下,在智利召开了著名的圣地亚哥圆桌会议。戴瓦兰指出:“本次会议应该被视为一座将两个不同领域的科学家联系在一起的桥梁。”这次会议除了博物馆方面出席的专家外,还邀请了一些教育、文化、科学机构的学者出席。这些业外学者把博物馆引入社会改革与发展的大环境中去思考博物馆改革之路。经过深入讨论终于出现了“整体博物馆”概念。这个新的博物馆概念大大超越了传统博物馆的自我封闭。将博物馆与社会整合在一起的“整体博物馆”思想,启动了新博物馆运动的创建(马里奥•特鲁吉《圣地亚哥圆桌会议》)。
1984年10月12日新博物馆运动者在加拿大魁北克正式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国际新博物馆学联盟”,发表了《魁北克宣言》。《宣言》的序言写道:“1972年,国际博协在智利首都召开的‘圣地亚哥圆桌会议’上,第一次将一个新博物馆学运动公之于众,因而引起了国际上的关注。这一运动表明了博物馆的社会作用和对社会全面渗透的特征。”宣言要求:国际博物馆社会承认这次运动;要求将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邻里博物馆和地区博物馆纳入博物馆类型之中;要求国际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委员会,设在国际博协内。“国际新博物馆学联盟”宣告与国际博协和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联合协作,其临时总部设在加拿大。
新博物馆学组织自1984年建立以来,始终把自己定义为一个运动,一个涵盖所有符合博物馆哲学体系和行动方针的学科运动(涉及社会博物馆学、社区博物馆学和生态博物馆学)(马里奥•穆希尼奥《新博物馆学国际运动的变革》)。新博物馆学虽然在战略方向上有很高的价值,但其理论比较薄弱,在实践上影响力不大,因此直至90年代在国际博物馆理论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1993年时任国际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的冯•门施访华,在学术交谈中,我问他对新博物馆学的评价,他说:“新博物馆学运动是以法国几位专家为核心,在法国以物为中心的土壤中掀起的对博物馆新的思考。我个人同意新博物馆学运动把博物馆的物置于社会广泛的联系之中,但是新博物馆学否定传统的功能我就不同意了。实际上新博物馆学最有市场的是在地区性博物馆,至于艺术博物馆,新博物馆学运动就找不到办法了。”1994年9月我与新任国际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马丁•施尔学术谈话时,谈到新博物馆学运动和生态博物馆,他说:“我不喜欢新博物馆学这个词。新博物馆学是研究博物馆一种新现象的理论,这种新现象只是博物馆现象中的一部分,怎么能取代博物馆学而称新博物馆学呢?这是不确切的。我对新博物馆学和生态博物馆是持批评态度的,他们的理论很难实现。安德烈•德斯沃里斯已经和你谈过他的运动,他是新博物馆学的鼻祖之一,我想你会做出自己的判断。”(以上均收入《中国博物馆通讯》)。1994年9月12日晚,我和德斯沃里斯谈话,他对新博物馆学和生态博物馆的现状是忧虑的。他说:“新博物馆学是对社会的一种试验,不知能否继续下去。”(“与安德烈•德斯沃里斯谈新博物馆发生的历史原因及其发展”札记)
学术分化后,国际博协更加有力地推进了以博物馆功能为基础的专业化路线,不断扩大专业培训的范围和规模,培训的重点在非洲。同时不断强化博物馆职业道德建设,1986年正式推出了《国际博协职业道德规范》,把机构和个人的职业行为置于准法律的水平上,大大提高了博物馆机构和人员的业务素质和道德素质。
在专业巩固与提高的基础上,国际博协建立了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从根本上强化了博物馆的基础理论建设。1977年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建立后,逐步聚集了一批国际博物馆界有实际经验又有现代科学知识背景的学者,通力合作建立现代博物馆学。特别是1982年索夫卡担任学委会主席后,加强了学科建设的计划性,经过10年努力,学术论文材料就汇集了30卷(包括《研究系列》的15卷,《博物馆学新闻》11卷)。到1988年,这个委员会宣称他们的研究“已极大地提高了博物馆学的地位,并导致了1988年博物馆学实实在在的振兴”(索夫卡《国际博协博物馆学委员会与博物馆学——对博物馆基础的十年国际性研究》)。那时国际博物馆界确实出现了空前的博物馆学热。我国博物馆在80年代后期也出现了博物馆研究热:自1984年~1992年不完全统计,全国出版物中公开发表的博物馆研究论文已达2000多篇,其中《中国博物馆》(学术季刊)就发表了学术论文785篇,其学术繁荣可见一斑(拙著《博物馆学在中国》、《中国博物馆学综述》)。1994年国际博物馆学委员会年会在中国召开,围绕“博物馆实物与资料”主题,进行了博物馆实物的哲学讨论,其间还进行了关于社区的专题讨论和文化多样化的讨论(《中国博物馆》1994年第4期)。综观这一时期的发展,国际博协的专业培训、职业道德建设和基础理论研究,大大强化了博物馆专业化思路的地位,博物馆数量不断增加,博物馆质量不断提高,出现了全球博物馆70年代、80年代直至90年代初的大发展,传统博物馆仍居于主流地位,这是不容置疑的。
三、博物馆社会化的战略思想深刻地影响着博物馆的整体
博物馆社会化思想自1974年进入国际博协章程及其定义后,“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战略方向不断深入人心,深入实践,把博物馆从自我封闭引向开放。
生态博物馆是新博物馆学直接的实验区,从法国逐渐推展到五大洲。我国是从1986年开始传播生态博物馆实践和新博物馆思想的。20世纪90年代,中国博物馆学会在挪威政府的财政支持和技术支持下,在贵州展开了生态博物馆在中国的试验,后来又在广西、内蒙、云南等地,在地方政府支持下建立了一批生态博物馆。2005年在贵州召开了生态博物馆国际会议,生态博物馆的许多领军人物和许多国家生态博物馆的馆长们出席会议,盛况空前(拙著《国际生态博物馆运动史略》《中国生态博物馆的道路》和《2005年贵州生态博物馆国际论坛文集》)。社区博物馆也在发展。但新博物馆学最重要的贡献不在实践而在战略方向。博物馆改革的愿望是普遍存在的,社会化改革的思路是整个社会前进中历史反思的结果,也反映了整个社会发展的趋势。博物馆要生存、要发展就必须适应社会大环境的发展。在现实需要面前,以专业化为基础的主流博物馆的改革与以社会化为基础的改革日益融合起来。两者并非对抗的矛盾,是可以相容的,从两者的对抗到两者的包容是理论日益成熟的表现。
1974年国际博协第十届大会的主题是“博物馆与现代世界”;1977年第十一届大会的主题是“博物馆与文化交流”;1980年第十二届大会的主题是“世界的文化遗产——博物馆的任务”;1983年第十三届大会的主题是“博物馆在发展的世界中的作用”;1992年第十六届大会的主题是“博物馆职能的再思考”;1995年第十七届大会的主题是“博物馆与社区”;1998年第十九届大会的主题是“驾驭变革——面对经济和社会挑战的博物馆”,等等。从这些大会讨论的主题可以看出国际博协是如何努力把博物馆融入社会的。1990年国际博协当选主席的阿尔法•科纳里答记者问时说:“今后10年,我们将集中全力去迎接人类文化与自然遗产破坏向我们发出的挑战。博物馆无论何时都尽力去满足人们保护文化与自然遗产的需求。现代人们越来越强调博物馆应具有‘人的属性’。作为一种‘社会武器’,博物馆应积极参与社会发展活动。”1993年当他离任就职马里总统时告诫博物馆:“我们不应该为迎合公众对博物馆兴趣的增长而放弃研究和保管工作,这两项工作依然是博物馆有特色的基础工作。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扎实起码的考证工作的博物馆如何从事知识传播活动。”(《中国博物馆通讯》1990年第7期、1993年第2期)之后任国际博协主席的印度人高斯是位新博物馆学者,但在他两任主席期内致力于遗产的保护。可见这时的国际博协领导人的头脑中社会化思想与对专业化的重视是交融在一起的,而不再偏执于一方。国际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从90年代后期开始,也随着国际大会的主题变化而变化,90年代末特丽萨担任主席后,博物馆学的研究及年会的主题都从基础课题研究转向现实课题研究,而共同致力于博物馆的改革。
四、整合博物馆运动的兴起,理论界从分化回归整体
在世纪之交,对博物馆职能扩大与专业提升进行整合的理论路线逐渐抬头。理论家特丽萨首先在她任国际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期间提出整合博物馆学的概念。她是国际博物馆理论界崛起的新一代,思想深沉而敏捷,来自新博物馆学发祥地拉丁美洲,有整体博物馆的思想渊源,又有传统博物馆的实践和理论修养。她的整合博物馆学概念如她在论文中所写:“现在,再也不可能把传统的典型的博物馆作为唯一的、一般模式和唯一参照。现在提倡博物馆学的调和,将会把现存的理论和实践的许多积极的方面整合起来。博物馆面临着以下5个方面的扩大:1、博物馆概念的扩大,把博物馆看作一种现象而不仅仅是一种机构;2、物品概念的扩大,超越了人类的‘创造物’而包容了人类社会及自然环境之间的所有证据,收藏行为要作为发展的一个优先考虑。收藏不是手段而是博物馆的一种最终目的;3、遗产概念的扩大,超越了有形文化遗产,包含了文化的无形证据;4、社会概念的扩大,包含所有人类群体、平等地融入博物馆中;5、发展与可持续性概念的扩大——21世纪必须研究发展的多元模式共生的可能性、可持续发展的不同模式。”“一种整合的博物馆学,从传统博物馆几个世纪以来积累经验的丰富资源中获益。同样也试图描绘出博物馆团体的成功的开创行动,博物馆先驱的经验也开始在实际行动中出现。”她还指出:“整合的博物馆必须强化圣地亚哥圆桌会议的特色。”显然她是把她提出的整合的博物馆概念和30年前圣地亚哥圆桌会议提出的整体博物馆概念进行了历史因果的联系,体现了从整体到分化,再到新的整合的历史辩证法。她在她的论文中提出希望:“希望整合的博物馆概念能够明确地融入博物馆学的知识中;希望社区的有效参与,包含收藏;希望其他形式的文献和保护能够被接受;希望超越了学术知识的其他形式的知识价值能够被博物馆学所接受。”(特丽萨•希尔纳:《博物馆学、遗产与可持续发展——新世纪、新理论》)2006年她在北京国际博物馆馆长论坛上,再次提议建立综合的、调和的博物馆学,她认为“接受差异并在差异中行动,是我们主要的伦理职责。”(2001年特丽萨•希尔纳:《世界博物馆的新思维、新现象和新趋势》)。
另一位提出对博物馆职能与功能进行整合的新崛起的博物馆理论家,印度裔澳大利亚人阿玛瑞斯瓦尔•加拉是国际博协副主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博物馆和可持续遗产发展机构主席。他的论文《寻找包容性博物馆》指出:“当前博物馆出现了几个发展动态,预示着博物馆将更具包容性,参观者的包容性;还要超越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分隔,技术科学的与日常普通之间的分隔;全国的现代和民族地区的传统之间的分隔。要创造一种新的普遍性形式,那就是普遍的包容性。”加拉认为:“博物馆的所有权和使用在概念上的分歧必须在保护个体的和集体的权利的框架下得到整合。”2006年国际博协组建了跨文化组织(Icom-Cctf),任命加拉为主席,开展跨文化的整合(加拉:《文化多样性:一个道德的关注点》)。在加拉的推动下,2008年6月在莱顿召开了第一届国际包容性博物馆会议,“讨论了在这个发生了根本性社会变革的时代,博物馆作为变革的产物和变革的促动者应该发挥什么作用?这次会议形成了上述结论。”(加拉:《寻找包容性博物馆——文化多样性——伦理的接触》)。无论特丽萨倡导的整合性博物馆还是加拉倡导的包容性博物馆,都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理论的大发展和保护行动对博物馆改革催动的结果,更直接地是对国际博协新的战略方向的理论支撑。国际博协新的战略目标是要使国际博协成为“一个在保护世界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方面令人尊重的声音”(《国际博协2001~2007年战略规划》)。
2005年以桑德拉•康明斯为主席的新一届领导制定的战略规划进一步重申了博物馆核心价值和历史使命,再次明确了博物馆的核心价值在于“对物质与非物质世界的文化遗产保存、延续、交流的义务”,其历史使命在于“在社会上致力于保存、传播和交流目前与未来世界的有形与无形、自然和文化遗产的工作”(《国际博协2005~2007年战略规划》)。这时特丽萨和加拉都已进入国际博协执委会,是制定战略方向的参与者。康明斯主席在2007年宁波高端论坛的演讲中说:“2007年国际博协在其2008~2010年战略计划中进一步强调把博物馆人的多样性联合在一起就是我们普遍奉行的‘核心价值’。核心价值确定了我们的‘新责任’。我们继续寻找博物馆和博物馆人进行长期交流、分享知识和参与世界遗产的管理途径”(康明斯:《21世纪博物馆的核心价值与新责任》)。2010年在中国上海举行的国际博协大会则以和谐为主题词,旨在包容各种分歧使博物馆和谐存在。
五、新整合运动及其展望
新整合运动是国际博物馆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视野,包容了博物馆业内的各种流派;向业外的各种文化机构广泛地建立联系;依托教科文组织的理论支持和组织支持,使博物馆有力地向前发展的一种趋势。博物馆职业道德的新版本、博物馆培训的新方向,都紧跟着这种新趋势。博物馆正以更高的热情联系和服务更广大的观众。这些都是博物馆在艰难改革中出现的新曙光,无疑是令人鼓舞的。
但是,改革需要锐气,无锐气无以突破;改革也需要理性,无理性则无以为继。改革首先需要锐不可挡,然后在实践的基础上继之以理性的整理。从突破到理性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然后才有不断地总结,不断地巩固,不断地前进。我们正处在改革的征途上。从近10年的实践来看,我认为整合的博物馆思路有两条需要理性地对待。
其一、博物馆对遗产的收藏与保护不能无所不包。博物馆对不可移动文物,有的可以收藏、保护,如遗址博物馆,但不可能包容“古迹、遗址理事会”的全部事业。博物馆可以有限度地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展示,但这是很有限的,也不是所有博物馆都能做到的。从事实看,目前民俗民族博物馆、戏曲博物馆有一点经验,实事求是地说如何在传统博物馆中保存和展示无形遗产,还是难题。对此不能凭热情而要理性对待(详见拙著《无形遗产就是无形遗产》、《无形遗产保护:博物馆的特殊价值及其局限》)。国际博协博物馆学委员会现任主席希尔德加德•维尔格明确地说:“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并非对世界性遗产这一整体负有责任,而是只对博物馆内的全部遗产负责。”(希维尔格《国际博协的世界性遗产》)
其二、整合的博物馆是应博物馆战略发展的需要而产生的,应该说它是博物馆的战略学而不是博物馆的基础理论。这些年博物馆理论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地研究现实问题,忽视了博物馆学(一般博物馆学)的建设,博物馆的基础理论是滞后的。
整合博物馆学不能代替基础理论研究。整合博物馆学是国际博协整体发展战略的理论概括,显然有一定的空想成分,但方向是正确的,增强了博物馆的社会责任意识,提高了博物馆的知名度,使博物馆出现了繁荣发展的局面。与此同时,一种有益的新的分化也形成了,这就是遗产保护的社区化的发展。它的形成也是客观发展的结果。
1.文化遗产的多样化形成博物馆的多样化。文化的多样性是一种历史存在,是固有的。但对文化遗产多样性的认识是晚近才逐渐加深的。人类对保护文化多样性的觉悟是在反文化霸权中开始的。直至2001年《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和2005年《保护和促进文化表现形式多样性公约》,才总结了文化多样性的理论认识和国际联合行动的准则。文化多样化正在促进博物馆的多样化发展及其分化。
2.文化遗产的两极分化促进了博物馆的两极分化。博物馆是社会文化精品的总汇,是展示国家、民族文化的窗口。文化遗产在博物馆里得到专业的保护、保存,为国内外广大观众享用。传统博物馆的价值和作用,在当代不是弱化而在不断强化之中。同时,由于文化遗产概念的扩大和保护范围的扩大,存在于广大的民间领域的文化遗产的保护日益受到关注,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以及小型的地方博物馆、行业博物馆迅速发展起来。这种贴近文化原生地环境的博物馆,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是和产生这些文化的环境连在一起的,于是文化遗产就分成两种存在:一种是聚集在博物馆中的存在,另一种是生活在原生地的存在。两种存在形成了文化遗产保护的两极分化,博物馆也由此发生了两极分化,出现了主流博物馆和社区博物馆共存共荣的新局面。这种分化是有积极意义的。我认为这种分化是客观存在的,没必要也不可能把它们统一起来,他们应该在博物馆这面大旗下分别发展,共存共荣。2005年8月24日我在给戴瓦兰的信中提出我的“两极一轴”说,我写道:“传统博物馆是北极,新博物馆运动和生态博物馆是南极,但它们并不遥远,地轴把北极和南极连在一起,如果我们看到了抽象的地轴线,我们就不会把北极和南极分开了;南极和北极并不相互排斥,它们同属于寒带,有着天文上和地理上的共性。我在中国所作的努力就是要使两极接近,共同服务于地球的公转。”(详见《戴瓦兰与苏东海学术通信》) 2007年新博物馆学里斯本会议提出了新的变革目标:“除地方与乡村外,要通过多种途径,加强对毗邻大城市地区和新兴城市移民中心社区的干预”。该组织已在加强社区博物馆学的理论建设(马里奥•穆蒂尼奥《新博物馆学国际运动的变革》)。传统博物馆学和新博物馆学正分别改造自己的理论体系,既有对立又有包容,这是符合发展中的博物馆的现实的,前景也是令人鼓舞的。
60年来,国际博物馆界和博物馆理论界有合有分,有分有合,博物馆研究的两种思想路线在分合中前进。新世纪以来,新的整合、新的分化给博物馆界带来的不是相互削弱而是共生共存的繁荣。
作者系中国民族博物馆顾问,原国家博物馆研究员。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的行动,为全球弱势民族在文化领域谋求与强势民族真正处于平等地位,提供了划时代的思想理念和成功的范例。中国启动非遗保护工作,为我国55个少数民族在全国、全世界的文化大观园中争取一席之地,开创了一条全新的、可操作的实施路径。从传承主体的角度来讲,文化主人的文化自觉意识和文化主权观念的强弱,直接关系到非遗保护的效果与成败。分析2005年以来我国非遗的四级名录体系和四级传承人体系可以看出:我国各少数民族对传承本民族非遗的文化自觉存在差异,保护行动的成效不尽相同,有的民族成绩斐然,有的民族相对迟滞。哈尼族就是相对迟滞的民族之一,哈尼族非遗保护面临文化自觉意识和文化主权观念薄弱的认识瓶颈。
一、哈尼族非遗名录体系和传承人体系分析
名录体系和传承人体系,直接关系到保护对象(保护什么)和传承主体(谁来传承)这个非遗保护的根本问题。经过不懈努力,中国已初步建立起非遗四级名录体系和传承人体系,拥有26项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3项急需保护的人类非遗名录,公布(含公示)了1218项国家级非物遗名录,命名了1488名国家级非遗名录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作为中国非遗保护工作的首批综合试点省,云南省现有8590项非遗四级名录和3531名非遗四级传承人。
非遗的根本特征,就其传承方式而言体现为口传心授,就其存在形式而言体现为以鲜活的状态存在于各民族村落之中、存在于各民族日常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相较于精英阶层的高文典册,非遗本质上属于民间、属于大众。由此观之,哈尼族的传统文化均可视为非遗。哈尼族的四季生产调、棕扇舞、乐作舞、哈吧、多声部民歌、长街宴等传统文化要素,其影响力早已穿越遥远的空间距离,蜚声海内外,为世人所瞩目,已进入国家级和省级名录体系,朱小和、车格、陈习娘等一批杰出的传统文化大师,已进入国家级和省级传承人体系。
在成绩面前,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哈尼族非遗大多处于非主流的弱势地位,不断受到强势民族文化、主流文化的巨大冲击,变异消亡的速度异常惊人。文化基因和文化多样性的不断丧失,导致了民族认同感、民族自信心、民族特征逐渐弱化的不良后果。具有杰出价值的大量的哈尼族非遗尚未进入四级名录体系,尚未进入各级政府的视野。对我国目前的非遗四级名录体系和四级传承人体系进行量化比较不难发现:无论是全国还是云南,在我国的名录体系和传承人体系中,各民族所占的比例并不平衡,在云南省,哈尼族就是很有代表性的比例失衡的少数民族之一。
上表表明:相较于彝族、白族、哈尼族和傣族的人口数量各自占全省总人口的比重和占全省少数民族人口的比重,四个民族拥有的国家级省级名录数量和传承人人数,在全省所占的比例存在很大的差距,以哈尼族所占的比例为最低,以傣族所占的比例为最高。
哈尼族和傣族均为我国非遗资源第一大省云南省的特有少数民族,同为分布于中国、越南、老挝、缅甸、泰国五个国家的跨境少数民族,国内的哈尼族人口比傣族人口多21.8万人,但是,哈尼族国家级省级名录数量和传承人人数,在全省所占的比重远低于傣族所占的比重,傣族的国家级和省级名录分别是哈尼族的1.86倍和2.31倍,傣族的国家级和省级传承人分别是哈尼族的2.33倍和2.43倍。这一现象,反映出傣族的文化自觉意识比哈尼族强得多,傣族在传承传统文化方面取得的成就比哈尼族大得多,傣族是哈尼族应当潜心仰慕和虚心学习的榜样。
无论是立足于中华文化的视野还是站在全人类文化遗产的高度进行审视都可以发现:在哈尼族的非遗中蕴藏着大量原创性、唯一性、不可替代性的文化要素,凝聚着哈尼族千百年来的心血和智慧,展现了卓越的创造才能,既是哈尼族繁衍生息的行为规范和价值准则,也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宝贵精神财富,构成全人类非遗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丰富人类文化多样性作出了巨大贡献。
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进入国家级省级名录体系和传承人体系的哈尼族非遗名录和传承人,不仅数量太少,而且在哈尼族聚居区域的分布极不平衡。
第一,从全国来看,我国的维吾尔、蒙古、藏、朝鲜等跨境少数民族,已有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同为跨境而居的国际性的民族,哈尼族没有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
第二,全国有1218项国家级非遗名录,云南省有88项(103个申报地区或保护单位),哈尼族仅有7项(乐作舞和普洱茶制作技艺各算0.5项)。
第三,云南省共有292项省级非遗名录,哈尼族仅有13项(乐作舞和普洱茶制作技艺各算0.5项)。
第四,全国共有1488名国家级非遗名录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云南省有51名,哈尼族仅有3名。
第五,云南省共有824名省级非遗名录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哈尼族仅有35名。
第六,进入国家级省级名录体系和传承人体系的哈尼族非遗名录和传承人,在哈尼族聚居区域的分布极不平衡,典型地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在哈尼族的7项国家级非遗名录中,有4.5项出自红河州,1.5项出自普洱市,1项出自玉溪市。普洱市的哈尼族人口约有50万人,普洱市哈尼族的国家级非遗名录数量明显偏少。西双版纳州的哈尼族人口约有20万人,但至今没有西双版纳州哈尼族的国家级非遗名录。其次,从语言学角度观察,哈尼族目前的国家级省级非遗名录和传承人,绝大部分来自哈雅方言尤其是哈雅方言中的哈尼次方言地区,来自碧卡方言和豪白方言地区的名录和传承人都很少。比如,在哈尼族的7项国家级非遗名录中,6项出自哈雅方言中的哈尼次方言地区,只有1项出自碧卡方言地区。再次,哈尼族的3名国家级非遗名录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全部出自红河州,普洱市、玉溪市和西双版纳州的哈尼族至今没有国家级传承人。
出现上述六方面问题的原因很多,众所周知的客观原因是:首先,哈尼族在历史上没有自己的文字,当代哈尼族聚居区环境封闭交通不便,哈尼族经济社会发展相对后进,外界对哈尼族地区和哈尼族文化的关注和帮助非常有限,导致了哈尼族在与外界的文化竞争中处于劣势。其次,非遗保护在国内外都是一项全新的事业,多数哈尼族思想认识模糊不清,不明白保护非遗对本民族的生存发展所具有的长远意义,不知道在操作层面该怎么办。再次,非遗代表作名录和传承人申报的基本规则,是文化所在地政府积极申报后,上级政府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才会受理评审。当前宏观的体制和政策背景对哈尼族非遗保护有一定的影响,GDP的增幅大小是考核各级政府政绩的重要尺度,相比之下,文化建设和非遗保护这类事情,并不会直接影响各级政府的政绩大小和个人的职务升迁,也就缺乏基于强烈的政绩诉求而迸发出来的保护非遗的强劲动力。
在非遗保护领域,哈尼族必须清醒地从政治和经济的角度看到以下两个问题——
政治角度:哈尼族是跨五个国家而居的国际性的民族,国内外哈尼族的历史文化同根同源。哈尼族的国家级省级名录和传承人太少,不利于扩大我国对周边邻国哈尼族的积极的正面的文化影响,不利于我国与周边邻国在国际社会争夺文化原创权和文化话语权(这一点下文将做详述)。从哈尼族内部来讲,普洱、玉溪、西双版纳等州市哈尼族的国家级省级名录数量和传承人太少,不利于增强哈尼族自身的大团结、不利于哈尼族文化的全面保护和弘扬。
经济角度:中央财政、省级财政、州(市)级财政和县(区/市)级财政,保护四级非遗名录和传承人的专项资金投入力度越来越大,各地方、各民族所获得的非遗保护的公共财政专项资金额度,直接取决于各自名录数量和传承人人数的多少。由于名录数量和传承人人数太少,哈尼族在延续族人精神家园方面争取到的公共财政资源非常有限。
二、呼唤全民文化自觉
历史和地理,是我们从祖先手里继承下来的,没有选择余地;经济社会发展程度和体制政策环境,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改观。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从族人自身身上检讨文化自觉意识淡薄、文化主权意识薄弱等主观原因,并寻求解决问题的对策。
文化自觉,是指一个民族通过深刻反思,达到对自己文化的全面清醒的认识,以平等宽容的态度对待他者的文化。文化自觉的基本要义包括:立足于全人类的高度,洞悉文化流变的普遍规律;在回眸历史的基础上洞察本民族文化渊源变迁的轨迹,把握本民族文化的主体结构及其最具有标志性的组成要素;站在本民族未来长远生存发展的角度,认清本民族文化的优劣和变革创新的方向,分析其他民族文化的优势并开掘出借鉴学习为我所用的路径;对自己应摒弃文化虚无主义的自卑,对他者应力避文化沙文主义的霸道。
呼唤全民文化自觉,是哈尼族文化得以延续并获得新生的思想基础。具体到非遗保护,全体族人急需在以下诸方面形成高度的共识。
1. 洞悉文化流变的一般规律。
在拙文《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实践的基础理论共识》中,笔者提出:广义的文化就是人类认识环境、谋求生存的思维的结晶,文化的核心目的在于调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自身的肉体与心灵的关系,寻求从有限的自然生命获得无限的人生意义的途径。世界上没有生存环境完全相同的民族,各民族文化所要调适的人与环境的关系千差万别,也就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文化体系。每种文化都是一个独立的体系,都有独特性及其不可替代的价值,都有存在的理由和传承的意义,都是全人类文化多样性的有机组成部分,都应当得到足够的尊重。文化的价值是相对的,应将其放到特定的自然、历史、社会环境之中才能进行评价,否则毫无意义;没有一种普世的坐标可以将不同的文化从各自的环境之中剥离出来进行横向的高低优劣判断。不同民族及其文化之间的相互平等、相互尊重和相互理解,以及多元文化的共存共荣是族际和谐的基础。宇宙天地之间无物常在、万物皆流,文化赖以生成和传承的环境时刻处于生生不息的流变过程之中,每种文化的各个组成部分乃至整个体系,不可能永远保持静止不动的状态,必将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所不同者,只是时间早晚和程度深浅而已。从一般意义上讲,发生、传承、交流、变迁,是文化在历史长河中共有的现象,或者说是文化发展的普遍规律。
2. 洞察哈尼文化的变迁历程与主体结构。
哈尼族是具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民族,也是富有创新精神的民族。在拙著《哈尼族天道人生与文化源流》、《诗意家园——哀牢山系古村落建筑与人文》、《红河水系田野考察实录》中,笔者曾述及:在千百年的历史岁月里,哈尼族经过漫长的迁徙历程,最后定居于滇南的群山峻岭之中。从文化结构方面观察,迁徙历史和梯田稻作是哈尼族传统文化赖以萌芽、生长和构建的两大基础。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哈尼族文化的主体结构经历了数次嬗变与转型,形成了层次分明的三个发展阶段。从唐宋至当代,哈尼族文化的主体结构逐渐定型,形成了以梯田稻作为中轴的文化结构。从非遗的角度观察,哈尼族在梯田稻作、哲学思想、天文历法、价值观念、宗教信仰、文学艺术、服装服饰、饮食礼仪、居室建筑、岁时节庆、人生礼仪、茶道茶艺等领域,均创造出了由一系列不同文化要素组合而成的能够展现哈尼族族别身份的文化丛,为人类文化大观园奉献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化体系。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国务院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和《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将非遗划分为口头传统、传统表演艺术、民俗活动和礼仪与节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民间传统知识和实践、传统手工艺技能、文化空间等6个大类16个小类。除了戏剧是哈尼族文化的弱势以外,各大类非遗的各种表现形式和文化空间,在哈尼族中都能看到典型范例。创世史诗、迁徙史诗、叙事长诗、多声部民歌、棕扇舞、乐作舞、铓鼓舞、竹筒舞、竹杆舞、服装服饰、土掌房、蘑菇房、婚礼、葬礼、昂玛托、长街宴、浩奢扎(开秧门)、库扎扎(六月年)、策奢扎(秋收节)、梅奢扎(十月年)、嘎汤帕、连名谱系、茶道、太阳历法、梯田耕作技术与礼仪、磨秋荡秋转秋竞技等等,都是具有标志性的哈尼族的非遗表现形式。
3. 理性评价自己和他者文化的价值。
从专业角度考虑,我们必须站在全中国、全世界的高度,在多学科视野下对哈尼族非遗的主要类别、杰出价值和濒危状况,尽快展开系统考察和科学评估,把握家底、分析优势利弊;深刻理解保护哈尼族非遗与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捍卫国家文化主权的关系,明确保护哈尼族非遗的基础理论共识,界定哈尼族非遗开发利用的原则界限。在此基础之上,才可能提出传承哈尼族非遗的主要方法及其实施路径,有计划有步骤地实施名录申报、项目传承和传承人保护等一系列实际行动。
在开展价值评估时,不能以经济学是否赚钱的理念评估非遗的价值,必须杜绝把伦理学领域的好、坏等二元对立的范畴,引入到非遗保护实践之中。必须将非遗放到赖以生成和传承的特定的环境,整体评估她们对哈尼族的生存发展是否具有积极意义,对其做出科学视野下的是非分析。有利于文化的原创者和拥有者生存发展,具有杰出的历史、文化和科学价值的非遗都应当加以保护。
全体族人应当认识到包括非遗在内的哈尼族的传统文化,并非尽善尽美完美无缺。时代在变迁、环境在变化,祖先留给我们的传统文化,不足以解决族人未来生存发展面临的所有问题,传统文化中的很多组成要素甚至会成为族人前进的羁绊,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自高自大固步自封,应当敞开胸襟广泛吸纳人类所有民族文化中对我生存发展有利的元素。与此同时,全体哈尼族同胞和所有关心哈尼族的海内外有识之士,都应当认识到祖先留给我们的优秀文化,是族人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和赖以凝聚一体的情感纽带,牢固树立哈尼族文化在人类文化大观园中是唯一的、其他任何民族的文化不可替代的自信心,应当认识到文化盛衰与民族存亡之间唇齿相依的密切关系,应当看到哈尼族文化能够为全人类未来的生存发展提供具有积极价值的思想智慧源泉。
在全国和全省层面,哈尼族非遗在文学、音乐、舞蹈、生产商贸礼俗、消费礼俗(服饰饮食建筑)、人生礼俗、节日庆典、传统知识等领域,具有其他民族绝对不可替代甚至难以比拟的突出特征和杰出价值。
哈尼族梯田耕作技术与礼仪,是我国最有代表性的山区梯田生产技术与礼俗。
在衣食住行领域,哈尼族服装服饰的多样化,位居全国各民族服装服饰之前列,每一款服饰的款式、色彩、纹样和饰品,都是一部小型的传统文化百科全书;哈尼族的长街宴,是悦人悦神的节庆盛宴大典,已在国内外产生广泛影响。
在人生礼俗领域,哈尼族的父子连名谱系,既是哈尼族迁徙历程的历史记忆,也是哈尼族维系血缘和地缘共识、强化民族认同感和向心力的核心纽带,还是哈尼族确定婚姻圈的主要依据。
在传统表演艺术领域,哈尼族多声部民歌使中国没有多声部音乐的错误结论被终结。
在传统知识和实践领域,哈尼族的太阳历法和物候历法,是自成体系的天文历法知识;哈尼族的传统医药,对治疗外伤、骨伤、妇科疾病有独特疗效,是中华民族乃至全人类传统医药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哈尼族以天人合一为最高生存原则的生态伦理和自然中心主义思想,调适天人关系、地人关系、身心关系的一整套社会规范,以及维护生态环境的一系列实践,是人类谋求人地和谐、人际和睦的人生理想的智慧典范。
4. 彰显传承人的文化地位与贡献。
保护非遗的落脚点是要传承发展,而不是将其视为单纯的历史记忆封存进博物馆和档案馆。传承发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传承发展的主体也是人尤其是传承人。
非遗是通过世代口耳相传的方式得以延续和发展的,由于在历史上没有文字,哈尼族传统文化完全是通过一代又一代才艺超群的传承人的口传心授和行为示范这种传承途径,才能穿越漫长的时光隧道相承至今。令人痛心的是,哈尼族进入国家级省级传承人体系的传承人本来就少,加之受自然规律的影响,他们当中很多德艺出众的高龄传承人已乘鹤西去,他们掌握的具有杰出价值的哈尼族的很多文化要素,不断化为尘烟。比如,哈尼族的长篇创世史诗、迁徙史诗和叙事长诗非常丰富,高度浓缩了本民族繁衍生息的历程,展现出顽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尤其是长篇迁徙史诗,是我国各民族迁徙史诗的典范。目前,能够系统演唱创世史诗、迁徙史诗和叙事长诗的哈尼族传承人,已经越来越少。
必须清除长期以来对哈尼族非遗传承人的错误认识和错误评价,应当揭去特定的时代贴在传承人身上的负面的政治标签,从正面对传承人的社会属性做出评价,充分肯定传承人在文化史上做出的贡献。传承人是哈尼族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和系统的承载者,他们在哈尼族非遗生成、传承和发展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不容忽视、不可替代,他们既是传承本民族非遗的最主要的中坚力量,也是被保护的对象。尊重、关心、爱护、帮助本民族的传承人,是我们大家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笔者二十多年从事田野考察和学术研究的过程中,有一个越来越强烈的感受:由于长期处于被迫辗转迁徙的弱势地位,以自我中心、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为表现形式的民族中心主义和文化沙文主义,在哈尼族历史上始终没有萌芽生根的土壤。哈尼族从来没有以自己民族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为尺度,对他民族及其文化作出评判;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民族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是最优秀的文化,应当作为全人类的楷模,甚至不惜以武力强迫他人接受。与之相反,万事不如人的文化自卑,是族人非常突出的性格特征,谦和隐忍既是族人立身处世的根本原则,也是族人应对族际文化竞争的基本态度。在情感和行为层面上,哈尼族对自己传统文化的认同感很高,始终将传统文化作为人生价值的标尺,甚至有些许孤帆自赏的心理。但在理性层面上,哈尼族除了少数精英人士以外,绝大多数族人缺乏哈尼族文化是其他任何民族的文化不可替代的自信,缺乏用自己的传统文化与外界异质文化一争高下的雄心。更有甚者,不少族人以妄自菲薄的态度,轻贱全民族的精神家园,这是哈尼族非遗保护的第一大敌。
对哈尼族而言,呼唤全民文化自觉的目标,就是要在全民族范围内,努力消除因种种原因导致的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自卑甚至是自轻自贱心理,促使文化自尊、自重、自信成为族人的共识。
三、彰显哈尼文化主权
在全世界范围内彰显文化原创权、争夺文化品牌、夺取话语制高点、提升国家软实力,是世界各国向联合国申报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的主要动机。从表面上看,中国以超常规方式在全国启动非遗保护工作,是为了履行加入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时向国际社会作出的承诺。但从本质上讲,我国保护非遗要实现两方面的长远目标,从国家层面考虑是要继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华要素,维系中华民族悠远的文化血脉,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捍卫国家文化主权;立足于全球视野,是要保护人类的文化基因,维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
在国内和省内,申报国家级省级名录,事实上包含有各地方各民族在全国全省范围内争夺文化原产地、原创权和争当文化主人的意义。一项非遗名录一经国务院和省政府批准公布,就相当于由中央政府和省政府明确了名录所在地是该文化遗产的原产地或者是很有代表性的传播区域,明确了名录所属的民族是该文化遗产的主人,该文化遗产的创造发明权、所有权、阐释权、优先享受权、继承发展权等主权,自然属于该文化遗产的主人。这一点,目前尚未被绝大多数哈尼族同胞所认识,这种思想认识的落差,是哈尼族的国家级省级非遗名录数量和传承人人数太少的重要原因。
彰显哈尼族文化主权,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
1. 哈尼族是一切由哈尼族创造发明的文化事项的主人,对自己的文化天然地拥有所有权和阐释权,创新变革哈尼族文化的主体是哈尼族,而非任何外来力量。
各级政府、企事业单位、非政府组织、外民族的专家学者和公民个人,在面对哈尼族的非遗时都是“外来者”,从保护人类文化基因的道义上讲,当然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哈尼族保护传承好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任何外来力量的介入,对哈尼族非遗的保护传承,既可能产生积极的正面的推动作用,也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种灾难性的后果,未必源自主观恶意,相反,大多数情况下是源自思想局限、认识局限,甚至是源自动机上的美好愿望。这方面的例证不胜枚举,比如,哈尼族的昂玛托等节庆大典,曾被冠以封建迷信之名遭到禁止,受到损害的是哈尼族谋求人地和谐、人际和睦的深层价值观念。又如,服饰是哈尼族文化中可以傲然于世的标志性要素之一,哈尼族奕车人曾被外来力量强制禁止穿着自己的传统服饰,受到损害的是哈尼族以健康为美的人体美学追求。再如,近几年在保护的名义下对传统文化的肢解、曲解、恶意开发等种种行为,对哈尼族非遗都是严重的伤害。
2. 作为文化的主人,哈尼族对本民族文化产生的社会和经济效益,天然地拥有优先享受权,这种权利不能被任何外在力量所剥夺。
近年来,很多商家为了追求经济利益,举办所谓的“天天长街宴” 一类的商业炒作活动。对这种做法,云南省非遗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的专家和具有良知的各界人士一直持强烈的质疑和反对态度。理由是:首先,哈尼族从来没有“天天长街宴”之说,哈尼族举办长街宴历来都有严格的时间、规程、礼仪和精神追求,所谓的“天天长街宴”,说轻了是思想认识上的浅薄无知,说重了是对哈尼族的不尊重甚至是亵渎。其次,所谓的“天天长街宴”一类的商业炒作活动,是对长街宴的碎片化、扭曲化,抽空了长街宴庄严、肃穆、神圣的核心骨髓和文化基因,损害了长街宴固有的要素、风格、特征、整体神韵及其携带的文化基因,说白了是商家将长街宴庸俗化为赚钱的工具,与严肃、科学意义上的文化遗产保护完全是两回事。再次,就算“天天长街宴”一类的商业炒作活动保留了长街宴的外在躯壳,事实上已经构成了对哈尼族知识产权的严重侵犯和践踏,因为文化主人始终缺场——没有得到文化主人哈尼族的授权许可,商业炒作活动的场所不在文化的原生地哈尼族村落,哈尼族的声音和利益诉求难于表达,哈尼同胞的经济利益得不到体现和保障,经济收益尽入商家囊中。
真正彰显文化主人的主体地位,对保护传承哈尼族非遗显得格外重要。必须把是否保护传承自己的非遗、保护传承什么、是否进行创新与怎样进行创新、是否进行市场化开发和怎样进行市场化开发等选择权与自主权,完全交还给哈尼族,一切“外来者”都不能代替文化主人越俎代庖,只能从法规、政策、资金、智力等方面提供帮助。
3. 彰显哈尼族文化主权,其意义并不仅仅局限于哈尼族在省内和国内争夺文化话语权,还直接关系到国家文化安全和文化主权。
从文化地理的角度来看,云南省位于东亚、南亚等文化板块的结合部,红土高原的山间盆地,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彩云之南的江河峡谷,则是民族迁徙的走廊和文化传播的通道。元江——红河水系、澜沧江——湄公河水系、怒江——萨尔温江水系域、以及独龙江——伊洛瓦底江水系,将云南省与中南半岛各国紧紧联系起来。哈尼族聚居于元江——红河水系和澜沧江——湄公河水系,分布于中国、越南、老挝、缅甸、泰国五个国家。不同国家的哈尼族,其同根同源的历史渊源、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民族心理、以及传统文化的各种组成要素,至今依然保持很高的一致性。这种文化领域的一致性,很难被国境疆域界线所阻断,一个国家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在各民族聚居区施行后所产生的正面和负面的现实作用,在跨境而居的邻国的同一民族地区都会引起反响。
中国与中南半岛四国的哈尼族非遗同源同质,是中国与东南亚中南半岛邻国共同享有的文化遗产。我国如何抢先于中南半岛邻国、或者如何与中南半岛邻国一道,就各国共有的哈尼族非遗向联合国联合申报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是我国非遗保护领域面临的重大议题。解决该议题,是在全球范围内彰显中华民族文化原创权、切实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捍卫国家文化主权、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迫切需要,也是加强民族团结、维持边疆稳定、促进睦邻友好国际关系的迫切需要,在我省、我国乃至全世界非遗保护事业中具有特殊而重要的意义。
近年来,我国的文化主权和文化安全,已经受到不少挑战,仅就非遗而言,东亚和中亚有些国家针对各国跨境民族的非遗,先于我国向联合国申报人类非遗代表作名录,其目的很清楚,就是想抢在中国之前,在国际社会彰显对各国共有的跨境民族的非遗拥有主权。在中国西南尤其是云南省,中南半岛邻国对我国与他们共有的跨境民族的非遗的原创权和主权的争夺,目前看上去似乎还算平静。但是,若不早做谋划,还会重蹈我国东北、北方和西北省区跨境少数民族非遗主权在国际社会已经碰到的被动局面。泰国和柬埔寨对柏威夏寺文化主权的争夺等很多国际案例表明,文化主权之争与领土主权之争的距离仅有半步之遥。
构建法规保障体系、加强组织领导、将文化遗产保护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增加公共财政投入、建立专业机构和人才队伍、完善学科体系,是各级政府需要给我国的非遗保护创造的条件。但是,延续自己的文化,是每个民族为了长远发展而采取的理性化的行动,任何个人和组织都不会强迫任何民族传承保护他的文化遗产,假如本民族自己不珍爱不努力,外部条件再好也没用。鉴此,除了国家创造外部条件以外,哈尼族人文化自觉意识的觉醒、全民文化主权观念的强化,才是保护传承哈尼族非遗的根本之道。
作者系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荣获云南省政府特殊津贴,担任云南省非遗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团的首席专家、中国非遗保护工作云南省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民族博物馆客座研究员。已出版《诗意家园——哀牢山系古村落建筑与人文》、《哈尼族天道人生与文化源流》、《红河水系田野考察实录》等学术专著,发表100多篇100多万字专业学术论文。
伍新明
一
自从美国人弗拉哈迪以爱斯基摩人作为其摄像机关注的对象,并使其关注的结果具有人类学的学科意义以来,用摄影机来纪录人类社会的现存的基本结构与形态的方法或行为已经有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了。随后,对这种“方法或行为”的表述一直是文化人类学学科的重要分支——影视人类学的重要课题。
长期以来,用摄影机作为表述工具,纪录和阐释人类社会的现存的各种不同的基本的社会结构与形态的行为不是被传统的人类学作为一种“仅比文字表述直观”的田野材料所关注,就是被传统的电影和电视纪录片所收容。一直没有在理论上建立起自身表述的空间、路径与对象。所以,作为用摄影机来纪录人类社会的各种不同的社会结构与形态的方法或行为一直是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地位。
影视这种在工业社会产生的传播工具被麦克卢汉称之为“是一种更加非集中化的媒介,给区域性方言提供了表达的机会”,是具有一种与用文字来描述对象截然不同的表述方式。其自身的特殊性和表述语言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得到较为准确的解释。从电影和电视的角度来说,更多的是从专业的角度去规范了一些影视特点的要求。作为影视人类学来说,独特的表述体验,直观地、声画合一的表述方式还未引起该学科在理论的足够的重视。影视人类学没有很好地得到理论上的表述。然而,作为一种学科阐述而言,如果不从理论上对其基本框架的要素进行界定,不对其理论范式进行确定,那么,其学术价值和理论意义就值得怀疑,更谈不上如A.R拉德克利夫-布朗所说的作为一种理论具有“发现支配人类社会行为和制度——法律、道德、宗教、艺术、语言等——发展的基本规律”的价值。[1]
同时,传统意义上的用文字描述对象的人类学一直存在着表述上的困惑。马尔库斯和费彻尔认为:“由于人类学者本身依赖描述的和半文学性的表达方式来描写文化,他们的研究歪曲了非西方民族的社会现实”。在这里,他们认为这是因为某种表述上的问题而带来的危机。同时他们还认为,因为赛伊德的《东方学》一书的主要观点的影响,要对其作出应有的反应“其迫切的任务将依然是对传统的写作方式进行反思、对新的方式提出实验性的试探。”[2]马克•波斯特在其《第二媒介时代》中认为:电子媒介交流展示了一种理解主体的前景,即主体是在具有历史具体性的话语与实践的构型中构建的。因而“人”不可能只意味着西方的人,理性也不是人类经验的最终立足点。从这个意义上看,影视自身特有的表述方式在学科上可能会具有理论意义,会给人们带来新的理论视角。
从一般意义上认为,影视人类学所关注的对象是与现代社会相区别的、“不发达”的社会。在弗拉哈迪的时代尤其是如此。这样的学术视角形成了学术界在相当长的时期,“东方主义”的视角在文化人类学的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用西方的历史进程、西方的价值观来指导研究非西方的社会(包括社会制度——法律的、经济的、宗教的、政治的、文化的种种组织形态)。“‘人’只意味着西方的人”。但是近几十年来各个社会科学学科的研究结果证明——如社会学、考古学等的研究成果——人类学的研究必须考虑到文化多样性的表述,影视人类学由于其在表述上的特殊性,更是需要如此。
这种小型的、农村自然经济的、“原始的”社会形态是在当代社会中仍然存在的、大量的社会现实,是一种具有与西方社会截然不同的文化与价值观的社会。在这些社会中,存在着自身的文化模式与文化精神。萨姆纳认为,文化精神就是使一个群体不同于其他群体的那些特质的总和。本尼迪克特也强调,应将人类各种不同的文化作为具有不同的价值体系的多样化存在来把握。“在文化内部赋予这种多样化性格的,是每一文化的主旋律;使文化具有一定模式的,也是该文化的主旋律,即民族精神。”[3]这种独具的民族精神(即文化精神)在该民族内部决定了其文化的整体性格。这种独特的文化类型,由于其自身特有的文化精神,使得世界文化的进程呈现出多元的、平行的、丰富多彩的现象,也为影视人类学的开展提供了可视化的对象。
二
人类用视觉图形作为传播媒介来进行相互之间的交流已是很早就出现了。现行的传播学在论述人类传播史时一般都把语言、文字、印刷品、电子传媒等的出现的序列形式作为一种线性的历史进程。但是,在从语言到文字的这个漫长岁月的过程中,还有一个以图形作为传媒的阶段。这常常被人们所忽略。在这个阶段中,图形作为一种观念形态的产物,已经承担起人类相互交流媒介的作用。在对以图形作为人类交流的媒介的研究中,传播学一直没有对视觉图形这种传播媒介进行很好的、深入的考察与研究。其实,视觉图形的传播过程在一个时期内一直是人类用以相互传播的最重要的手段。特别是在记载人类早期的具有初步的观念形态的载体上,在人类最早期的图腾崇拜上,在仪式的规范化上,视觉图形在观念形态上的高度凝炼与抽象性,对人类在意识形态上产生的直观的冲击力,更是具有语言所不能替代的作用。
从考古学研究成果中可以看出,用视觉媒介来表现人类学意义上的对象,表述某个小型社会的生活与形态,这种行为可以追述到人类的童年时期。从文化史的进程阶段上看,这种行为的出现是与早期人类的社会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开始出现与建立分不开的。考古学成果已经证明,从山顶洞人时期所发掘出的石器、骨器等物品看,就已经出现了许多所谓的“装饰品”。这些“装饰品”就已经具有视觉媒介的作用了。著名考古学家贾兰坡认为:这些“装饰品中有钻孔的小砾石、钻孔的石珠,穿孔的狐或獾或鹿的犬齿、刻沟的骨管、穿孔的海蚶壳和钻孔的青鱼眼上骨等,所有的装饰品都相当精致,小砾石的装饰品是有微绿色的火成岩从两面对钻成的,选择的砾石很周正,颇像现代妇女胸前配带的鸡心。……所有装饰品的穿孔,几乎都是红色,好像是它们的穿带都用赤铁矿染过”。[4]而在西班牙北部的阿尔塔米拉的史前鹿雕洞穴壁画也更早地说明人类的自我意识的产生。埃及著名的艺术史家阿拉姆在其《中东艺术史》中对这些出现于公元前一万五千年和公元前二万五千年左右的洞穴壁画进行分析时认为:“人们在洞穴里绘制的图画表明,它实质上是人们借以表达内心感受的‘狩猎者艺术’,这种艺术在公元前一万二千年前后达到顶峰。……狩猎者艺术的初级形式是出于主宰画家的信念造成的,画家也许认为,有能力描画自己害怕的动物,就会使他有力量左右它们并增强制服它们的本领。”[5]美国学者罗伯特•莱顿认为这些洞穴壁画“已经与人类的起源和早期残存的视觉表现形式相去甚远”[6]。莱顿的意思是反对西方在文化史上长期占领主导学术地位的观点:即人类的文化进程是从洞穴壁画直线到流行艺术;认为人类的文明进程应该是多元的、平行的、并进的构成。李泽厚先生在其《美的历程》一书中对类似这种现象论述时认为:“对使用工具的合规律性的形体感受和在所谓的‘装饰品’上的自觉加工,两者不但有着漫长的时间距离(数十万年),而且在性质上也是根本不同的。……前者的内容是现实的,后者则是幻想(想象)的;……‘装饰’则是精神生产、意识形态的产物。……是将人的观念和幻想外化和凝冻在这些所谓‘装饰品’的物质对象上,它们只是物态化的活动。……是想象中的这种‘人化’和‘对象化’”。在这里,原始人类已经开始将某种物质赋予某些抽象的含义,并进而用于交流;开始将人类的行为进行纪录(物化),并进而用于流传。在人类文字产生之前,视觉媒介是人类用于交流的除语言之外的另一种媒介。这种交流已经具有意识形态的观念特征”。李泽厚先生在分析山顶洞人“穿带都用赤铁矿染过”这一现象时指出:“‘红’色对于他们就已不只是生理感受的刺激作用(这是动物也可以有的),而是包含着或提供着某种观念含义(这是动物所不能有的)。……红色本身在想象中被赋予了人类(社会)所独有的符号象征的观念含义;……原始人类的意识形态活动,亦即包含着宗教、艺术、审美等等在内的原始巫术礼仪就算真正开始了”。[7]
三
影视人类学片(包括照片、电影胶片、电视片等)所记录的客位文化现象的范围与文化人类学的范围基本上是相同的。比如说在记录客位文化的形态时,在用影视的手段去记录对象的文化形态时,影视人类学的工作者所持有的仍然是文化人类学的基本知识。以拍摄各民族的图腾崇拜文化现象为例,当我们把牛作为一种稻作文化现象的图腾形式加以记录的时候,我们又进一步把以中国贵州省为主要聚居地的苗族作为我们记录的民族对象时,我们就要客观地记录下牛作为苗族文化图腾时的形态,在其日常生活中的形态。苗族的各个分支,普遍以牛作为图腾。这种把牛作为该民族图腾的源起还有待于文化人类学家去进行深入研究。但是从散居于中国贵州省各地和湖南省西部的苗族的文化来看,特别是从苗族的头饰(以太阳和牛头为图案的银制的头盔)、服饰、绣片等日常生活用品来考察,牛在苗族的日常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虽然从更小的社会单元来看,苗族各个村落还有自己的图腾,如以野鸡、鸟等动物作为该村落的图腾,但是牛显然是范围更广、村落更多的苗族的图腾,牛已经构成了几百万苗族人的心理图腾,形成了苗族文化中的一个中心情结。用影视手段来记录客观对象,有助于影视人类学者更为直观地研究这种至今还保留的稻作文明的图腾现象,从而避免通过文字的转述所带来的信息耗损。
应该说,用图形作为视觉媒介来记录、传送牛作为图腾的信息的行为在人类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在阿拉姆的《中东艺术史》中,阿拉姆论述了埃及最早期的“那尔迈青石板”所记载的有关牛与这个民族的历史之间的一些图形的意义。“那尔迈青石板”是一块雕刻。雕刻的图案描绘了埃及最早的王朝“米那王朝”所进行的战争与取得胜利的场面。其中有一部分是描绘牛的场面:“石板的最下部,又一重复胜利的象征。我们看到,一头代表国王的公牛,把一个人摔倒在地,牛的双角猛撞着一座堡垒的墙。国王不止一次地与公牛联系在一起,他的腰带上垂挂的就是一条公牛的尾巴,同时,在历史上,国王往往拥有‘强大的公牛’的外号。”从这段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公元前的三千多年,古埃及已经有了“牛的图腾”存在,也已经用视觉图形的形式把“牛”这种代表力量(能量)的动物与拥有巨大权力的“国王”联系在一起表现了。“牛”在这里也就具有观念形态的意义。
又比如在苗族各村落里,现在仍然在较为广泛的范围内保存和流行群体性的聚餐形式。各个村落在聚餐的时间上不同,但是在聚餐的形式上是完全一样的。“一般来说,吃牯臓杀牛,在西江,我们的亲戚有三家:舅舅、姨妈、表姐。我娘家的人也要去过节,我两家联合。……在我们的几家亲戚中,舅舅家最重要,我们首先去他家。到了中午两、三点钟左右,我们去姨妈家,下午四、五点钟左右,我们去表姐家。我们带给每一家的礼物都是一只鸭,一串鱼、一箩糯米饭,这是按规矩置办的。”根据张晓等人编写的书中记载,居住在贵州省黔东南西江一带的苗族在过“牯臓节”时有一系列的仪式和禁忌,甚至还有一些在其他仪式中没有出现的只在这种仪式才出现的专用语“牯臓语”。“从杀猪(牛)到吃‘仓们’肉的过程中,人们彼此交流必须要讲一种特殊的语言,叫‘牯臓话’(意译)。例如,用稻草来烧猪(牛)就要说成‘拿被子来给官盖’,其中把猪称为‘官’,把稻草称为‘被子’”[8]。对这一群体聚餐的形式,苗族是以一种宗教的态度去进行的。这正如马林诺夫斯基在谈到“供献牺牲与宗教聚餐”这一图腾崇拜时所指出的:食品的丰富与否,是一个民族生存的首要条件。从这个意义上看,宗教使得食物神圣化并具有文化的意义。“供献牺牲与宗教聚餐,是用节仪来支配食物的两宗主要形式;我们必是明白了人类对与天意的食物丰富所有的原始虔诚态度,以作背景,才会对于献祭与会餐看出新的意义”[9]。弗洛依德在引用罗伯逊•史密斯关于献祭这一仪式的解释时是这样说的:“献祭是古代宗教的主要仪式。它在所有的宗教中都存在,因此,它的起源必然可以追溯至一个共同的原因,这个原因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依照相同的方式出现。献祭的原始意义和后来所演变而成的意义并不尽相同,在后期它所代表的是指供献祭品给神明藉此以邀宠或祈求赐福。在前期,则它不过是意指‘一种神与其信仰者之间表示友谊的行为’而已。”[10]。假如从这个观点出发,在这种带有原始宗教的仪式——食物神圣化——献祭与会餐中,我们就会在苗族的“牯臓节”的仪式中理解这种在整个村落及与整个村落相关的族缘中所进行的大会餐里所蕴涵的苗族的历史与文化的意义。以中国历史的一般意义上的进程看,特别从苗族自身的历史来看,苗族在早期是生活在华夏中原黄河流域一带的民族。随着部落战争的失败,苗族从中原一带退到西南的崇山峻岭中。所以,苗族“牯臓节”所表现出的历史文化意义可能残留着早期的中华民族在中原一带的原始宗教阶段的某些内容。在较早的史书《国语•楚语下•观射父论绝地通天》中,与此相关的记述是较为详尽的。“及少皋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国语》成书于战国时期,所记录的是华夏民族公元前967年——453年的部分历史人物的言论和史事。陈来教授则进一步推测这个阶段的一些形态,认为可能是在中国原始宗教的第二阶段。在这个时期,宗教的一般形态是“人人祭祀,家家作巫,任意通天,这叫民神杂糅、民神同位”[11]。对食物的崇拜,以及进而对影响食物丰盛与否的诸多自然因素的敬畏,用这种方法(献祭与会餐)来与一切神祗分享丰富的食物。所以,苗族这种群体式的“献祭与会餐”也就是“夫人作享,家为巫史”的一种仪式化的表现。
当仪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凝固为民族的节日时,也就成为这个民族的历史文化的集中表现。节日所表现出来的本民族的文化功能,是其它的民族无法雷同与复制的,更是不可模仿的。民族节日的表现形式往往是一系列的祭祀仪式、独特的群体舞蹈、特有饮食物品与习惯来构成一个完整的记载体系。这种节日从来都是用视觉形式,通过具有形式感的程式化的一系列固定仪式,反复地唤起视觉神经的兴奋,冲击人们的情感大堤、使人们在这些一系列的固定的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仪式的感召下,展示出积淀在该民族意识深层的文化内涵,以达到增强本民族的凝聚力的目的。这种在小型化社会中保留与展开的民族节日中,节日的形式往往是好几个历史阶段内容的浓缩。但是,这种浓缩常常是以“残片”的方式保留的。比如说,在中国西南部的苗族所保留的一系列的民族节日中,我们可以看到,从图腾、仪式、祭祀、物品等形式中,展开的是华夏民族的不同的历史阶段的历史文化内容,用影视的手段来纪录这种内容,有着以文字为纪录工具的比较优势——直观、真实、生动。卡尔•海德在其《影视民族学》书中所强调的“民族学的真实”在用影视为手段来纪录对象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民族的服饰也在影视人类学上有着重要的意义。服饰是一种以视觉图案作为纪录、揭示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内涵的媒介。在现代社会里,世界各地仍然保留着大量的以服饰图案作为纪录、传承本民族历史文化的媒介。作为一种视觉媒介,在传递本民族的历史文化的功能意义上,特别是在人类历史的早期,更是有着今天的人们难以想象的意义。
比如苗族服饰也是用于传承本民族历史文化的重要的媒介。苗族的服饰是用视觉图形作为本民族历史文化传承媒介的。在这种媒介物上凝结着苗族在长时期的历史变迁过程中所积淀的观念形态的信息。“苗族服饰不仅从审美的角度有其独特的价值,从文化的意义上来说,苗族服饰更有其不可多得的文化价值。在苗族服饰中,许多纹饰都蕴藏着动人的故事和传说,如裙裾上三种不同颜色的横条,代表三条不同的河流;……苗族服饰,因沉积着大量的文化信息而被学术界专家称为‘无字的史书’。苗族人民在自己的服饰中储存了本民族千年的古老记忆[12]。”
何积全等人撰写的《水族民俗探幽》一书中提到生活在贵州的中国少数民族之一的水族,在分析他们的服饰颜色上所凝结的观念形态的意义时是这样描述的:“水族人民居住在山区,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那山是青的,水是绿的,连自己劳作的对象——稻禾也是青的。青绿色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得最多,受益最深的颜色。……水族是种植水稻的民族,他们的水稻文化与农耕生活使他们养成恬静、安稳、淡泊的生活习性和情趣。而青蓝色属于冷色,正给人恬静、淡泊、安静的感觉……”[13]
美国人类学学者博厄斯(也有译成波亚士)在其《人类学与现代生活》一书中提到美洲的平原印第安人的服饰时是这样说的:“平原印第安人的装饰艺术是一种极良好的例证。用作绘图与织绣的图案大多数是简单的形式,如直线形,三角形,和长方形等……我们看见这些图案简直是纯粹的装饰品。就印第安人看起来认为具有一种意义,有多少像同于我们看见旗帜及其他国家的或宗教的标志联想所及的一种意义”[14]。
这种现象可以用马雷特的观点来展开论述。马雷特在其《心理学与民族学》一书中论述到民族文化价值规律时认为:在研究某一民族文化的进程时有两个标准必需注意,一是能动的、一是非单向的。在某一民族文化的进程中,文化的价值观在人类生活的进程中是会转换的。一种是价值的改变(平位调换metalepsis),一种是立场的改变(位序转变metataxis)。价值观仍然保持着它的内在性,即表达人类的意愿。在考察异文化的过程时,要注意这是一种文化价值的转换而不是变形,这种转换使我们注意到了文化过程的活生生的灵魂。拉德克利夫-布朗在批评摩尔根及其同时代的一些人类学者时指出“摩尔根和其他人类学家的假设认为,文化的发展是单线的,……许多无可争辩的事实说明,文化的发展不是单线的,作为一个社会历史和环境的结果,每一个社会都发展它自己独特的类型”[15]。
四
以上所列举的一些现象也只不过是民族文化的某些组成部分。只是这些文化现象对影视人类学来说便于说明纪录手段的不同而产生的某些自我特征。由于图腾崇拜、服饰、节日等本身所具有的被视为某一民族的历史文化的积淀物的功能,同时图腾崇拜、服饰、节日本身又具有独特的、极为强烈的视觉图形的记载力和冲击力,所以,用影视人类学所具有的影视手段去记录民族的图腾崇拜、服饰、节日,从一般人类学所使用手段的意义上来说,影视人类学就具有其它媒介手段所不能替代的意义。影视人类学可以让所要表述的对象在符合客观事物原貌的条件下呈现出来,让研究者更加直观地观察到我们所要关注的对象。让不同的受众更加自由地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耳朵去阐释对象,得出他们自己的结论。这对于生活在不同文化背景的观照者与被观照者来说,是很重要的,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尽量避免在解读异文化时经常流露出来的如萨伊德所批评的“东方主义”视觉与心态。在影视人类学的学科中,从学理上说,影视人类学的直观表述与用文字作为表述工具的传统人类学是有着巨大的区别的。在对对象进行表述时,影视的表述手段与文字的表述手段以及其它的形式的表述手段可能会有以下几个方面的不同:
1. 认知(思维)方式的不同。影视人类学用视觉形象语言来对对象作为主要的认知方式。在这种认知方式中,直观的、声画合一的视觉表述是影视人类学最主要的特征,而纪录与揭示就成为其中最主要的两种功能。影视手段最擅长的就是用画面与声音直观地纪录和揭示具体的可感的物质世界。摄像机将用其所有的物理手段——随着高科技的发展而不断更新与完善的物理手段——来表述呈现在摄像机面前的物质世界。具体的物质现实一旦进入摄像机的视角后,就成为了德国人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所认为的“摄影机面前的现实”。[16] V.I.普多夫金认为:“摄像机的镜头就是观众的眼睛。”[17]而格里菲斯也明确指出:“我试图要达到的目的,首先是让你们看见。”[18]从社会心理学的意义来看,用视觉形象语言作为对对象的认知方式,在感觉与知觉、记忆与经验等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活动形式。“它是一种充满想象的再现或构思过程,它是我们的态度与整个活动的、经过组织的过去的反应或经验群的关系的产物,是态度与通常出现在表象或语言形式中的一些琐碎的突出细节。”[19]这一种“过程”使得观察者在用影视手段来表述、纪录、揭示对象的时候常常有不自觉的主观的、能动的参与行为,“对象”在此成为一种“可视的人类”[20]。对象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表情都直观、真实、形象鲜明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帘。
2. 叙述方式的差异。影视人类学所采用的视觉语言本身的特点使它能够让人看到含义极为丰富的并同现实世界直接联系在一起的各种形象,而且这种叙述方式一般都由至少三个相关要素共同构成其主要特点。这三个相关要素是运动、时间、空间。而这三个要素又需要有其它的辅助性的原素来构成。
如果更近一步从现代影视语言的特征来考察,有两大信息系统构成现代影视语言的表述美学。这就是图像表述系统与音响表述系统。现代科技成果早已将这两种表述系统完满地结合在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它们就构成了现代影视语言的立体表述。巴拉兹天才地将其归纳为“可见的人类”[21]。克拉考尔更直截了当地指出,影视手段对客观事实的表述是一种“物质现实的复原”。[22]而麦克卢汉却认为,“媒介就是信息。探究技术媒介影响人类感知的方式,构成了面对今天媒介研究的最为重要的理论问题”。并提出“冷媒介”与“热媒介”的概念。所以,在阐述影像人类学有关叙述方式的特点时,我们必须指出的是影视的叙述方式是一种不同于印刷媒介的叙述方式。由于它特有的参与式特点,也就是麦克卢汉所说的“冷媒介”,所以常常处在一种似乎是“凌驾于个体特色之上,发挥着一种社会仪式的作用。我们的文化与这种社会仪式相结合,以便同它的集体自我交流。”的地位[23]。
3. 影视手段的主流意识形态地位的强化。虽然影视人类学学者在关注对象时常常使自己处于一种边缘学科的地位,但是影视人类学学者自身却常常是主流意识形的承建者。特别是影视媒介由于其物理性,在现代社会里已经是一种全球性的、具有“霸权意识”的媒介。据英国学者尼克•史蒂文森的看法:“媒介在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一致性里起作用”,是一种“封闭的意识形态”。产生这种封闭的意识形态的原因是“电视媒介的职业文化受到了以中产阶级为背景的人的控制”[24]。而美国学者萨伊德也早就在其《东方学》一书中指出,在西方的主流文化研究中,对非西方的研究常常是以西方文化价值观为中心的“东方主义”视角来进入所要研究的对象的,因而所得出的结论也常常是带有偏见的。法兰克福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马尔库塞认为,现代社会由于资本的高速集中和资本全球化倾向的加快,主流意识形态已经将整个世界的人类强行“同质化”。而德国著名学者哈贝马斯在分析他所提出的“公共领域”概念与现代传媒时也指出,在现代社会,“公共领域(哈贝马斯认为,发源于中世纪与现代世纪之交的公共领域这个概念是近代史知识分子与独立思考的思想产生、交流、发布和赖以生存的一个社会领域,是近代社会经济与技术发展到了一个历史性阶段的产物。是现代社会一个最为重要的意识形态支撑点。)已受支配于一种肤浅的象征文化,这种文化仰仗于展览和仪式,而不是公开的民主决策程序。这种主导性文化提供了一种凝聚力,将民众看作消费者而不是公民,在意识形态上将它们束缚于各种具体的民族顺从形式。”民众“彼此孤立,而且隔绝于绝大多数的媒介生产。”[25]
正因为如此,影视人类学学者常常面临着如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中所指出的“判断力的二律背反”的困境:一方面,作为具有专业素养的影视人类学学者,他们早就知道,在上个世纪早期的学者就已经指出:人种的不同不能说明人格的不同。这一理论已经成为基本的理论常识。同时,当代社会科学的成果也表明,现行的有关西方文明进程的解释已经不能说明非西方文明的进程了,世界文明的进程是一种多元化的形态。影视人类学的研究人员必需用一种平等的学术视觉去关注所研究的对象;另一方面,作为不同文化的观察者与表述者,特别是研究者所承载的这种文化在现代社会由于其所代表的社会的经济水平发展相对于被研究对象社会的经济水平要超前而普遍被认为是“现代的”文化,其“主流”意识形态的潜意识往往将所要关注的对象看作“异像”。如何超越这种“潜意识”的意识形态去关注不同文化背景的对象,这是一个对影视人类学学者来说极为困惑的难题。因此,影视人类学者如何做到如格尔茨所说的在对异文化进行描述时公正地理解“他们在做什么”,或者说如何去掉自身“现代”的潜意识去客观、公正地描述对象,这是当代影视人类学学者必需面对的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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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德>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电影的本性—物质现实的复原》,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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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英>尼.克史蒂文森:《认识媒介文化—社会理论与大众传媒》,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84页。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高级记者。
马莉
元阳县箐口村处于闻名天下的哈尼梯田的核心区,是一个典型的哈尼族小山村:白云缠绕的高山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郁郁苍苍;森林的下方是一个山村,一座座错落有致的茅草屋,再往下是一级级数也数不完的梯田;太阳斜照的时候,放满了水的梯田就像千万块的明镜,闪闪发光。箐口村保留着较为完整的传统文化习俗。村民有约150户800多人,属哈尼族的窝尼支系,大都会说汉语和哈尼语,村民之间的交流完全用哈尼语。人生仪礼、节俗活动等都保持着浓郁的哈尼族特色。红河州博物馆征集了箐口村的女青年装、男青年装、女童装、男童装各一套,以其独特的着装习俗、丰富的文化内涵耐人寻味。
箐口窝尼女装由头饰、上装、下装三部分组成,穿着时先把头发与毛线做成的假发一同编成发辫,盘上头顶,戴上坠有银泡和蓝绿紫三色线的“草楚俄措”——三角帽子,再穿“喷伙喷母”——长衣,将前摆右下角系在左腰前,成三角型,然后穿“海栽”——褂子,“海齐”——长裤,用“俭佐”——腰带固定后,系“朵米”——后披。
箐口窝尼男装比较简单,主要有包头、紧身对襟上衣、绣花腰带、蓝裤脚大扭裆裤。节日、喜庆期间,青年男子在青色或蓝色短衣之下配上一件白内衣,在袖口、领口和边摆处均匀地露出一道白边。
箐口窝尼童装也很有特点,女童戴用黑布缝制的猫头鹰式帽,上衣为斜襟紧身短衣,下装为长裤。男童戴黑色土锅帽,上装为长袖对襟内衣和对襟马褂组成,下穿长裤。
箐口村的窝尼服饰有哈尼族服饰共有的特点,又有区分不同支系的标志。
哈尼族是个崇尚黑色的民族。传说古时候哈尼族穿浅色衣服,一天,两个妇女上山采集,遇到寻食的鬼魂。逃躲中,衣服被蓝靛叶染黑,于是隐藏在树丛中,才避过了恶鬼,从此哈尼族便喜欢穿蓝靛染制的土布衣服以躲避鬼魂的绞缠。
箐口村的窝尼服装也多为蓝靛染的土棉布做成,他们善于用蓝靛染衣服,各家房前屋后种植蓝靛,取其叶放入缸内加水一泡,即成蓝色。在衣服缝制前,将土白布放入靛青树枝叶捂沤而成的靛汁溶液中。衣服穿脏后就丢在缸里泡洗,常洗常新,直至穿破颜色不变。
和大部分哈尼族服饰一样,箐口窝尼支系也以银币和布条作纽扣,胸前的坠饰主要是银饰,从后脖颈处沿着两肩搭在前胸,一直坠到腹部,联结各股银链的多为大小银鱼,绣在服饰上的图案多以自然界的日、月和花鸟鱼虫为主,以显示其崇尊自然的风格。也有绣称为四方花的图案,类似汉族纹饰中的万字纹,可看出汉文化对哈尼族文化的影响。在上衣的肩、襟边、肘部和裤脚边沿上,多镶以彩色花边装饰。
哈尼族有随年龄变化而换装的习俗,箐口窝尼也有年龄改变、身份改变而服饰也改变的特点。女童幼年时,戴猫头鹰帽,穿短衣,到16岁后上装要加“朵米”即后披,而且在老人面前必须佩带后披,以示对老人的尊重,如果违反就被认为是不懂礼貌的野丫头;结婚后改短衣为长衣,男童幼年时戴土锅帽,成年后改戴包头。
哈尼族支系很多,但箐口的窝尼通过直观其服饰,就可以与其他支系区分开来。
如白宏妇女的服饰以紧小著称,头戴蓝靛染制的土织布,缠银头饰,系有银泡装饰的发箍,上穿青色对襟短衣,用银币做扣,但不上扣,下穿黑色半截裤,长不过膝,腰扎坠有银币的腰带,小腿部打绑腿。
奕车支系,奕车女子的上衣统称龟式服,共分外衣、衬衣和内衣三种。外衣称“确朗”,为藏青色对襟正摆短衣,无领圆口,袖长及肘而宽,多为8层或者16层,以示多衣为荣,并以棉线将左襟系于右腋下。少女的左襟被遮掩得极严实,右胸却是半袒露的,它显示着奕车少女青春的健美。对襟两边钉着若干布条精制的装饰排扣。衬衣“确巴”,无领、剪口,下摆圆如龟状,胸前左右两侧的斜襟交叉成剪口状,搭于胸部两侧,内衣称“确帕”,是贴身对襟内褂,无扣无圆领口,在圆口边沿缀着12个银螺蛳、12片银山茶花,行走间叮当作响。在“确帕”正摆下钉着数道青蓝色相间的假边,下衣紧身贴体超短裤,称“郎郎”以现出丰满的臀部原形为美,胸前佩带数条银链串连的银币、银珠、银铃、银锁、银针筒和银鱼等饰物。无论是炎热的夏天下田栽秧,薅草,还是风雪交加的寒冬进深山密林砍柴割草,都不穿长裤。大腿以下全部裸露。她们常年四季头戴一顶洁白的尖顶布巾,称为“帕常”,在外衣腰间束一条绚丽的“帕阿”(彩带),不仅可以把女子全身曲线勾勒得十分清楚,而且还能显示出女性健美的体态。
卡多妇女喜欢穿黑色宽大连统衣,头缠黑色巨型包头,前低后高,包头首尾相交于后边,呈X型,衣领、袖口沿边用银泡钉制几何图形,下穿黑色长裤,裤脚镶有花边。
碧约姑娘喜欢戴一顶黑布缝制的小帽,有六角,四周钉上小银泡,帽顶中间是一颗大银泡,一束鲜艳的红丝线从帽顶大银泡处垂开,非常醒目。结婚后就改包前部凸突、后脑处直拖到臀部的长尾头巾。衣服类似长袍,左右开岔很大的黑色土织布长衫。下穿长裤,小腿扎绑腿。
每一个民族服饰的形成,都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箐口窝尼居住的箐口地区,海拔1700多米,坐落在半山腰,气候寒凉,山道崎岖,山林棘草丛生,毒虫众多,如果穿短裙、短裤,遮掩不到的小腿部分,容易受到伤害,于是窝尼人穿长裤,夏天可以防蚊虫叮咬、刺草刮伤,冬天可以防寒保暖。
箐口窝尼的服饰款式设计也以适应梯田农耕生产为最主要原则。其男子的服饰以紧身短衣、宽松长裤、黑布包头为特色。妇女普遍喜穿短衣长裤,或长衣长裤;短衣斜襟无领,腋下一扣紧衣,外配一坎肩,坎肩无扣;长裤为大腰、大裤裆、大裤脚、直筒裤。上紧下松的服装特点,一是为在山高谷深的自然环境中,上坡下坡行走方便;二是便于梯田中的生产。窝尼衣服上绣制的图案和银饰的排列,就像层层梯田一样重重叠叠,埂回堤转。体现出窝尼服装对于哀牢山自然环境与梯田稻作农业的适应性。
箐口窝尼服饰的特点和优美的形式,反映了哈尼族固有的文化特征,不仅具有较高的工艺美学价值,而且有助于对哈尼族这一山居农耕民族的渊源、迁移及其支系变化的认识,更具有史学价值。
作者系云南红河州博物馆副研究员
王丽梅
民俗文化是古今各民族人民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共同创造的具有民族性、地方性的特色文化,是各民族精神与情感的重要载体,是民族文化精神的源泉。它包含了各民族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及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构成了民族文化的主要内容。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逐渐形成,人们的物质消费方式和生存观念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许多民间的民俗文化遗产急剧消亡和流变。尽力发掘、保护和开发宝贵的民俗文化资源,将潜在的资源优势转化为现实的经济优势,是十分紧迫的任务。本文针对朝鲜族民俗文化的传承、特征以及保护和开发的现实实践,谈谈笔者初浅的看法,请各位专家学者指正。
一、朝鲜族民俗文化传承和发展的历史阶段
中国朝鲜族是从朝鲜半岛迁入到中国的“跨界”民族。论民俗文化,究其本源,可以说是朝鲜半岛民俗的传承,但在新的社会环境和生活环境里,经过较长时间的演化,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具有自己的发展模式和特征[1]。朝鲜族民俗文化传承和发展历程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传承、保留时期。十九世纪中叶—1949年建国以前。
这一时期,朝鲜族被迫迁入到中国的东北边疆,虽然与汉、满等兄弟民族,共聚同住、相来互往,但是仍然完整地传承和保留了朝鲜半岛固有的文化和习俗。
(1)清末以来迁入的朝鲜族由于各种历史原因迁入伊始就在鸭绿江、图们江北岸的广阔地区聚居,随着本民族人口的增加,逐渐形成较稳固的民族聚居区,进而形成民族共同体,保存着本民族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以及民族意识。
(2)从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40年代,由于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环境的影响,迁入到中国的朝鲜族一直与朝鲜半岛保持了密切的联系和来往。
(3)朝鲜族自古以来就是勤劳勇敢,不畏强暴的民族,具有很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凝聚力。朝鲜族人民把中国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极力开拓东北边疆,办起民族学校,传授民族语言、民族历史,保存了民族意识和文化,与汉、满等民族一道,为了民族的解放,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了反帝反封建斗争,取得了革命的胜利,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
第二阶段:转变、过渡时期。1949年建国—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式成立,朝鲜族真正成为中华民族的一员,在民主、平等、稳定的社会环境里,人们的思想观念有了转变,科学文化知识有了进步,生活方式有了改变,整个社会逐渐进入到发扬美风良俗、破除弊风陋习的新阶段。
从前在朝鲜族的精神民俗、社会民俗、仪礼民俗当中,封建的儒教思想和迷信思潮极为严重,形成了一系列阻碍人们身心健康的陋习。比如,朝鲜族婚姻习俗中的早婚,家族制度中的夫唱妇随、重男轻女,信仰习俗中的不科学的禁忌、祭祀、占卜活动等束缚了人们的思想,影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这样,逐渐受到了社会和人们的排斥,并在民间生活中销声匿迹。
第三阶段:更新、发展时期。20世纪80年代—新世纪。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社会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新的历史阶段。在党的民族政策的正确指导下,纠正了对民俗文化的错误思想和偏见,恢复了朝鲜族固有的,传统的风俗习惯。随着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思想的解放,对外交流的频繁,朝鲜族的思想意识、生活方式有了崭新的变化,朝鲜族民俗迎来了移风易俗,丰富多彩的更新、发展时期。传统的和现代的,本民族的和它民族的,东方的和西方的,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朝着健康文明的多元化方向发展。
二、朝鲜族民俗文化的特征
朝鲜族民俗文化具有浓郁的平民性、类型性和双重性的特征。
1. 由于历史的原因,迁入到中国的朝鲜族,大都是最贫穷的阶层(不排除因政治目的迁入的上流阶层,但毕竟是少数)。因此,起初的民俗带有平民性的特点。他们到了中国东北后,聚居各地,定居扎根。当然他们所带来的民俗文化也限于平民阶层的范围。我国朝鲜族的民俗,在内容和表现形式上带有广泛的民间性。可以说百姓文化成为主流。它具体表现在朝鲜族的饮食、服装、居住、仪礼、节庆、信仰、教育等诸方面。例如:饮食方面。解放以前,因为社会生产力的低下,加上统治阶级的残酷压迫和剥削,朝鲜族人民过着贫穷的生活。主食为谷子、大麦、稗子等粗粮。虽然种稻子,产大米,但是大都被称为“贡品”,归上流阶层享用,很少己用。副食以大酱汤、泡菜、山野菜为主,喜欢喝民间自家自酿的清酒和米酒。在就餐习惯上,不象“两班”阶层那样繁琐讲究,只是依照往日的敬老尊夫习俗,给老年人和户主单独摆桌奉上,其他家人都围在一个饭桌共同就餐。
2. 朝鲜族来自朝鲜半岛,当初带来的是朝鲜八道之风,所以具有一定的类型性。
朝鲜族民俗类型及其区域分布大体可分为四种:
第一、咸镜道风俗。主要的分布区域是图们江流域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
第二、庆尚道风俗。主要的分布区域是松花江流域。
第三、平安道风俗。主要的分布区域是鸭绿江流域。
第四、混合型风俗。这种民俗类型在东北三省的朝鲜族聚居区内零散地存在。[2]
3. 文化的双重要素可以说是一个民族在特定的自然、历史、社会等环境条件下存在的一种复杂的、内在的心理特性和文化现象。朝鲜族民俗文化的双重要素是由传承性和变异性的辨证统一来表现出来的。在民俗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中,传承性意味着民俗文化在内容和形式上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变异性意味着民俗文化的多样性和能动性。这两种性质的有机结合,促使民俗文化的健康发展,使民俗显得更加绚丽多彩。在朝鲜族民俗文化中存在的以传承和变异的有机结合为特征的双重要素,具有许多内在和外在的原因。其中,与心理的、地域的、社会的因素有着密切的关系。
第一、心理因素
中国朝鲜族是从朝鲜半岛迁入的越境民族,他们原本是移动性较弱的农耕民族,但是在无可抗拒的客观环境的冲击下,他们不得不寻找另外的生存方式——迁徙。这样,在人们的脑海里形成了所谓的流动意识。朝鲜族移民中的一、二代人的80%至少流动过一、两次以上。然而,无论多么强烈的流动意识,始终没有改变形成久远的乡土观念和民族感情,继而形成了望乡意识。频繁不断的流动,为的是早日富裕,还乡。最早移居中国的一、二代朝鲜族,始终没有忘记对子孙后代的民族意识的教育和传统文化的传授。他们一再强调要恪守“白衣民族”的精神,重视教育和礼节,嘱咐后代尽力完成先人们所未圆满的功业。
第二、地域因素
在朝鲜族风俗习惯中,很多习俗体现了传承和变异的特征。比如,节日饮食方面,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习惯。朝鲜族,与其他民族一样很重视春节、上元节、端午节、中秋节等节日。从朝鲜族的传统过节习俗来看,春节吃糕片汤,上元节喝聪耳酒、吃五谷饭,端午节吃艾蒿糕,中秋节吃松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经过长时间的与汉、满等兄弟民族之间的和睦相处,相互往来,也吸收了他们的习惯。这样在节食上不难发现汉族的饺子、元宵、粽子、月饼等,成了朝鲜族节日习俗的一部分。
第三、社会因素
新中国成立后,因为有了稳定的社会环境和正确的民族政策,朝鲜族的民俗文化迎来了欣欣向荣的新阶段。传统的、固有的民俗仍保存下去,同时把现代的、他民族的习俗融合在其中,使本民族的民俗文化更为丰富多彩。旧有的、迷信的习俗逐渐消失,新型的、文明的习俗脱颖而出,给民俗文化增添了异彩,更加富有时代感。
三、朝鲜族民俗文化保护和开发现状
当前,我国社会已发生深刻的变化,正向着现代化、工业化、市场化的目标迈进。这种变化带来了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民俗文化也面临着极大的冲击和消亡的危险。因此,保护好本地区、本民族的民俗文化,以此作为旅游资源来开发是很必要的。朝鲜族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保存着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既有有形的,又有无形的,既有物质的,又有非物质的,带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地方特征。
1. 开展较广泛的朝鲜族民俗调查和研究工作。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位于吉林省东部,约有80多万朝鲜族人口。朝鲜族迁入到中国东北已有150多年的历史,在迁入过程中朝鲜族人民把传统的生产技能、丰富多彩的生活文化,原汁原味、完好无损地传承下来,给子孙后代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解放以后,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在党和政府民族政策的正确指引下,组织精干、训练有素的朝鲜族民间文艺学家,组成专门的调研机构,针对对朝鲜族的民风民俗、口承文学、民间文艺等进行了系统的调查和全面的研究工作。在长时间的发掘、调查过程中,发现了金德顺、黄龟渊、金明成等有名的民间故事传承人,并编纂了民间故事专集,成了人们喜爱的口承文学作品。发掘了朝鲜族民间舞蹈,农乐舞、假面舞、剑舞、 长鼓舞、扁鼓舞、扇舞、牙拍舞、顶水舞等,经过民间艺人的传授,已搬上了舞台,成了朝鲜族典型的表演艺术。汪清县的百草沟、安图县的长兴等地组建了农乐舞表演队,涌现出金明春等很多象帽舞继承人。经数十年的艰难的调查和发掘工作,朝鲜族民间民俗的诸多领域,以各种形式很好地记录和保存下来,为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这项工作中,延边民间文艺家协会、延边朝鲜族民俗学会、龙井朝鲜族民俗博物馆、延边博物馆等单位和许多研究人员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和汗水。[3]
2. 定期举办形式多样的民俗节、民俗文化旅游博览会。1992年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成立40周年之际,以政府名义举办了规模较大的首届朝鲜族民俗节活动。1995年又举办了中国延边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博览会。从2000年起,政府规定每年举办一次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博览会。其中,2006中国延边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博览会,是规模最大、内容和形式最为丰富的一次文化盛会。在博览会期间,组织了形式多样的民俗活动,比如,朝鲜族婚礼、朝鲜族花甲表演,朝鲜族民间艺术表演,农家乐民俗饮食展示,朝鲜族服装展示等活动,给博览会增添异彩,受到了海内外游客的赞扬。
3. 开发朝鲜族民俗文化村。政府和相关部门为朝鲜族民俗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做出了很多努力。其中朝鲜族民俗村的建设极为突出。从20世纪80年代起,以政府的名义,指定了有特色、有规模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村。比如,龙井的龙山民俗村、安图的红旗民俗村、延吉朝鲜族民俗园、延吉的河龙民俗村等。这些朝鲜族民俗文化村,对朝鲜族传统民俗文化传承,推动延边旅游业的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4. 加强朝鲜族民俗博物馆的建设和民俗文化遗产的保藏和展示。延边朝鲜族民俗博物馆是朝鲜族民俗文化遗产的重要保护场所,已做出了力所能及的一系列收藏、展示、研究工作。 2006首届文化遗产日,延边博物馆举办了吉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图片展。以2006延边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博览会为契机,举办了规模较大的朝鲜族民俗文物展,系统地展示了朝鲜族民俗文化。民俗博物馆收藏的是在民间搜集过来的民俗文物,它经历了历史的磨难,包涵民众的生业、生活、文化气息,是藏品的主流。延边朝鲜族民俗博物馆从1982年开始征集民俗文物,已收藏3000余件,包括农业生产、衣食住行、通过仪礼、岁时民俗、民间信仰、娱乐游艺、文化教育、民间工艺等内容,能够较完整地反映出朝鲜族传统的民俗文化。
5. 加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积极做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申报工作。对有影响力的文化项目加大投资力度。目前,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政府非常重视无形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保存。汪清县政府,投入资金完善了百草沟镇农乐舞表演队,专门设置培训中心,培养了新一代的有素质的农乐艺术表演人才,保持了“农乐舞之乡”的名誉。自治州政府,组织专家和学者,正在策划无形遗产保护长远规划,想要建设一所朝鲜族无形遗产展览馆,使其成为永久性的保护和宣传机构。目前,朝鲜族无形文化遗产的保存集中体现在竞技和艺术领域。朝鲜族的农乐舞、秋千、跳板等已被收录于我国第一批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但很多重要的无形遗产亟待抢救和保护。
总之,民俗文化遗产的保护不是一天两天、简单易行的事情,我们必须必须从观念上、方法上加以思考和研究,采取长期持久、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对朝鲜族民俗文化,形成规范的、系统的、有法律保障的保护网络,应采取可持续发展策略。保护与开发并举,及时组织有关的专家对民俗文化资源环境进行评估,制定民俗文化环境保护规划,把民俗文化环境与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协调起来。要依靠政府和媒体的力量,向公众传播有关的保护民俗资源的意识,使群众能辨证地对待自身传统和生活方式,防止民俗被庸俗化。
参考文献
[1]千寿山、金钟国主编:《中国朝鲜族风俗 》,辽宁民族出版社,1996年4月,120页。
[2]千寿山、金钟国主编:《中国朝鲜族风俗》,辽宁民族出版社,1996年4月,203页。
[3]延边朝鲜族民俗学会编:《朝鲜族民俗研究》,第二辑,延边大学出版社,1996年,285页。
作者单位: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博物馆
张丽霞
朝鲜族自古以来喜着白衣,因而素有“白衣民族”之称。对于朝鲜民族的这种服饰习俗,我国很多史书早有记载:《隋书》(巻八十一)记载,朝鲜三国时期的新罗“衣服略与高丽(高句丽)、百济同,服色尚素”;《海东绎史》(巻二十)记载,高丽“衣皆素白”;《燃藜室记述别集》(巻十三)记载,李朝时期的朝鲜“举国皆衣素”。由此可见,朝鲜民族喜着白衣的习俗具有相当悠久的历史。这种习俗在我国的朝鲜族当地也一直承继到东北光复前后。至今在朝鲜族农村的老年人当中,每到夏秋之时,身着上下一身白的人依然比比可见。
对于朝鲜族这种白衣习俗的形成原因,迄今为止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中国商朝时期的贵族箕子流亡到古朝鲜国当国王时穿了白色衣服,于是当时的朝鲜人也效仿他穿起了白衣;另一种说法是,朝鲜族在远古时期曾经崇拜过太阳神,因为太阳光是白色的,所以衣服的颜色也选择了白色。
先以第一种说法来看,箕子其人是否真的到古朝鲜当过国王,这个问题在历史上尚有争论,在此姑且不谈。从历史上看,朝鲜历代的服饰制度都深受了中国服饰制度的影响,但是说朝鲜民族的白衣习俗源于箕子一个人的影响,未免过份夸大。
再以第二种说法来看,在人类处于幼稚的远古时期,好多民族都崇奉过日月星辰以及感到神秘可敬的各种动植物,把它们视为神灵。这种对神灵的信仰,起初对人们的服饰也许有过一定的影响,然而它何以能够影响到人们对这些“神灵”有了科学的认识而不再崇奉的后来之时呢?
因而,只用上面两种说法来解释朝鲜族的白衣习俗,显然是不够充分的。那么,朝鲜族的白衣习俗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呢?
本文试从如下三个方面加以探讨。
一、源于彩色衣料的不足和百姓生活的贫穷
一个民族在一定的历史时期穿什么样的衣服,不能超出当时社会的衣料生产能力。在交通和贸易很不发达的古代社会更是这样。不懂农桑的游牧民族只能衣裘披毡,懂得农桑的民族可以穿布着棉,衣布帛的民族起初也只能穿白色衣服,以后随着衣料和颜料生产的不断发展,才能逐渐普遍地穿上各种带色的衣服。因而在古代,不仅朝鲜民族穿白衣服,汉、满等民族也都曾穿过白衣服。[1]
朝鲜早在三国时期以前便“知田桑,作棉布”,[2]但那时候的衣料生产能力是极其有限的,远远满足不了人们生活上的需要。《魏书》记载,高句丽“土田薄瘠,蚕农不足以自供,故其人节衣食”,“衣布帛皮”。那时的衣料生产主要靠家庭手工劳动,生产能力本来就很低,每年还要向官府交纳五匹布的税,[3]所以衣料紧缺,价格昂贵。据《三国遗史》(巻九十四)记载,当时在都城市场,用三十至五十石稻谷才能换取一匹布。新罗时朝的“阔衣”是嫔妃及公主们穿的礼服,这种衣服只是衣面用了绸缎,里子则是粗白布。[4]嫔妃公主尚且如此,平民百姓能否穿上比粗白布更好的衣服,那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高丽朝时期,衣料生产有了一定的发展。每年举行“八关斋”活动时,“贾人曳罗为幕,至百匹相联以示富”。[5]但这毕竟是少数巨商富贾。从整个社会的情况看,这个时期的衣料生产能力仍然是很低的。《宋史》(列传二百四十四)对当时的衣料生产情况记载,“少丝蚕,巨直银十两,多衣麻”。《海东绎史》(巻二十)也记载,高丽“衣皆素白而布缕多粗,裳则离披而襞积衣疏”。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衣料主要是质地粗糙的白色麻纻,人们穿的衣服也颇为褴褛。《海东绎史》(巻二十)又载,“旧传高丽仿唐制衣碧,今询之非也,盖其国贫俗剑,一袍之费,动准白金一斤。每经瀚灈再染,色深如碧,非是另一等服也”。从这段记述来看,仿唐制的“碧袍”不是指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而是指下层官吏们的制服,因为当时的老百姓普遍穿的是白袍而不是碧袍。官吏们穿一件碧袍都这样困难,那么普通老百姓就更是穿不起了。
从上述情况可以看出,朝鲜族在古代衣白习俗的形成,是与当时衣料的缺乏,特别是彩色衣料的缺乏和百姓生活的贫穷是有直接关系的。
二、源于封建社会的服饰等级制度
人类在远古之时,或衣毛皮,或穿布帛,没有什么限制。可是到后来,随着阶级和等级观念的产生,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在穿着打扮上也制定出了种种严格的等级制度。在封建统治阶级看来,人的服饰是用以象征天地之德,显示贵贱之仪的标志,因而王公贵人与庶民百姓的服饰绝对不可以相互混淆逾越。如果混淆了,就认为是风俗靡乱,法度不严。封建统治者们鉴于这种观念,对于衣服的料子、款式、颜色及其纹样都做了明确的等级规定。要是穿了低于自身等级的衣服,被视为失掉了身份;要是穿了高于自身等级的衣服,则被看成是僭越行为。在封建社会阶段,中国是这样,朝鲜也这样。
中国在东汉明帝(公元五十八年)时期,依据《周官》、《礼记》、《尚书》及诸儒记说,第一次制定出了比较完备的服饰制度。在这个时期的服饰制度里规定:公主、贵人、 嫔妃及列侯以上可以穿十二种颜色;俸禄为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可以穿九种颜色,但禁服丹、紫、绀三种颜色;俸禄为三百石以上的官吏可以穿青、绛、黄、红、绿五种颜色;俸禄为二百石以上的官吏可以穿青、黄、红、绿四种颜色;商人可以穿缃缥(黄色);庶民可以穿青、绿两种颜色;至于在官府听人使役的“趋走贱人”只能穿白色。[6]从这里可以看出,身份越尊贵,允许穿的颜色越多,色彩也越华丽;与此相反,身份越卑微,允许穿的颜色越少,色彩也越朴素。
服色上的这种等级规定,在朝鲜始于三国时期。百济的古尔王在公元二百六十年制定了十六品官制与公服制度。在这个公服制度里规定:六品以上衣紫,七品至十二品衣绯,十三品至十六品青衣。同时规定,庶民百姓不得衣紫和绯。新罗在法兴王时期(公元五百一十四年至五百三十九年)也制定出了类似的服饰制度。
由于封建统治阶级在服装颜色上作出这种等级规定,使得本来毫无尊卑差别的颜色也随之而带有了贵贱之别。从汉明帝和百济的古尔王所指定的服饰制度来看,统治阶级所喜欢的都是紫、红等华丽的颜色,而对白色则不屑一顾,因而都没有把它作为统治者们所用的服色。封建统治阶级这种鄙视白色的观念,在中国历代的服饰制度里体现得比较明显。不仅汉明帝把白色规定为社会最下层的“趋走贱人”所用的服色,唐朝时期也规定庶民百姓只能穿白衣,宋太宗在端拱二年(公元九百八十八年)也规定“庶人商贾伎术,不系官人怜人,只许服皂白衣。”[7]宋孝宗对白衣的看法则更坏。当时有的士大夫喜欢穿“白衫”(白色便服),宋孝宗说这种衣服像“凶服”,下令禁服。
在朝鲜的历代服饰制度中,是否也像中国的汉、唐、宋时期那样作出了平民百姓只许穿白衣的规定,尚未见到史料记载。但是,朝鲜自三国时期以后的服饰制度都是从中国学去的。新罗在真得王二年(公元六百四十八年),曾派遣金春秋到唐朝学唐人的服饰制度。[8]自此以后,改变原来的“夷俗”而实行了中国的服饰制度。在这过程中,为了效法华制不走样,历代王朝都曾几次派人到中国学习或聘请中国人赐教。由于朝鲜的封建统治者们仿效中国的服饰制度特别热衷而且认真,连明朝的成祖皇帝也说朝鲜“能幕中国礼”。从百济、新罗、高丽时期所制定的服饰制度来看,在禁止庶民百姓衣彩方面,跟中国的历代的服饰制度完全一样。通过这些情况我们不难推断,在对待“白衣"的问题上,朝鲜的封建统治者们决然不会持有异于中国封建统治者们的观念,因而对于庶民百姓除了只许穿白衣而外,不会有别的恩赐的。
服饰上的这种等级制度,在朝鲜直到十九世纪末才得到革除。这个时期,封建的生产关系和等级制度渐趋瓦解,资本主义的新的生产关系代之而萌发。这种新的生产关系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使衣料生产比以前有了很大的发展。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变化发展,加之这个时期掀起的新文化运动,在服饰习俗方面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服饰上的等级观念被消除了,不但允许而且提倡人们穿各种彩色衣服。但由于习惯本身的顽固性,在此以后的很长时期,好多人仍未能改变穿白衣的习惯。
三、源于以净为喜的生活习俗
朝鲜族喜欢穿白衣,这应该指朝鲜族中的普通老百姓而言,因为从历史上看,那些王公贵人和官臣之辈并不喜欢穿白衣,甚至于屡下禁令不让国民穿白衣。封建统治者们之所以不喜欢穿白衣,有两种原因:其一是出于封建等级观念。他们认为自己身份高贵,而白衣却不足以显示他们高贵的身份。其二是因为受了中国“五方色”说的影响。“五方色”说是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们根据“五行”说和“五方帝”的神话传说创造出来的一种颜色观念体系。“五行”指的是水、火、金、木、土五种物质,中国古代思想家们认为世界万物都是由这五种物质构成的。关于“五方帝”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其中的一种说法是指:东方的青帝、西方的白帝、南方的赤帝、北方的黑帝、中央的黄帝。“五行”与“五方帝”相联系在一起所形成的“五方色”的概念便是:东方为木、为春,其色青;西方为金,为秋,其色白;南方为火,为夏,其色赤;北方为水,为冬,其色黑;中央为土,其色黄。根据这种理论,中国历代的封建王朝在制定服饰制度的时候各自崇尚了不同的颜色:夏黑、商白、周赤、秦黑、汉赤、唐黄、宋明尚赤。
朝鲜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懂得了“阴阳五行”法。到了高丽朝时期,在服饰制度上已经深受了中国“五方色”说的影响。《海东绎史》(卷二十)记载,忠烈王元年六月,大司局言:“东方木位,色当尚青,而白者金之象也。国人……多褐以白纻衣,木制于金之象也,请禁白色服。从之。”这是一段向国王请求禁止百姓穿白衣的奏文。大司局认为:高丽国位于东方,应当崇尚青色,而老百姓却都偏偏爱穿白色衣服,这是东方受制于西方的征兆,应当禁止。国王听从了大司局的这一段建议。从这段记述可以看出,高丽的封建统治者们已经把“五方色”说当作了确定服色的理论依据。在“五方色”说的影响下,自高丽朝以后的封建统治者们在服色上崇尚的是黄色与紫、红、青等颜色,因为黄色象征中央,象征皇帝,紫、红能够充分显示富贵,青色象征位于东方的朝鲜。对于白色则视为贱色,因为它象征西方,象征寒秋,象征阴。因而从高丽朝的忠烈王时期,特别是到了李朝时期以后,屡下诏令禁止百姓穿白衣。
然而庶民百姓的颜色观则与上述情况不同。他们地位卑贱,生活贫穷,无需显示自己的身份,无需夸耀什么权势和富有,因而在服饰上所注重的不是它的象征性,而是实用价值。颜色对他们来说没有贵贱尊卑之分,因而在服饰颜色的选择上全凭个人感情上的好恶而予以取舍,而不是依据“五方色”说的那种理论。白色虽然在显示荣华富贵方面不及紫、红、黄、绿等艳丽的颜色,但在给人以洁净、纯朴、淡雅的情趣方面却是其它任何颜色所不可比拟的。朝鲜族自古以来以洁净为喜,白色所具有的这些特点正好吻合了朝鲜族的这种生活习俗。对于朝鲜族以洁净为喜的生活习俗,在我国的好多史书上都有记载。《北史》(卷九十四)记载,高丽“俗洁净自喜,尚容止”;《高丽古都徽》(卷二)记载,“旧传高丽其俗洁净,至今尤然……晨起必先沐浴而后出户。”这种“洁净自喜”的生活习俗正是朝鲜族喜着白衣的内在因素。
另外,朝鲜族的衣白习俗在一代一代传承的过程中,使得“白衣”在朝鲜族庶民百姓的心目之中成了自身民族的象征。这是朝鲜族老百姓喜着白衣的又一个重要因素。
尽管朝鲜历代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们屡下不许衣白的禁令,然而衣白习俗在庶民百姓之中依然绵亘不绝,从古传承至今。衣白习俗的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正是来源于上述几种因素。
参考文献
[1]《古代汉民族的颜色观念》载于《百科知识》一九八五年第六期。
[2]《后汉书》卷五十八。
[3]《北史》卷九十四。
[4]《韩国服饰史》第二十页。
[5]《宋史列传》,二百四十四。
[6]《中华二千年史》卷一,三百六十页。
[7]《中华二千年史》卷四,五百四十五页。
[8]《三国史记》卷三十。
作者单位: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博物馆
李朝春
红河流域是人类的发源地之一。早在旧石器时代,红河先民就生存繁衍于此,创造了古老神奇的红河文明。红河文明位于珠江上游与元江中游之间,它北接祖国内地,东南沟通沿海,南连东南亚,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多元文化的交融,铸就了红河史前文明的辉煌。本文根据考古发掘资料,结合文献记载说明,古老的红河文明与百越民族有更多的亲缘关系,红河远古文明的缔造者应该是源于古老的百越族系的先民。
一、开远腊玛古猿化石
红河州是远古人类发祥地之一。 1956年2月,首次在开远小龙潭煤矿褐煤层上部发现晚中新世(距今1400万年前)腊玛古猿牙齿化石5枚,它们是在我国境内最早发现的腊玛古猿化石。之后,1980年和1982年又有新的发现。其中,1982年发现的带有12枚牙齿的腊玛古猿上颌骨化石,是世界上同类标本中最完好的一件。腊玛古猿的形态特征具有双重性,既保留有猿类的原始特性,又具有许多与人类直系祖先相近的进步特征,被认为是人类的直系祖先。开远腊玛古猿的发现,对研究古猿演化及人类起源的时间和地域分布等关键问题,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因而,使红河流域成为倍受关注的探索生命演化和人类起源的重要地区之一,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瞩目[1]。
二、 旧石器时代的红河文明
(一)红河旧石器时代文明的考古发现
1. 河口孤山洞遗址
1982年,在河口县桥头孤山洞遗址首次发现了旧石器时代遗物,对于研究红河远古人类及其文明进程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孤山洞遗址位于河口县桥头乡桥头河畔的岩石洞穴内。该洞洞口朝西北方向,洞深10米。1980年文物工作者在该洞内发现了距今三万多年的东方剑齿象牙齿化石,根据这一线索,1982年12月19日,文物工作者在该洞内堆积物中发掘出用闪长岩砾石打制的刮削器两件和骨针,石器打制痕迹明显。同时出土的还有中国犀牛、东方剑齿象、鹿、鼠等哺乳动物化石。时代为旧石器时代晚期(晚更新世),距今3.5万年。
孤山洞遗址是云南红河州境内首次发现的旧石器时代遗址[2]。
2. 个旧阿邦文化遗址
位于红河北岸第四台地的个旧贾沙乡阿邦村。1985年,省州市联合考古队进行调查,共发掘古墓葬三座,均为竖穴土坑直肢墓葬。出土人牙齿化石4枚,肢骨、头骨若干(完整头骨一个),还有骨质串珠、打制石器、侈口鼓腹环底褐陶器一件等。属晚更新世,旧石器时代遗址,距今3-5万年。阿邦遗址的发现,说明红河流域一带很早就有人类生息、繁衍,其社会经济文化已发展到较高水平[3]。
3. 蒙自马鹿洞遗址
马鹿洞遗址位于蒙自县城西南7千米的红寨镇黄家山山腰,属三迭纪石灰岩洞穴遗址。洞宽8.2米,高9.5米,深3米以上,洞口高出蒙自坝15米,开口于西南方向。1989年进行发掘,在宽8米,深3米,厚5米的文化堆积层中发掘出代表5个个体的人类10件,其中,头骨化石4件(其中有一完整的头盖骨,三件为若干块的头骨片,两件头骨片经过火烤)、下颌骨化石2件、肢骨化石2件、牙齿化石2枚,确定为晚期智人化石,命名为“蒙自人”。同时出土的有89件石器、60件角器及17种动物化石。时代为旧石器时代晚期,距今1万年[4]。
(二)红河流域旧石器文明的文化特征
以上考古发掘资料显示,进入旧石器时代以后,红河流域就有人类活动。而马鹿洞遗址发现的蒙自人头骨的非正常痕迹,为我们认识红河古老文化的族属,提供了重要线索。研究表明,红河流域文明与百越文化有更多的联系。
1. 百越遗风——猎头祭祀、以人为食和以人头作盛器。
猎头祭祀、以人为食和以人头作盛器,这是野蛮时代最残忍的古老遗风,这一习俗一直保存在百越民族的传统之中,并屡见于文献记载。最早见于战国《墨子•鲁问》说:“楚之南有啖人之国。”同书《节葬》又说:“东赵有辘沐之国,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此后,范晔在《后汉书•南蛮传》中也说:南方的“噉人国,生首子辄解而食之,谓之宜弟……今乌浒人是也。”南方百越人及其后裔乌浒人有“生首子辄解而食之”之俗。楚国人在其招魂辞中也有“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的词句(《楚辞•招魂》)。东汉以来,越人普遍称为“僚”、“鸠僚”等,仍旧保留有百越民族食人之遗风。《魏书•僚传》记载僚人“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杀之人美鬓髯者,乃剥其面,笼之以竹,及燥,号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又《后汉书》李贤注引万震《南方异物志》说:百越的一支“乌浒在广州之南,交州之北。恒出道间,伺候行旅,辄出击之,利得人食之,不贪其财货,并以其肉为淆苴,又取其骷髅破之以饮酒,以人掌趾为珍异,以食老也。”这是食人之风和猎头作器的确切记载。广西钦州“又有僚子……专欲食人,得一人头,即得多妇”[5],地处滇黔交界处的僚人也有此俗,据成书于东汉的《永昌郡志》记载,永昌郡“僚民喜食人,以为至珍美;不自食其种类也,怨仇乃相害食耳。”[6]说明其被猎食者为敌方。
2. 古滇遗风——猎头祭祀。
从古滇文化的考古发现中也能找到猎头祭祀的残遗。考古学界普遍认同古滇国的主体民族为越人。在古滇王国是否有食人之风,不见于实例,但是也盛行猎头祭祀之风确是事实。在晋宁石寨山12号墓出土的贮贝器“杀人祭铜鼓场面”中,就有用战俘祭祀铜鼓的场面,其中一人被砍去头颅,另一人缚于石牌待杀。 另一件江川李家山24号墓剽牛扣饰上,在一准备用于祭祀牛的右角上,悬挂着一捆缚双脚的幼儿,想来是同样用于祭祀的牺牲,这些牺牲都来自战俘。如江川李家山13号墓出土的一件铜斧銎部,就铸有三名“椎髻”武士,其中骑马者一手提人头,一手作与二步行者比划,刻划了三名武士猎头归来的场面。晋宁石寨山13号墓出土的“猎头”铜牌饰,记录了猎头的残酷性:一“椎髻”武士左手提人头,右手牵一缚一牛一羊的绳索,后随的一左手提人头,右手执大斧的“椎髻”武士,脚踩无头尸体。据考证,这些牺牲都是“编发”的昆明人,同样保留着“不自食其种类”的传统习俗。江川李家山出土的另一短剑柄上,一形象诡秘的巫师,一手持刀,另一手提人头下蹲跳跃作法,祭祀祖先,是“得人肉以祀”的形象。
3. 蒙自人头骨——食人之风和猎头作器的见证。
蒙自人文化特征有:一、工具以砾石器为主,器型简单。二、角器在工具中占重要地位,工艺较成熟。三、角器和大量动物化石的发现,说明当时人们过着以狩猎为主的生活。四、从文化层很厚和已经掌握用人头盖骨作盛具的熟练技术来看,蒙自人过着定居生活。五、从人头骨制作盛器和钻孔水平看,当时盛行食人之风和猎头作器。六、从发现的石器来看,蒙自人文化与东南亚“砾石文化”有许多共同点,很可能属于同一文化类型。
已故著名考古学家张兴永认为,蒙自人头骨上的非正常痕迹是很有趣的课题,它可能是异族成员被马鹿洞主人猎取或洞主人一成员死后,取其骨作用具,有待深入研究。不论何原因,将人头作盛器这点是无疑的。明确地将人头骨修理、加工作盛具,这还是初次记录。
“从人类化石中头盖骨较多,其他部位较少及用头骨作盛具等看,蒙自人时期可能盛行食人之风”[7]。可见,生活在一万年前的蒙自人,盛行的猎头食人之风,与百越民族习俗最接近。
蒙自人头骨上的非正常痕迹与百越族系的猎头祭祀和以人为食、猎头作器遗风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应该视为百越民族文化特征之一。
三、新石器时代的红河文明
经过漫长的进化,在大约距今五千年左右,红河流域进入了新石器时代,其文化特征也更明显地带有百越文化色彩。
(一)新石器时代的红河文明的发现
1. 个旧倘甸标杆坡遗址
标杆坡遗址位于个旧市城区北20公里倘甸乡倘甸村南1.5千米的标杆坡上,分布面积1000平方米,属新石器时代中晚期,距今5000年左右。1993年3 月州市文物部门进行了联合试掘,试掘面积54平方米,文化层分为6层,厚达1.45米。发掘清理灰坑2个。采集和出土遗物有磨制梯形石斧、弧肩石斧、长条开石斧、石刀、穿孔石器、钻孔石璧、刮削器、砺石、石球和石刻人像等31件石器和陶片若干。石器磨制精细,规整光亮,钻孔技术较发达,这都标志着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其中,石雕人头像,长4.8厘米、宽3.5 厘米、厚1.5厘米,刻有头发、眉线、鼻子、嘴巴等,背面钻有4 个圆孔,造型美观,小巧玲珑,既是一件原始艺术品,又有一定的宗教寓意,说明原始艺术宗教已经出现。陶片以夹砂红陶为主,其次有夹砂灰陶、黑陶、泥质红陶。器物以素面为主,开始出现绳纹、方格纹。可辨器型有盘、钵、尊、罐、盒、纺轮等。个旧倘甸标杆坡遗址是红河州境内发现的保存最完整、内涵最丰富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对于红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文化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8]
2. 建水燕子洞遗址
燕子洞遗址位于建水县城东30千米的燕子洞风景区。1989年开发第三景区时,在八哥洞和水洞口发现磨制石器、动物骨骼化石和炭屑。之后,对两个点作抢救性发掘,清理面积200平方米,在厚1米多的堆积层中,出土打制石器13件、磨制石器3件、砺石2件、陶制品5件(陶坠4、陶弹丸1)夹砂素面红陶器碎片7件以及许多牛、鹿、象等动物螺蚌类化石。时代为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3500多年。[9]
3. 河口坝洒农场九分场遗址
位于河口县城西北5公里的红河岸海拔100米的河边台上。1981年发现长14.5、刃宽10.4厘米、厚1.4厘米的有肩石斧一件,质地坚硬,系采用卵石磨制而成。次年,省州联合调查组再次进行试掘,在距地表30厘米处发现一些夹砂陶碎片和一使用过的石英石核,确定其为新石器时代遗址。[10]
此外,在屏边油炸房、毛贝湾、大灰竹,元阳那古方、六篷渡、蛮铁、牛角寨,红河县土台、木龙、建水干寨、金平坪子、跃进、开远羊街等地也发现有肩、有棱石斧、有棱石锛、磨光石器、石凿、石拍子和夹砂陶器等新石器时代器物。
(二)新石器时代的红河文明的百越民族文化特征
进入新石器时代以后,百越文化表现出比较稳定的特征,表现在:
“以绳纹粗陶为代表的新石器文化,广泛分布于我国东南区,遗址的种类包括洞穴、贝丘和台地三种。它们的共同特征比较一致,像大量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共存,普遍使用器形简单的绳纹粗陶,具有比较原始的文化性质,同时采集渔猎占主要地位[11]。
有学者将其归纳为“一、使用有段石奔和双肩石斧;二、有夹砂或夹炭粗陶,有拍印绳纹,晚期进入铜器时代则有几何印纹软陶和硬陶;三、陶器组合有鼎、豆、壶共存;四、种植水稻;五、住干栏式房子[12]”。一般来说,凡古代百越分布区,均有这类石器。
根据以上观点,结合红河文化的考古发现资料进行比较分析,发现此时的红河文化已具有更多的百越文化色彩,表现在:
①遗址类型基本相同
红河新石器文化遗址主要分布于红河沿岸的台地和洞穴两类。如河口坝洒农场九分场、元阳县那古方、六蓬渡、红河县土台等属于红河沿岸台地遗址和以建水燕子洞遗址为代表的洞穴遗址。虽然没有发现大规模贝丘遗址,但是,在建水燕子洞遗址等地,也发现不少的螺、蚌等贝壳类化石,基本上与东南地区百越文化遗址分类一致。
②有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并存现象
在燕子洞遗址出土的石器中,出土有打制石器13件、磨制石器2件、砺石2件和不少动物化石,计有猕猴、松鼠、猪、羊、狗等哺乳动物牙齿和鸟类骨骼化石,以及螺、蚌化石。反映了燕子洞遗址的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共存和采集渔猎经济占主要地位的特点。
③广泛使用双肩石斧和有段石锛
石斧和石锛是南方各地十分常见的两种器具,其中的有段石锛和有肩石斧,更具有独特的地方文化风格。有段石锛平面呈梯形,以利于人手把握或捆绑,有肩石斧实际上是双肩状石斧,也是以利于把握而设计的。这两种石器一般认为分别源于江浙地区的早期文化遗存和广东中部的西樵山文化。有段石锛从江浙闽台传播到东南亚及环太平洋沿岸地区,成为古代东南土著文化中有一种标志显著、风格独特的器物。
双肩石斧和有段石锛不仅是我国东南沿海地区最富于特征的石器,而且也是红河流域古代文明的典型器物。广东南海西樵山遗址是我国双肩石斧的发源地之一,远在新石器时代,西樵山文化的双肩石斧就已传播到云、贵、川、桂等省区及境外的越南[13]。其中,一支溯右江往西进入云南,形成以麻栗坡小河洞为代表的百越文化系统。麻栗坡小河洞为双肩石斧显然是西樵山双肩石斧西传的产物[14]。因此,红河金平、建水、河口县坝洒农场九队遗址、元阳县那古方、蛮板、六蓬渡遗址、红河县土台,金平县油炸房、毛贝湾、大灰竹等新石器遗址中,发现的双肩石斧和有段石锛,都是西樵山双肩石斧西传的产物。“在红河流域发现的双肩石斧数量较多,大小不一,大型的可数河口坝洒农场九队遗址出土的有肩石斧,长14.5厘米、刃宽10.4厘米、厚1.4厘米,质地坚硬,造型精细;小的长宽不超过3厘米……其共同特点是磨制精细,肩部分化明显呈直角状,多为弧刃”[15]。而“双肩石斧、有段石锛属于云南百越先民在新石器时代的文化特征”[16]。
据统计,有段石锛主要发现于浙江、福建、台湾、广西、香港等东南地区,有肩石斧主要发现于两广地区[17]。这些多见于滇中、东南沿海和越南北部等百越文化区的器物也在红河发现,说明红河古代文明与百越文化是有着亲缘关系的。因为“双肩石斧、有段石锛属于云南百越先民在新石器时代的文化特征”[18]。
④普遍使用夹砂陶器
在红河流域新石器文化遗址中,几乎都有夹砂陶片出土。如个旧标杆坡遗址出土的陶片,以夹砂红陶为主,其次有夹砂灰陶、黑陶、泥质红陶。纹饰有绳纹、方格纹。可辨器型有盘、钵、尊、罐、盒、纺轮等。建水燕子洞遗址陶饰品和陶饰4件,陶片7件,陶弹丸1件;在屏边还发现制作陶器使用的石拍子。此外,在元阳那古方、六篷渡、蛮铁、牛角寨,红河县土台、木龙也发现不少夹砂陶器碎片,这些夹砂陶器,先采用泥条盘筑法成制陶坯,后经焙烧而成,质地疏松,造型古朴简单,一般拍有方格纹、人字纹、绳纹或无纹饰。有趣的是这种古老的低温无窑烧的原始制陶技术,在今天红河流域的元阳那里村等傣族中仍然使用。当地的傣族妇女采用天然夹砂泥土,先用古老的泥条盘筑法制成坯胎,再用小木拍拍上人字纹,阴干后,选择一背风场地为焙烧地,最后用树枝、稻草覆盖焙烧而成[19]。
⑤出现祖先崇拜
标杆坡遗址出土的石雕人头像,长4.8厘米、宽3.5 厘米、厚1.5厘米,造型美观,小巧玲珑,很可能是部落首领或祖先的雕像,反映了红河先民祖先崇拜的历史信息。石刻人头像的出土,说明原始艺术和宗教已经出现。
四、文献记载中的红河属于百越民族聚居区
“越”是远古时代生活于我国南方的一个古老的族系,是众多国家、部族的总称。因其种类繁多,战国时期有“百越”的总称。
越,最早见于甲骨文,写作“戊”,《说文•戊部》释为“戊,斧也”。即斧形兵器,最早源于南方,专指南方使用越的族系。商汤 时期,百越族系中有“瓯”、“邓”、“越沤”等名称,分布于“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史记•地理志》注引臣瓒语),而当时的云南也是越人主要聚居地之一,直到西晋时期,人们仍坚信百越民族是云南最早的居民,《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南中在昔,盖夷越之地”;又说“(蜀国)东接于巴,南接于越”[20],说明先秦时期,越就是云南的主要民族。其分布很广,“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也不能臣使也”[21],“昆明……其西千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22],夜郎即今天贵州西,云南东和广西北,桐师即云南保山,滇越即腾冲。越人分布区域在北接四川,南达澜沧江、元江中下游,西到保山、德宏的广大地区。显然,红河也在此范围内。魏晋时期,红河属于兴古郡辖区,也多有僚人活动的记载:“牂牁、兴古(蜀汉分益州、章可二郡连接地立)僚种数反,(马)忠令(张)嶷领诸营往讨[23]”,“僚在牂牁 、兴古、郁林、苍梧、交趾,皆以朱漆皮为兜[24]。”蜀汉建兴三年(公元25年),诸葛亮平定南中后,为巩固蜀汉政权的大后方,从原益州郡中分出贲古(蒙自、个旧)、胜休(石屏、峨山、元阳、红河)二县,从牂牁郡辖区内划出宛温(今砚山)、镡封(今砚山平远街)、句町(今广南)、漏江(今罗平)、律高(通海、建水曲江、弥勒虹溪)、贲古(蒙自、个旧)、毋缀(建水、开远)、胜休(石屏、峨山、元阳、红河)、进乘(今屏边)西随(今金平)六县,置兴古郡,治宛温,统治今天红河、文山州大部分地区。这些僚人应该是自古以来就居住在红河、文山等地的古老民族。据最近考古研究表明,古滇王国是以越人为主体民族建立起来的奴隶制王国。红河位于古滇王国与越南东山文化两大古代文明之间,与古滇文明和东山文化有许多共同的文化元素。
《旧唐书•地理志》邕州宣化条:“ 水本在县北,本牂牁河,俗呼郁林江,即骆越水也,亦名温水,古骆越地也。”明代欧大任《百越先贤志》也说:“牂牁西下邕、雍、绥、建,为骆越。”由此可见,现代红河的壮族都是骆越的后代。
从以上考古发掘资料显示,进入新石器时代以来,红河文明已经反映出很浓厚的百越文化特征。结合文献记载分析,我们不难得出结论,红河新石器时代文化与两广、越南北部应该同属于百越一支——骆越的先民的原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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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史记•大宛列传》。
[23]《三国志•蜀志•张嶷传注》。
[24]《太平广记》卷356引晋郭义恭《广志》。
作者系云南红河州博物馆研究员
王东
“萨保”、“萨宝”、“萨薄”、“萨簿”和“萨甫”多见于北朝隋唐时期的史料。很明显,这些皆非汉语原有的词汇,而是从其他语言音译而来。一般认为,“萨保”、“萨宝”和“萨甫”[1]指的都是该时期以粟特人为主的入华“西胡”聚落的首领,只是不同时期的译法不同,“萨薄”和“萨簿”[2]则多见于该时期的佛教经典。
关于“萨保”、“萨薄”问题的研究,自1863年Alexander Wylie首先猜测“萨宝”为希伯来文“Saupher”的音译并解释为“Scribe”(即抄写员)以来[3],相关研究随着新史料的发现和解释逐渐深入。学者们把研究的焦点确定在了萨保的性质、萨保的语源、萨保与萨薄的关系、萨保开府制度、萨保的职权范围以及萨保的宗教信仰等问题上来。本文将进一步梳理“萨保”、“萨薄”的原始史料,结合相关研究著述,主要探讨前三个问题。
一 、关于“萨保”性质的讨论
多年来,人们在研究“萨保”的时候,总是试图给其下一个完整科学的定义,即是想搞清楚“萨保”是什么的问题。然而学者们掌握的材料和研究的角度不同,给出的定义也千差万别[4],所以,我们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关于“萨保”的原始史料。
(一)编纂文献中的“萨保”
1.《隋书》卷二十七《百官中》
“典客署,又有京邑萨甫二人,诸州萨甫一人。”[5]
“又有流内视品十四等,……雍州萨保,为视从七品。……诸州胡二百户以上萨保,为视正九品。”[6]
2.《旧唐书》卷四十二《职官志一》
“流内九品三十阶之内,又有视流内起居,五品至从九品,初以萨宝府、亲王国官及三师、三公、开府、嗣郡王、上柱国已下护军以上勋官带职事者府官等品。开元初,一切罢之。今唯有萨宝、祅正二官而已。又有流外自勋品以至九品,以为诸司令史、赞者、典谒、亭长、掌固等品。视流外亦自勋品至九品,开元初唯留萨宝、祅祝及府史,馀亦罢之。”[7]
3.《通典》卷四十《职官二十二•大唐官品》
“视流内:视正五品,萨宝;视从七品,萨宝符祆正。……视流外:勋品,萨宝府祓祝;四品,萨宝率府;五品,萨宝府史。”[8]
4.《新唐书》卷七十五上《宰相世系表五上》在郑氏北祖的世系中,有一位郑行谌,其职位是“萨宝果毅”[9]
5.《元和姓纂》卷四“安”姓条
“后魏安难陀至孙盘娑罗,代居凉州,为萨宝。”[10]
(二)墓志中的“萨保”
1.康阿达墓志
“梁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甘瓜三州诸军事、凉州萨保。”[11]
2.安伽墓志(公元579年)
“君诞之宿祉蔚其早令,不同流俗,不杂喧嚣,……,除同州萨保。”[12]
3.虞弘墓志(公元592年)
“大象末,左丞相府,迁领并、代、介三州乡团,检校萨保府。”[13]
4.史诃耽墓志(公元670年)
“君讳诃耽,字说,原州平高县人,……,曾祖尼,魏摩诃大萨宝、张掖县令。祖思,周京师萨宝、酒泉县令。”[14]
5.安万通墓志
“祖讳,魏雍州萨宝,父讳,隋开府仪同三司……”[15]
6.龙润墓志
“义旗西指,首授朝散大夫,又署萨宝府长史。”[16]
(三)关于“萨保”的其他史料
1.史君双语题铭17(公元580年)
“祖阿史盘陀,为本国萨保……其身为萨保判事曹主□,……,授凉州萨保。”[18]
2. 归义县魏惟俨等题名(公元866年)
“曹莲花智嶐(萨)宝”[19]
以上就是笔者搜集到的“萨保”相关的史料。[20] 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元和姓纂》和纪年明确的 “安伽墓志”、“史诃耽墓志”来看,至迟在北周时期“萨保”已经作为正式的官员,并按照当时的选官制度推荐担任,且已有中央和地方之分。隋唐时期,“萨保”制度进一步完善,出现了萨宝府和“祆正”、“祓祝”、“府史”等属官。其中“祆正”、“祓祝”可能为负责祆教祭祀的官员,“府史”可能是萨保府负责文书的官员,“果毅”可能是护卫萨保出入的官员。“归义县魏惟俨等题名”是存在争议的一条材料,该题铭中有“曹莲花智嶐宝”的记载,端方指出“嶐宝”疑为“萨宝”。值得一提的是,“曹莲花”很可能是昭武九姓的粟特人,但该题铭纪年为唐晚期,与常见的萨保史料年代相差甚远。对该题名笔者将另作文讨论,在此不再赘述。但至少可以说,“萨保”不见于宋及宋以后的史料。
二、 关于“萨保”语源的学术讨论
“萨保”一词显然并非汉文,而是其他语言的音译,学者们在研究“萨保”一词的语源的时候,提出了许多观点。现将主要的观点及其发展历程概述如下。
(一)“萨保”来源于梵文
在2003年西安北周史君墓双语题铭未发现前,有相当多的研究文章赞同“萨保”源自梵文的“Sarthavaho”,意为“商队领袖”、“商主”,和见于佛经中的“萨薄(即萨簿)”相当,只是译法不同。
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是日本学者藤田丰八。藤田在其《萨宝》[21]一文中写道“予辈以为萨宝不外即梵文Sarthavaho对音也”,他举出《贤愚经》中有“萨薄”的记载,其藏文译法、蒙文译法和汉文译法都有力地证明了“萨薄”意为“队商之长”,在词根方面与“萨保”关系密切,是“萨保”的另一种译法。“萨保即萨薄”这一观点也能解释北魏晋荡公宇文护小名萨保的历史事实。
这一观点在后来得到了发展。1962年,A. E. Dien从于阗文中的“sa-po(萨波)”入手,展开论述了“萨保”、“萨薄”和相关的印度中亚语言的对应词汇,进一步论证了“萨保”为梵文“Sarthavaho”的音译。1963年,E.H.Schafer认为“萨保”即粟特文“Sarthavak”[22],实际上“Sarthavak”为梵文,非粟特文[23],E.H.Schafer是根据A.E.Dien的说法,但错误认为其为粟特文。
A.Forte在上世纪90年代进一步发展了“萨保即萨薄”的看法,有力地支持了“萨保”来源于梵文“Sarthavaho”的观点。他在1996和1997年先后发表文章论证了此观点。其论证过程可概括为以下四点。
首先,A.Forte在早期佛教文献中找出了许多关于“萨薄”的记载,如《摩诃僧祗律》(东晋佛陀跋陀罗与法显译;卷13、31)、《十诵律》(后秦弗若多罗译;卷25、26、41)、《罗摩伽经》(西秦圣坚译;卷中)、《旧杂譬喻经》(吴康僧会译;卷上),指出“萨薄”为“有足够资本组织一次商贸远征团的商人”,即“队商首领”,语源为梵文“Sarthavaho”。
然后,他指出目前发现的北朝隋唐时期的墓志中有“摩诃萨宝”、“摩诃大萨宝”的记载,如康君墓志铭中有“君讳元敬,……父仵相,齐□州摩诃大萨宝”、翟突娑墓志中有“父娑,摩诃大萨宝。”[24],他认为“摩诃”只能是来自梵文“maha”,那么“摩诃萨宝”即为“maha Sarthavaho”,这进一步论证了“萨保”来源于梵文。
再次,A.Forte进一步指出“萨保”与佛教关系密切,与祆教并无关系,他举出《王妙晖等造像记》有北魏宇文护的名字,认为其是佛教徒,还举出许多名字为“萨保”的佛教徒,如“岐萨保”、“米萨宝”和《惠郁造像记》中的“萨甫下司录商人何永康”,证明“萨保”与佛教的关系密切。
最后,他得出结论,建立萨保府是用来控制外来贸易和宗教等相关事宜的,包括佛教、祆教和摩尼教,然而佛教有自身独特的官吏,不必萨保府监管,自然“萨保”就成了管理祆教、摩尼教等的官吏。这是对设立萨保府的一个合理推论。
1998年,罗丰在其文《萨宝——一个唐朝唯一外来官职的再考察》中,也持有“萨保即萨薄”的观点。“萨保”一词源于印度地区,随着佛教传至中亚地区,其作为官职转化在粟特地区完成,随着大量粟特人移居中国,萨保一职被带入中国。[25]
2000年,芮传明发表《“萨宝”的再认识》[26]一文,认为“萨保”来源于梵文“Sarthavaho”最为可取,他认为是粟特人在经商过程中把印度的“萨薄”一名借为本族商团首领的称号,随着商团在中国的自治或定居,原来的首领成为移民集团的行政长官,即有了后来的萨保府。吐鲁番出土文书中,有“高昌永平二年(550年)十二月三十日祀部班示为知祀人名及谪罚事”文书[27]和“高昌义和六年(619年)伯延等传付麦、粟、糜条”文书[28],其中记载有“虎牙孝恕 萨薄□□ 虎牙孟义 □□□”、“萨薄□□传粟□斛给与车不六多 义和六年□”,芮传明认为“萨薄”与虎牙并提,在古代高昌地区为低级行政官吏,是印度“萨薄”转为“萨保”的过渡环节。其实,早在1986年王素已经注意到这两条记载[29],王素依据吐鲁番出土文书中“主簿”常作“主薄”的现象,将上述文书中的“萨薄”解释为“萨簿”,与后来史书中的“萨保”等同起来,并认为其主要以“汉人”充任,似乎有合理性,但材料甚少,笔者不敢妄加评论。
此外,杨宪益在《萨宝新考》[30]中指出“萨宝”是梵文“Sarva”或康居“Zrw”的对音,亦即中亚康居一带婆罗门教在中国的名称。他认为萨保在中国肇始于汉魏,盛行于唐,唐以后为明教,又分为白云白莲祕密宗教派,至近世犹在民间保留一部势力。但这一观点支撑材料甚少,多属推断,鲜有响应者。
(二)“萨保”来源于粟特文
上文提到藤田丰八早在1925年就提出“萨保”等同于“萨薄”,来源于梵文 “Sarthavaha”。1926年,桑原骘藏就发表文章[31]反对此说,认为“萨保”的语源为粟特文,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但所见回鹘文中的“Sartpau”[32]可能是由“萨保”对应的粟特文发展而来的。
1962年,A. E.Dien找到了“萨保”更为确切的回鹘文拼法“S’rtp’w”。[33]
1971年,羽田明在《粟特人的东方活动》一文中再次强调了桑原骘藏的看法。[34]之后吉田丰在粟特文古信札中检索出“S’rtp’w”一词,认为该词是由梵文和粟特文组合而成,意为“队商首领”,其音义与“萨保”皆吻合。[35]
2002年11月北京大学举办了“第三届伊朗学在中国学术研讨会”,荣新江发表了《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36]一文,他认为,从已经发现的与“萨保”相关的文献记载和墓志来看,担任“萨保”者均与粟特人关系密切,或本身就是粟特人[37],与印度佛教中译为“商人”、“商主”的“萨薄”本无关系。这进一步证明了“萨保”的语源是粟特文中的“S’rtp’w”,而非梵文。
2003年西安发现了北周史君墓,出土有粟特文和汉文的双语题铭,改写了“萨保”研究的历史。2004年,该墓的发掘简报《西安北周史君石椁墓》[38]中提到了双语题铭的粟特文部分还在翻译之中。
2004年4月23日到25日,在中国国家图书馆举办召开了“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学术研讨会,日本学者吉田丰发表了西安北周史君墓双语题铭的粟特语部分,其中汉文“萨保”对应的词汇为粟特文“Srtp’w”[39],验证了其之前在粟特文古信札中的检索。
至此,关于“萨保”来源于粟特文的讨论暂告一段落,这一观点也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认同。
(三)“萨薄”来源于叙利亚文
《法显传•师子国》在记载师子国时有“其城中多居士长者萨薄商人”[40]的记载,有人将其读成“其城中多居士、长者、萨薄商人”,有人认为是“其城中多居士、长者萨薄、商人”。把“萨薄”与“商人”读在一起的认为“萨薄”为Sabaean的音译,指古代居住于阿拉伯半岛的素以航海经商著称的赛巴伊人,[41]而把“萨薄”与“长者”读在一起的则认为“萨薄”为叙利亚语“Saba”的音译,即长者之意[42]。伯希和(Pelliot)在文章Le Sa-pao中也认为“萨保”的语源为叙利亚文“Saba”。王素在考证吐鲁番出土文书中的“萨薄”时也持同样的观点[43]。
(四)“萨保”来源于中古波斯语
“萨保”的语源为中古波斯语,是Laufer在Sino-Iranica一书中提出的,认为“萨保”可以追溯到古波斯语Khshathra-pavan,该词的中期波斯语必然为shath-pava或khshath-pav,意为“地区保护者”。[44]此观点支撑材料甚少,仅从对音吻合出发,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假设,鲜有响应者。
“萨保”语源问题,学者们讨论了近一个半世纪,随着新材料的不断发现,该问题也逐渐清晰起来。目前大多数学者认为“萨保”来源于粟特文中的S’rtp’w,虽然这一看法有很多实物证据,但其对其它材料还没有一个完全合理的解释,可以说,“萨保”语源的问题还没有定论,还等待新材料的出现和研究。
三 、关于“萨保”和“萨薄”关系的讨论
最初研究“萨保”的学者,如Pelliot、Laufer,没有将“萨保”与佛典中的“萨薄”联系起来。最早认为“萨保”即“萨薄”的学者是藤田丰八,上文已经提到,他认为“萨保”的语源为梵文“Sarthavaho”,与“萨薄”只是不同译法而已,之后的A.Forte、罗丰、芮传明等人发展了这一观点。
2002年,荣新江发表的《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45]一文将截止当时发现的与“萨保”、“萨薄”相关的史料分开列表,同类合并、异类对比,指出“萨保”和“萨薄”本无关系。他指出,古代汉文文献中的“萨保”与“萨薄”是严格区分开来的。佛典中的“萨薄”译自梵文“Sarthavaho”,其形象为置办船具、救助众生的富有商人,大多出现在本生故事中;而“萨保”译自粟特文“S’rtp’w”,是北朝隋唐时期粟特聚落的首领,两者从未混淆过。A.Forte曾指出早期研究“萨保”的Pelliot、Laufer等人对“萨保”与“萨薄”的材料都很熟悉,却没有将二者联系起来,感到十分遗憾。荣新江在文章中指出,Pelliot、Laufer不是没能将“萨保”与“萨薄”联系起来,而是他们不认为其中有什么联系。
在2004年举办的“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研讨会上,荣新江更正了其“萨保”与“萨薄”从未混淆过的观点。他发表文章《萨保与萨薄:佛教石窟壁画中的粟特商队首领》[46],对佛教石窟壁画上的“萨薄”进行了系统的论述,认为“萨薄”在本生故事中以菩萨的形象出现,在经变画中有时则以僧人的形象出现,而在8世纪中叶的莫高窟第45窟中,“萨薄”的形象很像粟特商队的“萨保”。在图像与文本的转换过程中,汉译佛典的“萨薄”逐渐失去其原本的形象,人们逐渐不清楚“萨薄”为置办船具、救助众生的富有商人,而把其与平常所见到的“萨保”等同起来。这样的推论就可以解释晚期的回鹘文佛典《妙法莲华经•普门品》中“萨薄”作粟特文的“S’rtp’w”这一问题了。但荣新江的整个论证过程推论性强,还需进一步充实材料,而且对于吐鲁番出土文书中的“萨薄”没有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
四 、结语
“萨保”、“萨薄”研究还涉及到“萨保开府制度”、“萨保的职权范围”以及“萨保宗教信仰”等问题,限于篇幅,本文不再讨论。在2004年4月的“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研讨会的“粟特萨宝与商队贸易”的专场上,学者们对新发现的材料已有了很好的研究。特别是荣新江的文章《萨保与萨薄:佛教石窟壁画中的粟特商队首领》独辟蹊径,从石窟壁画的角度揭示了佛教壁画中的“萨薄”在龟兹和敦煌地区向粟特“萨保”演变的过程,突破了以往仅依据文献记载或墓志的研究,在“萨保”、“萨薄”研究史上具有开创性意义。
笔者接触“萨保”、“萨薄”研究的时间不长,文中难免有不少纰漏。虽然在该问题的研究中未能提出开创性的观点,但形成了两点体会。第一,正如荒川正晴提出的,“迄今为止被称作‘萨宝’官职的研究中,最大的误区是没有意识到自北魏萨宝出现以来到唐代为止,萨宝性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47]”,许多研究文章把“萨保”当作一个静止不变的事物,忽略了整个北朝隋唐时期的历史变迁。这提示我们,在分析史料过程中,不要教条地看待问题,而是要注意史料的时空关系。第二,荣新江在《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一文中,将“萨保”与“萨薄”的史料分开列出,分析出其差异,最后得出“萨保”与“萨簿”联系不大的的结论,后又结合石窟壁画,揭示前人将其混淆的原因。之所以其结论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赞同,是因为他在分析史料的时候注重史料之间的联系和差异,注重史料的辨析,更为重要的是其关注了文字史料之外的图像史料。我认为,注重时空关系和史料的辨析应该是“萨保”、“萨薄”问题将来的研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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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罗丰:《固原南郊隋唐墓地》,文物出版社,1996年。
[4]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北京三联书店,1957年。
[5]A. E. Dien, “The Sa-pao Problem Re-examined”,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82.3, 1962。
[6]池田温著、张铭心译:《近年日本的敦煌吐鲁番研究》,《敦煌学辑刊》,2001年第1期。
[7]姜伯勤:《萨宝府制度源流论略》,《华学》第三辑,紫禁城出版社,1998年。
[8]吉田丰:《西安新出史君墓志的粟特文部分释文》,《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中华书局,2005年。
[9]罗丰:《萨宝——一个唐代唯一外来官职的再考察》,《唐研究》第四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10]芮传明:《“萨宝”的再认识》,《史林》,2000年 3期。
[11]荣新江:《隋及唐初并州的萨保府与粟特聚落》,《文物》,2001年4月。
[12]荣新江:《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13]荣新江:《萨保与萨薄:佛教石窟壁画中的粟特商队首领》《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中华书局,2005年。
[14]桑原騭藏:《隋唐時代に支那に來往した西域人に就いて》,《桑原騭藏全集》第二卷,東京,1968年。
[15]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年第1期。
[16]苏航:《北朝末期的萨保品位》,《西域研究》,2005年6月。
[17]孙福喜:《西安史君粟特文汉文双语题铭汉文考释》,《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中华书局,2005年。
[18]森安孝夫撰、徐婉玲译、张铭心校订:《日本研究丝绸之路的粟特人的成就之回顾和近况》,《西域文史》,科学出版社,2008年。
[19]藤田丰八著、杨鍊译:《萨宝》,《西域研究》(四),商务印书馆,1937年。
[20]王素:《高昌火祆教论稿》,《历史研究》,1986年3期。
[21]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史君石椁墓》,《考古》,2004年第7期。
[22]杨宪益:《萨宝新考》,《译馀偶拾》,三联书店,1983年。
[23]杨军凯等:《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文物》,2005年3期
[24]张庆捷:《<虞弘墓志>中的几个问题》,《文物》,2001年第1期。
[25]张铭心:《十六国时期碑形墓志源流考》,《文史》,2008年第3期。
[26]邱国峰:《墓志与其书风的思考——以六至七世纪入华粟特人墓志为例》,硕士学位论文,国立台北艺术大学,2010年。
注释
[1]因在史料中“萨保”最为常见,为便于表述,故本文暂以“萨保”统称之。但其它材料中原作“萨宝”、“萨甫”的地方,仍忠实于原文。
[2]本文暂以“萨薄”统称之。但其它材料中原作“萨宝”、“萨甫”的地方,仍忠实于原文。
[3]Alexander Wylie, Israelites in China, 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 of facts and events in science, history, and art, relating to eastern Asia, July. 11,1863 & Aug. 3,1863;又见Alexander Wylie ,Chinese researches ,Shanghai ,1897. Historical Section,P.10(文殿阁书庄,1936年影印本)。
[4]钱伯泉在《中国丝绸之路辞典》(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470页)中解释“萨宝”为古代袄教的官名,北印度称商团的首领为萨宝,因波斯所属的粟特族人善于经商,故借用波斯语Sartavaho来做商团首领的称号。吕宗力的《中国历代官制大辞典》(北京出版社,1994,第731页)和《中国历史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年,第2655页)都认为萨甫为梵语音译,亦译为萨宝、萨保,北齐置,管理境内波斯商人及掌祆教祠宇祭祀。刘维新的《新疆民族辞典》(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15页)认为萨保是袄教的主教,为古代波斯语Sartavaho的音译,又译作萨宝,吐鲁番文书中的祀部文书又译为萨薄,同书的第551页,又将“萨宝”作为词条解释,认为是波斯语词汇Spsg的汉字音译,意为“侍法者”、“祭司”,与前文的表述有矛盾之处。周伟洲的《丝绸之路大辞典》(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07页)认为萨宝一词最早源于印度,巴利文中的Sarthavaha梵文中Sarhavaho均为商队导师的音译,汉文史籍大约在2世纪翻译佛经时已有该词的固定译法,译为萨薄、萨婆,以后史籍中萨甫、萨保、萨宝等译法当是循西域胡语而来。任继愈主编的《宗教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第642页)认为 “萨宝”一说是西域康国萨宝水的名称,另说是回鹘语“商队首领”的意思,或是叙利亚语Saba(即“长老”)的音译。
[5]《隋书》卷二十七《百官中》,中华书局标点本,1973年,第756页。
[6]《隋书》卷二十七《百官中》,中华书局标点本,1973年,第789—791页。
[7]《旧唐书》卷四十二《职官志一》,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第1803页。
[8]《通典》卷四十《职官二十二?大唐官品》,中华书局影印本,1984年,第230、239页。
[9]《新唐书》卷七十五上《宰相世系表五上》,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年,第1258页。
[10](唐)林宝撰;岑仲勉校记;郁贤皓等整理:《元和姓纂》(附四校记)中华书局,1994年,第500页。又《新唐书》卷75下宰相世系表5下“武威李氏,本安氏……后魏有难陀,孙婆罗,周、隋间居凉州武威为萨宝”,苏航在《北朝末期的萨保品位》一文中认为《新唐书》的记载为后人追述,不可据此互证。
[11]张维:《陇右金石录》,《石刻资料新编》(21)(影印本),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年,第15985页。
[12]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年第1期。
[13]张庆捷:《<虞弘墓志>中的几个问题》,《文物》,2001年第1期。
[14]罗丰:《固原南郊隋唐墓地》,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69页。图版见此书第71页,按图版为“祖思周京师萨宝酒泉县令”,第69页释文为“祖思,周京左师萨宝、酒泉县令”,其中“左”字恐为误加。
[15](唐)许敬宗编、罗国威整理:《日藏弘仁本文馆词林校正》,中华书局,2001年,第173页。
[16]《全唐文补遗》五,三秦出版社,1998年,第111页,原文作为“又署薛宝府长史”,可能有误。
[17]许多文章将此题铭称为墓志,是有很大问题的。张铭心在《十六国时期碑形墓志源流考》(载《文史》,2008年第3期)一文中对墓志有科学的定义:埋藏在墓域地下(包括埋藏在墓域地下的墓室、甬道、斜坡墓道、或墓穴的填土中)的,专门为了刻写被葬者姓名、籍贯、享年、身份、埋葬日期及颂词等相关内容而制作的,可以长久保存的随葬品。因该题铭为建筑构件,非专门制作,不能算作墓志。
[18]孙福喜:《西安史君粟特文汉文双语题铭汉文考释》,《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中华书局,2005年,第19页。
[19](清)端方《陶斋藏石记》,《石刻史料新编》(第一辑,第十一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年,第8334页。端方认为“嶐”字微缺,可能是“萨”字。
[20]除上述记载外,还有一些关于“摩诃萨宝”、“摩诃大萨宝”的史料,本文认为其与“萨保”的关系仍待讨论,又涉及到“萨保”与“萨薄”的关系,不在此详列,将在后文讨论。
[21]载藤田丰八著、杨鍊译:《萨宝》,《西域研究》(四),商务印书馆,1937年,第44页。原文载日文《史学杂志》,1925年3月号。
[22]此据E.H.Schafer著、吴玉贵译:《唐代的外来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35页。原书为:The Golden Peaches of Samarkand,Berkeley & Los Angels,1963。
[23]参考荣新江:《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载叶奕良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28—143页。
[24]赵万里编:《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图版四八四,《石刻资料新编》(第三辑—四),新文丰出版公司,1986年,第215页。
[25]姜伯勤:《萨宝府制度源流论略》,《华学》第三辑,紫禁城出版社,1998年;罗丰:《萨宝——一个唐代唯一外来官职的再考察》,《唐研究》第四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26]芮传明:《“萨宝”的再认识》,《史林》,2000年3期。
[27]《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二册,文物出版社,1981年,第46—47页。
[28]《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三册,文物出版社,1981年,第111页。
[29]王素:《高昌火祆教论稿》,《历史研究》,1986年3期。
[30]杨宪益:《萨宝新考》,《译馀偶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3年,第337页。
[31]桑原騭藏:《隋唐時代に支那に來往した西域人に就いて》,《桑原騭藏全集》第二卷,東京,1968年,292—293、359—360頁。
[32]按森安孝夫撰、徐婉玲译、张铭心校订:《日本研究丝绸之路的粟特人的成就之回顾和近况》(载朱玉麒主编:《西域文史》,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325—353页)中的说法,“Sartpau”在回鹘文经典《观音经》中含义为“商主”。
[33]A. E. Dien, “The Sa-pao Problem Re-examined”,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82.3, 1962, pp.336-346.
[34]羽田明:《ソゲド人の東方活動》,《岩波讲座世界历史》第6卷《内陆アヅア世界の形成》,岩波书店,1971,426—427页,转引自荣新江:《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35]吉田丰:《ソゲド雜錄(Ⅱ)》,《オリエント》第31卷第2号,1989,168—171页,转引自荣新江:《萨保与萨薄: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36]载叶奕良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28—143页。
[37]《翟突娑墓志》和《虞弘墓志》中的“翟”姓和“虞(鱼)”姓不能确定,但与粟特的关系紧密。焉耆也一样。
[38]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史君石椁墓》,考古,2004年第7期。
[39]吉田丰:《西安新出史君墓志的粟特文部分释文》,《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中华书局,2005年,第26—42页。
[40]东晋沙门释法显撰、章巽校注 :《法显传校注》中华书局,2008年,第280页。
[41]持这种观点有Herbert Giles 和 James Legge。
[42]Deveria,Musulmans et Manicheans Chinois,Journal Asiatique,1897,转引自龚方震、晏可佳:《祆教史》,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280页。
[43]王素:《高昌火祆教论稿》,《历史研究》,1986年3期。
[44]英文原文未找到,参考了芮传明:《“萨宝”的再认识》,《史林》,2000年第3期;龚方震、晏可佳:《祆教史》,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280页。
[45]载叶奕良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第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28—143页。
[46]荣新江:《萨保与萨薄:佛教石窟壁画中的粟特商队首领》,《粟特人在中国——历史、考古、语言的新探索》,中华书局,2005年,第49—71页,又见于《龟兹学研究》(第一辑),2006年9月。
[47]森安孝夫撰、徐婉玲译、张铭心校订:《日本研究丝绸之路的粟特人的成就之回顾和近况》,《西域文史》,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329页。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叶尔米拉
在佛教北传的路线上,遗存着大量佛教石窟。佛教壁画都是佛教教义和精神的艺术呈现,都是佛教经典的“变相”。但是有一部分形象虽然与佛教密切相关,但是并不属于佛教的内容,那就是来自现实生活的“供养人”形象。在龟兹地区发现的众多石窟壁画中,“供养人”的形象出现的频率较高,保存得也比较完好,为研究龟兹地区当时人们的体质特征和人种划分提供了一定的线索。
形态学研究是体质人类学最古老的主要组成部分,它研究人类(活人、骸骨和尸体等)在描述和计量上的特征。那么,它是否可以用到佛教石窟壁画中的供养人的体质分析中去呢?本文将从体质人类学的角度出发,以新疆龟兹地区的佛教石窟壁画中的供养人形象为分析对象,对龟兹地区佛教盛行时期人群的体质特征进行尝试性的分析。
一
新疆位于我国西北部,这里沙漠和绿洲交相辉映, 处于链接东亚文明与中亚、南亚、西亚乃至欧洲文明的核心位置上。这就必然使其成为各种不同来源的人口相互交融, 各种不同类型的文化相互影响的重要地区。这使该地区成为了进行考古学、民族学、人类学等学科研究的理想场所。正因如此,体质人类学家们多年来一直对新疆各地出土的古代人群做着各项体质人类学分析,在为分析这些人群的人种和族属划分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
在这里,要进行的是龟兹地区佛教壁画中的供养人的体质人类学探讨。龟兹,古代西域三十六城廓诸国之一,史书上记载为丘慈、屈兹、屈支等,位于天山之南,塔里木河之北,东临阿耆尼(今焉耆) ,西连跋禄迦(今姑墨) ,即以现新疆阿克苏地区库车县为中心,旁及新和、沙雅、拜城、轮台等地。之所以选择龟兹地区作为探讨对象的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龟兹为古西域大国, 也是个创造了灿烂文明的华夏西部城邦古国。它位于中亚腹地,“丝绸之路”的十字路口。中亚腹地区域辽阔,从东到西几乎越过整个亚洲中部地带的一半路程。它北倚天山,南以昆仑山为界与西藏相隔,东部的边界达到祁连山地区,西部则紧靠帕米尔高原。在中亚腹地的天山山脉与确尔达格山、库鲁克达格山、塔里木盆地之间形成了一个从南到北宽约300多公里的富庶地带,这就是古代龟兹之地。[1]在《汉书•西域传》中这样记载:“龟兹国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扦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根据这则史料,我们得知,北道上的龟兹国与南部的精绝国、东南的且末国、西南的扦弥国等南道诸国存在着一个共同的边界。此外,作为北道大国,自三国至北魏以来,姑墨、温宿、尉头等均隶属龟兹,是做人种方面研究的理想区域。
第二,龟兹堪称为我国佛教圣地的佼佼者,遗留的佛教石窟寺较多,壁画资料丰富。佛教传入龟兹以后,龟兹社会的王公贵族很快信奉佛法,大建佛窟,先后建成了以克孜尔、库木吐拉、克孜尔尕哈、森木塞姆、台台尔、玛扎巴哈、托乎拉克艾肯、阿艾等石窟为典型代表的龟兹石窟群,并将自己的画像画入了壁画中。在龟兹供养人形象中,就有不少龟兹供养人、汉族供养人、回鹘供养人。供养人形象资料比较齐全,虽然很多壁画已经被国外探险者割走,但是图片资料还是比较丰富。
第三,关于龟兹人物的真实形态、历史遗存的资料比较缺乏。真实反映龟兹人的形态特征的唯有从龟兹壁画供养人形象中,找到比较可靠的答案。龟兹佛教壁画出现了大量的供养人形象,为从体质人类学的形态人类学的角度,对其进行人种分析提供了比较清楚的标本。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佛教壁画中供养人的形象基本以供养人的长相为基础画成,可以说是对当时人物形象的复原,因此对供养人的形象做进一步体质人类学角度作分析是可行的,对我们研究当地人群的种族和族源有着很大的帮助。
第四,“龟兹”一词为吐火罗语,从时间上来看,吐火罗人于公元前2世纪末到公元前1世纪初进入新疆天山南北,成为了最早定居此地的古代民族之一。学界的研究认为,阿尔泰山至巴里坤草原之间的月氏人、天山南麓的龟兹人和焉耆人、吐鲁番的车师人以及塔里木盆地的楼兰人都属于吐火罗人。[2]另外,在回鹘人于9世纪中叶西迁龟兹前,当地的确被称作吐火罗。[3]因此,吐火罗人这个线索,为进行供养人的体质探讨提供了一个平台。
第五,大量的出土文物和文书,以及国内、外学者们常年的龟兹学研究,为我作这项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实物和理论基础。
二
体质人类学的知识体系主要由人体形态学、 生物进化论、 灵长类学、 古人类学、 人种学等五个板块构成。本文用的是其中的人体形态学和人种学方面的知识。人体形态学,考察的是人体结构和形态, 包括人体特征与其他动物特征的比较, 理解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而人种学,则考察的是当代人类差异在世界上的分布和各自的适应机制, 包括人类种群的变异程度和原因, 当代人类种族跨国、跨民族、跨地域分布和多元认同的特点, 识别和批判各种形式的种族偏见和种族主义。[4]其中,人体形态学是体质人类学最古老的主要组成部分,它从皮肤的色素沉着、头发的形状、头的形状和比例、脸的形状和比例、眼睛的形状和颜色、身高和身体的比例等对人的体质特征进行研究,并划分人种。
人种是世界人类种族的简称, 是指人类在一定的区域内、历史上所形成的, 在体质上具有某些共同遗传性状包括肤色、眼色、发色和发型、身高、面型、头型、鼻型、血型、遗传性疾病等的人群。最早的人种分类, 是多年前古埃及第十八王朝西替一世坟墓的壁画, 它以不同的颜色区别人类, 将人类分为四种:第一, 将埃及人涂以赤色;第二, 亚洲人涂以黄色;第三, 南方尼格罗人涂以黑色;第四, 西方人及北方人涂以白色。这成为今天将人类分成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褐色人的起因。[5]
被誉为“ 西方人类学鼻祖” 、“人类之父” 的德国格丁根大学教授布鲁门马赫, 是第一个用科学方法进行人种分类的, 他根据肤色、发色和发型、眼色、身高、头型等体质特征,以及原住居民地, 把现有人类划为五大人种。其中高加索人种(白种),皮肤白色,头发栗色,头部几成球形,面呈卵形而垂直,鼻狭细;欧洲和西亚、北非的居民属之, 但芬兰人、拉普兰人等除外;蒙古人种(黄种),皮肤黄色, 头发黑而直, 头部几成方形, 面部扁平, 鼻小, 颧骨隆起, 眼狭细;西亚以外的亚洲人和北部的因纽特人、拉普兰人和芬兰人属之, 但不包括马来人。[6]
我国西北地区古代居民在人种地理分布方面的一个突出的特点,即:包含有蒙古人种和欧罗巴人种两个大人种的成分。每个大人种下面又各自区分为若干不同的种族类型, 同时也有属于两大人种之间过渡性质的混血类型的存在。这种复杂的种系构成情况恰好与我国文献中有关西北地区古代民族众多、种系来源繁复的记载相吻合。[7]
三
龟兹地区的语言属于吐火罗语,属于印欧语系。所以自古居住在西域而使用这些语言的民族,依最普通的看法,应为亚利安人种。[8]吐火罗人是欧亚大陆上的一支相当古老的民族, 这个古老的民族因为灭亡了中亚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而最早在西方引起了古代希腊人的注意。汉文和希腊文献的记载表明, 吐火罗人最东已到达了中国的北部地区, 并在河西敦煌地区留下了有关他们活动的记载。这一点也为考古材料所证实。龟兹、焉耆一带是吐火罗人聚居的地区之一。吐火罗语文献的发现及相关的研究成果, 已界定了操这种语言居民的族属系印欧人种, 而且他们的体质特点在龟兹的佛教洞窟中的壁画上得到了形象的反映。
德国学者克林姆凯特指出:“库车的吐火罗人, 在壁画上留下了他们外貌的生动画面。在库车附近的克孜尔洞窟内,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吐火罗人是供养人, 有一部分由夫人陪伴着, 是高大的白皮肤人物, 有一部分是蓝眼睛红头发, 他们比我们在吐鲁番艺术中见到的东亚型人物, 更具有欧洲人的特点。”此外,勒柯克也注意到:“当我第一次在库车绿洲中挖开一个被埋没的洞窟, 进到里边时, 那些吐火罗君侯供养人的画像, 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这是因为, 在吐鲁番绿洲的石窟寺中留下了自己画像的那些骑士和君侯们, 其脸型和服装完全显示了他们的亚洲起源和文化, 而在这里看到的壁画, 极其生动地令人想起了欧洲骑士时代的绘画。”[9]
其实,公元后的龟兹历史资料比较丰富。学术界公认从两汉到唐末,龟兹地区文化是多元性的,希腊罗马文化、波斯文化、印度文化、中原文化都对龟兹地区产生过影响。因此,这里的人种成分比较复杂。
四
龟兹壁画中供养人身份地位相差很大, 有国王、王族、商人和庶民。根据龟兹石窟造窟的自然条件和规模形制以及所留存的供养人形象, 供养人绝大多数是贵族和商人, 有的就是国王开凿的。据考证, 克孜尔第205、224、69、199、8窟, 克孜尔尕哈14窟均为国王或王族成员所建。
(一)龟兹石窟壁画中欧罗巴人种供养人的面部特征
《史记•大宛列传》云:“自大宛已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髯,善市贾, 争分铢。”显然, 张骞对于中亚诸民族印欧人种的特征有强烈而深刻的印象,其中自然应当包括有中亚吐火罗人(大夏)。《魏书•西域传》明言:“自高昌以西,诸国人多深目高鼻。”更肯定了焉耆、龟兹一带的吐火罗人同中亚的吐火罗人均属印欧人种的事实。
克孜尔205窟(图一)的供养人经学者研究考证,其入口东侧的供养人为龟兹国王托提卡及王后斯瓦扬普拉芭。
供养人形象完全来源于世俗现实生活,国王和王后“剪发垂项”,这与史藉上载龟兹“ 男女皆剪发,垂与项齐”完全相符。
其发色为深褐色, 脸盘呈长圆形,鼻子高挺而笔直,与额头连通,侧视成一条直线, 即典型的“ 希腊鼻子” 。双眼半闭,绘画者用色彩的明暗显出了深凹的眼窝,眉毛细长而高挑,正唇形的嘴唇为欧罗巴人种所特有。
与此类似的例子很多,如图二和图四。这个临摹图片是库车苏巴什遗址出土的舍利盒(图三)上彩绘图案的局部,图二上这两位舞蹈者,高鼻深目,很典型的欧罗巴人种;而图四所描绘的乐人的形象和图一中国王的形象是一致的,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图五是克孜尔18窟甬道内侧壁龟兹供养人,这个供养人的头发的颜色接近于黄色,欧罗巴人种的特点更加明显。
再做一个局部比较。如图六中的第一个眼睛是欧罗巴人种的眼睛,没有蒙古褶,第二个眼睛属于蒙古人种的眼睛,蒙古褶明显。图七是龟兹托提卡国王的壁画的面部,他眼睛虽然半闭,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属于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眼睛。
(二)龟兹石窟壁画中的蒙古人种供养人的面部特征
公元九世纪中叶,回鹘人在龟兹地区建立政权,便很快就皈依了佛教,改建和重建洞窟,彩绘壁画,直到十一世纪以后,历经近三个世纪。例如:克孜尔石窟47、60和224等窟保留了一些回鹘供养人的痕迹;森木赛姆石窟和苏巴什佛寺遗址,也残存了一些回鹘时期的壁画和回鹘供养人像。但保存回鹘壁画最多、内容最丰富、最能反映龟兹地区历史文化的却是库木吐拉石窟。如图八就是库木吐拉79窟门壁处的五身供养人。从他们的面部特征来看,具有明显的蒙古人种的特点:肤色淡黄、深浅不一, 头发直而硬、色深, 眼色深,上眼睑有内眺褶蒙古褶,鼻中等宽、鼻根低矮或中等,面部扁平宽大,高颧骨,凸唇,唇厚中等。图九就是中国王(图八)眼睛的特写,我们可以看出典型的蒙古褶。
(三)一些佛教人物的面部特征
在龟兹壁画中,除了供养人以外还有许多佛、菩萨的形象。他们体格雄伟、健壮近似欧洲人,面貌也像希腊人,额部广阔,鼻梁隆起、通入额部,眼大唇薄,下腭宽大突出,属典型的犍陀罗式的佛教艺术造像。正如德国探险队成员勒柯克所言:“这里的壁画,是我们在中亚任何地方所找到的最优美的壁画,它包括传统中的佛陀的种种形态和他所处的种种场而。而且又几乎都具有古希腊的特征。”
1. 佛教壁画人物体质特征
图十是库木吐拉新2窟顶部的菩萨局部,这两个菩萨的面部特征无论是眼睛、鼻子还是脸型特征,都是比较明显的欧罗巴人种的特点。
图十一是克孜尔18窟前壁的音乐天人,从这个音乐天人面部我们可以看出很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特点,尤其是他面部特征符合深目、薄唇、高鼻的阿波罗式希腊美男标准。
从图十二中第一佛身的面部特征来看,浓眉、大眼,高鼻,褐色的卷发,披于颈后,显出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面部特征。而第二佛身虽然不是褐色的卷发,但是,浓眉大眼,而且,长有浓密的胡须,也属于白种人。
2. 佛教雕塑的面部特征
除壁画之外,龟兹的佛教石窟中,还有大量的雕塑作品,种类非常多。与壁画中人物的造像特征很相似,并或多或少地反映出当地人种的一些特点。因此,我们可以看出很多佛教人物的形态特征与供养人的形态特征相似。
龟兹地区遗存的佛教造像和壁画中的人物形象同出一格,而且每个时期的风格不尽相同。受犍陀罗造像影响, 其模仿的痕迹非常明显,如图十三所示的前三尊泥塑头像,他们发式呈波浪式卷曲,无论从头部、脸部造型还是从发式发髻看, 都有明显模仿犍陀罗王子菩萨像的痕迹。面部特征为:宽额, 高鼻, 波浪式卷发, 不仅可以看到犍陀罗造像的特征, 更可以从中直接看到犍陀罗所模仿的希腊一罗马雕刻中的欧洲人种的特征。第四尊佛像则具有浓厚的印度犍陀罗风格。
不过尽管如此,这些雕塑的头部、脸部和发式的造型虽均有明显的犍陀罗造像的印记, 鼻子也大体是典型的“希腊式” 鼻子, 但是与犍陀罗造像仔细比较一下就能发现, 这些塑像的眉毛与眼睛间之距离加大, 眉毛和鼻梁的连接处比较柔和, 已经不是棱角分明的一条直线, 眼窝也比犍陀罗式造像浅多了, 鼻梁、耳头比较柔和圆润, 显得更具有肌肉感, 下领短而深陷两颐中, 露出所谓的双下巴, 脖颈又短又肥, 差不多与头等粗。与犍陀罗式的高鼻深目塑像相比, 这些形态已经具备了较多本土形象的特点。这使我们不得不相信,佛教造像者在造像过程中或多或少地借鉴了当时龟兹本地人的形象。
当然,除了接受异域文化的影响外, 龟兹造像还自然融入了许多龟兹本地的文化因素和华夏内地中原汉文化的因素。如库木吐拉出土的泥塑头像图十四所示,无论从其长相还是发式都可以看出她是很典型的唐朝人。这完全可以证明当时龟兹地区和唐朝的来往是非常密切的。
从这些壁画和雕塑来看,他们比较符合布鲁门马赫教授的人种分类标准,可以推断龟兹壁画中人物的人种有欧罗巴人种和蒙古人种。
(四)克孜尔墓地出土的人骨材料的分析结果
西北大学和上海大学的陈靓和汪洋两位老师在2005年对新疆拜城克孜尔墓地出土的23例西周至春秋时期的头骨做了人种学研究。他们得出的结果是:克孜尔墓地居民的种系特征归属于欧洲人种地中海类东支印度——阿富汗类型。两位老师认为:首先,从头骨的非测量性特征和测量项目的观察看,克孜尔墓地头骨普遍拥有较长的颅型,中斜的额坡度,深陷的鼻根凹陷,中等宽的面型以及在水平方向突起强烈的上面部和中面部,强烈隆起的鼻梁,发达的鼻棘,锐型的梨状孔下缘,角形眶,弱的矢状嵴,很小的下颌圆枕出现率。这些特征使得克孜尔墓地居民归属于欧洲人种。其次,按次一级的种族类型对克孜尔墓地头骨进行划分,该组头骨具有较长的颅型。中等高、宽的面型,较小的鼻颧角和颧上颌角,中等突起的眉弓和眉间突度以及中等隆起的鼻根,中斜的额坡度,上述特征与欧罗巴人种中的地中海类型相近。但克孜尔墓地人头骨与典型的地中海类型人群相比,在某些特征上明显存在形态偏离,即该组头骨颅型偏低,眶型亦属低眶,鼻略阔,这些特征或许是欧洲人种“原始型”特征的保留。第三,运用聚类分析和主成分分析的方法,对克孜尔墓地头骨及其周边地区古代组进行比较、研究,该组头骨与苏贝希Ⅱ组、阿拉沟I组、山普拉组、楼兰组、南帕米尔塞克组、中亚一卡拉捷比组归为一类群,形态特征较为接近。这也正好反映出克孜尔组头骨最接近地中海类型的东支印度型——阿富汗类型。
地中海东支类型的人群具有分布范围广、年代跨度大的特点。关于这一类型人群的来源,韩康信先生曾经做过这样的推测:“中亚的古代地中海人种成分越过了帕米尔高原,一方面沿塔里木盆地的南缘,向东推进到罗布泊地区。另一方面,一部分地中海人种成分沿塔里木盆地北线向东渗进到天山东段地区,并且在渗进过程中,可能比从其南线向东渗进的同类更多与当地居民发生混杂。” 克孜尔墓地恰好位于塔里木盆地北缘,帕米尔高原与天山东段地区之间,其人种构成又属于地中海类型,因此,这些居民很可能就是翻越帕米尔高原,从今天的喀什地区沿塔里木盆地北线东进的那部分人群。至于这组颅骨在颅形、面形上与典型的地中海类型人群存在一定程度的形态偏离,则可能是受东部或北部古欧洲人类型因素影响的结果。对克孜尔墓地头骨人种学研究得出的结论支持了韩康信先生的上述推论,因此,可以说这一推论具有很强的合理性。
此外,新疆博物馆的王博老师和库车文物局傅明方老师,对库车县苏巴什南北朝至唐代初期的古墓出土的改形女颅进行研究的结果看,该头骨的指数中4项属于欧罗巴人种特征,有9项趋向于蒙古人种类型。[10]
这些结果,从不同程度证明了:龟兹地区早期活动的人群中欧罗巴人种的比例较高;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人种以及他们与欧罗巴人种混合的人种越来越多。
五
前面所讲的都是供养人或者佛教人物的面部体质特征,下面来看看其他体质特征。如图十五,这幅壁画是在克孜尔早期的佛窟中发现的,是两身下跪的龟兹供养人形象。虽然他们跪着,但是不难看出他们身材高大。图十六中的三身供养人同样身材高大、修长,与真人等身,与龟兹出土的人体骨骼相一致。在看库木吐拉新2窟顶部的菩萨(图十七),他的身材也比较高,尤其是四肢修长,无疑是欧罗巴人种。而图八中的回鹘供养人,则身材矮小敦实,颇具蒙古人种的特点。
结语:
西域史前文化的人种成分是比较复杂多样的。既有欧罗巴种,也有蒙古利亚种,同时还有混合型。总体看,欧罗巴种占主要优势。[11]从龟兹壁画中的供养人形象,可以看出欧罗巴人种和蒙古人种都存在。因此可以初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1. 龟兹地区的佛教壁画中的人物形象,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的,尤其是在佛教繁盛期,无论是供养人,还是佛教人物形态都已经典型龟兹化,一改初期人体粗壮,下肢较短的犍陀罗人体特征,而是体型修长,上下肢比例匀称。面部丰满,五官集中,头型扁圆,与玄奘《大唐西域记》所记“以木押头,欲其匾匾也”[12]相合。在库车苏巴什佛寺出土的一具人骨,其头部就有压扁的现象,腿骨架也很细长,证实了《大唐西域记》的记载,也印证了龟兹壁画人物体形就来源于本地人。[13]
2. 龟兹地域烙印表现最明显的,就是犍陀罗造像原先佛像脸部的欧洲人深目高鼻特征以及高大魁梧身材的造型发生了改变, 逐渐掺入龟兹人的脸型和身材的元素, 如头面部造型开始平面化, 身材渐变粗短, 形状开始具有龟兹的民族和地域色彩。根据《大唐西域记》记载, 直至唐代, 因为龟兹地方的特殊风俗, 这里人的头型都具有扁宽的特征,这一点已为库车附近墓葬出土的头盖骨所证实。而从克孜尔石窟壁画中的各种佛、菩萨和世俗供养人的画像来观察, 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其特征主要是圆头, 额际扁高而宽阔, 暇际到眉间的距离较长, 两颐浑圃, 下领短而深陷两颐中, 形成所谓的双下巴, 整个脸型也几成方形。圆浑的脸上, 安排着小而集中的五官, 形成长眉、大眼、高鼻、纤口的特点。脖颈短肥, 几与头等粗。而龟兹佛教造像塑像头部塑造的效果与壁画中人物面部结构表现方式基本吻合。[14]
3. 大多数学者认为,公元8世纪前龟兹本土人大体为欧洲人种。这一点其实通过壁画中的供养人形象完全得到了证明。即:回鹘人到龟兹以前,壁画中的供养人形象的欧罗巴人种特征比较浓厚。这样我们探讨龟兹人的人种和族属就有依据了。
4. 由于对壁画人物进行体质人类学探讨,并不能像骨骼测量一样做得非常细致精确,用的只是简单的观察法,采用了初步的形态学的方法,虽然能看出壁画人物的白色人种或者黄色人种的特质,但不能精确地分析出两者之间的混合类型。
5. 由于龟兹地区是希腊、罗马文化、中原文化、印度文化汇聚的地方,因此,从壁画中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些文化的相互影响,例如:有些人物宽额, 深目,高鼻, 波浪式卷发, 几乎就是一个欧洲人的写实, 不仅可以看到犍陀罗造像的特征, 更可以从中直接看到犍陀罗所模仿的希腊——罗马雕刻中的欧洲人种的特征。那么类似的壁画或者佛教雕塑,我认为只能作为个体来探讨,而不能作为代表来分析。
总之,我认为对龟兹壁画中的供养人的形象,从形态学的角度进行探讨,虽然没有骨骼测量的结果准确,但是对我们了解当时人们的面部和毛发等体质特征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朱英荣: 《龟兹壁画拾零》,《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四期。
[2]王欣:《吐火罗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33-55页;徐时仪《关于吐火罗人的起源与迁徙问题》,《吐火罗人的起源研究》,昆仑出版社2005年版,第82-1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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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段景春、李章启: 《世界人种分布与地理环境》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年11月,第四期。
[7]朱泓:《中国西北地区的古代种族》,《考古与文物》,2006年第5期。
[8](日)羽田亨著、耿世民译:《西域文明史概论》,第9页中华书局出版,2005年。
[9]克林姆凯特:《丝绸古道上的文化[M]》,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4年。
[10]王博、傅明方:《库车县苏巴什古墓改形女颅的研究》,《龟兹学研究(第三辑)》新疆龟兹学会主编,2007年。
[11]余太山主编:《西域通史》,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3页。
[12]《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第54页。
[13][14]霍旭初:《克孜尔石窟故事壁画与龟兹本土文化》,《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
作者单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马建新
撒拉族是一个神奇而剽悍的优秀民族,她是一个以中国西部为生存平台,以中亚撒鲁尔人为主体,以伊斯兰文化为纽带,吸收周边汉、藏、回等许多民族成分而形成的一个人口虽少,但凝聚力很强的民族。
撒拉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既传承了伊斯兰文化,又弘扬了突厥文化、蒙古族文化、藏族文化、汉族文化和回族文化,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艺术。
一、蒙古族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影响
撒拉族与蒙古族是有历史机缘的。撒拉族的先民是乌古斯部的撒鲁尔人,原来是我国古代少数民族西突厥的一个支系,游牧在伊犁河一带。后经过迁徒分合,13世纪前半叶,阿干罕的儿子尕勒莽被蒙古贵族签军,他率领本族170户东行,辗转行军,与蒙古军一道参加了攻克西夏都郡(宁夏银川)的战役。因为在蒙古族统一中国的进程中,撒拉族的先民发挥了非常寻常的作用,为此受到元朝统治者的赏识,不但在政治上作为“色目人”的一支受到优待,而且将循化地区安排给背井离乡,跟随蒙古人南征北战,为统一中国立下赫赫战功的撒拉族先民居住。
撒拉族先民们在东迁过程中,与蒙古军的关系是友好、融洽、有难共当的。可贵的是,撒拉族先民们从蒙古军的身上,学到了蒙古族好战、习武、刚毅的秉性,并吸收了他们的文化和性格特征。因此,可以这样说,撒拉族的尚武精神与蒙古族的勇武尚战之风是一脉相承的,而且祖先赋予的这种尚武精神在循化地区严酷的环境中得到了发扬,撒拉人没有被恶劣的自然条件所吓倒,而是靠一身胆气和超人的本领,靠脚户、狩猎、伐木来维持生存。正是撒拉族先民们的骨子里有了尚武精神,不敢受辱,因而得到了自元代以来统治者的青睐,多次被证调,参加了一系列的军事活动,在明代有史可查的就有17次之多,其中12次是抗击蒙古贵族扰明边塞,其余5次是征剿反明武装斗争。正是这种尚武精神的影响,才引发了一次次的反清起义;正是尚武精神的作用,撒拉人才具备了吃苦精神。
要说蒙古族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影响,那就是经济文化(畜牧业文化)和体育文化。撒拉族先民们从蒙古人那里学到了放牧。为此,初来乍到的撒拉族先民们,一边从事畜牧业,一边搞皮张生意。与此同时,撒拉族先民们十分酷爱体育运动,铸就一身强健的体魄。
撒拉族的传统体育骑射、摔跤、拔腰、抛石、蹬棍等原属于蒙古族传统体育项目,撒拉族先民们在东迁时从蒙古人那里学来用之。尤其是骑射为主的兵民合一制曾是蒙古人重要的军事制度。它对定居的,从事农业的撒拉族早已失去了作用,但撒拉族在早期经营过一定规模的畜牧业,且为纳马之族,因此,撒拉人都爱养马骑马,每逢农闲时节,进行赛马比赛。解放后,凡在县上举行的重大节庆活动中,总有撒拉人的“赛马”比赛,展示撒拉尔汉子的威武的风采。骑射向来是相铺相成的,两者缺一不可,射艺超群被认为是男子的最高荣誉之一,因而撒拉族地区以前经常举行射箭比赛,培养善战能力。除此之外,撒拉族语言中渗透了不少蒙古语。
二、藏族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影响
撒拉族与藏族的关系在一定层次上还是比较密切,几百年来一直存在着“夏尼”(意即本家)的关系。从传说和文字资料中可以看到,撒拉族先民初来循化之时,人口不足千人,据本民族传说,撒拉族先民在循化定居下来之后,便向邻近的边都沟(文都)的藏族通媒求婚,藏族同意和他们通婚,继而,藏族文化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传播与创造起了重要作用。
一是藏族人的农业文化对撒拉族的经济生活产生了较为重要的影响。撒拉族先民从中亚迁徙循化时,曾带来黑芝麦和白芝麦,定居循化后,在与藏族的交往过程中,学会了藏族人用铧犁耕地种植农作物的技术,这为以后撒拉人从事农业生产打下了基础。
二是藏族畜牧业文化对撒拉族经济生活的转变有着很大的关系。因特殊的自然环境,撒拉人在从事农业的同时,兼营发展畜牧业,所饲养的牲畜又与周围藏族进行商业交换。据《循化志》载:撒拉族在元明,甚至清初,主要饲养的是马、牛、羊、鸡、狗等,这与藏族饲养的牲畜家禽种类大体相同。藏族对撒拉族畜牧业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三是藏族商业文化对撒拉族经济生活的改善起了一定的作用。撒拉族先民善于经商,先民们从周围藏族那里用自己的土特产或钱币收购羊毛、皮张做转手买卖,或者充当类似在清代出现“歇家”的角色,这在客观上无疑促进了撒拉族和藏族人民的商业交流。
四是藏族的语言和习俗文化对撒拉族的衣食住行影响较大。由于撒拉族与藏族的通婚,藏族的一些习俗和语言在撒拉族中留存的较多。民居方面,撒拉族依仿藏族民居特征,依沟壑而居,庄廓四周为高大的土墙,土墙底层用石砌筑,土木房、单扇门、门内边缘安有木锁、用木匙开启,房顶四周齐放干柴,庄廓墙四角放白石头,室内衣服要挂在一根横杆上等。(1)饮食方面。撒拉族依仿藏族习惯喜欢吃牛羊肉、酥油糌粑、奶茶、浆水饭、搅团、馄锅馍等;(2)婚嫁方面。撒拉族遵行了藏族的好多礼节。在送亲的路上,给迎亲者吃“油搅团”;用三碗牛奶,其中一碗泼在新娘骑的马蹄上;新娘离开娘家大门时,倒退而出,同时泼洒手中的粮食;新娘在一路上要唱“哭嫁歌”;在宴席场上,对舅舅要抬羊背子等。(3)语言方面。由于频繁持久的交往,大部分撒拉男子(甚至一些女性)也掌握了藏语。而且从藏语中吸收了很大数量的词汇在撒拉族中经常运用。
五是藏族民间文学艺术对撒拉族文艺的传播与创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撒拉族在长期的历史生活中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文学艺术,其中:藏族民间文学艺术直接或间接地渗透到撒拉族民间文学艺术当中,许多撒拉族民间故事、谚语来自藏族的民间文学,如“莽斯哈日”、“高赛日的故事”、“后娘”、“天池的来历”、“庵古日拱北的传说”等。撒拉族花儿的颤音也受到藏族拉伊的影响,尤其是《孟达令》的开场音“哎哟”与拉伊的开头曲调完全一致,这种兼收并蓄的唱法,使撒拉族花儿在整个西北花儿中别具魅力,颇受人们欢迎。
三、回族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影响
撒拉族中有相当数量的人口是与积石关以东和大力加山以东的回族移入后融合而成的,撒拉族中有所谓韩姓以外的“外姓五族”,其中“马姓者居九”,还有沈姓等,寻根溯源,均为回族。回族主要聚居在县城附近的托坝、瓦匠庄、线尕拉、沙坝塘,城内西街及道帏沟中的贺隆堡塘等村庄。由于回族和撒拉族同信伊斯兰教,为此,风俗习惯等方面基本相同,也可以这样说,撒拉族的大部分风俗习惯是借鉴了回族习俗的,如:婚嫁中的念尼卡亥,丧葬中的给亡者净身,以白布缠身,站殡礼、速葬、土葬等。饮食文化中的碎饭、馒头、油香、散饭、包子等。服饰艺术中妇女戴盖头、男子戴白色的圆顶帽等。在文学艺术方面。回族的宴席曲《没奈何》、《马五哥》以及回族花儿(河州花儿)在撒拉族中也广为流传,为撒拉族歌谣的传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四、汉族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影响
循化的汉族是在清雍正八年(1730年)修城设防以后陆续迁入的,他们中有的系驻防军人的后裔,有的系官员或商人的后代,当地人称他们为“中原人”。长期以来,他们与撒拉族友好相处,相互学习、相互支持。汉族的先进生产技术和科学文化以及民风民俗,对撒拉族社会历史的发展产生过较深的影响。在过去,撒拉族的许多习俗方面,有汉族习俗的遗风,如:婚礼上给新郎佩红挂带;洞房上要张贴剪纸图案;人去世后,亲人戴孝,腰系白布,三天内不能清理房间,昼夜点燃卫生香,日后的有三天、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四十天,周年等忌日;建房上梁时,在中梁正中用红布裹麝香、粮食、硬币等。在服饰艺术方面,穿中山装、斜襟门大衬,檐帽(着遮帽),鸭舌帽。如今,随着时代潮流,撒拉族习俗中保留信仰、宗教节日、服饰上戴白号帽、盖头、语言外,其它均趋之于汉化,尤其是服饰、婚礼、饮食变化较大。语言中也掺杂了很多汉语词汇。与此同时,汉族对撒拉族文化艺术的贡献,还体现在教育方面。乾隆五十六年,清政府开始在循化设立“教育官”,先后设义学、儒学、书院、传授汉文化,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循化地区文化教育的发展,同时培养了一批为封建阶级服务的文武人才,其中也包括撒拉族的文武人才。民国至解放前夕,全县学校达15所,其中接受汉文化的撒拉族学校有10所,在校生达千余人。新中国成立后,在各级党和政府的关心支持下,撒拉族文化教育得以迅速发展,撒拉族终于有了自己的现代文学,韩秋夫首先敲开了撒拉族现代文学殿堂的大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揭开了新的历史时期的序幕,从此,迎来了新时期撒拉族文学的繁荣期,出现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而且形成了自己的作家群,如秋夫、马丁、马学义、闻采、韩新华、翼人、韩文德、马梅荣、马建新、韩莉等。就体裁而言,有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评论、剧本等。就作品而论,出版的诗集有《秋夫诗选》(韩秋夫著),《家园的颂词与挽歌》(马丁著)、《被神祗放逐的誓言》(翼人著)、《撒玛尔罕的鹰》(韩文德著)等;小说集有《命运的呼唤》(马学文著);散文集有《指甲花》(马梅英著)、《我的撒拉乡》(马建新著);报告文学集有《撒拉尔传人》(翼人著)等。在音乐方面,韩进锋、马俊、韩占武、韩鑫等均出版了个人专辑。
作者单位:青海省循化县教育局
沙存善
炉是中国古代社会焚香烧炭之器,有熏炉、煨炉、香炉、手脚炉之分。而香炉究竟源于何时,至今众说纷纭,比较多的说法认为汉代佛教传入,因礼佛所需乃制香炉,汉墓中屡见出土的博山炉被认为是中国香炉的始祖。而事实上,早在新石器时期甘肃齐家文化遗址中,陶制的汉代形制香炉器就已大量出土。所以,早在佛教传入中国前,我们不能排除夏、羌、戎等民族为了神明崇拜,早已制作使用香炉的可能。
焚香习俗在世界各民族中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中国古代为了礼仪,将庭堂庙宇环境及衣服熏香,以营造物我洁净、化己入神的境界。两河流域是世界香料重要的生产地,阿拉伯民族自古就有加工香料,佩带香囊的传统,它不仅是一种民族习俗,而且被赋予神圣的宗教意义。穆罕默德圣人在《圣训》中说:当你点燃了香,举手做都哇宜(祈祷)的时候,天堂之门已为你敞开。在中国,回、东乡、保安、撒拉等内地穆斯林中的格迪木(尊古派)教派和虎菲耶、嘎德忍耶、哲赫忍耶、库不忍耶四大门宦非常重视香炉的铸造、置放和燃香活动。尤其是嘎德忍耶门宦则干脆将探望该门宦先贤冢庐的活动称之为“点香”。所以,历史上中国回族等内地穆斯林珍视香炉和“点香”的传统习俗与汉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拉伯文饰铜香炉是中国明清至民国可移动文物中的一朵绚丽奇葩,作为中国穆斯林特定的宗教生活用品,其主要特征表现在:质地为黄铜,形制涵盖明清以来汉式香炉的各种器形,腹部铸造或镌刻有阿拉伯文阳文或阴文“清真言”、圣训等,炉底基本上落明代“宣德”和“正德”年制款。阿拉伯文饰铜香炉将中国传统汉式香炉形制与伊斯兰内容的阿拉伯文书法镌刻、融铸在一体,在物质形态领域创造了汉文化与伊斯兰文化相互交融的极致,为历史上中阿文化交流和中国回族的形成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这种特定器形至今在中国回族穆斯林中传承有序,倍受珍重,深受中国民族文物界的青睐。
一、阿拉伯文饰铜香炉铸造的历史背景
1.明代回回民族的形成是阿拉伯文饰香炉铸造产生的直接原因
史学家一般把明代作为中国回回民族形成的标志性时期,这是有充分实证和理论依据的。中国回族先民自唐宋来华,至蒙元时期迎来了一个空前发展的时期。元代东来回回主要包括工匠、商人、军士、学者、贵族等,它为回回民族的形成提供了最大的来源。当然,在此之前,中国境内就已存在唐宋以来久居中国的阿拉伯、波斯人等,估计他们应是明代回族形成的核心力量,我们今天虽没有以回回民族称呼之,但中国回族的基本特征最先应是在他们身上得以体现的,这一点其实在元代就已出现征兆,如元代就出现了象高克恭、萨都拉、瞻思、伯笃鲁丁、买闾、吉雅谟丁、荣僧、丁野夫等享有盛名的汉学家、国画家、书法家和诗人。至明代,明太祖规定:“凡蒙古、色目人应与中国人为婚姻,不许自相婚娶,违者杖八十,男女入宫为奴婢,其中国人不愿与回回钦察为婚姻者,听从本愿自相嫁娶,不在禁限。”(《明律集解》)“洪武元年,诏胡服、胡语、胡性,一律禁止。”(《日知录》)这种民族压制在客观上促进了回回民族的形成和壮大,促使伊斯兰文化和汉文化交相融汇,所以,明代伊斯兰文化已不再是一种异质的域外文化,而已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九世纪至十三世纪是伊斯兰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伊斯兰文化的空前繁荣和广泛传播对中世纪的世界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在中国,随着回回民族的形成,伊斯兰文化对中国传统手工制造业产生深远了影响。例如明代产于阿拉伯地区的“回青”(苏麻离青)料对明青花瓷的生产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明青茶中,以“回回花纹”为饰者甚多,如“回回花果”、“回回样结带如意”、“回回缠枝宝相花”等。铜器方面,以宣德、正德香炉最为著名,炉腹多浇铸、錾刻“清真言”或“圣训”。据考,明代香炉铸造师中,有一名叫甘文台者,回族,苏州人氏,擅长冶制铜炉,与明宣德炉的设计督造者吴邦佐为同时代人。所以说,明代回回民族的形成为阿拉伯文饰香炉的铸造提供了生产和需求基础,这是汉式形制、阿拉伯文饰铜香炉产生的最直接的背景。
2.明朝皇室对伊斯兰教的倡导和推崇为阿拉伯文饰铜香炉的铸造予以了有力推动。
元亡后,明朝统治者对元时称为“色目人”的回回势力予以压制约束。但回回人常遇春、胡大海、沐英、蓝玉等将领为建立和巩固朱元璋的统治贡献卓著。所以,明太祖朱元璋对回回人和伊斯兰教采取了比较开明宽容的政策,朱元璋本人对伊斯兰教的认识有御制《至圣百字赞》为证,该赞词至今在国内一些清真寺镌刻留存。另外,明永乐皇帝和宣德皇帝对伊斯兰文明怀有强烈的憧憬和探求之情。明永乐三年(1405年)至宣德八年(1433年),先后派回回人郑和率庞大船队七次下西洋,打通了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的海上通道。明代的另外一位皇帝朱厚照(正德皇帝)从目前所看到的资料,极其可能有在宫内信仰伊斯兰教的背景。据公元1506年左右来华的波斯学者阿里•阿克巴尔的著作《中国纪行》记载:
从皇帝的某些行动看,他已转变成信仰伊斯兰教了,然而由于害怕丧失权力,他不能对此公开宣布,这是他的国家风俗和法规决定的。
这位中国皇帝的父亲Cin khwar(对音:成化)——现在皇帝名kin tai(对音:景泰)对穆斯林非常友好,曾任命了七位穆斯林以大臣的职位,直到现在,而且使用着一批穆斯林太监,使他们一天在他面前作五次礼拜,他们穿着穆斯林式长袍,系着穆斯林头巾,在中国皇帝的面前集合五次祈祷。皇帝非常喜欢这种祈祷。中国话称伊斯兰为Kinke zin(对音:清真),意即纯洁的信仰。中国人甚至东方的所有异教徒都在很大程度上倾向伊斯兰教的教义和道理。
……[1]
正德十四年(1519年),正德皇帝曾对侍臣说“儒教之学,虽可以开物成务,而不足以穷身知化;佛老之学,似类穷神知化,而不能复命皈真。然诸教之道,皆各执一偏,唯清真认主之教,深原于正理。此所以垂教万世,与天壤久也。”[2]
所以说,明代永乐、宣德、正德三朝伊斯兰图案和阿拉伯文饰的瓷器、铜制香炉、插瓶、景泰蓝花瓶的大量涌现和兴盛,其现象在儒家学说长期占正统地位的中国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这与中世纪伊斯兰文化在世界范围内处于领先地位分不开,同时,也与明朝统治阶层对伊斯兰教的倡导和推崇有着直接的关系。
3.阿拉伯文饰香炉的铸造是明朝政府对外交流的需要。
郑和七次下西洋,为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的物质文化交流提供了活动保障。整个十四世纪,景德镇生产的青花瓷大部分销往近东、中东和南亚国家。而这些瓷器的造型及装饰必然要迎合伊斯兰国家的审美情趣。“南洋土人自信奉回教之后,对于传统习惯应用之军持(类似回族净壶,但无盖,无执),需要尤多……”[3]1976年,福建德化县出土了大量的外销瓷,其中引人注目的有专门为销往东南亚国家而特制的产品——军持。今天,我们可以在印尼、马来西亚、伊朗、伊拉克、印度、土耳其等国家的博物馆看到数量很大的阿拉伯文饰青花瓷收藏。这些瓷器至今完美无缺,形如“库出”,被这些国家视为“国宝”,其收藏总数要超过中国本土收藏。全球范围内最集中最重要的明代阿拉伯文饰青花瓷的收藏要数伊朗的阿德比尔宫和土耳其的伊斯坦堡博物馆。
同样,作为冶炼铸造业兴旺发达的明代,冶制比瓷器更为坚固耐用的阿文装饰的铜器,更符合近东、中东、南亚伊斯兰民族喜用金属器的习惯。今天在马来西亚国家伊斯兰艺术博物馆就收藏有明代宣德、正德年治制的铜制、景泰蓝制阿拉伯文饰鼎式、瓮式香炉、香筒、香拨等。
据此我们可以推断,明代阿拉伯文饰铜香炉的冶制应该说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内回回民族的需要,同时,还有许多是用于政府的对外赐赠和贸易。
二、阿拉伯文饰铜香炉的断代方法
1.阿拉伯文饰宣德炉的基本特征
宣德是明宣宗朱瞻基的年号。宣德三年,宣宗下令从暹罗国进口风磨铜31680斤,责成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侍郎吴邦佐,参照皇府内藏的柴、汝、官、哥、均、定名窑瓷器的款式,铜中加入金银等30多种贵金属,冶炼4—13炼后制成宣德炉。宣德炉之铜最精者达13炼,最劣者也须6炼,其铜质之佳可以想象。铜质及其泛色是鉴定宣德炉真伪的要旨,真宣德炉底胎若轻轻擦拭,其金银贵金属便浮于表面,铜质非常细腻。另外,宣德炉在造型上有方型和圆型,耳分桥耳、半环耳,一般浑厚古朴者为真,轻浮者为假。底款上,真宣德炉款识有一、二、四、六字款,如“宣”、“宣德”、“宣德年制”、“大明宣德年制”楷书款。字体规范严谨,而假宣德炉一般为宣德三年以后的制品,字体随意,不规矩。
从目前发现的阿拉伯文饰宣德铜香炉和当时的铸造背景看,宣德年曾铸造过一批阿拉伯文饰铜香炉、插瓶、香筒是无疑的。鉴定阿拉伯文饰铜香炉的真伪,除鉴定阿拉伯文饰宣德炉具有一般宣德炉真品所具有的铜质、造型、色泽、包浆特征外,应主要观察炉腹浇铸或錾刻的阿文。浇铸的阿文为失蜡法铸造时一次铸造成型,阿文笔法流畅,笔画为阳文,笔画表面平整光洁,阿文四周开光处錾有均匀规整的小珍珠点。錾刻的阿文是在成型的宣德炉腹部錾刻而成,笔法为双勾阴文,錾刻刀法规整,具有汉字楷书风格,阴文四周錾有均匀规整的小珍珠点。阿拉伯文饰宣德炉底款有“宣”、“宣德”、“宣德年制”、“大明宣德制”楷书款。典型器如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博物馆藏鼎式阿文香炉,通高13厘米,口径宽14厘米,长17厘米,腹部前后为阳文“清真言”,平折沿口,束颈,鼓腹,乳钉足,炉底款式为“大明宣德年制”,现为国家一级文物。
2.阿拉伯文饰正德炉的基本特征
明正德年间,因宣德炉以其造型深入人心,朝廷遂沿用宣德炉形制,铸造底款为“大明正德年制”的阿拉伯文饰香炉。该种炉在形制上有鼎式、瓮式等与宣德炉无异,但铜色泛黄,未加入金、银等贵金属成分,目前发现的主要为阿文双勾錾刻法,阴文,字体流畅,也很优美。中国历史博物馆藏“阿拉伯文带座铜炉”,通高22.3厘米,口径24.1厘米,炉腹两组阿文意为“安拉乃唯一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炉底款为楷书“大明正德年制”款识。据考这是明政府赠予清真寺的用品。
3.明代仿阿拉伯文饰宣德香炉的特征
宣德三年宫廷封炉不铸后,当时的监造者将工匠集中起来,另行铸造。由于风磨铜原料不足,铸工只能以黄杂铜代之,此种炉做工虽也很精致,阿文錾刻也比较精美,但铜质终于不及。同时,底款也有了变化,如今天我们看到的“大明宣德三年监工部官吴邦佐造”、“大明宣德三年工部尚书臣吴邦佐监造”等底款的阿拉伯文饰铜香炉等。此种炉笔者曾于2000年在兰州古玩城存古斋目睹,炉通高6厘米,口径12.5厘米,敞口,平折沿,束颈,鼓腹,腹部錾刻三组阿文,汉译为“万物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底款为“大明宣德三年工部尚书吴邦佐监造”。
4.清康乾时期仿造的阿拉伯文饰宣德炉的特征
清康熙、乾隆时期,社会政治经济相对稳定繁荣,封建手工业有了长足发展,尤其是康熙、乾隆两帝对传统手工业予以助长弘扬。同时,统治阶层对回族和伊斯兰教采取怀柔政策。所以,这个时期铸造的阿拉伯文饰香炉继续沿用失蜡法铸造,炉身不留毛边和水口接缝,但康乾时期阿拉伯文饰宣德香炉与明代阿拉伯文饰宣德炉相比,最显著的区别在于其体型灵巧,不太古朴,铜色呈暗红和橙黄色。
5.清末和民国时期仿品
清末社会动荡,民族矛盾异常尖锐,清廷对伊斯兰文化实施残酷打压,回民起义此起彼伏。所以,伊斯兰风格制品在清末基本处于衰退状态。民国时期,回族政治、经济地位有所上升,白崇禧、马福祥、马邻翼等回族上层积极倡导伊斯兰文化,伊斯兰风格铜瓷器的制作工艺得到恢复和发展。但随着西方工业化浪潮的冲击,中国传统的手工制造业已步履维艰,恬静、舒逸的手工制造业心态已不复存在,反映在阿拉伯文饰香炉上,其制作风格显得浮躁、笨拙,铜质粗糙,沙眼多,炉壁薄,分量轻,多为翻砂浇铸,失蜡法已很少使用。特别是在宣统年,出现了现代机床刨制的阿拉伯文饰香炉。因此,我们今天看到的阿拉伯文饰香炉十有八九都是清末和民国时期仿造的宣德、正德炉,这一点需要我们在阿拉伯文饰铜香炉的鉴定中引起足够的重视。
注释:
[1] 阿里•阿克巴尔:《中国纪行》[M],张至善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8年。
[2] 王岱舆:《正教正诠•群书集考》[M],宁夏人民出版社。
[3] 《收藏鉴赏•德化军持》,《中国文物报》,2004年3月3日。
作者系西北民族大学博物馆馆长
楚雄州历史悠久,亚洲始祖元谋猿人170万年前就生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远古先民在这里不断迁徙交融、繁衍生息,至20世纪50年代形成了以彝族、汉族为主的多民族小聚居、大杂居的分布格局。在长期的历史发展长河中,各族先民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传统文化,遗留下了丰富独特的文化遗产。民族文物就是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文物具有“活化石”的作用,能准确地记录近现代实物的变迁以及其制作、流传、使用方法与文化内涵,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与科学价值。本文所阐述的彝族文物主要指狭义的彝族文物即近现代楚雄彝族所使用的可移动的实物资料,尤其指各级博物馆收藏的彝族文物。
一、楚雄州彝族文物的类型
从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初,原中央民族学院教授马学良先生就深入到禄劝、武定等彝区,对彝族的宗教礼俗、语言文字进行了认真的调查研究,收集了大量的彝文文献。20世纪50年代,云南省博物馆、云南民族学院博物馆等单位对武定、禄劝等县进行过调查与征集,搜集到不少土司文物、彝文典籍。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随着国家对文博事业的重视,楚雄州文物、图书、文化、民委工作者配合国家进行文物普查,在普查不可移动文物的同时,收集到了许多民族文物。20世纪90年代,随着楚雄州博物馆的筹建,楚雄州博物馆、楚雄州文物管理所专门组建民族文物调查征集组,对全州10县市进行了调查征集,所获甚多。随后又派征集组赴四川、贵州、省内各地进行以彝族服饰为主的征集活动。云南省民族博物馆后建立,也到楚雄州征集过不少民族文物。21世纪初,为配合楚雄州博物馆陈列提升改造,又派征集组赴双柏、大姚、姚安、武定等县征集了不少文物。此外,中国农业博物馆等民俗及服饰类博物馆也到楚雄州调查征集过相关文物。10县市文化、文物、民委、图书等部门也收藏了一些民族文物。
从楚雄州博物馆调查、征集、收藏彝族文物实际情况以及作者所收集资料来看,楚雄州彝族文物大致可划分为6个类别。(一)生活用具类(各种炊具、餐具、茶具、酒具、家具,取火用具、照明用具等日常生活用具);(二)生产工具类(耕作工具、狩猎工具、捕鱼工具、放牧工具、运输工具、纺织工具、粮油糖茶加工工具、制陶工具等生产劳动使用的工具);(三)乐器文物(在各种场合使用的不同质地、不同形状的吹奏乐器、弹奏乐器、拉奏乐器和打击乐器等); (四)土司文物(与土司政治、经济、文化、家庭相关的一切实物);(五)宗教文物 (在各种宗教活动场所和非宗教活动场所使用的法器、法衣、供具、避邪物等);(六)服饰文物(节庆服饰、婚丧服饰、祭祀服饰等)及饰物类(各种质地、各种形状的装饰用品)、刺绣类;(七)彝文古籍 (用彝族文字书写或印刷的各种内容的书籍、刻板、碑贴拓片等实物资料)。
1. 生活用具。生活用具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可划分为炊具类、餐具类、贮藏具类、家具类、烟茶酒具类、卧具衣具洗涮具类、取火及照明用具类等。炊具有铁锅、砂锅、(木,葫芦)瓢、盆、罐、(木,竹)甑、火钳、砧板、蒸笼、桶、刀、簸箕等;餐具有(木、瓷、陶)碗、(饭,汤,漏,油)勺、木盘、(木,竹)筷、钵、匙等;贮藏具有木柜、囤箩、扁桶、水缸、木缸、陶筒等;家具有桌、椅、几、草墩、供桌等;烟茶酒具有烟锅、烟筒、烟袋、烟盒、茶罐、茶壶、酒罐、酒杯、酒盅等;卧具、衣具洗涮具有木床、草垫、衣柜、衣箱、刷子;取火及照明用具有火石、火镰、火草、三角、风炉、火盆、油灯等。
2. 生产工具。生产工具是人类社会生存与发展的基础,是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标志。可划分为狩猎捕鱼类、农业类、畜牧业类、手工业类、运输类、度量衡类、加工类等。狩猎捕鱼工具主要有(猎,鸟,鱼)网、弓、弩、箭、火药枪、三须叉、梭标、大长刀等;农业工具主要有犁、锄、耙、镰刀、水车、连枷、海簸、风柜等;畜牧业工具主要有皮鞭、木鞭、料槽、料袋、羊网、羊笼子、背水桶等;手工业工具主要有纺车、织布机、木匠工具、烤酒具、榨油具、制糖具、赶毡具、泥瓦具等;运输类工具有马车、推车、马鞍、牛鞍、背架、背板、皮条、背索、扁担、口袋、花篮、背箩等;度量衡工具有(木,竹)升、斗、秤等;加工类工具有盐臼、(水,手,脚)碓、(手,腰,水)磨等。有的器具是通用的,用途较为广泛,如刀、簸箕等。
3. 乐器。音乐是人类文化从原始走向文明的重要产物。楚雄彝族乐器种类多,在用材、形制、制作、使用等方面都颇具特点。从形制上可分为月琴类、芦笙类、响篾类、号角类、笛类、锣类、二胡类等;从演奏方法上可分为弹拔、吹奏、打击、拉奏乐器;从质地上可分木质、葫芦质、竹质、铜质、牛角质、皮革质等。尤以镇南郭氏抱月斋月琴、牟定方形月琴、木雕龙首月琴、铜响篾、铜长号、小闷笛等最具代表性。
4. 土司文物。土司制度指元、明、清各代在少数民族地区授予少数民族首领世袭官职,以统治该族人民的制度。土司文物指与土司制度、土司家庭及土司本人有关的实物。元明时期在楚雄州境内有大小土司51家;经明朝中后期的改土归流和清初的变异,延续到清代的有16家;再经清中叶的改土归流和清末农民起义的涤荡,到民国时期仅有武定慕连(今万德)那氏、环州李氏、勒品(今元谋羊街)李氏、南华保马夸陈氏4家。解放后,土司制度彻底废除。楚雄州博物馆收藏的土司文物主要有武定县环州乡彝族纳苏支系李氏土司文物以及大姚县昙华乡彝族俚颇支系头人使用的床、凳及供桌。
5. 宗教文物。与宗教信仰特别是与原始宗教信仰有关的实物资料。楚雄彝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了以老虎为主要崇拜物的图腾崇拜体系,形成了以毕摩和先祖为核心的神灵与祖先信仰体系。以虎图腾崇拜为中心的宗教文物有虎图裹背蕊、虎头帽、虎纹瓦当、虎纹祭祖灵包、虎头鞋等;以毕摩和祖先信仰为中心的宗教文物有毕摩帽、毕摩服、羊皮鼓、法铃、法扇、祖灵筒等。
6. 彝族服饰。民族服饰是服饰发展的“活化石”,是写在身上的历史,穿在身上的艺术,为研究服饰发展史等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楚雄州博物馆不仅收藏了本州彝族服饰,还收集了遍及云、贵、川等地彝区的彝族服饰,现已成为全国彝族服饰的收藏、研究、展示中心。楚雄州彝族服饰异彩纷呈、内涵丰富、特色独具。根据款式、纹样、工艺等可划分为以下主要类型:(1)牟定型,主要分布于牟定县、南华县北部、姚安县东部、大姚县东南部等地;(2)南华兔街型,主要分布于南华县南部;(3)姚安马游型,主要分布于姚安县西部;(4)大姚昙华型,主要分布于大姚县昙华乡;(5)大姚桂花型,主要分布于大姚县桂花乡;(6)大姚三台型,主要分布于大姚县三台乡;(7)永仁直苴型,主要分布于永仁县中和乡;(8)元谋凉山型,主要分布于元谋县凉山乡、永仁县永兴乡;(9)武定环州型,主要分布于武定县环州乡、白露乡、石腊它乡;(10)武定猫街型,主要分布于武定县猫街镇、高桥镇,元谋县花桐乡及羊街镇,禄丰县中村乡等地;(11)武定发窝型,主要分布于武定县发窝乡、插甸乡、万德乡、已衣乡;(12)禄丰高峰型,主要分布于禄丰县高峰乡;(13)双柏大麦地型,主要分布于双柏县大麦地镇、安龙堡乡;(14)楚雄大过口型,主要分布于楚雄市南部山区。每一类型又包括若干式。随着资料的增加和研究的深入,楚雄州彝族服饰的类型还会不断增加。
7. 彝文古籍。彝族具有自己的语言和起源时代古老且发展较完善的传统文字。彝文古籍涉及彝族古代社会的诸多方面,客观反映了彝族古代社会的发展史。彝文古籍以自然崇拜、神灵崇拜、祖先崇拜为主线贯穿始终,各类各科知识汇集其中。彝文古籍根据内容可分为宗教类、历史类、谱牒类、神话类、伦理类、天文律历类、地理类、医药类、文学类等10余类。楚雄州所出彝文古籍多收藏于各级民委、宗教局、博物馆、文化馆、图书馆、档案馆、高等院校、民族文化科研单位,部份流存于民间。楚雄州博物馆所藏彝文古籍主要有作斋神座坐标图、作祭经、六祖史、劝善经、开路经、百解供牲经、鸡卦经、史曲、二十八星宿等二十余部。彝文古籍对研究古代彝族迁徙融和、社会历史、政治变革、宗教伦理、科学知识以及古文字的起源、发展、演变都具有很高的价值。
二、楚雄州彝族文物的特点
楚雄彝族文物具有文物的一般特征,即不可再生和具有历史的科学的以及艺术的价值。除此还具有自身独有的特征。
1. 年代多数偏晚。彝文古籍木刻印刷本《劝善经》,根据马学良先生对它产生的时代背景、彝语词汇、语法结构、作品风格等研究,判定是武定凤氏土司在明代正德十二年左右(公元1517年)主持制版印刷的。彝文古籍《神威祭经》、《夷僰洁净经》两部合订成一册,为武定环州李氏土司刻于清代。根据彝文古籍的历史与现存彝文古籍的纸质分析,目前可见的彝文古籍大多形成于明清时代。其他类别彝族文物多数是民国至20世纪90年代的器物,尤其以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间制作和使用的居多。
2. 类别全,数量多。从楚雄州博物馆调查、征集、收藏的彝族文物实际情况以及作者所掌握的资料看,楚雄州彝族文物大致可划分为7个类别如生活用具类、生产工具类、乐器文物类、土司文物类、宗教文物类、服饰文物类、彝文古籍类,这7类大体函盖了楚雄彝族文物的所有方面。每一类都有若干文物,如餐具有(木、瓷、陶)碗、(饭,汤,漏,油)勺、木盘、(木,竹)筷、钵、匙等;狩猎捕鱼工具有(猎,鸟,鱼)网、弓、弩、箭、火药枪、三须叉、梭标、大长刀等。
3. 信息丰富。楚雄州彝族文物收藏单位所收藏的彝族文物大多来自近现代民族民间,收集时多数是民间仍在使用的器物或者刚刚被淘汰的器物,能准确地弄清属哪个支系,出自什么地方。在深入实地征集彝族文物时,多数都是由专业人员亲自征集,并按照相关业务要求开展工作。通过调查,文物的来源、族属、结构、用途、制作与使用方法、流传情况以及文化内涵大都比较清楚,大量文物信息能够掌握。
4. 价值突出。与出土文物和传世文物相比,从民间征集到的彝族文物信息更准确、更全面,具有活化石的价值。彝族文物是彝族的宝贵文化遗产,在再现彝族历史、展现彝族传统、开展学术研究、保护彝族文化、陈列展览、宣传教育、产业开发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价值。如彝族文物可以弥补考古与文献资料的不足,为科学研究提供大量的“社会活化石”,解释历史资料与考古资料中无法弄懂的问题。又如棕叶衣、山草蓑衣、羊皮褂、毡衣以及麻布、火草布、土法榨油榨糖烤酒等文物对于研究、探索每一类器物的起源、演化、变异、消亡有着极大的科研价值。
5. 地位明显。楚雄是中国彝族的重要聚居区,支系众多。州境世居着彝族纳苏、诺苏、罗罗、乃苏、密岔、密朗、格苏、山苏、车苏、阿车、罗婺、俚颇等13个支系,其中罗罗支系遍及全州十县市。楚雄州民族文物以彝族文物为主,占绝大部份,这是由州情与民族分布特点所决定的。所以,彝族文物在楚雄州文物体系中占有十分明显的地位。
6. 保护难度大。一方面,馆藏彝族文物中有机质文物居多,以布、竹、木、纸、皮、毛、麻、藤质为主,易于发霉、虫蛀、变形,难以长久保存,保护难度大。另一方面,近些年由于现代化的不断推进,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迁,文化的碰撞,楚雄州彝族文物处在不断的破坏和消失之中,抢救民族文物极其紧迫。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根据实际情况,查漏补缺,逐步完善藏品体系,对文物进行补充调查与征集。
彝族文物是彝族的宝贵文化遗产,在保护彝族文化、再现彝族历史、展现彝族传统、开展学术研究、陈列展览、宣传教育、产业开发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价值。作为彝族文物收藏机构来说,只有站在历史的高度以对人民负责、对文化遗产负责的态度认识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发展文物事业、弘扬传统文化的伟大事业中来。作为民族地区文博工作者,我们要牢牢抓住历史机遇,乘势而上,把我们民族地区的民族文化遗产和文博资源保护得更好,展示得更好,研究得更好,开发得更好。作为彝族自治州,大力调查搜集、全面整理研究、系统保护传承、专题陈列展览、多元外展交流以彝族文物为主的民族文物是一项义不容辞且极其艰巨的重要任务。我们将加强彝族文物队伍建设,造就一支能吃苦、会征集、懂保护、善传承、精研究、擅外展的民族文物队伍,使彝族文物工作步入新的发展阶段。
参考文献
[1]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00年11月。
[2]朱琚元、杨凤江、瓦渣约且:《煌煌彝文》,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年7月。
[3]高宗裕主编:《民族博物馆论文集》,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年4月。
[4]高宗裕主编:《民族学与博物馆学》,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9月。
[5]钟世民、杨丽美主编:《楚雄彝族自治州文物志》,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年7月。
[6]钟仕民、周文林主编:《中国彝族服饰》,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美术出版社、晨光出版社出版发行,2006年8月。
金永锋系云南省楚雄州博物馆副研究员;彭榕萍系姚安县栋川镇文化服务中心助理馆员。
余世稳
中国民族博物馆,承担着民族文化遗产收藏、展示、研究的重要任务,一旦被盗或文物被损坏,所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因此,在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建设中建立完善的安防系统,不仅可以防止人为破坏、盗窃,更可防范火灾或自然灾害等事件的发生。
为了指导博物馆安防监控系统的建设,国家出台了《文物系统博物馆风险等级和安全防护级别的规定》和《文物系统博物馆安全防范工程设计规范》等规范,根据这些文件法规要求,博物馆的安防系统建设,从系统组成上看,应该包括监控设备、传输设备和主控设备三大类,这一点和常规安防监控系统基本上一致。从系统监控的内涵上看,博物馆安防监控系统应包括防入侵报警子系统、巡更子系统、出入口控制子系统(门禁管理子系统)、视频监控子系统、声音复核子系统、通信系统(含有线通信、无线通信)、辅助照明子系统、计算机网络系统、集中管理中心控制系统(包括各种信息的采集、传输、存储、打印、查询及多种联动控制)、供电系统、防雷电系统、传输系统、记录系统等等,现在就来简要介绍一下博物馆安防系统中几个比较重要的子系统,并结合这些系统谈谈对中国民族博物馆安防系统建设的几点思考。
一、博物馆安防系统重要的子系统
1. 入侵报警子系统
该系统主要由楼内入侵报警和周界入侵报警两部分组成。周界系统应具有防拆、防破坏保护的功能。当入侵探测器受到破坏,拆开外壳或信号传输线路短路以及并接其它负载时,探测器应能发出报警信号。采用多光束周界、窗式、墙式小周界等多元化组合,对空旷地带、门窗、重要库房等实施有效防护,实施多防区实时监控,技防和人防紧密结合,构成无数道看不见的隐形红外光网。而对于博物馆室内重点区域则应安装三鉴探测器,及时检测到人员的异常入侵。
2. 巡更子系统
巡逻时,传统签名簿的签到形式容易出现冒签或补签的问题。在查核签到时比较费时费力,对于失盗、失职分析难度较大,因此保卫巡更系统的功能应该满足:
•可以通过警卫中心软件设定巡更点、巡更员及巡更计划(含到达各巡更点的时间及时间段,以及巡更路线);
•巡更人员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巡更任务或更改巡更路线均会产生报警;
•巡更人员成功或不成功地执行巡更任务均会产生详尽的巡更记录;
•通过系统打印机打印巡更记录,以备查询;
•巡更按钮用专用钥匙开启,防止误操作。
3. 出入口控制子系统(门禁管理子系统)
在进入展厅或办公区、库房的主要通道口设置门禁点,采用感应式读卡器,刷卡进入。所有读卡要有记录,可进行卡的授权、挂失、删除操作,有挂失卡使用或非法闯入等报警事件发生时,可联动摄像机和监视器对门禁点进行监视。门禁管理子系统应该能够方便进行发卡任务、权限管理任务、门禁时间管理以及灵活方便的脱机工作能力。
4. 视频监控子系统
视频监控系统对建筑物内(外)的主要通道、电梯及文物展厅、文物库房、文物暂存室等重要部位和场所进行图像实时监视和有效记录、回放;记录、回放的图像的质量应满足追溯举证的管理要求,图像质量不低于四级;视频监测系统要与防入侵报警系统、门禁系统等其它安全防范体系联动运行,使防范能力更加强大。
5. 集中管理中心控制子系统
这是整个博物馆监控系统的核心,它负责整个安防系统的控制和调度,处理各种信号,对需要处理的问题及时报警或者按照预设的处理方案自行处理。中心控制子系统还要和外部有一个可靠地连接,包括消防、公安等,保证遇到紧急情况能够及时的上传。
6. 供电子系统
供电子系统是整个系统的动力,设立时要考虑整个系统用电量,市电异常时能够保证整个系统的不间断运行。
二、中国民族博物馆在安防系统建设中需要克服问题
1. 打破各子系统相对独立的状况,发挥1+1>2的效应
安防系统中每一个功能模块都可以独立地工作,发挥各自的功能。但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建立起这些子系统之间有效的联动机制。例如,当报警子系统检测到有火灾时,立即联动门禁系统,自动打开所有门,同时自动联动消防系统,或者当某一个位置的报警探测器发生报警,系统可以马上锁定周围的监控区域,从各个角度封锁盗窃分子的逃跑路线,并同时联动公安系统等等。如果能建立起这种联动机制,博物馆安防系统将可以更加快速、准确地处理相应危急事件,减少财产损失。
2. 积极协调,变安防系统被动防御为主动预防
现在的安防系统主要以视频监控为主,通过查看显示大屏幕上的图像来发现紧急事件,这对系统和管理人员的要求过高。一方面,工作人员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大屏幕;另一方面,博物馆建筑规模较大,监控点数也较多,不可能将所有的监控点都同时显示在大屏幕上,这些情况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监控系统变被动防御为主动预防,因此在建设过程中,我们应积极与设计人员沟通,争取找到好的解决途径。
3. 加强公安、消防等系统的有效联动
对于博物馆安防系统,主要面临的危险来自人为偷盗和火灾,因此如何有效预防这些事件,发生后如何及时处理就成了系统的重心。目前大多数的安防系统还不能和公安系统、消防系统有效联动,形成预案相应机制。对于我们博物馆这样的单位,延迟一分钟就有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因此,安防系统与公安、消防等系统进行有效联动,也是值得我们重点关注的问题。
作者系中国民族博物馆馆员
唐兰冬
杨成志(1902—1991),字有竟,汉族,中国著名的人类学家、民族学家、民俗学家。作为中国民族学人类学的先驱,他在田野调查、西南民族研究和民俗学研究方面建树颇深,对民族博物馆的实践和建设有着独特的见解和丰富的经验,本文拟就杨成志在民族博物馆方面的实践及贡献作简要阐述。
一、从史学到民族学人类学研究
1925年,就读于广州岭南大学历史系的杨成志,在学校聆听了孙中山最后离开广州北上前的演讲《青年当立大志》。在那次演讲中,孙中山的一句“学生要立大志做大事,不可做大官!”成为他一生立志修身的标准。
1927年,杨成志从岭南大学历史系毕业,被聘为中山大学助教。1927年8月,傅斯年、顾颉刚筹办中山大学历史语言研究所,因译述《历史之目的及其方法》一文得到顾颉刚赞赏的杨成志被聘为事务员。在此期间,杨成志凭借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良好的英语基础,很快接受了民族学人类学理论,走上了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之路。
(一)民族学人类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创立及其对杨成志的影响
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起,随着《天演论》、《民种学》、《群学肄言》等一系列西方人类学社会学译著在中国的问世,民族学人类学的理论思想传入中国。这些译著为人类学在中国的传播起了思想启蒙作用。在20世纪初期,万千有识之士心系国家存亡,为救国图存,他们深刻地认识到与他民族接触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同时期望通过民族学人类学的研究来达到开化国民心志、提高国民素质的目的。
1926年,蔡元培在《一般》杂志发表《说民族学》一文,正式提出“民族学”的名称并认为民族学是一种考察各民族的文化而从事于记录或比较的学问,“民族学”一词开始逐渐为国内学术界广泛采用。随后蔡元培又发表了《社会学与民族学》、《民族学上之进化观》等文章,比较全面地阐释了他的民族学观点。在他的极力倡导和推动下,民族学人类学开始作为一门新的学科萌芽、发展,并影响了许多学者。民族学人类学思潮在中国的传播以及中国学术界知识分子对此学科的实践、探讨,深深吸引着年轻而富有理想的杨成志,这可能激发了他万分的热情和兴趣,促使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民族学人类学上来,并凭借自己良好的英语基础,从书刊上直接获取欧美民族学人类学知识,形成了自己的认知和理解。
(二)俄国学者史禄国对杨成志的影响
史禄国(S.M.Shirokogoroff,1887—1939)是俄国著名人类学家,也是较早对文明民族进行人类学研究的先驱之一,通古斯研究国际权威,著有《满族的社会组织》、《北方通古斯的社会组织》等著作。他受资本主义上升期实证主义和进化论的熏陶,把人和人所构成的社会和所创造的文化看作自然的一部分,用科学方法来探讨其规律。1915—1917年,他在中国东北地区多次对通古斯人和满人进行民族志学、考古学和语言学的调查。1927年,广州中山大学筹设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史禄国被聘为教授。1928年3月,中央研究院在广州设立语言学历史研究所,下属八个组,史禄国被聘为第七组即人类学及民族学组人类学工作室负责人。[1]
史禄国的民族学人类学田野调查实践及理论造诣走在了当时世界前沿,杜正胜认为,史禄国的人类学素养堪称其时世界人类学的顶尖水准,他“在中国人类学界的角色或可比拟于考古学界的安特生(J.G.Andersson)。”[2]美国学者顾定国在《中国人类学逸史》中这样描述:“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田野工作中,史禄国都教育自己的学生,让他们将人类学看作是一个充分整合了民族学与语言学及体质人类学的学科。杨成志在中大的时候从史禄国那里接受了这种教育,又将它传授给自己的学生。”[3]在杨成志与史禄国共事并兼任其助手的经历中,史禄国对总体性和跨学科性的注重以及在田野调查中进行体质测量、拍照、实物标本搜集等方法或多或少影响了杨成志,从而为他在以后的田野调查实践中树立了一种科学而实用的范式,这从杨成志后来在云南、粤北进行的民族调查以及所著《云南民族调查报告》、《广东北江瑶人调查报告》中可略见一斑。
(三)其他外国学者在华调查对杨成志的影响
在20世纪早期,鸟居龙藏、葛学溥(Daniel Harrison Kulp)、葛维汉(David Crockett Graham)等外国学者在华的调查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对中国民族学的发展产生了较深远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刺激中国学者转变书斋治学传统,走向田野求知。
顾颉刚在《语史所周刊》《发刊词》中指出了研究所的工作职责:“实地去搜罗材料,到民众中寻方言,到古文化的遗址中去发掘,到各种的人间社会去采风俗,建设新学问。”因此,无论从建设新学科、新学问的工作职责还是从开化国民心智、提高国民素质的目标来说,都迫使杨成志在这个领域上奋起直追。杨成志说:“在学术上不长进的中国,得着外国人的教授来帮忙,这本是应该的;但是要利用他来做调查国内各民族的生活状况,希望他能够尽力致意为中国开新学术的曙光……我现在有几点疑问藏在心里头——外国人对于中国风土人情的观察,未必较中国人自己认得透辟,外国人的居处,未必能适合‘入乡随俗’的行动,外国人的忍劳耐苦,未必能较中国人为高明……”,“与其让外国人代庖,不如我们自己来干一干。为什么呢?因着历史的背景、社会的习惯和语言的关系,中国人在本国当然比外国人在中国减少许多隔膜。”[4]
二、杨成志在民族博物馆方面的实践及贡献
从19世纪中叶开始,经过近50多年的探索与实践,欧美的民族学人类学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体系,注重田野考察和实物的收集、研究,设立民族学博物馆以供教学研究。因此,民族学人类学与博物馆之间就形成了不可分离的亲缘关系,中国民族学人类学的发展亦是如此。王建民在《中国民族学史》一文中说道:“与民族学专业建设有关的民族文物或民族学、人类学器物和标本的搜集、整理,在中国民族学的发展史中始终占有重要的位置”。[5]20世纪30年代,民族学人类学先驱蔡元培认为民族博物馆既可以供给民族学研究的资料,又可以表现每一个民族文化与“发扬民族精神”,故曾创议设立中华民族博物馆。[6]杨成志受到欧美学术界的影响,也认识到建立博物馆的重要作用,在建设博物馆方面做出许多实践与重要贡献。
(一)民族文物征集的先行者
1928年7月,受中山大学和中央研究院指派,杨成志、容肇祖会同史禄国教授夫妇,从广州出发,经香港、越南河内,再由滇越铁路到云南进行民族调查。在昆明的时候,他们购买了一些书籍,测量了学生、士兵和犯人的体格,后来容肇祖有事先回广州,史禄国夫妇因土匪劫掠及民族陋俗传闻放弃原有调查计划,杨成志只能单骑进行调查。他说:“我当时所觉得的,有两种背驰的情感:一以为调查民族是我国新辟的学田,播种的人,安能任牠荒废?一以为土匪遍野和山谷崎岖的滇道,孤行独往易陷于危险!结果,我的勇敢心战胜了畏惧,于是乎,这种调查的重大担子遂由我个人独挑。”[7]此次调查历经艰难险阻,耗时一年八个月,杨成志搜集了一批民俗用品,记录了少数民族的语言和文字,拍摄了少数民族的照片,并在后来写出《云南民族调查报告》、《罗罗族巫师及其经典》、《罗罗太上消灾经对译》等专著。或许,自赴云南进行民族调查之后,杨成志就和中国的少数民族文物事业有了再也割不断的联系。
在当时,重要的民族学人类学田野调查还有林惠祥于1929年赴台湾进行的调查;凌纯声、商承祖于1930年前往东北地区进行的满—通古斯语族民族调查等。正是有了杨成志、林惠祥、凌纯声等这样一批学界先驱,不畏各种艰难险阻,不计较个人安危得失,为中国民族学人类学的初创与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为中国的民族文物事业的发展播下了种子。
(二)建立博物馆的倡导者
杨成志对欧美博物馆进行考察、学习、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在当时是少见的,他在《我对于博物馆的兴趣谈》一文中说:“前后两次出国环游全球,在各国各地参观过各科别和各类型的博物馆数至三千所。”因此他对博物馆的功能有着正确而超前的认识,多次倡导建立博物馆。
1932年,杨成志赴法国留学,分别师从法国著名的民族学家、巴黎大学民族学研究所民族学教授Marcel Mauss、民族学研究所主任兼教授Paul Rivet、巴黎人类学院实验室主任兼社会学教授Papillant,学习法国社会学、民族学、人类学理论知识以及整理、分类、陈列和保藏民族文物的方法,作博物馆学的研究。[8]其中,在民族志博物馆的这些学习经历,使杨成志对博物馆的功能、结构有了初步的认识并产生了兴趣。在留学四年期间,他先后考察了法国、英国、德国、比利时、意大利、苏联等国的民族博物馆。他说:“我在欧洲住了四年,每年寒暑假历游各国,能特别注重各种博物馆考察的缘故,就是因为人类科学的研究若脱离了博物馆便等于缺了实验室一样!”[9]
1935年冬,杨成志从法国学成回国,复职于中山大学。他认为:“若想追随欧美振兴文化,科学和教育惟有兴建博物馆为惟一的正途。”[10]于是,1936年他在北平研究院院刊上发表《现代博物馆学》一文,认为“一国的文野,视乎其文化程度的发达与否,惟其文化的真精神,全恃博物院代为表现。故欧美各先进国莫不视博物院为文化的宝库、科学的大本营、教育的实验场、宣传的集团军、专家的资料库。其政府既目此为国家元气,其人民复籍此求知识源泉,诚有以也。”在文章中,他对现代博物馆的起源与历史、各国博物院概况、博物院的重要作用以及他参观欧洲各国博物馆的体会作了阐述。
1944年冬,杨成志由教育部选派赴美,先后访问了华盛顿国立人类学博物馆、纽约自然博物院人类学部、波士顿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芝加哥自然博物院人类学部,以及新墨西哥州的印第安人保留区等地,进行人类学、民族学以及民俗、考古、语言、社会等专题考察。他在华盛顿的时候,曾数次拜访时任美国博物馆协会会长的哥路门先生(L.V.Coleman),通过交谈,哥路门知道他回国后要建议筹设大学博物馆,就把自己所著的《学院与大学博物馆》一书赠送给杨成志。在选派访美的两年中,杨成志将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对各地博物馆的考察工作,并乐在其中,他“觉得视博物馆真是我一生的乐园!”1948年8月,杨成志将《学院与大学博物馆》翻译后摘录要点,在《广东日报》上发表。
1947年,杨成志在《中山日报》的广州市立博物馆专刊上,发表了《博物院与教育、文化科学之关系》,他总结道:“博物馆院的功能如此之伟大,何以在素称革命策源地的南华首区,竟被遗弃而无闻……把亟待设立之‘省立博物院’赶快促其实现,无限祷幸焉!”
1956年,杨成志先生发表了《为民族博物馆说几句话》(中央民族学院院刊,第十四期),阐明博物馆是科学研究、文化教育的机构,是民族平等爱国主义……,是“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园地的三点重要性表现[11]。
(三)主持中央民族大学民族文物室,为民族博物馆事业尽心尽力
杨成志在中山大学的23年间,一直主持民俗陈列室和古物陈列室同时兼任广州市立博物馆民族和民俗部主任。1949年至1966年,他执教于中央民族学院,兼任研究部民族文物室主任。在他的主持下,当时的文物室拥有23,000多件民族文物,共分为生产、交通运输、农林畜牧、家庭各种工具和用具、文化艺术、历史文献等15类,10,000多幅照片。其中台湾高山族的文物达500多件,多属珍品,是中央民族大学博物馆的精品展览内容。
1949到1950年,杨成志两次参加了在故宫博物院举办的少数民族文物展览,并印发了“文物征集纲要”和组织了“中国民族博物馆”小组。1956年党中央周总理号召在首都北京建立十大博物馆,杨成志作为“中国民族博物馆十二年远景规划”召集人和执笔人,提出在首都设中央民族博物馆,五个自治区设区博物馆,自治州设州博物馆,中央民族学院暨地方民族学院,设展览馆、文物馆。这些规划,有力地促进了民族文博工作的进行,为后来民族博物馆的发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四)大力支持建立中国民族博物馆
1984年,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刚闭幕不久,为了加强保护少数民族文物的力度,开创民族地区文物工作新局面,国家民委、文化部于当年10月在北京召开了少数民族文物工作会议。杨成志先生应邀出席了会议并发言,他说:“最近接到通知参加这次少数民族文物与博物馆会议,我的心情非常愉快。开幕那天伍精华同志代表国家民委宣告中国民族博物馆决定筹备建立。我的心情更加兴奋。这个消息震动国内外人们的观望,知道最近中国民族博物馆行将正式成立——是多么可欢庆的喜讯哪。” 在最后,杨成志提了三点意见和希望:一、世界上凡发展国家都有它们自己规模很大的国家民族博物馆,我国地大物博,因此国家民族博物馆的建设面积、规模要表现出大国的风格和姿态;二、要注重抢救文物,同时与各国博物馆交换文物和禁止文物外流。设立基金会,保证博物馆各项业务的开展;三、培养专业人才和开展博物馆事业。
1987年2月,国家民委召开关于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备工作的专家座谈会,杨成志在会议上说:“博物馆是国家教育、科研和文化的中心,是文明发达的标志。中国那么大,五十五个少数民族,汉族博物馆很多,少数民族博物馆太少了,中国民族博物馆,应该快一点建立。”
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备20多年来,从未停止过开展业务工作,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至今未能建成。杨成志先生已故去近20年,这对一直支持、关心中国民族博物馆建设的杨成志先生来说不能不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三、结语
回顾杨成志在民族博物馆建设方面的实践,虽然没有他在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研究方面那么成绩斐然,但是也倾注了很多的心血。他深深明了博物馆的功能,所以倡议建设多所博物馆,以求振兴文化,提高国人的素质;他深深知道学科研究和教育离不开田野调查收集的资料,所以注重征集文物、陈列展览;他在后半生致力民族博物馆的工作,支持建立国家民族博物馆,虽遇种种艰难阻力亦坚持己见,毫不放弃。如今,先生虽已故去多年,但是其单骑调查所体现出来的热情和冒险精神、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对民族博物馆的深厚感情仍感动、激励着许多后辈。斯人已逝,我们将行走在前人的路上,勇往直行。
注释
[1]陈训明:《俄国学者史禄国》,http://www.gmw.cn/01ds/2009-03/04/content_894466.htm.
[2]杜正胜:《无中生有的志业——傅斯年的史学革命与史语所的创立[J]》,《古今论衡》,1998年,第1期。
[3]<美>顾定国著,胡鸿保、周燕译:《中国人类学逸史——从马林诺斯基到莫斯科到毛泽东[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
[4]杨成志:《杨成志人类学民族学文集[C]》,民族出版社,2003年。
[5]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9月。
[6]陈永龄、王晓义:《二十世纪前期的中国民族学》,民族学研究,民族出版社,1981年。
[7]杨成志:《杨成志人类学民族学文集[C]》,民族出版社, 2003年。
[8]刘小云:《20世纪前半期杨成志西南民族研究述论》,《学术探索》,2008年。
[9]杨成志:《杨成志人类学民族学文集[C]》,民族出版社,2003年。
[10]同上。
[11]杨成志:《文物与博物馆》载《民族文物工作通讯》,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备组编,1985年,第三期。
作者系中国民族博物馆馆员
大馆发展的方向往往是这个国家博物馆发展的风向标。上世纪90年代,南京博物院、中国革命博物馆、中国历史博物馆内容体系改革的探索;陕西历史博物馆、上海博物馆、河南博物馆现代化新馆建设的探索,都引领着后建的博物馆的走向。特别是上海博物馆现代化的陈列改革,在国家文物局召开现场会后,用现代技术装备陈列,一时成为博物馆发展建设的潮流。进入新世纪后,博物馆的建设与发展进入新阶段,在数量大发展的基础上如何深化博物馆改革,博物馆如何可持续发展,成为重要而又紧迫的现实问题。原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提出的“博物馆发展从数量增长转向质量提升”的发展方略,是博物馆深化改革和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如何从博物馆的浅层改革向深层改革发展呢?大馆的实践动向值得我们关注,值得我们从中获得启示。本文拟从故宫博物院和中国国家博物馆,两个大馆的建设和发展动向,获取一些启示:
一、故宫博物院深化改革的启示
进入新世纪,故宫博物院改革力度空前加大,深化改革的路径日渐清晰,我从旁观察以下几方面非常显著:
第一,博物院的科学研究。故宫博物院一直是重视研究工作的。在建院80多年的长时间里,在古器物研究、古字画研究、宫廷史研究、古建筑研究等诸多领域中,一直是这些领域事实上的研究中心,造就了许多学者和专家。重视研究可以说是故宫博物院的优良传统之一。但是这些研究还是处于分散状态中,故宫虽然拥有研究丛体,但没有学术研究的统一体。如何把故宫博物院的科学研究提升到更高的整体把握的水平上,是故宫博物院深化科学研究、统领研究丛体的课题。当故宫博物馆前院长郑欣淼提出建立“故宫学”的构想时,我眼前一亮。故宫学统领着故宫的一切研究和一切实践,是故宫博物院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先导。故宫学的建立把故宫的各项研究整合到一个有内在联系的系统之中,从而使故宫的研究走上整体推进的科学发展的轨道。重视科学研究不仅使学术繁荣,而且使实践生机勃勃,真正发挥理论的先导作用。
第二,博物院藏品保管的深化改革。藏品是博物馆存在与可持续发展的物质基础。当初故宫博物院的建立就是从保护文物出发的。文物保护一直被故宫博物院视为神圣的职责。故宫文物保护史上留下了令人传颂不已的事迹。现在时代在前进,故宫的藏品保管工作也掀开了新的篇章。这次故宫遗产保护的深化改革,在世界遗产的保护理念下,在故宫学遗产保护的理念下,其魄力之大、思路之深、操作之细,令人瞩目。由于藏品概念的深化与精细化,使在账文物(总账)从90余万件上升到1807558件,等于院藏在账(总账)文物新增一倍。在征集工作日益困难的形势下,新增这么大量的在账文物令人何等兴奋!我国博物馆存在账外文物是普遍现象。前些年我在鉴定确认全国近现代一级文物工作中,就看到有的省馆连建国初期入馆的社建文物还未开箱。2002年新版《文物保护法》新增加的第42条规定,未建档的馆藏文物不得随意处置,就是防范对“重复件”“等外品”等账外文物的流失。如果我国博物馆都像故宫博物院那样翻箱倒柜清理馆藏,我国文物总量不知将增加多少。
第三,博物院的资源共享。故宫博物院的参观人数早已居世界前茅。故宫博物院与敦煌研究院的数字博物馆是我国最早的两家网上博物馆。可以说故宫博物院在服务社会上是有贡献的。但是从资源共享的程度上看仍然属于“普及”型的,深化资源共享需要更多的智力投入、技术投入和资金投入。我曾留意过图书馆资源共享工程,进入深层次的共享,困难重重。博物馆的资源共享难度更大。现在《故宫博物院文物藏品总目》和上千册的《故宫博物院藏品大系》,以及院藏档案史料等陆续出版,其工具价值、研究价值惠及院内外、国内外的深层研究,其贡献之巨难以估量,也为我国有重要馆藏的博物馆实现社会共享走出一条深化的路子。
近十年来,故宫博物院的新发展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呢?我以为有两条是有方向性的。
其一,博物馆要谋发展,首先要研究自己。只有脚踏实地地认识自己,才能清醒地看到前进的道路,才能克服行动的盲目性。故宫学研究的方向就是研究故宫,正是研究自己,故宫学才生气勃勃,才有生命力。研究自己不是不研究别人,但研究自己是出发点也是落脚点。这就是故宫博物院发展给我们的一个方向性启示。
其二,博物馆要提高存在质量,就要根据自己的业务特征,整体地而不是“单打一”地,系统地而不是零碎地改革。我们看到故宫的深化改革以科研为先导,以藏品保管为基础,以扩大服务为方向,整体地、系统地推进自己的改革。可以说这是一种系统论的方法。古希腊哲圣亚里士多德提出的“整体大于各部分总和”的命题是古代系统论的基本表达。现代系统论进一步把系统原理运用到各领域,建立所谓“系统工程”(包括文化系统),贯彻整体大于各部分总和的原理。上世纪80年代我国博物馆界在讨论管理改革时,有的馆长、研究者就用系统论方法对机构的横向设置与垂直设置作过比较研究。故宫博物院在深化改革、提高质量的努力中,给了我们统筹发展的方法上的启示。
二、中国国家博物馆建设的启示
中国国家博物馆是我国唯一以“国家”命名的博物馆。它的国家使命,它的建设动向,显然会受到广泛关注。我虽然离开实际工作多年,但忝任馆的学术委员,对其发展略知一二。现就我的感受略谈一点国博的新发展。
第一,从历史类专门博物馆向历史、艺术类综合博物馆发展。我对这一发展的感受要稍微向前追溯一下。1999年,我应《中国文物报》之邀撰写了《立于世界高度 鸟瞰中国博物馆》,在文章的最后部分,我写了20世纪中国博物馆的两点世纪遗憾。其一就是100年来中国博物馆美学的缺失;其二就是中国博物馆世界文化的缺少。我写道:“20世纪初,在德国留学的中国学者蔡元培,多次介绍西方博物馆的审美价值,但未引起社会重视,因为社会的注意力在于博物馆的教育价值。遗憾的是本世纪我们对博物馆美学的研究和美育实践做得太少了。”【见拙著《博物馆的沉思》(卷二)】改革开放后,不光博物馆包括学校美育在内,美的缺失状态还没有根本改观。所以当我得知国博吕章申馆长提出历史与艺术并重的发展方向并从历史专题类博物馆调整为历史、艺术类的综合性博物馆的定性时,我十分赞同。因为美的奉献是博物馆最原始的职能,是博物馆文化魅力的源泉。国家博物馆带头提升博物馆的艺术价值,我认为对提高博物馆的质量、深化博物馆的改革是有启发意义的。
第二,从展示单一的中国文化向展示世界多元文化发展。这一发展化解了我的第二个世纪遗憾。20世纪,外国人在外国可以看到中国的文化精品,而中国人在中国却看不到外国的文化精品。虽然这种遗憾是殖民时代造成的,是不可抹去的历史遗憾。然而历史向前发展了,20世纪末期兴起的文化多元化浪潮,涤荡着旧的殖民文化的恶果,冲击着新的文化霸权的横行。博物馆是文化多样性的天然平台,我国博物馆界开始引进西方文明的展览。这次国家博物馆以更加开放的胸怀为中外文化的交流、为文化多样化的发展动作很大,将在展厅中常设亚洲厅、非洲厅、欧洲厅、美洲厅等专室,观众将可以常年看到多元化的文化展出。开馆后先是推出中德国家博物馆合作的“启蒙的艺术”展,接着准备推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珍品展,同时在罗马的威尼斯宫也有一个常设的600平方米的中国展厅,从而把中外文化交流推向常设化。中国国家博物馆一系列的中外文化交流的战略构想及其实现,对我国博物馆更加开放的改革,更加顺应文化多元化的世界潮流,应该是有方向性启示的。
第三,屋顶绿地的启示。当我得知国博楼顶种植2万平方米的巨大的屋顶绿地的消息后,深感意外。在旧楼改扩建前,院内南北各有一个花园,我称之为两个肺。大楼扩建后,两个肺小了一些。我寄希望大厅内设置喷泉、花坛以改善生态环境,未能实现。现在在楼顶种植这么大的一片绿地,真是神来之笔。铺满楼顶的绿地,不仅为整个建筑安上绿肺,而且为广场增加绿色。天安门广场缺水,国家大剧院有巨大的水槽;天安门广场缺绿,国家博物馆有全市最大的楼顶绿地,大大改善了天安门广场的生态环境。国博的这一绿化创意,使我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国际博协上海大会后,副主席加拉路过北京,到家中来看望我。他提了6个热门问题听我的意见。其中有一个问题,我回答得很糟糕。他问:“气候变暖,博物馆的责任是什么?”我说:“那是政府的事”。现在在国博绿地的启发下,我会回答:“建立绿色博物馆”。绿色博物馆不仅是博物馆环境建设的需要,也是博物馆宣传现代环境思想和现代生态理论的课堂。
总起来看,故宫的深化改革和国博的扩大开放,给了我们很多的启示,也许“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就是“从数量增长转向质量提升”之路。愿我国博物馆在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中,自主创新、又好又快地向前发展。
本着“追踪行业轨迹,推动行业发展”的目的,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部于2012年3月发起了“全国民族类博物馆研究、保护、展陈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调查”。此次调查旨在对全国民族类博物馆经由研究、保护、展陈三个维度介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工作的情况进行了解,并在深入分析的基础上,与全国同行共享此一领域的理论与实践信息。
“全国民族类博物馆研究、保护、展陈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调查问卷”综述
郭领 吴洁
目前,我国各地民族类博物馆正在以各种方式介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为此,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部于2012年4月1日选取全国具有代表性的50家民族类博物馆发放调查问卷,旨在对这一工作的开展情况进行全面了解,并望在深入分析调查成果的基础上,与全国民族类博物馆共享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保护、展陈工作的理论与实践信息。
以下是对此次调查问卷结果的分析:
首先,在民族类博物馆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工作上,所有填写问卷的博物馆均表示已经开始关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工作,大部分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但只有三分之一的问卷填写博物馆表示已经“深入开展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工作”。内容上,这些博物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博物馆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系以及展陈方法、手段等方面;方法上,这些博物馆主要采取的是田野调查和撰写论文的方式,也有博物馆采取了影视摄制及与传承人合作的方法。
1.贵馆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工作的进展情况是( )
A. 尚未关注 B. 刚刚起步 C. 深入开展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2.贵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主要集中于( )(可多选)
A. 博物馆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系研究 B.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研
C. 博物馆展陈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方法与手段 D. 生态博物馆理论与实践的探索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3.在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工作中,贵馆采取的主要方式为( )(可多选)
A. 文献档案的搜集整理 B. 田野调查 C.撰写论文
D.与高校等科研机构合作开展保护项目 E.其他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其次,在民族类博物馆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上,问卷填写博物馆中大部分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仅有1/6的问卷填写博物馆表示已经“深入开展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这些博物馆认为,展示、传播的职能是民族类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应当发挥的主要职能,同样,宣传教育职能、研究职能和收藏职能也是其应当具备的。在保护方式与思路上,搜集展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录制拍摄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档案成为了这些博物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要方式,建立田野调查点、监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态传承也是其认为有效的保护思路。在保护的过程中,缺乏资金和人才是这些博物馆面临的主要困难,特别是资金问题,它是所有问卷填写博物馆的共同选择。
4.贵馆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情况是( )
A. 尚未开展 B.刚刚起步 C.深入进行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5.在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中,贵馆采取的主要方式为( )(可多选)
A.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B. 搜集、抢救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
C. 录制、拍摄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档案
D. 建立生态博物馆
E. 其他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6.贵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中主要遇到哪些主要困难?( )( 可多选)
A. 缺乏资金 B. 缺乏理论指导
C. 不了解具体的保护方式、方法 D. 缺乏人才 E. 其他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再次,在民族类博物馆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陈工作上,除1家博物馆表示“尚未开展”,以及1家博物馆表示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陈达到了“深入进行”的程度外,除此之外的所有问卷填写博物馆都表示此项工作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在展陈工作中,大部分被调查对象认为,最应关注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物质载体的展示,遇到的最大困难是缺乏具体的操作经验,其次是缺乏理论的指导和学习相关业务知识的机会。
7.您认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民族类博物馆应当主要发挥什么主要职能? ( )(可多选)
A. 研究职能 B. 收藏职能 C. 展示、传播的职能
D. 宣传教育职能 E. 其他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8.根据贵馆的立场和工作实际,您认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中哪种工作思路最为合理、有效?( )(可多选)
A. 原地保护,建立生态博物馆 B. 数字化保护,记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生形态
C. 搜集、保护、展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 D. 建立田野调查点,监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态传承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9.贵馆非物质文化遗产展陈工作的开展情况是( )
A. 尚未开展 B.刚刚起步 C. 深入进行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因此,从总体上看,填写问卷博物馆的绝大部分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保护与展陈工作均处于初始阶段,其中理论研究工作略有优势,三分之一的博物馆达到了深入探索的程度,但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展陈工作中,这些博物馆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在搜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与拍摄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档案时,如何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如何吸引人才?在大部分博物馆认为展示、传播职能应当是民族类博物馆在非遗保护中发挥的最主要职能时,运用什么样的理念和模式来布展,从而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涵深入人心,使其与大众互动从而达到最好的展陈效果?这不仅是被访对象的探求,更是全国民族类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保护与展陈工作中应当深入思考的问题。
10.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陈工作中,博物馆应主要关注哪些方面?( )(可多选)
A. 非物质文化遗产物质载体的展示 B. 广泛利用声、光、电等科技手段,展示图片、影像等数字化成果
C. 邀请传承人现场展演,增强与观众的互动 D. 阶段性的理论研究和保护成果 E. 其他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11.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陈工作中,贵馆遇到的主要困难有哪些?( )( 可多选)
A. 缺乏理论指导
B. 缺乏具体的操作经验
C. 缺乏学习相关业务知识的机会
D. 其他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12.根据贵馆的立场和工作实际,您认为民族博物馆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系是( )
A.民族博物馆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要力量
B.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应由专管部门负责,与民族博物馆无关
C.说不清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
此项调查结果见以下图示:
尽管民族类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相关工作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通过我们的调查,发现绝大部分博物馆有一个相同的认同:民族类博物馆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要力量。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开始评选《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以来, 所在,这也是由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脱离其民族生活生产方式的特点所决定的。那么民族类博物馆将如何研究、保护、展示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入选的31个项目中有近三分之一(11项)来自民族地区,由此可见,民族类博物馆肩负起保护非遗的重任不仅是其职责?被访博物馆给出了宝贵意见和建议,综合其观点,主要如下:
一、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工作上,第一,民族类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应注重与田野调查相结合,注重发掘典型性、系统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一定面面俱到,而应注重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背后的文化内涵。第二,民族类博物馆应与非物质文化领域调查、整理、研究的专门机构开展合作,提出非物质文化研究、传承的具体方案。第三,由中国民族博物馆召集相关专家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相关问题举办研讨会并进行集中研讨,或者出版论文集相互讨论,以期达成有一定分量的阶段性成果;在此过程中,可向有关部门申请专题经费,以期让专题成果最大化。另外,民族类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上存在着一个很现实的困难:由于涉及民族、宗教等问题,很多资源不能共享,这给研究工作带来很大障碍,是亟需解决的。
二、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收藏与保护工作上,民族博物馆应重点收藏与本馆特色有关的民族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并采用现代科技手段记录其非物质文化技艺,使其能够在博物馆得到保存和展示。保护方面:第一,民族类博物馆的非遗保护必须依赖国家层面建立起一套制度和法规,期望由国家民委牵头建立起我国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体系。第二,对于相关文化部门,建议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生态保护,并建立专门的非遗博物馆,特别是在边疆民族地区建立非物质文化保护的常设机构;加强民间办馆,使博物馆与民间艺人建立联系,延展博物馆功能;加强对传承人的保护,提高其生活质量。第三,民族类博物馆在保护其非遗的过程中,要视类型采取不同方法,还要遵循文化本身的发展规律。对有较高利用价值的项目,要开发其非遗资源的经济价值。第四,建议重视近代民族文物的保存工作,并建立起民族文物搜集、研究、展示的非物质文化信息指标和规范。
三、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宣传与展陈工作上,建议:第一,开辟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电视传播频道,民族类博物馆充分利用广播、电视、报刊、互联网等各种媒体和传播平台,制作和展播非遗项目,组织巡回演出、展示活动,提高广大群众对非遗的认知度和保护意识。第二,搜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充分发挥博物馆征集文物的优势,同时记录、拍摄相关照片、影像资料,在展览中运用物质与非物质的手段进行布展。第三,利用数字化展览,使动态和静态结合,达到展示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效果。
叶尔米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乌鲁木齐 830000)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更加重视文化建设,作为我国文化建设重要组成部分的少数民族文化,其发展和繁荣也越来越受到大家的重视,成为一个涉及经济社会发展全方位领域的系统建设工程,这就要求我们要以时代发展的新要求进一步加强对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发展、传承和研究。
博物馆作为征集、保护、收藏和展示人类文化遗产的文化机构,21世纪它如何在新的形势下扮演“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使者”的角色,是一个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问题。也是博物馆自身在现代化进程中如何寻求新发展的途径的问题。
一
当我们一味的重视博物馆的实物性特征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这个看似铁定的原则正在发生变化。例如:2000年在德国慕尼黑召开的国际博协博物馆学委员会年会就将“博物馆与无形遗产”作为讨论主题,2002年在中国上海召开的国际博协亚太地区大会也将“博物馆与无形遗产”作为主题,并在大会结束时通过了以《博物馆、非物质遗产与全球化》为主题的上海宪章,2004年在韩国汉城召开的国际博协代表大会更是将大会主题确定为“博物馆与无形遗产”,并将当年5•18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也定为“博物馆与无形遗产”。由此可见,文博界越来越意识到有形文物背后蕴藏的科技、工艺、音乐、传说、舞蹈、宗教礼仪、民族习俗等方面的无形文化。此外,物质文物遗产的保护和研究的成功与否,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对所拥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不过,虽然如此,似乎一直以来博物馆承担的只是对物质文化的研究、征集、保护、传播等角色,却没有完整并顺利地接纳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收集和传承等。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消亡速度的加快,博物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使者”的角色,将如何扮演下去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非物质文化虽说是无形,其实有形。它们包含了更多随时代迁移与变革而被人们忘却的文化记忆,只有唤醒这些记忆,才可能真正懂得人类文化整体的内涵与意义。文化的延续发展需要一个民族的“根”,文化创新的高度往往取决于对传统文化遗产发掘的深度。这些积淀了千年民族精神和民族感情的东西一旦消失,人类损失是无可换回的。因此,博物馆作为遗产保护界唯一的永久性机构应该将自身的使命与非物质的文化遗产的保护紧密结合起来,投入到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角色中来,充分起到收藏和展示人类文化遗产的文化机构的作用。[1]
在此,本文以新疆地区的博物馆将如何扮演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者角色展开讨论。
新疆是我国最大的省,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自古以来南来北往,东进西出或西进东出的人在这里相遇相知,相互交流,互通有无,他们或定居、或逗留。世界几大古代文明在这里相互碰撞、交融和发展。所以,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数千年以来,随着政治、经济、文化、民族、宗教的交替和演变,生产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创造出了独具特色、令古今中外叹为观止的丝路文化。
新疆地区世居的民族有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满族、柯尔克孜族、塔塔尔族、塔吉克族、乌兹别克族、达斡尔族、锡伯族、俄罗斯族等,各民族在生产生活中都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无形文化,所以新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样是浩如沙海。其种类大致可以分为:民间文学类、音乐舞蹈类、民间工艺类、建筑艺术类、风俗习惯类。2005年底,在首批国家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公示名单中,新疆有14项榜上有名。而这些项目仅是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冰山一角。[2]
值得庆幸的是新疆地区已经制定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管理办法》,而且新疆各地的博物馆正在逐渐建立和完善过程当中。[3]
我们知道,想要过河,首先要解决桥和船的问题,不解决桥和船的问题,无论过河的理论研究是无比的绝伦,但最终还是不能过河。同样的道理,要保护好非物质文化遗产,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和途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论再好,也只能束之高阁,最终还是不能解决保护的问题。[4]更不要说是传承了。
二
博物馆介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是博物馆的“标新立异”,博物馆有成熟的收藏能力和运行机构;它的职业化、专业化经过长期运行和发展,已形成了一支基本能够适应和承担保护文化遗产的专业人员队伍;历史形成的博物馆的社会地位,由于它代表政府和社会从事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管理工作,在社会公众对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开发利用的建议方面有较强的权威性。由此看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对博物馆来说是有能力承担的。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调查、搜集、整理、传播、研究和保护,不但不会改变博物馆的社会功能,而且还能从不同角度使博物馆的自身机能有进一步的完善和发展。
新疆地区博物馆在大的历史背景下有着自身的特点和有利条件,因此新疆地区的博物馆要担任“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使者”角色时,可以分以下几个步骤进行:
第一、博物馆应该建立独立的部门进行系统、有条理的工作。在这方面博物馆完全可以借鉴往日对物质文化的一整套管理方案,根据非物质文化自身的特点进行收集、整理、保护、研究和宣传。
(1)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管理制度
我们知道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综合性、集体性、传承性与传播性、民族性与地域性、模式化与类型化、变异性、象征性等特点;此外,作为典型的人体文化[5],非物质文化的具体形态可以分为:口头文化、体形文化、综合文化、当下的造型文化四种。就新疆地区而言,以上四种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存在,并且呈现出波及面广、种类繁多和内容复杂等自身特点。就新疆地区的“叼羊”活动而言,就涉及到了哈萨克族、塔吉克族和柯尔克孜等民族;此外,新疆地区的穆斯林民族在一种宗教习俗中表现出的不同表达方式,例如:他们的婚俗、葬俗、节庆等等都非常繁杂,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建立完整准确的档案管理制度是非常必要的,也是很复杂的。
此外,建立完整的档案以后,还要考虑到非物质文化的传承性,因此非物质文化的档案必须具有延续性。并且不能忽视非物质文化的物质载体。
(2)多样化的陈列展览方案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载体是作为单个或群体的自然人,是非物质文化的人类活动。如民间的习俗是依附于特定地域的社会环境而存在的,一些民间技艺是依靠特定的艺人、匠人而得以延续的;还有一些民间庆典、仪式由于规模过大,而无法进行室内的还原和发展。这些不利因素无疑大大增加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难度。
在这种情况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复原陈列将变得非常有必要,新疆几乎没有生态博物馆,那么其他博物馆可以采用以下几个方法进行非物质文化的复原:
首先,可以用多媒体连续播放的形式将比较大型的无形遗产的过程,让观众有一个感官的了解。例如:维吾尔族的麦西来甫、哈萨克族的“姑娘追”、锡伯族的西迁节、塔塔尔族的萨班节,以及各民族的婚礼过程、民间信仰仪式等。
其次,对于小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非生态博物馆可以定期将传承人请进博物馆,现场演示。例如:维吾尔族印花、各民族刺绣、陶器制作、游牧民族的毛织品编制等手工技艺,可以在博物馆的临时展厅展现给大众。这样的展示不但能使观众直观了解各类非物质文化的过程,而且还能够使博物馆的民俗陈列内容趋于完整化。
(3)建立形象生动的宣传教育模式工作程序,让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从理论上升到实践上来。
博物馆除了做好日常宣传教育工作以外,还可以为青少年开展第二课堂,例如在假期开设一些学习班或夏令营等活动,教孩子们如何绣一个回族婚礼中使用的刺绣,如何制作一个哈萨克族猎鹰的眼罩,如何制作简单的乐器,如何辨认锡伯族的喜力妈妈,如何区分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和蒙古族毡房。让青少年有意识地接触各种非物质文化形态。因为青少年甚至他们的父母也许根本还没有认识到保护非物质文化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博物馆开展第二课堂,并不是为了培养传承人,最主要的是培养青少年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解和保护意识。
此外,博物馆的宣教部门还可以和所在地区的中学和大学建立互动关系,开展一系列类似实习基地、竞赛、志愿者等宣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动。例如:伊犁地区的博物馆可以组织伊犁师范学院建立互动关系,鼓励学生们学习伊犁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将他们吸收为志愿者,建立实习基地,派他们去伊犁牧区和少数民族聚居区收集哈萨克族、蒙古族、回族、维吾尔族、俄罗斯族、塔塔尔族等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尤其是在这些民族搞各类民俗活动的时候,联合学校组织学生去参加或调查。
此外,新疆地区博物馆应该根据新疆地区非物质文化的现状著书立说,或者以期刊的形式加以宣传。甚至博物馆可以联合文化系统、教育系统扩大宣传面,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宣传面扩大到课堂。培养青少年对非物质文化的兴趣,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文化普及。
(4)借鉴考古工作中的工作程序,做好详细的田野调查、搜集、拍摄、记录工作。尤其是应用一些科技手段,如录音、摄影、著书,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存在一定的载体上,通过纪录整理、出版书籍,或者通过拍摄纪录片的形式将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记录下来,加以保护和传播。
一般来说,小到一些生活用具的制作、大到传统婚礼、庆典或者民间信仰的过程都应该做详细的田野调查。
在新疆要做好非物质遗产的田野调查必须做到以下几点:
首先,作为博物馆非物质文化遗产田野调查人员,必须要有深厚的民族民俗知识功底,用人类学的调查方法进行调查。要尊重被调查对象的宗教习俗和家族禁忌,例如:新疆很多民族曾经信仰过萨满教,现在民间还遗留着不少图腾崇拜和严格的禁忌。如果在调查过程中触犯了一些禁忌,后果会很不好。在牧区,尤其要对火、水等十分尊重,千万不能在水里、火中大小便。不能当面夸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塔塔尔族和乌兹别克族等民族的小孩健康、漂亮、胖、强壮,他们认为孩子因此会遭毒眼,会得病。类似的禁忌在新疆各地太多了,这些禁忌本身就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
其次,新疆地区少数民族众多,调查人员应当懂得被调查者的语言,或者必须要有高水平的语言翻译。不了解他们的语言就不会得到第一手准确的调查材料。因为,在新疆很多民族操阿尔泰语系的语言,虽然维吾尔族可以听懂哈萨克语,哈萨克族可以听懂乌兹别克语,乌兹别克族可以听懂塔塔尔语,又因为他们的宗教习俗相同,使得这几个民族的很多民俗也相同,但是,复杂的是他们对同一个东西的叫法不一样,例如:“ayak”一词在哈萨克语中是“脚”的意思,但是在维吾尔语中就是“鞋子”的意思。“xitan”一词在维吾尔语中指的是“外面穿的长裤”,但是在哈萨克语中指的则是“内裤”。所以,在涉及新疆地区少数民族习俗方面的非物质文化调查时,必须要有一定的语言能力。
其次,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调查人员,应与考古人员一样,具有对细微事务的观察能力和分辨能力,能从普通事务中发现特殊细节。要学会捕捉一项民间技术、礼仪、游戏等的细微之处,要能从不同民族的相同文化中筛选不同点。例如:同是穆斯林,新疆的几个穆斯林民族的婚礼差别却很大,更有意思的是分布在不同地区的相同民族的婚礼仪式也有不同程度的差别。另外,像哈萨克族、锡伯族、柯尔克孜族和蒙古族都有荡秋千的游戏,但其意义又不尽相同。这些都是调查人员需要捕捉的细微之点。
最后,作为调查人员,必须会用照相机、录像机和录音设备,因为在少数民族聚居区作调查的过程中,每天都会遇到大量的非物质文化现象,我们并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文化现象会濒危,也许是一个蒙古族老巫师祈福的咒语,也许是塔塔尔族老人年轻时为情人唱的一首歌谣,也可能是一个乌兹别克老人的刺绣技术。21世纪随着现代文化的扩张,城市生活对少数民族的吸引力太大,他们放弃自己非物质文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祖先创造这些文化的速度。所以调查人员要善于捕捉,随时随地记录身边的非物质文化信息。
第二、博物馆可以建立非物质文化咨询站和意见回馈站
这几年,虽然已有相当多的人和团体开始注意了解非物质遗产的发展、保护、研究和传承情况,但人们却无从了解相关知识。在这样的情况下,博物馆可以建立非物质文化咨询站。例如,新疆地区生活在城市里的少数民族青年并非不想用本民族传统婚礼仪式来结婚,但因为他们不了解传统婚礼的步骤,所以才采取西式婚礼。这样,博物馆完全可以为他们提供服务,指导青年男女如何按照其本民族传统婚礼步骤来完成婚礼。此外,为了促进旅游业发展,新疆一些地区开放了很多小型民族民俗村寨旅游区,虽然引来了不少游客,但是其表演的民俗节目中却出现了很多错误,这样博物馆就有责任帮助他们纠正错误,通过培训慢慢把这些小型民族村寨转变成具有丰富非物质文化遗产内涵的生态博物馆。
博物馆建立意见回馈站是很有必要的,它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田野调查的补充,在已经收集和向大众展示的非物质文化项目有可能出现这样或那样不完整的情况下,博物馆应该欢迎有关人士加以补充或指点迷津。此外,由于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保护、传承和研究等工作的单位不只是博物馆,还有民委、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办公室以及一些高校,大家的观察、调查和研究角度也许存在差别,为了更准确地记录和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应当做好吸收回馈意见和互通有无的工作。这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完整性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第三、加强人员培养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能够得到顺利开展的重要环节。这里所谓的人员实际上包含了两类,其一是执行无形文化遗产保护任务的专业人员,其二是那些作为无形文化遗产载体的人,即那些掌握技艺、进行表演、操作和传承的人们。[6]对于新疆来说,由于大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不存在着开发效益,例如维吾尔族桑皮纸和土陶、哈萨克族民间达斯坦(叙事长诗)、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巴里坤汉族民间故事等,都面临着没有传承人传承的危险。面对这一现状,博物馆虽然不是传承人,无法直接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但由于掌握着大量有关遗产的文史资料和专业人才,博物馆完全可以通过对遗产内涵的深入研究,促进遗产的活态传承。
三
由于生态博物馆没有及时发展起来,而生态博物馆恰恰较有利于收集、保护、研究和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所以新疆地区的博物馆应该担负起这项工作,促进生态博物馆的建设步伐。
随着人们对民俗文化保护意识的不断提高,在文化的原生地保护文化遗产,这已经成为共识。为了能够尽可能真实、完整、详细地保护一个地区的民风民俗,生态博物馆的保护方式应运而生。[7]挪威博物馆学家约翰•杰斯特龙认为,生态博物馆对于处在多数或统治地位文化包围之中的少数民族及其文化精华的保护和延续,具有重要意义。生态博物馆向社会提供的是一个正在生活着的社区的环境、经济、文化的整体是一个正在生活着的社会的活标本。[8]1995年,由中国政府和挪威政府合作在贵州省六盘水市创办了中国的第一座生态博物馆——梭戛生态博物馆。
生态博物馆的重要特征是对自然环境、人文环境、物质遗产、非物质遗产进行整体保护、原地保护、动态保护以及居民自己保护。新疆作为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区,建立生态博物馆是非常有必要的。新疆地区应该加快生态博物馆的建设,让其充分发挥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的作用。目前新疆地区可以建立的生态博物馆有:阿勒泰的图瓦部落;吐鲁番吐峪沟;喀什老城区;库车老城区;乌鲁木齐南山哈萨克族村落等等。这些地区有着丰富的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可以开展居民与观众的互动。在新疆建立生态博物馆可以为保护全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建立一个很好的平台。
总之,我国是世界上非物质文化遗产最丰富的国家之一。作为保存和传播人类及其环境见证物的重要机构,我国的博物馆在调查、发掘、整理、研究保护和展示我国悠久的文明和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并将承担起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重任。将保护、抢救、调查、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纳入到自己的工作范围,逐步达到通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发展博物馆事业;通过发展博物馆功能,扮演好“非物质文化保护使者”角色,从而达到有效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目的。
注释:
[1]陈炯君:《博物馆与无形文化遗产保护》,《中国博物馆通讯》2002年11期
[2][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编《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2006年
[4]胡朝相:《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经验和方法》,《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2005年 苏州),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5]甘银意:《浅谈无形文化遗产的研究、保护与利用》,《广东文博事业与文化大省建设》,岭南美术出版社
[6]堪小灵:《博物馆与无形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广东文博事业与文化大省建设》,岭南美术出版社
[7]苏东海:《建立与巩固:中国生态博物馆发展的思考》《中国博物馆》2005.3
谭华梅(湖北省恩施自治州博物馆 恩施 445000)
摘要: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民族文化的精髓,博物馆是保护人类非物质遗产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的推动者,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展示、研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文作者以恩施自治州博物馆为例,从抢救文物载体、文化遗产研究、陈列宣传保护、邀请艺人表演等方面入手,阐述了民族博物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具体做法。
关键词:民族博物馆 非物质文化遗产 保护传承 措施
人们通常认为,博物馆是一个“收藏古董”的地方,无法承担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功能。2002年国际博物馆协会通过的《上海宪章》明确提出“文化遗产已经从物质文化遗产扩展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是保护人类非物质遗产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的推动者。” 2004年国际博物馆日主题“博物馆与无形遗产”的提出,进一步明确了博物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展示、研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举国上下高度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今天,民族博物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参与者,将如何应对?本文以恩施自治州博物馆为例,从抢救文物载体、文化遗产研究、陈列展览宣传、邀请艺人表演等方面入手,通过直接保护与间接保护并重,静态保护与动态保护结合,室内陈列与室外表演相映,阐述了民族博物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具体做法。
一、民族博物馆通过抢救征集文物载体,直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
民族文物的抢救、保护和整理是民族博物馆事业发展的基础性工作,抢救征集民族文物载体是民族博物馆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最直接的途径。博物馆的藏品都具有物质形态,而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以非物质形态存在的精神领域的创造活动,它是社会对传统的物质概念认识的深化。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没有物质形态,但有物质载体,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包括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文化场所和对其过程记录的文字、声音、影像资料。譬如 “恩施州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所列项目中, “建始丝弦锣鼓” 、“喜花鼓”等民间音乐要有乐器,“宣恩土家族八宝铜铃舞”、“滚龙连厢”等传统舞蹈要有道具,“傩戏”、“南剧”、“恩施灯戏”等传统戏剧要有戏台服装,“恩施扬琴”、“三棒鼓”等曲艺要有表演器具,来凤县土家织锦“西兰卡普”手工技艺要有作坊及工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这些物质载体与博物馆的藏品虽然在认识层面可以区分,但在实际发生过程中是没有明确界限、互相依存、密不可分的。民族博物馆原有不少民族文物藏品可能因为其自身可以揭示某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与工艺而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反过来以上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载体又可能因其自身的艺术性被博物馆收藏而成为博物馆的民族文物藏品。有学者明确地阐述了民族文物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的的价值:一方面,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仅拓宽了民族文物的价值空间,客观上还因两者的共生性而存在一种水涨船高的关系,即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价值越高,与之伴生的民族文物的价值亦越重要;另一方面,民族文物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着重要的见证及诠释价值,其价值大小的认定取决于这种见证及诠释功能的重要程度。[1]因此,民族博物馆抢救征集民族文物,首先要更新收藏观念,应把收藏范围由“古董”范围扩大到民族生活中以非物质形态存在的精神领域的各个方面,也就是将收藏范围由民族文物扩展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等物质载体。民族博物馆这种将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物质化保护的方法是遗产学界公认的一种直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手段。
二、民族博物馆通过文化遗产研究,间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
《国际博物馆协会章程》认为博物馆是对人类和人类环境见证物进行研究、采集、保存、传播。我国《博物馆管理办法》认为博物馆是收藏、保护、研究、展示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可见,文化遗产研究是博物馆的主要职能之一。民族博物馆收藏着大量物质文化遗产,掌握着有关遗产的文史资料和专业人才,可以对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内涵进行深入研究,让更多的人正确认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工作提供理论支持。所以,文化遗产研究是民族博物馆间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途径。
(一)、以物质文化遗产为载体,研究民间音乐、舞蹈、祭祀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发挥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独特优势。现在,绝大多数博物馆所收集、保护和展出的都是物质文化遗产,物质的东西通常是直观的,其形状、大小、色彩、甚至基本用途,观众在相同文化背景下不需要做过多讲解就可以理解,他们更关注的是以非物质形态存在的文物所承载的文化内涵。譬如恩施州博物馆展示的巴人军乐器虎钮錞于、巴式编钟、巴式钲等民族历史文物,需要专家学者以这些物质文化遗产为载体,通过对虎钮錞于、巴式编钟功能用途、音域音质及演奏方法的研究,将研究范围延伸到民族音乐、舞蹈、民间祭祀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彰显文物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发挥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独特优势。
(二)、通过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物,研究其历史渊源和文化价值,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工作提供理论支持。非物质文化遗产往往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底蕴,传递着大量的文化信息。民族博物馆收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物负载着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价值观的物态系统,具有民族认同性、文物性、工艺性等特征。[2]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民族博物馆可以凭借自身的资源优势,通过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物的研究,追溯其历史渊源和文化价值。例如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恩施傩戏,是以驱鬼逐疫和酬神还愿为目的的一种民间传统戏剧,是非物质形态的,但表现形式是借助傩戏面具和特定的文化场所来表演的,通过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物“傩戏面具”的制作方式、工艺水平、功能用途的研究,进一步了解傩戏作为一种古老的文化事象,其充满原始色彩的巫文化内容和神秘莫测的表现形式。色彩缤纷的戏装道具,风趣悠扬的唱词歌腔,为研究宗教的起源、民族的形成,特别是戏剧演化史提供了生动的资料,也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和传承工作提供了理论支持。
三、民族博物馆通过陈列展览宣传,静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
非物质文化遗产要想得到传承发展,就必须得到广泛的社会认知[3]。民族博物馆有效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举办陈列展览,通过陈列、展览、宣传等手段将这些历史文化遗产呈现给广大人民群众,扩大社会认知度,是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宣传保护意识、开展社会教育、静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要方式。
(一)通过陈列展览展示,发挥社会教育职能,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宣传保护意识。举办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陈列展览是民族博物馆进行社会教育、传播文化信息的主要形式,也是博物馆为社会提供的特殊精神产品。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民族文化的精髓,是民族博物馆陈列展览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博物馆运用文物藏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字图片、工具模型等物质载体,举办陈列展览,设计场景复原,静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湖北省恩施州博物馆现有的《巴风土韵》基本陈列的“民族民俗篇”,就有土家吊脚楼场景复原、挑花刺绣、土家族苗族服饰、民间音乐、民间舞蹈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陈列。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观众借助文字和实物就一目了然。比如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类项目——土家织锦“西兰卡普”,观众借助详尽的文字、丰富的色彩和“西兰卡普”织机、铺盖、书包、绣花鞋、装饰画等造型各异的西兰卡普生活实物,透过土家织锦4000多年的发展历程就能了解土家人坚韧不拔的品质和崇尚吉祥喜庆的审美情趣。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比较抽象,需借助讲解员的讲解才能了解其文化内涵。如“宣恩薅草锣鼓”、“十姊妹歌”、“建始丝弦锣鼓”、“五句子山歌”等传统音乐和“土家摆手舞”、“肉连响”、“耍耍”、“土家族撒叶儿嗬”等传统舞蹈则要通过讲解员运用语言艺术、讲解技能对文化遗产的历史背景、人文环境、文化内涵加以介绍,并恰当插入讲解员歌舞表演,加深观众印象,最大限度地帮助观众了解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蕴含的文化信息。一方面,使广大观众接受了传统文化的熏陶,激发了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另一方面,民族博物馆不仅履行了社会教育职能,也加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宣传。
(二)陈列中恰当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再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过程,增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自觉意识。在现代博物馆陈列中,恰当地使用高科技手段能够直观、生动地展示陈列内容,拉近历史与观众的距离。民族博物馆陈列中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仅凭传统陈列展览的几段文字、几幅图片,观众很难理解其中的文化内涵。如果恰当使用四维动画等高科技手段,再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过程,是传统陈列方法的有益补充。比如湖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民俗项目——恩施土家女儿会,是流传在恩施红土乡石灰窑和板桥镇大山顶一带的一种进行物资交换和男女相会的奇特赶场节会。“女儿会”的形成保存有深厚的原始婚姻传统,他们以物资交流为由,实为婚恋情爱目的。这种深厚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内涵,仅凭文字和图片,很难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如果运用声光电等现代高科技手段,将“女儿会”的历史背景、人文环境和演变历程制作成四维动画,在展厅滚动播放,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又如将土家族传统音乐“哭嫁歌”、“十姊妹歌”,传统舞蹈“八宝铜铃舞”、“恩施花鼓灯”,民间祭祀舞蹈“土家族撒叶儿嗬”、“建始闹灵歌”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录制成影像资料,运用触摸屏分门别类展示,观众根据自己的需求,有选择性地汲取知识,让抽象的遗产变得生动形象,使陈列展览静中有动,增强观众参与意识,搭建观众互动平台,从而增强观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自觉保护意识。
四、民族博物馆通过民间艺人现场表演,动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
民族博物馆虽然不是传承人,无法直接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但民族博物馆可以利用自身的阵地优势和地方民族政策优势,邀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现场表演传承,将非物质文化遗产搬上舞台,搬到广场,动态保护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利用博物馆多功能厅,打造一台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品节目。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民族博物馆充分利用民间音乐、民间舞蹈、戏剧、曲艺、民间杂技等表演艺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打造一台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品节目,可以提升博物馆的人气,激活博物馆,动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恩施州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国家级项目9项,省级34项,州级69项;其中传统音乐25项,传统舞蹈31项,传统戏剧13项,曲艺16项,民间杂技2项;县市级传统音乐29项,传统舞蹈31项[4]。恩施州博物馆如果能充分利用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打造一台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品文艺节目,每天定时在博物馆多功能厅演出。观众参观完静态陈列展览,随后观看动态精品节目,一定会对传统音乐、传统舞蹈、戏剧、曲艺、民间杂技等表演艺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留下深刻印象。
(二)、设立手工技艺作坊,通过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现场传承保护,认识传统手工技艺所蕴含的艺术价值。手工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文化空间由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传承保护。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人,他们掌握并承载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知识和精湛技艺,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活的宝库,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代相传的代表性人物。民族博物馆可以设立专门的手工技艺作坊,聘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民间艺术大师为博物馆“荣誉馆员”或者加入“博物馆志愿者”、吸收为“博物馆之友”会员,在博物馆手工作坊传艺带徒。恩施州州级至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及民间艺术大师共有72人,其中手工技艺类5人。恩施州博物馆可以设立“土家织锦西兰卡普”作坊、竹编藤编手工技艺作坊、五家台贡茶制作手工作坊、张关合渣手工技艺作坊等,聘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在这里传承技艺。手工作坊生产制作的西兰卡普、竹编藤编工艺品可以转换成经济价值,优秀传统工艺品博物馆可以收藏作为藏品;饮食类技艺可以现场销售。这样,既使民众了解了手工技艺制作流程,认识传统手工技艺所蕴含的艺术价值,培养手工技艺新人,又可以使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保护传承。
(三)、以民族节日为契机,利用大众广场打造广场节日文化。在挖掘、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民族博物馆可以联合文化馆、歌舞团等文化机构,举办各种民间歌舞培训、比赛及文化艺术节,弘扬民族文化。恩施州博物馆可以以摆手节、女儿会等民族节日为契机,利用博物馆门前宽敞的大众广场,联合文化馆、歌舞团等单位举办摆手舞比赛、清江舞大赛、女儿会广场文艺汇演;工艺美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可联合各协会,举办少数民族美展、摄影展等,打造广场节日文化。这些形式多样的民间艺术表演和文化艺术节,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五、结语
总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是一项系统工程。民族博物馆作为收藏、陈列、研究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遗存以及自然标本的文化教育事业机构,抢救、保护、展示、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博物馆应该履行的神圣职责,又是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重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任重道远,民族博物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一支重要力量,将与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参与者一道,锲而不舍,通力合作,为维护民族文化多样性、推动民族文化大繁荣与大发展做出新的贡献。
参考文献:
【1】李黔滨:“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博物馆”——《金黔在线 贵州日报》2006年06月10日。
【2】祁庆富:试论中国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结构——《民族研究文集》(文化• 民族• 民俗• 考古卷)/ 王晓莉主编,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
【3】李晨:试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博物馆的地位和作用,中国民俗网——非物质文化遗产。
【4】徐开芳主编:《精彩恩施——恩施州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年12月。
作者简历:谭华梅,湖北省恩施州博物馆副馆长、文博馆员
钟亮 杨双妃(福建省闽东畲族博物馆 宁德 352100)
福建省闽东畲族博物馆隶属宁德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于1989年建成并对外开放,以收藏、展示、研究宁德历史文物和闽东畲族文物为宗旨的综合性博物馆。馆藏文物以历史文物和畲族民俗文物为主,共3240件,其中三级以上珍贵文物有478件,最具特色的是畲族民俗文物,共800多件,大致分5个门类:宗教祭祀,服装首饰,生产用具、生活用具和工艺品。水下沉船出土的元代青釉瓷器也是本馆的特色藏品,共有2262件,为青釉瓷碗。2005年加挂宁德市博物馆牌子,实行“一套人马,两块牌子”。2006年博物馆迁往新落成建筑面积有12000平方米的市文化中心(位于东侨开发区东兰组团)。博物馆陈列分为宁德历史和闽东畲族两大部分,陈列文物1800件。宁德历史文物陈列分为古遗址、古墓葬、古建筑、石刻碑记、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五大类,以图文并茂和实物相结合的形式,生动展示了宁德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闽东畲族文物陈列则以丰富的馆藏文物,从宗教祭祀、服装首饰、生产用具、生活用具和工艺品等方面展示畲族的婚礼、不同地区不同样式的传统服饰以及生产生活习俗等面貌,为观众了解畲族历史和传统文化提供一个直观而又生动的视角。
由于宁德市是畲族的主要聚居地,闽东畲族博物馆长期以来兼顾全市的文物工作,无论是对汉族还是少数民族的文物都进行保护、收藏、展示和研究,所以同样对宁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研究早已责无旁贷地开展。
宁德市(俗称闽东)地处福建省东北部,境内有19万畲族人口,是全国最大的畲族聚居地。山海兼备的特殊地状地貌和多种民族成份的和睦相融,构成了宁德历史文化丰富多样的自然背景,具有独特的区域文化特质。目前宁德市有14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40项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71项公布为宁德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有10人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49人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124人列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其中,畲族小说歌、畲族民歌、瑞云四月八歌会、畲族银饰锻制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霞浦畲族小说歌、福建畲族民歌、宁德畲族奶娘催罡巫舞、闽东畲族婚俗、宁德畲族三月三节俗、福鼎双华畲族二月二歌会、畲族武术(盘柴槌)、福建畲族歌会、闽东畲族乌饭制作技艺(蕉城、霞浦)、畲族医药(福安)等11个项目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霞浦畲族小说歌等17个畲族非物质文化项目被宁德市政府列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福建畲族民歌(宁德畲族二声部山歌“双音”)的代表性传承人雷美凤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由于宁德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宁德近年来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机制,构建了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网络。在这个网络中,闽东畲族博物馆处于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么,作为一个地方民族博物馆,闽东畲族博物馆是如何参与进地方政府所主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的呢?
一、积极组织和主导民族民间文化普查工作
2005年,闽东畲族博物馆组织全市文化文物工作者对全市民族民间文化进行普查。在全面普查的基础上,博物馆将畲族二声部山歌“双音”、闽东畲族歌言等17项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将古田陈靖姑女神文化习俗等4项申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9年初,博物馆又响应文化部和省文化厅的号召,在全市进一步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挖掘整理宁德市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试点项目名录31项,收集保管各类实物、图片资料3000多件。
二、创新性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览展示
由于各级党委、政府逐步加大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投入力度,由国家、省、市、县各级投入宁德市的非遗保护经费已达到511万元。目前宁德市有非物质文化遗产民俗博物馆3个,专题展馆5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所16个,全市每年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活动50多次,举办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题展览展示30多次。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闽东畲族博物馆于2008年投入120万元在市文化中心二楼建立宁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厅,面积达800多平方米,以文字、图片、实物的形式展示宁德市120多个非遗项目。在此过程中,闽东畲族博物馆动脑筋,想办法,以各种创新的做法增强“非遗”项目展示的感染力。譬如,在贵宾来访和有团体性参观的时候,博物馆就特邀传承人在展厅及周边演示木拱桥(模型)营造技艺、剪纸、畲族银饰制作、木偶、平讲戏、坦洋功夫茶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表演,并与观众互动,让来访者身体力行,更加了解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内涵。
此外,博物馆还从2012年开始,协助宁德市政府走与企业宣传赞助相结合的路子,实施文化惠民工程,举办“魅力闽东”专场文艺演出,即每周末晚上在市文化中心剧场邀请宁德市歌舞团演出人员和民间艺人表演以畲族非物质遗产为主题的歌舞节目。这些用歌舞方式展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场场爆满,吸引了大批各界人士前来观看,为保护和传承宁德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了一个崭新的平台。
三、在畲族文化遗产保护中扮演主角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闽东畲族博物馆就开始组织专业人员收集畲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1990年10月,中国民间文学集成福建宁德卷工作会议召开,揭开了闽东地区民间文学集成工作的序幕。经过近10年努力,集成著作27部最终完成。闽东畲族博物馆为了更好地保存闽东畲族民间文化,又专门组织人员编写了《闽东畲族故事集成》、《闽东畲族谚语集成》、《闽东畲族歌谣集成》。这三部集成著作的完成标志着闽东地区畲族民间文化遗产保护取得重要的阶段性成果。
作为全国畲族最大的聚居地,畲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受到宁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为此,一系列的保护举措以较大力度展开。而在此过程中,闽东畲族博物馆又发挥了主要作用。譬如,在市政府编纂《闽东畲族文化全书》的工作中,闽东畲族博物馆承担起了负责编写的具体工作。该套丛书共13卷(总计12册),字数达800余万,分为《现代文明卷》、《乡村卷》、《语言卷》、《歌言卷》、《民间故事卷》、《民俗卷》、《服饰卷》、《工艺美术卷》、《体育卷》、《音乐卷》、《医药卷》、《民间信仰卷》、《谱牒、祠堂卷》、《文物卷》。丛书所涉及的内容,绝大部分都属于畲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可以说,《闽东畲族文化丛书》是宁德市畲族文化研究的最新成果,是对宁德市畲族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研究的整体性总结,为闽东畲族文化的保护做出了巨大贡献。
为了更好地保护好畲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宁德市把霞浦的白露坑村、古田的富达村、福安的凤阳村和林岭村列为市级畲族文化重点村进行保护,同时在畲族人口比较聚集的县(市、区)创建畲族非物质文化的传习所等相关场馆,如霞浦县畲族文化传习所、福安康厝畲乡中心小学传习所、蕉城猴盾少数民族文化站等,为保护和传承畲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良好的平台。在创建这些传习所的工作中,闽东畲族博物馆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
总之,在宁德市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中,闽东畲族博物馆作为一个主要的参与者,牵头各有关部门协作形成合力,使宁德的非物质文化保护、开发和利用迈上了一个新台阶,取得了较好成效。
但是,虽然近年来闽东畲族博物馆协同有关部门在“非遗”保护工作中取得不少成效,但由于宁德市经济欠发达,工作起步较晚,队伍薄弱等原因,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还存在许多困难和问题。从博物馆立场看,要进一步做好民族地区的“非遗”保护,还需从以下方面入手:
一、全面普查评估,科学发掘。普查评估是发现、挖掘文化遗产的基础工作。由于先前政府部门重视不够,干部队伍力量薄弱,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起步较晚,无法深入各地进行详细调查摸底,致使民间的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尚未被发现,而不被外界所知,特别是少数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许多未被重视而未被列入保护名录。建议政府部门应该成立专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队伍,如同文物普查队一样,开展细致的普查与发掘工作;在对固有的文化遗产进行挖掘、收集、整理的基础上,对于各个项目做深度的挖掘和整理,使之系统化、个性化、独立化。进一步完善各县(市、区)、乡镇、村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认定和登记,全面了解和掌握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的种类、数量、分布状况、生存环境、保护现状及存在的问题,要运用文字、录音、录像、数字化多媒体等各种方式,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真实、系统和全面的记录,建立档案和数据库。
二、保护利用并行,相得益彰。如上文所述,宁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传统因素与现代价值相融的特点,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有一定的市场价值,仍然在发挥着经济效益。如霍童线狮,其技艺和表演形式深受人们喜欢,在许多节庆活动和盛大庆典时,邀请其表演以增加气氛,有了市场和经济收益,其队伍也在不断扩大。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在旅游景点深受喜欢,全国有许多景区管理部门都曾邀请屏南工匠黄春财在景区建造木拱桥,这就使造桥技艺得以有效传承和发展。有关部门只要加以正确引导,这些技艺在市场经济下就能生存和发展。还有陈靖姑信俗、畲族小说歌、畲族民歌、柘荣剪纸、畲族奶娘催罡巫舞、柘荣布袋戏、寿宁北路戏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保护与利用这些文化遗产资源的同时,如果能与闽东旅游产业相结合,就能促进宁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效保护和传承。
三、建立组织机构,责任到位。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归根结底最重要的还是靠组织保障。为此我们建议:
1、建立长期保护机构。各县(市、区)也应建立相应的组织机构,确定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负责人,并建立乡(镇)、村级保护网络,出台抢救保护管理和责任状考核细则,落实保护管理制度和责任人,做好日常的保护与管理工作。
2、根据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分布的特征来看,其大多数都分布在乡(镇)农村和偏僻山区。乡(镇)文化站应建立一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队伍,人员应因地制宜,根据状况人员由2-5人组成,他们必须热心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承担所在地的保护与发掘任务,其工作成绩应纳入年终考核,对有功人员应给予适当的奖励。
3、正确引导和借助群众对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崇拜心理。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世代相传下来的,他们对祖先留下来的遗产很崇敬,不会轻易失传,也不会轻易外传。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应正确引导当地群众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崇拜心理和纯朴感情,让他们成为最直接的保护人,借助他们的力量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
四、改革投资机制,有效保护。如何打破旧定势,开拓新思维,走以较少投入和多种渠道投入换取较大保护效益的路子,从而形成非物质文化遗产自身特色的保护和利用方式,并取得持续效应?我们认为:
1、各级政府应当尽量做到像保护文物一样,将“非遗”保护经费纳入财政预算。要认真贯彻《国务院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精神,采取有力措施,落实非遗保护工作正常经费,并每年安排一定的专项资金用于非遗的发掘与保护。
2、旅游部门也应加大对非遗保护的投入。仅有生态旅游,生命力是不长的,人造景观更不具有持久的生命力。相关部门和领导必须提高认识,高瞻远瞩,不仅把保护开发“非遗”资源看作部门应尽的义务,而且视为发展旅游事业的极好途径。比如宁德市现存的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可以转化为旅游资源。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宁德市上金贝畲家寨旅游景点开发,若能与畲族小说歌、畲族民歌、宁德霍童线狮、畲族奶娘催罡巫舞、闽东畲族婚俗、畲族三月三节俗一并利用,就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整体效应,从而进一步扩大该景点的吸引力。
3、寻求多种途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努力争取捐赠资金投入非遗保护,特别是那些应用传统技艺得到巨大经济效益的企业,更应该投入资金加以保护。应当特别指出的是,必须根据市场经济规律,建立多层次、多渠道、多形式、多向性的投资方式,我们认为,只要符合“三个有利于”标准要求,经济建设引资的灵活办法都可以尝试嫁接到“非遗”保护开发上来。本着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应当允许和提倡国家、集体、个体、股份等途径和方式投资保护开发“非遗”资源。
五、举办节俗活动,传承保护。 民族博物馆可积极协助有关方面,组织举办民间民俗文化活动,进一步促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闽东地区民间民俗文化活动较为活跃,尤其在春节期间,各种民俗文化活动丰富多彩,形式不一。组织举办民间民俗文化活动,有利于促进非物质文化遗的保护。在全国文化遗产日期间,闽东畲族博物馆组织举办大型民间民俗文化踩街表演活动,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集中展示,这对保护和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有重要的作用。
周晓红(云南大学人类学博物馆 昆明 610000)
内容摘要: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所具有的特殊性和保护传承所需要的条件,民族博物馆积极运用现代技术进行信息化、数字化建设,既适应了当今网络化社会的特点和博物馆未来发展的要求,也可以使民族博物馆真正成为大众认识各民族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场所,并在保护和传承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信息 实体与数字化博物馆 保护与传承
一 民族博物馆信息化建设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
信息化主要指利用计算机及其相关技术收集、整理、加工、保存、利用和传播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各类符号。博物馆信息化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指内部藏品管理中的信息化建设;二是对外服务中的信息化,即数字博物馆建设。
传统博物馆是收集、存储、展示、传播人类各种物质文化及其所包含的纷繁复杂信息的重要场所,是物质文化保护的主要机构,主要有搜集、保管、研究、陈列、教育等基本职能。博物馆丰富的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经验、系统规范的藏品收藏、管理标准及相应的技术条件和设施,加之相应知识结构的专业人员队伍,使他们在保护物质文化遗产方面的经验、知识和技术运用到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上。我国的民族博物馆除具备传统博物馆基本职能外,主要是指各类少数民族博物馆,在对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信息的收集、存储、整理和传播方面也较其他文化保护机构具有先天优势,加上现代信息技术的应用,应该更能形成自己的特色,发挥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有效作用。
与传统博物馆一般的静态的物质藏品相比,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博物馆的藏品具有特殊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活态的文化遗产,是以人为载体的的技艺、经验、精神等活态的各民族的传统文化,也是人类代代相传下来的文化知识财富。正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特点是非物质,是通过作为信息承载者的人及其活动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所包含的精神文化、知识技术等信息传递给一代又一代,因此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首先就是对各民族文化信息的认识、记录和研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措施方面这样说明:指采取措施,确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命力,包括这种遗产各个方面的确认、立档、研究、保存、保护、宣传、弘扬、传承(主要通过正规和非正规教育)和振兴。《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第三条也规定: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认定、记录、建档等措施予以保存,对体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具有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传承、传播等措施予以保护。
尽管有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通过一些物质载体而呈现的,如戏剧表演的舞台、道具、服饰、活动场所、工艺产品、生产工具等,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体是语言、艺术、仪式、技艺等相对无形的活态文化,其载体往往是参与这些文化活动的人,对承载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的人及其存在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生产生活状态、活动过程、社会功用等方面信息的采集和记录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记录工作中的关键。因此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措施上,最先采取的步骤是认定、记录和建档措施。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定有一系列相关的专业标准和规定,在此不作累述。而在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记录和建档方面,民族博物馆可以采用多媒体技术和信息载体进行完整资料的收集、建档和数字化存储,除传统的纸质档案外,采用录音、影像、数字化多媒体技术等来实现文化活动的真实再现,随着数码照片、数码录影带、数字光盘等信息载体的不断出现,非物质文化遗产声像档案、多媒体档案也大量产生:“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种动态的、活态的文化形式,对它进行记录和捕捉的手段相较于静态的物质文化遗产来说也更加多样复杂,因而其档案载体形式就呈现多样化的特征……档案载体的多样性特征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使得人们对文化神韵、文化面貌的认识更加直观、具体和全面。”[1]
现代化的技术条件加之国家对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与政策的扶持,使民族博物馆有可能以高保真录音、高清晰录像、数码摄影、数字光盘等多媒体方式尽可能真实、完整、高质量地保存下各种珍贵的非物质文化信息资料,从而能够较为真实、全面把握非物质文化遗产所具有的活态的文化的特征,即依附性(不能脱离人)、动态性、习得性等,对现实生活中各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和延续提供立体、生动的形象和参照依据。非物质文化遗产在采集记录上也要保证质量,力求精确、完整、真实,在记录观念上也需要掌握和借助一定的民族学人类学的理论知识和方法,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要保护和抢救,就在于其脆弱性和变化性,随着社会生活的快速发展,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失去过去所存在的土壤而处于濒危的境地,如果结合影视人类学方法去记录非物质文化遗产往往能够较一般专题片、纪录片更全面、深入地反映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活环境、基本特征、活动过程、变化变迁状况等,为各方面深入研究和今后向观众展示提供较为准确的图像资料和影像信息。
其次,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藏品的管理方面,民族博物馆可以采用数字化技术,提高藏品信息存储和使用的规范性与效率性。民族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收集、记录、整理和保存方面具有较高的组织管理和技术处理能力,在对所收集、采集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进行信息化建设,可以使这些收集到的资料得到较为科学和规范的保存与保护,也为民族博物馆在对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上发挥自身优势创造出良好的条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还需要民族博物馆工作人员进行一定的研究工作,从而发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深厚的文化内涵和文化特征。而信息化技术的运用使民族博物馆的研究人员有可能较为系统、全面地对相关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进行细致的整理和深入的研究,充分发掘其中丰富多元的文化信息,进而为这些项目下一步对公众的展示和传播奠定坚实的基础。
《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中规定: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应当注重其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的特点是须依托于人而存在,它以传承者的声音、形象、动作和技艺、技能等为表现形式,以人们的言传身教、相习相因而得以延续,是一种“活态”的文化,同时也是传统文化中最容易被破坏、改变和消失的部分,往往随着承载人的去世而消亡。所以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中,人的传承显得尤为重要。近年来在国家的大力倡导和一系列政策扶持下,非遗项目的生存环境得到很大改善,很多传承人以传统技艺生产的物品供不应求,但仍然面临后继乏人的问题。一方面是现有的传承人一旦去世,其所承载的遗产信息就可能随之消失;另一方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所生存的社会环境在不断改变,这些文化遗产也面临发生变化、变迁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原先的群众基础的消失直接影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根本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它们是各民族文化的集体记忆,无论是传统的文化活动、技艺、信仰、观念,都离不开特定群体的参与意识与文化认同,如果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基本信息消失了,也就失去了一个族群对其民族文化记忆及进行追溯与传承的依据,因此民族博物馆对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进行系统、全面、详实的收集、研究并向其生存地的群众和更广泛的社会大众进行传播展示,有可能弥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中的一些重要的缺失环节。
从博物馆自身的职能特点来看,博物馆与一般文化机构不同,并非单纯的研究机构。传统博物馆主要侧重于文物的征集、保护、陈列和研究和教育,随着时代的发展,博物馆的教育和传播功能更日益受到重视,我国文化部《博物馆管理办法》(2006年1月1日生效)第二条规定,博物馆是“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的社会服务机构。”我国博物馆界有一项普遍共识:如果一个机构拥有一定数量的文物,但只有收藏和研究职能而不对公众开放,不能发挥社会教育和传播职能的,也不能称之为博物馆。[2]民族博物馆也是在传播、介绍各民族文化知识的过程中使观众了解、认识不同民族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和精神世界,“寓教于观”,在向公众进行藏品展示,实现各种信息的传播而达到教育的目的,博物馆也因此可成为人们实现自我终身教育的加油站。
与一般的博物馆相似,民族博物馆的观众主要有两类:一般参观者、学习和研究者。几类观众的目的性虽有差异,但他们对博物馆的需要都随着现代社会的不断发展和变化而有着更高的要求。如过去一般观众在参观民族博物馆时,带着对五彩缤纷的民族文化的猎奇心理,在走马观花中对各民族的物质文化尤其是服饰、饮食、建筑等有了浅表性的认识也可满足。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精神文化的需求有了多层次和日益精细、深化的趋势,不仅知其然,也想知其所以然。他们对博物馆所展示的各种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产生的历史背景、所依存的自然与人文环境、在现实社会生活中所处地位、状况等也会逐渐希望有所认识,同时作为博物馆重要服务对象的年轻观众群体对博物馆在形式上也有着更加形象生动直观便捷的要求;而那些学习型、研究型观众对博物馆在研究专业水平上的要求则更高。这都需要民族博物馆既对所展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有着较为深入的研究作为基础,又要尽可能提供多层次、多形式的较为全面的信息,以便为不同需要的观众进行参观、学习和研究提供更好的参考帮助。因此民族博物馆在信息化过程中,也可以考虑把握不同观众群体进行信息传递,如在信息化建设时可考虑在展示内容设计时划分为普通版和专业版,让不同层次的观众群体进行有选择的浏览,各取所需。
二,数字化博物馆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教育、传播和传承
民族博物馆进行信息化建设,不仅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相关资料信息的收集、存储和研究方面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如果在此基础上能进一步建立起数字博物馆,则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播和传承方面能产生更加积极的影响。
数字博物馆(digital museumj),也称虚拟博物馆(virtual museum),该领域相关的学者定义为:以数字化技术和形式向社会公众传播自然或文化遗产相关知识的信息服务系统。[3]它是博物馆信息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出现极大地拓展了博物馆原先的内涵和发展空间,使博物馆在现代信息化社会中能够充分开发、利用和发挥自身的资源优势,为社会公众进行各种文化知识和信息的学习和交流提供方便、快捷、高效的服务。在民族博物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中,数字化博物馆更有无可比拟的重要作用。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各民族的文化记忆,传统上人们记忆历史的方式有两种:文字和图像。“事实上,在人类的整个历史时期,特别是早期人类的历史,图像一直是我们理解世界、表达思想与情感、记录过去事件的主要智性手段。以文字撰写的历史只记录了人类历史的一半,而图像记录了文字无法记录的另一半。”[4]
数字博物馆改变了过去博物馆以实物为主体的静态展示形式,运用图片、视频、音频、动画及数字模拟技术,以更全面丰富的形象开发观众的视觉、听觉和联想能力,实现人机互动,提高了对观众的吸引力和参与意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中,通过多媒体技术可以将各种民族口头文化、语言、仪式、艺术、民间习俗活动过程等以形象直观的方式生动地展示出来,不仅提高了观众的兴趣,而且很多由于历史和现实条件所限无法呈现的信息(如有些民族历史上没有文字,即使有的民族有文字,但很多民族风俗、仪式、艺术、工艺等也只是口耳相传)就可以通过视频演示、语音解说和三维数字模拟图像技术加以补充,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过去的信息缺失给观众所带来的遗憾。
当今众多发达国家博物馆都将信息化建设列为重点工作,如美国将政府公办的博物馆、文化和自然遗产等资源纳入互联网;法国卢浮宫信息化示范工程;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建成全国性的文化遗产数据库;日本开发文化遗产虚拟现实技术…… [5]
2001年故宫博物院利用多媒体数据库建立的网站正式向公众开放,标志着我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数字博物馆诞生。近年来国家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等大型博物馆也增加了数据库点播服务功能,中国科技数字博物馆建立、教育部在18所高校博物馆中建立中国大学数字博物馆等实践,都为我国数字博物馆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
数字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方面能够发挥重要作用是因为它能够将二者所具有的特点有机的结合起来。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各民族传统生活中多具有开放性、参与性、普及性等特点,不能脱离各民族基本生活,与各民族群众也没有距离,人人都可以成为参与者,这也是这些非物质文化存在的基础和传承的依托,否则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失去了生命力与活力。而数字化博物馆具有广泛的参与性、大众性、普及性等特点,它打破了地域空间和展示时间的限制,运用各种形象直观的图象、视频音频等现代技术多角度多层次展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容,不仅有助于为某个民族的群众尤其是网络普及化时代的各民族的年轻人学习、普及和传承和保护本民族非物质文化提供具体生动的丰富信息,还可以为更多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认识和了解其他民族的文化提供方便,为全社会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建立良好的环境和氛围,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活态保护”打下基础,实现一种更加积极、切实有效的保护和传承的方式。
此外,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博物馆建设还可以将非物质文化遗产更好地向全世界传播。不同地区民族博物馆所收集的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料,在实现博物馆信息化管理和数字化博物馆建设的基础之上,如果打破过去实体博物馆所受到的技术条件和实际空间的限制,在遵守相关法律规定的前提下,运用一定的技术管理和使用级别分类措施,实现最大程度的、最有效率的资源共享,将能为跨地区、跨学科、跨文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和文化传播交流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便利条件,这对非遗的文化保护、传承和延续将能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而如能象一些发达国家那样逐步建立起其非物质文化遗产数据库,(可参考采用两条途径:在国家民族博物馆内统建全国非遗数据库,各地方民族博物馆数据库作为补充辅助,信息资源可以互享;由地方各级博物馆分别建立,并按统一标准制作和录入相关资料,相互间也可以共享信息资源)则对非遗的保护和各民族的文化研究则将发挥更加深远的影响。
在民族博物馆信息化建设中包括几个基本步骤: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以多种方式进行信息资料的收集、整理;形成藏品的数字资源信息数据,进行数字信息的存储,建立信息数据库;在信息数据库基础上建立数字博物馆。可见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信息收集、整理并形成博物馆的数字资源是数字博物馆建设的关键。数字资源主要有两方面属性,一是与存储和管理相关的属性,包括资源类型和格式、元数据资源的网络分布等;一是与提供服务相关的属性。博物馆数字资源的建设目标是通过有效的管理和合理展示,整合博物馆数字资源,实现结构化系统化管理,形成一个共享的知识网络。[6]
在数字化博物馆的数字资源信息建设上还有一些重要问题需要加以注意:
一是信息的标准化规范的建立。观众在互联网上信息检索时,都希望能够迅速准确地找到所需信息,并能进行跨地区、跨局域网的相似类别信息的快速检索。如果各地数字博物馆间的信息可以互相分享,能够极大提高博物馆信息的利用和使用效率,为社会发展和大众教育欣赏提供优质的服务。而馆际间的信息资源共享又需要建立馆藏信息的表示标准才使各博物馆间的资料交换成为可能。但现阶段由于各地博物馆藏品收集管理的目的不同,信息标准不一,使馆际间的资料和信息交流发生困难。为了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国际博物馆信息交换协会制定了很多标准文件,作为博物馆信息描述的标准格式,国际博物馆协会档案协会开发了面向博物馆档案的概念参考模型——“面向对象的概念参考模型”。[7]
2002年中国教育部以18所高校为依托建立的中国大学数字化博物馆,按照国家相关标准规范对以往的数据库进行回溯性建设,获得同构数据库,并在南北两个中心站点上建立了集合18家单位数据库的点播平台,实现了大学博物馆群间的信息资料共享,也在技术层面上为在中国的民族博物馆群进行信息化、数字化的规范化建设提供了一种可资借鉴的经验。此外,最新的云计算技术的日益成熟和推广也在不久的将来对庞大、复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信息进行有效管理和在互联网上进行充分利用创造了可能,“在云计算中,博物馆的相关电子资源存储“云”中数百万合机器中,而不是存储在某几台机器中,这样博物馆的信息资源可实现全国乃至全球存取,促进各博物馆之间的交流与提高。”[8]
其次是对数字博物馆的数字信息进行分类的问题。
在博物馆数字信息的分类上具有一定的标准和规范,博物馆的数字资源按媒体类型可分为文本、图片、音频和视频,“数字博物馆中的有形数字资源对象注重资源的三维信息,无形数字资源注重音、视频以及图像信息。” [9]
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制作成数字信息时也首先要进行分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认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口头传统、传统表演艺术、民俗活动和礼仪与节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民间传统知识和实践、传统手工艺技能等以及与上述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文化空间。这一标准侧重于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概括性和涵盖面,对象上相对来说较为笼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中将非物质文化遗产较为具体地分为了六大类:(一)传统口头文学以及作为其载体的语言;(二)传统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戏剧、曲艺和杂技;(三)传统技艺、医药和历法;(四)传统礼仪、节庆等民俗;(五)传统体育和游艺;(六)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我国民族博物馆可参照这些大的类别,根据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不同特征和属性,采取层级分类法进行分类,在建立信息分类与指标体系结构的基础上,制作成不同级别与类型的数字信息,并按规范性标准进行信息数据的存储和管理,然后分门别类地以多媒体形式在数字博物馆中进行展示。例如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各民族的民间传说,歌舞、戏剧、体育等较为形式较为简单而形象性较强的项目,以照片、录像、录音等方式将其主要活动或表演过程加以信息采集后,经过整理编辑,配上相应的文字说明等可以直观地展示给观众;民间医药、工艺、技艺等形式相对简单但内涵较为丰富的项目,其原理、原料、工艺、制作过程、在现实生活中的使用情况等信息,经过相应的整理归类后也可以进行分别展示(北京中医药博物馆即是这方面的较好范例);对民俗活动和礼仪与节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民间传统知识和实践等既有形象的活动过程又有抽象思想意识的信息,除采集、整理其活动过程的相关影像、声频信息外,还需制作一定的背景资料、文字介绍、语音解说等作为补充信息加以说明,才能使观众更容易了解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丰富内涵。
此外,民族博物馆在运用信息化手段介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过程中,也应该注意处理好实体博物馆与数字博物馆的关系。尽管非物质文化遗产总体上具有非物质的特点,但其中还是有不少项目可以直接或间接地通过某些物质形式加以体现,如舞台道具、仪式用品、节日服饰、工艺器具、生产原料等等。因此,一方面需要有实体博物馆将那些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有某种依存性、关联性的物品之间的关系加以分析、研究,并在博物馆的一定场所内进行相应的设计与展示,使那些直接到民族博物馆参观的观众能够直观地感受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色和魅力;另一方面在数字博物馆在传播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的信息时也可以加入这些附属物品的各种图像、视频、声频和文字说明等信息,使数字博物馆的内容更加生动形象、丰富多彩。
总之,无论是全国性还是地方性的民族博物馆,如果能前瞻性地解决在博物馆信息化建设方面存在的各种观念和技术问题,使各级各地民族博物馆以崭新的理念和工作方式迎接挑战,在充分发挥自身在资源、管理、人员、组织和技术方面的优势的基础上,积极适应当今网络化社会的特点和博物馆未来的发展需要,不仅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信息管理上运用先进的计算机技术,提高对这些文化信息的采集、存储、研究的效率,而且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教育和传播方面也采用数字化技术并进行数字博物馆建设,那么今后的民族博物馆将不只是各民族物质文化的收集、保存和展示场所,也能够成为大众普及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知识的有效平台,成为保护和传承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的、有机的组成部分。
注释:
[1]王云庆 、赵林林《论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及其保护原则》,载《档案学通讯》2008年第1期。
[2]徐世进、陈红京、董少春著《数字博物馆概论》,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第12页。
[3]徐世进、陈红京、董少春著《数字博物馆概论》,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第14页。
[4]曹意强主编《美术博物馆学导论》,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出版2008年,第1页。
[5]乌兰托娅《充分发挥现代传媒在博物馆大众宣传中的积极作用》,载《国际博物馆2008年特刊》第113页。
[6]齐越、沈旭昆著《博物馆数字资源的管理与展示》,第3—4页,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
[7]杨玲、潘守永主编《当代西方博物馆》,第194页,学苑出版社,2005年。
[8]卢民《基于云计算的博物馆信息化建设研究》,载《博物馆研究》2012年第一期。
[9]齐越、沈旭昆著:《博物馆数字资源的管理与展示》,第3页,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
参考书目:
徐世进、陈红京、董少春著《数字博物馆概论》,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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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建昌著:《博物馆与当代社会若干问题研究》,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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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让、李文昌主编:《博物馆的记忆与想象》,学苑出版社,2005年。
康熙民、孟庆金主编:《在传播中传承文明——博物馆研究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07年版。
尹一帆(陕西师范大学 西安 71000)
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和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古族的《江格尔》一起,被誉为我国最著名的三大史诗,是我国少数民族文学宝库中的瑰宝。《玛纳斯》最早产生于9-10世纪,经过柯尔克孜族民间歌手一代代传唱,传承千年而经久不衰。当今,《玛纳斯》主要流传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以及新疆北部特克斯草原、塔城等柯尔克孜族聚集的地区,在哈斯克斯坦和阿富汗北部地区也有流传,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的英雄史诗。2009年10月,《玛纳斯》成功入选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人类共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经过相关部门多年的收集整理,目前呈现于世的史诗《玛纳斯》长达八部、二十多万行、两千万字,构成了柯尔克孜族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其丰富的内容不但成为柯尔克孜民族文学的宝库,也是柯尔克孜民族文化的重要构成。本文仅从女性学的学术视野入手,探讨《玛纳斯》在英雄时代这个特定的深远历史文化背景下,所凸显的英雄与美女,豪情与理性既矛盾又统一的价值取向问题,并由此引申出柯尔克孜民族心理中,女性的价值、地位及其社会作用等问题,最后涉及史诗在博物馆文物收藏和展示中应当关注的相关问题。
一、 英雄的“强势”与女性的“弱势”
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与其他史诗一样,所反映的主要内容是以玛纳斯为代表的一群英雄为保护本民族利益,抗击外族入侵而进行的一系列征战和玛纳斯家族传承八代经历的种种艰难发展历程。从整体上看,史诗场面宏大、气势壮烈的一系列征战场面,令人感到强烈的阳刚尚武的文化气息,但女性依然是不可缺少的角色,她们虽然在史诗中所占篇幅不多,但在紧要关头、重大问题上,杰出的女性出场却往往给史诗抹上了既温和又绚丽的光彩。赵云芳女士在《英雄史诗中的妇女问题》一文中,精辟地论述了世界文学史上英雄时代降临的广阔社会历史背景:人类社会的发展从女性操控社会命脉的神话时代,迈向男性当权做主的英雄时代。妇女的社会地位也因此从以前的煊赫荣耀沦落到被征服、掠夺和奴役。但英雄时代的女性却没有因此而失去其存在的价值。她们以其特有的魅力和文化精神,依然发挥着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
首先,就人类的自然属性而言,男性不可能离开女性而独立生存,女性对家庭秩序化管理、子女哺育和教育、社会人际礼仪关系等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依然是坚实而有力的。只是在崇尚勇猛和武力的男权时代,随着社会交往的扩大,氏族部落之间的战争不断,男子的力量和勇武在维护社会稳定生活方面显得越来越重要,勇猛和力量逐渐成为最高道德原则,男性随之成为“强势”力量而决定着社会发展前行的方向,女性因无法从这两方面胜出沦为“弱势”群体退居台下幕后。尤其是美女作为男性征服的对象,被异化为社会财富的象征。一个男子拥有多位女性为妻被看作是合理的社会现象。而促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是人们希求多子多孙,繁衍人口,壮大社会群体。
史诗一开始在追述柯尔克孜的历史族源时说道:“在那古老的年代里……管理叶尼塞人民的,就是‘卡里’玛玛依汗王。玛玛依汗王娶了三个妻子,都没有给他生养孩子。有个生育多子的女人,死了丈夫寡居无依。‘她会生孩子吧!’玛玛依汗王娶她为妻。幸好娶了她啊,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子嗣的承袭在男权时代是一个家庭或者氏族的头等大事,而这些事情离不开女性的参与。史诗接着追述玛玛依汗的后代,到奥若孜都汗时,“柯尔克孜人生殖繁衍,……他从世界各地挑选美女,娶了女人中最灵巧的;从珍珠般漂亮的姑娘中,一次娶了五个美女。”史诗传唱奥若孜都汗的十个儿子,就是这五个妻子传下来的。(居素普•玛玛依演唱 刘发俊 朱玛依拉 尚锡静翻译整理《玛纳斯》第一部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4-13页)
我们且不能就此认为当时的柯尔克孜妇女仅仅是男性的生育工具,史诗中咏唱她们在柯尔克孜繁荣昌盛时期,在人民幸福生活中所发挥的作用:“撑起排排毡房,招待远方来客,……铺开的餐布上,摆放着各种食品。……姑娘媳妇们梳理云髻,弹起了铮铮的口弦琴,她们弹出的优美曲调,你在梦中也难以找寻”。“妇女们刺绣美丽的挂毯,各种图案十分美观。……老老少少相互尊重,男男女女亲密无间,姑娘、媳妇和小伙子,‘男女对唱’在明月的夜晚。踩着金丝绳的秋千,荡到半虚空中的蓝天。”
或许正因为美女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对财富和美女的争夺,已经成为那个时代英雄的一种标准,一种理想和资本”。“从很多英雄史诗中我们都可以看到,一旦战争结束,在财产的分配中,女俘的分配是一项重要内容。这时的男女结合,既不是精神相通,更不是理想一致。男的武艺超群,女的貌美如花,就能构成结合的基础”。 (赵云芳《英雄史诗中的妇女问题》《民族艺术研究》2004年02期,第69~73页)从《玛纳斯》中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幕:楚瓦克带领额尔奇吾里,闯进肖鲁克汗的宫廷。肖鲁克的女儿娜克拉依,和四十个侍女在园中散心。……英俊潇洒的英雄楚瓦克,让姑娘们一个个蒙上头巾,把她们当作战利品,让额尔奇吾里领出宫廷。”对这些姑娘们如何处置,史诗做了意味深长的咏唱:“老人们在一起商谈,怎样安置四十名侍女。巴卡依汗首先开言宣称:‘切莫说她们是捉来的俘虏,也莫说她们是战利品;要让巴克多吾赖特和女仆们,把四十位姑娘精心照应。肖鲁克的女儿娜克拉依,……她生得贤淑、端庄、美丽,娴熟各种刺绣手艺。倘若加克普巴依赞同,就把他嫁给玛纳斯为妻。”“塔塔依的女儿洞尔别克,与英雄楚瓦克结为伉俪。纳扎尔的女儿乌鲁姆汗,和阿吉巴依结为夫妻。青年们相互爱护敬重,没有争抢没有威逼,一个个实现了心愿,姑娘们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居素普•玛玛依演唱 刘发俊 朱玛依拉 尚锡静翻译整理《玛纳斯》第一部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168-175页)
通过这些咏唱我们知道,在柯尔克孜民族传统文化中,长辈主导儿女婚姻的习俗已经形成,所以在战争中被掠来妇女的安置,由长辈根据各种实际情况做主,这样避免了因个人喜好而发生的争斗。被掠来的女性更没有发言和自主的权利。因此成为相对的“弱势群体”,但因为她们在本民族中出生于社会地位高的家庭,生长及教育环境优越,自身价值凸显,因此在婚嫁中能够与各路英雄匹配,故而顺势而就安于现实。
二、豪情英雄与理性美女
英雄时代,随着母系社会的瓦解,原有一系列维护社会秩序的知识体系与随之相应的制度体系都被打破。尤其是游牧民族,因为部落的迁徙流动引发草场、牛羊等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分配的矛盾,使各部落间为社会财富而发动战争的事情频繁发生,人们的生活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之中。这时候“谁勇敢地捍卫本部落民族的利益,不被战败而沦为奴隶;谁有力量,谁勇敢地征服更多的国家,夺取更多的财富、奴隶,谁就被这个民族视为英雄”。 (赵云芳《英雄史诗中的妇女问题》《民族艺术研究》2004年02期,第70页)虽然英雄的特质被勇猛的豪情所限定,但就《玛纳斯》而言,英雄为了正义而战,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而流血牺牲的深明大义,得到了女性群体的深刻理解和坚定支持,从而实现了社会教育和价值判断的普遍公正,这恰恰是史诗千年传唱不衰的根本原因。《玛纳斯》中有几个典型的例子可说明这一点。例一,当玛纳斯战胜而归,联络各部落英雄举行大规模庆贺,玛纳斯的父亲因为没能分到战利品,反而因战争消耗损失了财产唠叨不满时,他的妻子们所说的话和表现,令我们对柯尔克孜女性的深明大义感动:“巴克多吾莱特听着很不耐烦,……你一开口就是钱呀钱,要知道不出门的孩子,算什么刚强儿男?玛纳斯人称他是英雄好汉,他们都成了柯尔克孜人的靠山,……加克普巴依呀,你作为父亲,心胸不应该狭窄和抱成见!”玛额都木一声不响,端了一碗水走到门前:老贼加克普气死活该,祝福我的儿子玛纳斯康泰平安。”(居素普•玛玛依演唱 刘发俊 朱玛依拉 尚锡静翻译整理《玛纳斯》第一部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131-132页)
在这里,女性的魅力显现为母性的包容、慈爱和深明大义。这不是母亲对儿子溺爱的袒护,而是在价值判断上对民族大义所作的维护。玛纳斯在了解父亲的埋怨后说的话可以为我们的结论进一步作注:“尊敬的父亲呀,虽然你是柯尔克孜的富人,可你的生活并不幸福安宁;自己的财产自己不能做主,时刻受到卡里马克人的掠侵……你若为一些小小的战利品烦恼,岂不招来柯尔克孜乡亲们的耻笑!”(居素普•玛玛依演唱 刘发俊 朱玛依拉 尚锡静翻译整理《玛纳斯》第一部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134页)在维护部落安宁和反抗掠夺压迫的大事大非面前,追求个人的享受和金钱的积累不但为大义凛然的英雄所不齿,也为正直理性的女性所唾弃。
史诗《玛纳斯》所述外族女性人物中,有勇武双全、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却被玛纳斯的英名所折服,自动放弃武力追随玛纳斯,这同样说明,英雄玛纳斯是一个集豪情与大义于一身的真英雄。翻开史诗,我们知道在与柯尔克孜族敌对的部族中,有一个就兑汗的首领,他的女儿卡拉别尔克虽然是柯尔克孜敌对方的成员,但对玛纳斯英雄的功业心怀崇敬。在与柯尔克孜人的战斗中,作为女性的卡拉别尔克奋力拼杀,“倘若她不是个红妆女子,定然胜过英雄的男子汉”。但当她听说玛纳斯的大名时,“立即翻身跳下马鞍,向玛纳斯英雄致敬请安。玛纳斯没有搭理,扬鞭催马,飞奔而还。卡拉别尔克紧紧追赶,他俩一起回到了撒马尔罕。玛纳斯娶了卡拉别尔克,幸福快乐的时光赛过甜蜜。”。(居素普•玛玛依演唱 刘发俊 朱玛依拉 尚锡静翻译整理《玛纳斯》第一部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231-234页)卡拉别尔克的主动追随,一方面表明再刚强的女性依然有柔骨情肠,需要英雄的伟岸做停靠的港湾;另一方面也说明,玛纳斯的人格力量不是仅用勇武就能涵盖的。
史诗《玛纳斯》在表述中古时代游牧民族的相互斗争与融合中,女性出场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在关键时刻,优秀的女性总是以理智而善良的情怀,对英雄给予满腔的关爱和理解。在英雄阿里曼别特流落哈萨克部落,遭到哈萨克汗王阔克确的误解和亏待时,汗王的妻子阿克艾尔开绮挺身而出,仗义执言:“阿里曼别特给我们带来福运,他做的事情在全世界闻名。他从蛮横的卡里玛克人手中,夺回了被抢的财产和畜群,……他让哈萨克摆脱了苦难,搬迁到了水草丰盛的加依克草原,……当你在萨尔阿卡流浪时,他把阿尔泰变成你的家园。他让你的人民团结起来,共同抵御了入侵之仇敌……”(居素普•玛玛依演唱 刘发俊 朱玛依拉 尚锡静翻译整理《玛纳斯》第一部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397页)
像阿克艾尔开绮这样的女性,往往因为具有优良的品质和高尚的情操,而深得英雄们的敬爱,但也因为她们的得宠,引来品性不端者的仇视,于是,卑鄙者惯用的手段就是散布关于这些美女与其他英雄有染的传闻,挑拨她们与汗王的关系,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玛纳斯》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就连玛纳斯这样智勇双全的英雄也不例外。他最宠爱的妻子卡尼凯也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遭受了长达6年的冷遇。对于卡尼凯作为《玛纳斯》中灵魂人物的诸多事迹,笔者在《卡妮凯为何能比肩于英雄之林——民族学视野中卡妮凯女性魅力再探》一文中做了详细论述,在此不累述。
由此我们遭遇了这样一个问题:英雄时代的英雄,对美女尤其是品质优秀的美女的贞洁有近乎苛刻的要求——要求他们对自己绝对忠贞不二,尽管他们自己妻妾成群。而这样的女性往往在遭受丈夫不公的待遇时,默默无言地忍受,对英雄的事业依然关注,并在他们遇到危难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她们的无语充满了仁爱和智慧之美,这也是英雄们为了一个真正的美女,不惜发动大规模战争去抢夺的内在原因。《玛纳斯》第二部《赛麦台依》中,玛纳斯的儿子赛麦台依的未婚妻是一个具有倾国倾城美貌的仙女。她既具有神性美,又具有平凡女性所有的美德。“阿依曲莱克吃下葡萄,从她胸腔里可以看到,阿依曲莱克吃下甜瓜,从她的喉管里可以看到。阿依曲莱克吃下杏子,从她的胃部可以看到。她那美丽的双眉,胜过空中的弯月。她美丽的脸庞,犹如瓷碗里的清水。”为争夺这一美女,青阔交与托勒托依两位英雄率12万兵马围困阿依曲莱克居住的城堡。为了给自己的未婚夫赛买台依报信,阿依曲莱克化为白天鹅飞上蓝天,去寻找未婚夫赛麦台依。她用各种神奇的变化法术把赛麦台依及其两位贴身的勇士古里巧绕和坎巧绕带到城堡。赛麦台依率领勇土们与敌人展开血战,最后杀死了青考交和托勒托依,并与仙女阿依曲莱克结婚。这样的神奇故事是神话时代女巫施展法术的一种延续。尽管我们不能理解背后的奥妙,但英雄时代英雄们不惜以挥洒热血,倾全力为出色美女而战,我们似乎不能单纯理解为英雄的一己私情,而应该看到,在这个事件的背后,隐含着英雄渴望自己的部族得到、拥有与仙女相关联的、远古以来积淀的传统知识、智慧和技术。我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叶舒宪先生在其著作《性别神话的象征史——千面女神》一书中说:“男性化和攻击性的文明建立其权威之前,的确曾经长久地存在母神精神照耀下的天人合一智慧的源头。”这些智慧并没有在男权社会建立之后就立即消失,它依然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关照着那个充满了矛盾与争斗的社会,并尽力用阴柔的方式缓解着、调和着冲突与征战。
三、英雄史诗在博物馆的价值
少数民族英雄史诗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民族博物馆收藏展示、宣传中具有重要的价值。以《玛纳斯》为例,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经过千年传唱,口头传承的习惯在现代社会条件下越来越困难,记录、整理、录音传唱的内容成为文化部门及博物馆的使命。自20世纪60年代起,我国普查工作者记录、整理、出版了居素普•玛玛依演唱的8部《玛纳斯》(23万行,共18册)柯尔克孜文本。目前已有英、俄、汉、土、日、哈等多种译文。 收集这些文本作为民族文化遗产继承传播的物证是博物馆责无旁贷的使命。
2、随着《玛纳斯》作为文化遗产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以《玛纳斯》为题材进行的艺术创作和工艺品加工也将会越来越多。特别是赛麦台依与阿依曲莱克的故事除史诗的各种变体外,还以故事等形式广泛流传,二十世纪以来以这一故事改编的歌剧、舞剧也曾先后搬上舞台。重视这样的发展变化实际上是关注史诗在历史文化变迁过程中的演化与继承,这也是博物馆人应该做的事情。
3、把英雄史诗中传唱的历史事件和英雄人物,用各种现代化展示手段展现在博物馆,是未来博物馆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的一个趋势。新疆和丰县所建造的《江格尔宫》就已进行着这样的尝试。但如何在塑造、渲染大规模部落战争场面的同时,向观众解释英雄时代的历史文化特征及其局限性,并凸显女性在社会价值取向中所发挥的作用,是我们应该把握和遵守的基本原则,要尽量避免出现以追求感官刺激的战争场景。
博物馆对史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宣传,还应注意凸显活态史诗的效应,收集玛纳斯奇在演唱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故事,及其演唱的宣传教育效应等。著名史诗研究者郎樱在《我国三大英雄史诗比较研究》一文中说:“史诗的价值结构是史诗与听众的合成结构,在这一结构中,听众是价值的主体,听众接受,史诗才能得以流传……听众接受史诗的过程,也是听众参与史诗创作的过程。”我们保护传承史诗的目的,是要搞清楚史诗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所发挥的凝聚民族心理的作用,而目前我们更要注意研究史诗中所蕴含的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中的优秀成分,作为我们发扬光大的元素。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能忽视史诗中站在英雄背后的女性!“在全球化加速到来的当今时代,这种过去被认为落后保守的阴性化的文化价值取向,比西方那种以阳刚为特色的尚武文化,更加适合为未来的62亿人类在这个日益变小变挤的星球上和睦相处而提供最基本的人生知道。”叶舒宪先生的这段话,对我们研究史诗、展示史诗文化中的优秀成分有着特别的提示作用。实际上,从柯尔克孜英雄史诗《玛纳斯》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来看,在英雄挥洒豪情,铁血奋战的背后,深深地倾注着对母性的依恋和女性所代表阴柔文化体系的向往。
(本刊讯) 2012年4月,中国民族博物馆举办了“民族博物馆定义辨识——历史契机与现实可能”春季学术论坛,宋兆麟、宋向光、潘守永、黄春雨等博物馆界知名学者出席,就民族博物馆的定位、性质、目标、功能、方法论等定义上的基本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此次论坛的成果可望推动中国民族类博物馆的理论建设,对全国民族类博物馆的工作实践具有一定的启迪意义。
•论坛缘起
民族博物馆在中国的发展经历了几个时期:
上世纪二十年代——民族学、人类学在中国的本土化探索,产生了诸如“华西协和大学博物馆”等民族志博物馆,其主要功能乃服务于民族学、人类学学科建设,旨在专业学术研究;
新中国建立之初——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民族问题,构建了以民族区域自治为关键词的民族政策体系;“北京民族文化宫”的建立,体现了民族问题的国家叙事立场,其对民族文物的初步收藏与展示实践,构建了意识形态话语下民族博物馆的代表作;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在现代化与全球化加速对传统文化造成剧烈冲击的情势下,本土文化展开强力反弹。一方面,国际上维护人类文化多样性运动演为全球性普世价值;另一方面,国内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浪潮席卷都市与乡村;与此同时,借力民族传统文化以拉动地方经济发展亦成为普遍性基层实践——上述诸因素,合力拧出一股推动各地民族博物馆迅速崛起的巨大动力。
目前,除了前述在大都市建立的各类民族主题的博物馆外,我国民族地区的博物馆已经有相当的规模,共计400多家,其中民族类博物馆160多座。引人注目的是,其建设不仅方兴未艾,且规模、质量有较大提升,发展速度也愈来愈快。
这些以“民族”命名的博物馆,是“民族学博物馆”、“综合性博物馆”乎?或“地方志博物馆”?与“社会历史博物馆”是何种关系?其性质、内涵,似乎模糊难辨,争议亦一直没有停止。
从其始点走来,一个世纪间,诞生于民族学/人类学与博物馆学两个“舶来”学科的中国民族类博物馆,经过长时间历练,是否已经形成一套本土化的实践和经验体系?西方学科与本地实践,在民族类博物馆发展历程中的结合,也并不如想象般的流畅,且有两学科无法涵盖的空白领域,业内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根本来看,“民族博物馆”目前所遭遇到的现实困境,除了复杂的历史原因和体制问题,关键还在于“定位”不明,“目标”不清,“边界”模糊。
事实上,我们已经清晰望见为“民族博物馆”定义的现实可能。唯有完成此一建构,方能更深入讨论其知识生产的合法性和权威性;方能为民族博物馆的当代实践消除诸多迷惑与困境。
主办:中国民族博物馆
时间:2012年4月20日
地点:中国民族博物馆
特邀嘉宾:
宋兆麟 (国家博物馆 研究员)
宋向光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教授)
潘守永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教授)
黄春雨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物馆学 教授)
刘 军(雍和宫管委会副主任、研究员)
雍继荣(北京民族文化宫博物馆馆长、研究馆员)
刘世风(中国地质博物馆副研究员、博士)
主持人:
郑茜(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部主任)
吴洁(中国民族博物馆 北京 100080)
一次回到“原点”的探索
2012年4月24日,一场春雨迎来了“中国民博2012春季学术论坛——‘民族博物馆’定义辨识:历史契机与现实可能”的召开。研讨会由中国民族博物馆举办,来自国家博物馆、北京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南开大学等单位的专家学者与会。
作为此次论坛的发起单位,中国民族博物馆馆长顾群向专家学者介绍了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筹建工作情况,并分析了当下全国民族博物馆发展所遭遇的共性与个性问题,指出业内所讨论的关于民族文物的定级、分类等基础性课题,目前尚未成为国家法定的行业标准,不具有法律效力,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国内民族博物馆基础理论研究和学科体系建设的滞后,所导致的结果是无法指导新时期民族博物馆的发展与实践。由此,顾群馆长表达了通过学术研究推动行业发展的希望。
作为论坛主持人,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部主任郑茜在介绍会议的主旨时,指出这是一次回到“原点”的探索:站在民族博物馆100多年行走历程的路途上,让思想回到原点探讨一个母题——“民族博物馆”的定义;母题探索应为中国民族类博物馆的当代实践寻找到一个新的起点。
多种理论视野下的“民族博物馆”定义
国家博物馆研究员、著名民族文物学家宋兆麟在会上发言时说:中国的文明史几乎是一部民族史,历史上,秦汉、隋唐、明清帝国的形成,都是多民族迁徙交融的结果。国家博物馆没有对这一历史做出完整叙述,民族博物馆尤其是国家级民族博物馆应担负起这一重任。古代中国文明与世界的交流几乎都是通过民族地区走出的和进入的,比如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等;文化的多样性分布在民族地区。但是,如今民族文物流失、毁坏严重,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未得到应有的重视,抢救民族文物已成当务之急。其次,国内的民族博物馆形式各样,各地依据自身情况其性质也有所不同,有区域性、综合性的民族博物馆(如云南民族博物馆、广西民族博物馆等省级馆),也有反映单一民族、专题性(如同江赫哲族博物馆等地、市、区县级馆)民族博物馆,而国家级民族博物馆则要面对全国。民族博物馆不能放弃田野调查,要认真致力于民族文化的专题调查,加强专业人才的培养。
北京大学考古与文博学院教授宋向光将民族博物馆纳入民族学与博物馆学两个学科层面进行讨论,并涉及历史、政治、艺术等综合领域。他指出:作为一个跨学科产物的民族博物馆,收藏和展示的是普通人的过去和现在,以见证时代的变迁;同时,民族博物馆面临着对当下复杂民族问题的讨论和思考,需要一个明确的定位。尤其是正在筹备中的中国民族博物馆,其定位是“一个代表国家文化形象的重要工程”,应站在国家的高度表现中国乃至世界不同群体的文化与生活,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与交流,推动社会和谐发展。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物馆学系副主任黄春雨教授认为民族博物馆以博物馆的形式来表述少数民族文化,其性质更像是文化博物馆,而不是历史博物馆。以中国民族博物馆为例,如果在国家文化政策层面上构建一个国家博物馆体系,那么在这个体系中,中国民族博物馆将占据一个重要位置,以与国家博物馆相呼应;国家博物馆采用历史性表述,中国民族博物馆则采用文化空间上的共时性表述,两者共同完成对中华文明的全面解读。民族博物馆是中国少数民族情感与精神寄托的场所,是少数民族寻求原创文化的家园,是连接民族传统与现代的桥梁。作为公共教育机构,中国民族博物馆应具有强烈的文化记忆中心的功能,承担对公众进行民族文化传播、传承非物质文化技艺的重任,在此意义上民族博物馆有别于传统博物馆,从而具有了社区博物馆的特性。因此,若以“文化博物馆”与“社区博物馆”的思路来架构民族博物馆,则民族博物馆的藏品空间、展陈内容与形式都将获得更为广阔的拓展和延伸。此外,始于英国上世纪50年代的“文化研究”对民族博物馆的建设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应关注它与人类学、民族学的学科交叉与互补,在跨界学科的探索下,回答何谓族群、社区、共同体的问题,而这些都是民族博物馆亟需厘清、界定的根本问题。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潘守永介绍了时下西方以“民族”为主题的博物馆正在经历的“跨界”思考。博物馆作为一个生产现代性的重要机构,已纳入“文化研究”的视野。过去按照单一学科收集的藏品,今天则成为了多学科共同探讨的对象;曾经按照民族学的区域划分,将民族文化(按生产、生活、信仰等)分门别类地在博物馆中呈现,时至今日,西方也尝试用“跨界”的新方法论运用在民族博物馆展陈的表述上。虽然人类创造的物质财富日益增多,但观念上还保持着18世纪中期以来的民族学人类学理念,因而随着民族文化的大量流失,其结果是传统民族学藏品数量大幅度减少。当前国际博物馆界正在进行的“跨界”讨论,让我们看到了博物馆表述方式出现的新的可能性以及藏品收藏逻辑正在发生的变革。民族学、人类学的藏品多是日常使用品,在历史的持续中,或许跟重大事件没有关联,但常态研究意义重大,改变理论逻辑和工作秩序,回到常态的共识性脉络里确定藏品博物馆化的过程,如此一来,藏品就不仅仅是用时间(历史性)来衡量的民族文物,其外延将更为广阔。关于民族类博物馆的定义,依据目前国内实践,绝大多数民族类博物馆称“民族博物馆”,民族博物馆通常被理解为综合性博物馆,而民族学博物馆则更多被认为是学科型博物馆。事实上,使用民族学或人类学博物馆应是一个更为理想的状态,因为民族学博物馆的指向比民族博物馆更为明确,但实际操作上有现实困难。“民族博物馆”称谓在国内已取得合法地位,可仍以“民族博物馆”为名,但其目标、任务和性质实与民族学博物馆无二致,这种较为含糊的提法,不仅可讲述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多元一体”格局下56个民族的故事,也可以涵括周边的跨界民族。其次,“民族博物馆”的英文翻译也存在分歧,有的翻译为museum of ethnology(民族学博物馆),有的称作ethnic museum(民族博物馆) ,而前者在国际上显得更为明晰。
曾任中央民族大学博物馆副馆长,现任雍和宫管委会副主任的刘军先生经历了多年业内关于民族博物馆界的定位、展示收藏范围的讨论。民族博物馆是仅仅指少数民族的博物馆,还是同时也包括汉族?古代民族是否包括在民族博物馆的工作范围之内?刘军指出:民族博物馆的工作对象以近现代民族文物为主,同时兼顾古代民族和国外民族的文物研究。国内有很多以“民族”冠名的博物馆,包括国家级、省市级、区县级的综合性、地域性、专题性民族博物馆,而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国家级的综合性博物馆,应兼具历史性、共时性,方能全方位展示中华民族形成、发展与变迁的整个过程,否则就是不全面的。至于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区别,在性质上,民族学博物馆建立在民族学学科调查研究基础之上,学术性更强,而民族博物馆的政治性和文化性更为明显。其次,功能定位上,民族学博物馆以研究为主,以宣传、教育为辅;民族博物馆则以宣传、教育为主,研究为辅;再者,从藏品来源看,民族学博物馆藏品建立在长期、深入、细致的田野调查基础之上,系统而完整,而民族博物馆则难以达到这一要求;展陈方式上,民族学博物馆更为全面和深入,不仅展示物质文化,还展示精神文化、制度文化等,而当下的民族博物馆仅反映物质一面。
北京民族文化宫博物馆馆长雍继荣认为:中国的民族博物馆作为一个文化形式,在不断的实践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民族博物馆需要多学科理论的支持,也将服务于多学科建设。学科理念在发展,国际上关于民族博物馆的思索也在不断推进,中国的民族博物馆要有前瞻性、包容性,多方位思考民族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重建等现实问题和难点,确立自身位置,服务于社会、民族的发展,满足国家政治文化需求以及各族人民的期待。
中国地质博物馆刘世风博士传递了“文化理解”应该成为民族博物馆工作核心理念的观点。民族博物馆以对自身文化的认识和对他者文化的理解为起点,在藏品保护、展览展示、科学研究、社会教育中,都应以独特的视角去实现文化理解,不能用某一种文化的标准去衡量其他文化。民族博物馆因此应成为实现文化理解的工具,为公众全方位阐释每一种文化完整的文化体系,实现整体论视野下的文化理解,令不同文化在对话与沟通中取长补短,实现交流与理解,最终实现世界视野下“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
专家学者在交流民族类博物馆的概念界定、功能定位等行业基础理论的同时,也对在筹备立项中的中国民族博物馆给予了关注和期望。
宋兆麟先生从1985年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备至今,近三十年来一直关注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成长与未来。他认为作为一个国家级民族博物馆,应重点解决中国各民族的起源问题,呈现各民族当前的现状,在各种理论纷然出现,比如有人提出所谓“第二代民族政策”的当下,对党的民族政策进行合理、公正的评价和再现。
黄春雨教授认为中国民族博物馆是一个特殊类型的公共博物馆,她的特殊性体现在对区域和单一民族公共博物馆(地方民族类博物馆)集研究、教育、传播、保护以及文化交流等功能的升华与扩展,体现国家文化行为。此外,作为城市意向空间,中国民族博物馆应具备国家标志性文化景观的象征性功能和礼仪功能。一旦解决了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定位问题,即为中国所有的民族类博物馆提供了一个普遍的指导意义。
潘守永教授认为:如果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核心在展示中国各民族创造国家的历史,那么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工作重心就是体现共时性的中国多元结构主体及其文化的相互关系。这就是所谓国家博物馆体现历时性,而中国民族博物馆体现共时性。因此,在收藏展示体系上,中国民族博物馆需要建立新的理论逻辑和工作秩序,扩大藏品范围,且不仅仅围绕“物”来进行诠释,更要增加“声音”等新的表述可能性。
“跨界”,搭建民族博物馆学学科体系
综上,学者们的观点有交锋,有争议。不难看出,在全球化的震动下,民族博物馆越来越成为一种独特而重要的文化现象,进入到不同领域的视野。人类学家通过深描与阐释,使博物馆铺陈开“物”背后一系列与“人”有关的故事;文化研究者关注民族博物馆这种介质或文化现象如何影响意识形态、民族关系、文化传承甚至政府决策;在美学与艺术领域,民族博物馆则呈现了博物馆最初的本质——Mouseion(缪斯的神庙)——美的殿堂。对实物的收藏,对非物质文化记忆的关照,对个体普通人创造力的关怀,使得她又与社区博物馆、生态博物馆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长久以来,民族博物馆理论在我国博物馆理论中一直处于边缘状态,原因当然众多,但民族博物馆缺乏所谓“跨界”眼光,则必居其一。民族学/人类学显然是民族博物馆赖以生存并区别于其他类型博物馆的核心支撑理论,而在此基础上,借鉴当下“文化研究”的角度和方法论,发掘诸多新课题,或许由此能搭建一套民族博物馆学学科框架体系?这是我们所期盼的未来图景。
几个世纪以来,民族博物馆从欧洲中心主义的殖民文化观,走到肯定每一种文化价值的文化相对主义观,如今,在世界变革、文化震荡中,她又超越过往,将文化的多元共生作为一种核心价值……我们相信,唯有把那些如涓涓细流般普通人的文化记忆将以安放、承继,民族博物馆在激变的时代中方能确立和坚守自身的道路,民族文化的自觉与重建也势必卷入到一场新的挑战和机遇中。
刘世风(中国地质博物馆 北京 100034)
民族博物馆是实现文化理解的工具
根据国际博物馆协会2007年维也纳大会上的最新定义,博物馆是一个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为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质及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作为一种文化工具,通过博物馆这种机构、机制、特有的理论和方法,以人类生存及其环境的物证,重构着群体的记忆和认同。在博物馆体系中,不同类型的博物馆有着与其收藏一脉相承的特质和功能,民族博物馆的特质和功能是集结和重构多元文化。不同类型的博物馆在文化建设与社会发展中担当着独特的责任与使命,民族博物馆在集结和重构多元文化中担当着文化理解的责任和使命。
文化理解是民族博物馆的核心理念
始于博物馆藏品征集即开始了文化理解的实践之旅,民族博物馆在藏品保护、展览展示、科学研究、社会教育等各个方面的工作中,都要求以独特的视角去实现文化理解。文化相对论强调不能用一种文化的标准去衡量其他文化,每种文化的价值都要用该文化内部的标准去衡量。以文化相对论的视角出发去实践文化理解,是对每一位博物馆人、每一个工作环节、每一项工作的基本要求。2011年7月上海博物馆举办“毛利人的世界——新西兰奥塔哥博物馆珍藏展”的一些做法,为民族博物馆提供了相关理念和制度探讨的空间。首先,新西兰社会对毛利文化非常尊重,尽管来沪展出的文物属于奥塔哥博物馆,离开当地来中国做展示,仍旧先要得到毛利理事会的同意。在布展完成、正式开幕之前,举行了一个仪式,由毛利酋长把这些文物的灵魂带到展厅里,举行这样的一套仪式是举办展览的条件之一。毛利民族有众多严格的禁忌,食物和饮料是绝对不能靠近具有神圣灵性的物件,因此,展览要求观众尊重毛利民族的文化传统,不能将食物和饮料带入展厅。这一个例子说明:构建核心理念和完善制度是实现民族博物馆本质的必然要求。
实现公众文化理解是民族博物馆的社会责任
在博物馆中为公众全方位阐释每一种文化的完整体系,实现整体论视野下的文化理解,是民族博物馆独特的理论方法和社会责任。文化人类学整体论认为:事物之间是相互关联的,从生态环境、生计方式、社会组织到意识形态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在不同的生态或自然环境下,不同的民族创造了自己特有的文化,同时也被自己的文化所浸润、所塑造、所制约。实现文化理解的前提,是在文化人类学整体论的背景下诠释物,关照人、事与群体的发展,构筑群体的历史记忆与当代认同。文化不等同于知识,对文化的理解是架构在立体的时空交错中,是关照其生长土壤的理解。
文化理解是以恰当表述文化多元、文化多样性以及各民族文化平等为前提的。美国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谈到:想要全面说明一种文化,可以从事件参与者和旁观者两个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一文化中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前一种方法叫主位法,后一种叫客位法。在民族博物馆的叙事体系中,借鉴马文•哈里斯的主、客位观察法,一定要让本民族发声,发出主位话语的声音,避免国家视角单一话语;放眼世界民族之林,还要有超国家视角的话语。
以怎样的视角表述文化是民族博物馆时时定位的坐标,是实现文化理解的前提。
传播文化理解理念是民族博物馆的历史使命
全球化需要人们在更广阔的视野中理解和认同,令不同文化在对话与沟通中取长补短,实现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理解。
以对自身文化的认识,和对他者文化的理解为起点,达至费孝通先生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从“文化自觉”出发,实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多元文化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最终实现世界视野下“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的美好愿景。所以,将文化理解的理念置于人类历史进程的时空中考察,它应是民族博物馆永恒的责任和使命。
张立胜(甘肃省博物馆 兰州 730000)
本文试图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就当前影响博物馆事业发展的两个基本问题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谈一点自己的认识 ,以求教于同行。
一、关于资金来源问题
从上个世纪90 年代中期,以上海博物馆新馆建设为开端,各地掀起了兴建或改扩建博物馆的高潮。据不完全统计,全国近一半以上的省级博物馆正在新建和改扩建,沿海一些城市也在争先恐后地兴建博物馆。政府财政投资少则几百万、几千万,多则数亿元,有个别地方预算甚至超过十亿元。由于有了财政的支持加上各项政策优惠,博物馆建设一般都是高起点、高标准,不仅基础设施先进,且功能齐全,现代化水平很高。从大多数在建的省级博物馆来看,除了宽敞充足的建筑面积外,一般都装备包括空调及消防、安防等先进的设备,同时实行建筑智能化,管理信息化等。总之,凡能够采用的先进技术、先进设备、先进手段,都尽量加以运用。可以预料,这些博物馆建成或改扩建后,将大大提升博物馆的现代化水平,使我国博物馆建设事业从此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对这一点,所有博物馆人应为之振奋。在庆幸之余,必须引起人们注意的是,在现代化博物馆建成后,高额的运转费用就会现实地摆在我们面前。
据同行们分析,一座两万平米以上的博物馆,仅空调费用一天至少一万元以上,一年就是三百多万,加之其它先进设施,包括信息化工程各系统等运转费用,每年至少也在数百万以上。这些费用过去是没有或者是很少的,现在它现实地摆在你面前,你必须要面对要解决,否则,一座已经非常现代化的博物馆就无法发挥它的现代化功能,甚至无法运转。以媒体公开报道的宝鸡博物馆运转经费情况为例,建馆之初政府投入2400 多万,新建成后,政府再没有增加运转经费,门票收入虽然增加了一倍,由以前的6 万元左右增加到12万元左右,但仅够新馆的水电费开支。业务经费、职工福利等都没有着落,使该馆正常工作难以为继。针对这种窘迫的状况,有人建议将新馆卖掉,再建一个小馆以维持正常运转。值得指出的是,像宝鸡博物馆出现的这种尴尬绝不是偶然的,它作为一种现象带有普遍性,特别是中西部较落后的地方更为突出。笔者曾亲自听一个地方领导说:“我能给你钱建博物馆已经不错了,我哪里还有钱再养活你。”以当前各级政府对博物馆事业的态度及重视程度来看,这位领导的话亦带有普遍性。因为相当多的地方政府还没有将博物馆事业列入地方发展规划,能出钱兴建博物馆应该是一种明智之举了,我们不能苛求所有的政府领导都应该像博物馆馆长那样重视博物馆工作。那么怎样才能较好地长久地解决资金来源问题呢? 笔者认为应着重解决三点:
1.争取政府财政支持,将博物馆增加的运转经费列入政府计划。新建或改扩建博物馆,在制定建设计划时应制定新馆建成后的经费运转计划,这样在政府决策博物馆新建或改扩建计划时统一予以考虑,权衡利弊,决定建设规模和配备档次。如果事先没有这方面的计划,而一味上建筑规模,上配备档次,等高额的运转经费需求木已成舟之后,再向政府要经费就非常被动。
2.重视展览的经济效益。长期以来,展览不做宣传不重视经济效益似乎已成为博物馆界的一个“惯例”。一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没有人去关心展览的“效益”。二是博物馆的“效益”不和个人利益挂钩。所以大家注重的只是展览的学术水平,而不过多考虑它的“效益”。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期,如果仍然拘泥于过去的老传统、老办法、纯学术办展览、“守株待兔”等观众,那么这种“高雅”的展览有可能由于无人问津而难以为继,这种“曲高和寡”的展览既得不到观众的认可,也使政府支持大打折扣。在市场经济形势下,博物馆展览工作必须与时俱进,既要追求高水平的社会效益,也要追求可观的经济效益。在举办展览时,必须树立成本思想,把展览既办得精益求精又要宣传得轰轰烈烈。可以说,好的展览加上好的宣传,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增加就会顺理成章。
3.因地制宜发展文化产业。新建或改扩建博物馆,除高度重视收藏、研究、展示等基本功能外,要同时注意发展文化产业。要规划出一定的场地,分流出一定的技术人员,配置必要的设备,开展以文物复仿制为中心的文化产业项目。要像地方政府为培植税源上工农业项目那样,精心组织适合本馆本地区的文化产业项目。同时还要注意开辟其它自筹资金的渠道,如多余场地的出租、运营观众餐厅、寻求社会团体和个人赞助、建立博物馆会员制等国内外普遍采用的筹资办法。文化项目的经营和发展及筹资渠道的建立将成为博物馆稳定的财源,对今后维持日常运转经费需求,进一步发展博物馆事业及增加职工收入等具有保障性的作用。
4.逐步建立馆长筹措资金负责制。欧美国家的博物馆馆长一般由该馆董事会任命,其主要任务是开拓资源,指导馆务。第一届国际博协主席、曾任旧金山博物馆馆长和印度国家博物馆馆长的莫莉博士,以资深馆长的经历概括欧美博物馆馆长的主要职责是: (1) 募集资金; (2) 聘请最适宜的专家负责博物馆各部门的工作; (3) 随时关心本国政府有关政策,加强博物馆工作的政治适应性。我国博物馆馆长,一般都由上级领导机关任命,对内主持全馆的各项业务,学术研究、人事、经费及其行政工作;对外代表博物馆,就全馆的工作向主管博物馆的政府部门负责。(《中国博物馆学基础》第378 页)
我国和欧美国家的博物馆馆长职责来看具有明显的不同,他们把开拓财源、募集资金作为馆长的第一职责,而我们是把各项工作放在同等位置,全面统管,经费仅仅是其中一项管理工作。形成这种体制,主要是社会制度不同,管理制度不同造成的。欧美国家的博物馆除政府补贴外,运转经费基本要靠博物馆向社会募集。而我国博物馆的经费全由上级领导按财政预算拨给,这是过去计划经济时期的惯例。改
革开放以来,国家经济体制已从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变,虽然博物馆仍然是公益性事业单位,但是博物馆的经费已不可能全由政府拨给,正在改变为定额拨给甚至差额拨给。而这种定额或差额只能维持人员工资,甚至维持人员工资都比较困难,因为有的政策性增资因素,如菜篮子津贴等都要靠单位自筹。至于业务经费虽然也核拨一些,但多年一贯制不变的数字根本就入不敷出。所以新建或改扩建现代化的博物馆后,巨额的运转费用将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博物馆馆长的肩上。正是由于这种形势所迫,博物馆馆长应立足改革,转变观念,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形势,把筹措经费、募集资金作为事关博物馆发展事业的第一要务,逐步确立起一个馆长筹措资金负责制,千方百计为博物馆建设和发展筹措积累资金,以保证现代化博物馆正常运转经费之需。
二、关于文物资源问题
我国各级各类博物馆现存文物基本上有四个方面的来源。一是建国前后博物馆自身收藏;二是计划经济时期,通过有计划的考古发掘获得;三是政府无偿调拨,主要是由基层博物馆向上级博物馆的调拨;四是民间收购。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博物馆原来文物的来源渠道基本上不畅通了,这样就使得博物馆文物存量无法进一步增加,尤其是精品文物,由于收购价格高昂,博物馆只能“望物兴叹”,因缺钱而眼睁睁地看着珍贵文物从眼前流失。
造成博物馆文物来源不畅通的重要原因:一是体制发生了变化,主要是把博物馆与考古机构相分离,使博物馆失去了文物来源的主渠道;二是政府对文物难以做到无偿调拨;三是文物征集经费不足,无法征集到较多的文物,特别是精品文物。现在博物馆文物资源来源不畅,犹如瓶颈制约着博物馆事业的发展,特别是新建或改扩建后的现代化博物馆,因为文物资源不足(馆藏文物大部分为三级以下的资料品) 很难适应高水平的陈列和研究。目前全国除上海等经济发达地区博物馆拥有较充裕的文物征集费能征集到一定数量和质量的文物外,绝大部分博物馆由于经费短缺很难增加馆藏文物。
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笔者以为,主要应注意解决以下三点:
1.理顺文物管理体制,使博物馆与考古机构成为一体。过去,博物馆特别是省级博物馆都设有考古队、考古部等。一般较大的考古任务都在省级文物行政部门领导下由博物馆统一安排,由考古部门完成,其考古发掘文物归博物馆管理收藏是很自然的事。后来,各地以发展考古事业为由,纷纷将考古机构与博物馆分离,建立独立的考古所、队。这样一来,考古事业成了文博战线的一个行业,其工作与成果都与博物馆没有多大关系,因而考古发掘文物全部由考古部门自己所有,即使考古发掘报告出来后,文物也不交博物馆。不少考古机构由于文物越来越多,自己建文物库房,有的还自行组织对外展览,形成了事实上的第二博物馆系统。这种局面的形成,根本原因是改革开放后,利益关系调整形成的,当然也有行政决策方面的原因等。当前,为了使文博事业更好地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需要,把文博事业做大做强,发挥整体优势,应考虑理顺文物管理体制,在明确职责与合理分工的前提下,把博物馆与考古机构合并起来,统一管理。实行这种体制的好处显而易见:一是博物馆文物有了固定的来源渠道;二是研究力量大大加强,不仅考古专业人员和博物馆的专业技术人员可以联合进行学术研究,一些博物馆的先进保护研究设施设备都可以得到充分的利用。三是从根本上解决考古发掘文物长期闲置得不到利用的状况(除考古研究之外) ,使文物资源得到充分利用。
2.给省一级博物馆以考古发掘资格。建国以来,我国博物馆事业之所以得到稳步发展,馆藏文物得到大量充实,重要的因素就是政府为博物馆收藏开通了各种渠道,其中博物馆特别是省一级的博物馆直接进行考古发掘,不仅极大地丰富了博物馆藏品数量,而且因为是有计划地发掘一些重要墓葬、遗址,获取的文物品位也是很高的。这些文物为各博物馆的研究、展示提供了物质基础。以甘肃省博物馆为例,该馆目前收藏的汉简、青铜器、木器等文物精品就是由当时该博物馆考古队组织发掘的。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这些年来,由于文物管理体制的变化,考古机构纷纷独立,博物馆失去了考古发掘功能。由于文物行政主管部门一般不给博物馆核发考古团体、个人领队资格,多数博物馆已与考古发掘工作无缘。许多本来完全有条件、有能力进行的考古发掘项目因为没有资格而不能进行。甘肃省博物馆原馆长、著名考古专家初世宾先生牵头和日本一文物机构洽谈的一个联合考古发掘项目,已获国家文物行政主管部门同意,但由于博物馆没有领队资格,该项目拟由考古机构承担,使合作方茫然不解。这样的事例可能不少,它或多或少地影响着博物馆事业的进一步发展。
根据文物事业发展的需要,面对博物馆特别是省一级博物馆日益现代化的人才优势、设备优势及先进的文物保护研究技术,独立承担考古发掘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说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都可以做的工作,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更应该做了,尤其是省级博物馆不仅更有条件、更有能力承担考古发掘项目,而且会比过去做得更好、更科学。从另一个意义上讲,让博物馆特别是省级博物馆参与考古发掘工作,也是国家对文博战线人力、财力资源的一种合理配置,我们用同样多的人,同样多的钱却干了更多的工作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博物馆特别是省级博物馆应该享有独立考古发掘的资格。
3.适度增加博物馆文物征集费。现在,博物馆文物征集费普遍偏少。由于没有足够的征集费,致使大量的文物不能征集到博物馆。文物地下交易为什么屡禁不止而愈发猖獗与博物馆没有钱征集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以甘肃省博物馆为例,全年的文物征集费还不到10 万元,作为一个文物大省,社会流散文物无论数量、质量都是很可观的,如此少的征集费在巨大的文物市场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许多时候我们亲眼所见的文物精品就在瞬间又流向社会,就因为一个“钱”字,给热爱祖国文物的博物馆工作者留下多少遗憾!大家都知道,文物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不可再生性,损失一件少一件,同时文物征集工作完全是为国家、为民族藏宝、护宝,根本不是为了哪个博物馆、哪个个人获取利益。在这方面,政府有关部门、有关领导应该向上海、深圳等地方学习,加大文物征集预算费,专款专用,且预算不仅要相对稳定,还要做到逐年有所增加。为了使这项工作落到实处,各博物馆,各级文物行政主管部门应以事实和数据向当地政府汇报文物征集情况,使政府下决心从有限的财政经费中挤出一块来用于流散文物征集。
4.馆际之间有偿调剂交流。由于地域特色和管理体制两个方面的原因,各地博物馆馆藏文物在种类上相对单一,馆际之间文物除可以到异地举办展览外,无法调剂交流。近年来,不少博物馆在研究、陈列中一方面感到文物资料的缺乏和不足,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以较大的库房面积来保存同一类型的大量文物。针对这种情况,许多博物馆都希望文物行政主管部门能够从管理体制上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馆际之间的有偿调剂交流。也许提及这个问题有人很敏感,总把有偿调剂交流和买卖文物联系起来,对此,大可不必担心。我们是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尤其文物管理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如果国家文物行政主管部门能够依法制定一项博物馆之间文物有偿调剂交流的规定或办法,对调剂交流的范围、数量、计划、审批权限、价格确定等予以明确规定,相信各博物馆都会严格遵守。其结果必然是促进各博物馆研究、陈列、展示等事业的发展,使文物资源突破地域局限,在全国范围内得到合理配置,做到资源共享。如果这一想法得到实现的话,博物馆文物资源就可以有计划地得以充实,就增加了一条合理合法的来源渠道。
黄云(中国民族博物馆 北京 100080)
在博物馆的建设中,基建与陈列设计无疑是倍受重视的两个方面,是体现博物馆高品质的关键所在。然而,在日益发展的社会信息化的大环境下,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同样是实现高标准博物馆建设的基本条件和重要环节,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并在新馆建设中予以统筹规划和实施。
当前,中国民族博物馆正处在立项建馆的关键时段,这也是博物馆数字化建设的绝好契机。我们应该乘势而上,把数字化建设作为高标准博物馆建设的一项基本内容,在新馆建设的大框架下,与其他各项基础建设一齐启动,既可以保证高起点起步,又能避免重复建设造成的浪费。
一、数字化建设的重要性
首先,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展陈,就是展示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窗口。建设好这个窗口,利于宣传少数民族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为今天的中国多民族和谐共处、共同繁荣发展的大局服务。
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指出:“文化遗产事业与维护国家主权、捍卫领土完整密不可分,与维护民族团结、实现祖国统一密不可分,与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密不可分,与增强综合国力、提高国民素质密不可分。文化遗产必须拥有尊严。”[1]
中国民族博物馆是为体现我国宪法所规定的“民族平等”原则,体现“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工作主题,维护祖国统一与民族团结,塑造中华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收藏、保护和弘扬少数民族优秀文化遗产而建立的国家级博物馆。[2]经过数字化建设的中国民族博物馆,将是我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数据信息中心,通过这个数据信息中心,可以全面展示各民族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不断增强各族人民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促进各族群众对中华文化的了解和认同,牢固树立多元一体、兼容并蓄、共存共荣的中华文化发展理念。
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勤劳、勇敢、智慧的各少数民族人民开发了祖国广袤的边疆,创造了多姿多彩的文化,丰富了中华文化的宝库。各少数民族以丰富的物质和精神产品为中华文化增添了异彩,为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为中华文化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因此,建设一个内容丰富,资料翔实,展示方式多样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信息中心,对展示中华民族多元文化,宣传少数民族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为今天的中国多民族和谐共处、共同繁荣发展的局面服务,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其次,数字化建设是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现代化博物馆的内在要求,是全面提升其收藏、展示、研究和教育功能的重要前提。
中国民族博物馆正在进行立项建设的工作,建成后的中国民族博物馆,将成为我国最权威的少数民族文物收藏、展示、研究、保护中心。成为我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信息中心,同时成为我国第一个世界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交流、展示基地,承担起我国少数民族文博领域高级人才的培养任务,并担负起为相关社会工作提供咨询服务的职责。[3]数字化建设对民族博物馆功能的拓展与辅助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以数据库为基础的网站是民族博物馆向研究者打开的另一扇门,它可以提升民族博物馆的研究功能。实体博物馆的文物一般都被固定在狭小的空间里,研究与记录都受很大限制。只能依靠对文物的长时间观察和查阅大量书籍,才能达到研究目的。而通过访问网站来研究与记录民族文物的数字信息,既便捷又高效,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另外,残缺的文物经过数字化手段的修复,使研究者得到更全面、更细致的信息;经过数字化处理而呈现的立体的、可以拆分的文物,使研究者对文物的解读更广泛和深入。
第二,数字博物馆的运用能提升民族博物馆的展示功能。因为路途遥远,时空阻隔,难以亲临民族博物馆的人们可以在数字博物馆里遨游:或了解某个民族的历史,或欣赏某个民族的著名珍藏;或参加一次游猎民族的虚拟体验;或参与某个民族有趣的民俗游戏和活动。虽不如亲临民族博物馆的真实体验,但虚拟博物馆提供的广阔视野和对民族文化生动、深度的阐释,加深了人们对民族博物馆的了解和热爱,促进了民族文化的影响和传播,从而也赢得了社会对民族博物馆的关注和支持。
第三,数字化建设中的远程教学系统可以提升民族博物馆的教育功能。数字网络中心可以聘请专家,借助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各种优势进行交互式远程教学和单项式远程教学。交互式远程教学就是在固定和约定的时段内,由民族博物馆专家主持,进行某一领域、某一专题知识的传授,并与学习者进行相关问题的探讨或答疑解惑。[4]单向远程教学则是配合学校课程(博物馆学和民族学)的设计和进度,或针对不同学习需求的大众,将民族博物馆丰富的典藏、研究成果和展示资源制作成各类多媒体教学资源,在网上提供教学节目下载,进行远程教学。2011年11月,笔者随团参观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伯克郡的远程教学系统(BCIU),对美国同仁利用计算机网络来传播孔子学院的课程深有感触。该系统有三个环节,主播室是教师的教学环境,用于采集教学信息;远程教室是学生学习的环境,接收教学信息、反馈学生信息;两者信息受控于计算机网络。因此,在博物馆中使用远程教学系统,不仅打破了传统的时空限制,也能充分利用高质量的教育资源,最大限度地提升博物馆的教育功能。
第四,数字化建设中的藏品管理系统能提升民族博物馆的收藏功能。在数字技术进入之前,博物馆可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藏品家底不够明晰、业务档案保存不够科学、分类不够合理、查找使用不便等诸多问题。尤其是今年以来,我馆征集文物的力度加大,新征文物繁杂琐细,对它们进行科学分类与系统管理的任务已经提到日程上来。而藏品管理系统的引入,促进了各种文物的整理和数字化保存,特别是促进了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的系统化。使得资料的存储、调用非常方便,大大加强了对藏品账务、业务资料的管理,也提高了办公效率。 [5]目前,数字网络中心正在与北师大信息科技学院合作,研发我馆的藏品管理系统软件,现已结束需求分析环节,该系统将于今年10月试用。
综上所述,进行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使得博物馆的基本功能有很大提升,符合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符合国际化的要求,中国民族博物馆才可以称得上现代化的博物馆。
再次,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有利于保卫我国的文化安全。
开展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对民族文物进行相关知识产权的保护,能抵御一些文化遗产匮乏的国家(如美国、日本等)对中华文化数据资源的掠夺。近代以来,由于国弱民穷,许多中国历史上的珍奇瑰宝被西方列强强取豪夺。2009年2月25日,尽管中国政府公开反对,尽管中国律师团、海外华人的律师团尽了自己的努力,仍然无法改变记录着中国耻辱的“兔首鼠首”两件宝贵文物在巴黎被拍卖,从而演绎了“百年前的耻辱,百年后的再度伤害”一幕。要避免诸如西方某国公开拍卖中国古代珍贵文物,而海外华人倾囊回购的悲剧再次发生,就必须尽快采取措施保护中国的民族文物及其知识产权。[6]目前,我国民族地区的文化安全形势十分严峻。一方面是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正在迅速消失,另一方面是外来文化渗透十分严重。一些国家以各种方式加紧收集我国各民族的文化遗产资源,特别是对包括濒危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在内的文化资料进行全面搜集,其所获取资料的完整性和系统性远远超过了我们。这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丧失对我们有关民族文化的话语权,我们或许要依靠掌握在外国人手里的资料去了解本属于我们的民族文化。特别是一些跨境民族的重要文物流失海外后,可能形成新的政治隐患,对我国民族关系产生不利影响。因此,积极开展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全面系统地收集整理各民族的文化遗产资料,才能确保中华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完整性、安全性和延续性。
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更有利于弘扬互联网上的中国民族文化。目前世界上的互联网络信息,90%是英文,剩余的10%除了法文、日文、德文等,中文只占非常小的比例。而且,这些少的可怜的中文信息,大部分还是港台用中文繁体字制作的。因此,国际互联网络上充塞的是以美英为代表的西方文化,严重地影响了中华民族的网络生存权。为抵制这种新形式的殖民主义,或曰“文化殖民主义”[7],必须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形势下,重视民族文化的网络生存权和发言权,保持中国的民族文化的独立性并将其发扬光大。这就要求我们做艰苦卓绝的工作,建设一个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在世界互联网上可以站直了腰杆说话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库。
二、数字化建设的紧迫性
首先,少数民族文物的特点要求我们尽快实现民族文物的数字化。
少数民族文物与考古遗物相比较,有其鲜明的特点。考古遗物以无机物为主,如石器、陶器、铜器等,少数民族文物则以竹、木、皮、毛等有机物为主,易于发霉、虫蛀、难以长久保存。根据国家博物馆研究员宋兆麟先生在《民族文物通论》的资料,鄂伦春族的文物中,无机物仅占12%,有机物占88%。云南佤族文物中,有机物占80%,无机物仅占20%。[8]另外,考古遗物基本埋藏在地下,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地层的保护;少数民族文物则在地上,散失在民间,容易损坏或消失。1961年,宋先生在内蒙古和黑龙江两地共征集近千件鄂伦春族文物,其中的桦皮器皿、兽皮衣服、萨满衣物很多,可是20年后再去征集就一无所获。[9]这说明民族文物在自然和人为因素的破坏下,消失是很快的。因此,尽快把这些少数民族文物进行数字化处理,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保存与保护,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其次,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现状要求我们加快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通过的人类口述与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中,中国先后有26项列入,其中少数民族项目10项,而被列入3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有2项是少数民族项目。
目前,尽管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呈现出千姿万态、方兴未艾的喜人局面,但在商业化、旅游化、产业化、城市化、政绩化的发展背景下,其传承的生态空间不可能一尘不染,这就使得本处于弱势之中的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显脆弱。抢救和保护少数民族文化遗产已到了非常关键的时期,时不我待,任重道远。
近两年来,一部分少数民族地区受到雨雪冰冻、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极大破坏,对当地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几乎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尤其是“5•12”汶川大地震和“4•14”玉树大地震,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部分传承人的生命和心灵带来了戕害。“人亡艺绝”,这让地震灾区文化工作者和学者有了更直接、更切身、更深刻的体会,也由此增加了更多有识之士保护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的紧迫感。多年来一直处于汉藏之间的羌族文化遗产,因地震灾害受到更多人的关注。[10]所以,在民俗文化传承与保护活动中,更要重视对这些受灾地区的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数字化的记录,以避免“人亡艺绝”的悲剧出现。
其实,国内外的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把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数字化处理的重要性和紧迫性。2010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已经发起“世界看见——中国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发展亲善行动”,计划在未来两年内深入云南、青海、内蒙古、新疆、西藏、贵州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区,通过对当地民间音乐传统和传统手工技艺的挖掘、整理及艺术再现,推动具备独立创造和文化发展能力的少数民族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可见,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在国际国内都受到格外重视。这是我国多民族文化发展的重要成果,也是保护人类文化多样性时代理念的具体体现。
2011年2月25日,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并于当年6月1日起施行。该法第四章第三十五条规定:图书馆、文化馆、博物馆、科技馆等公共文化机构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学术研究机构、保护机构以及利用财政性资金举办的文艺表演团体、演出场所经营单位等,应当根据各自业务范围,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整理、研究、学术交流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宣传、展示。因此,中国民族博物馆积极地进行数字化建设,尽快把少数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数字化处理并入库,就有了明确的法律依据。
再次,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地位和现状要求我们加快数字化建设的步伐。
中国民族博物馆,是国家为保护和弘扬各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宣传党和国家的民族政策,促进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而建立的国家级博物馆,是全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资源的普查、收藏、鉴定、展陈和研究中心。因此,从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地位与功能上来看,它不仅是民族文化遗产的收藏保护中心和科学研究中心,也是民族文化资源的信息数据中心和民族文化的宣传教育中心。[11]开展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就是要通过对各民族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全面收集整理,建成涵盖中国各民族历史和现实文化资源情况,门类齐全、全面系统、科学权威的民族文化资源信息数据中心。这是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地位所决定的。
但是,中国民族博物馆自1984年开始筹备,历经二十七年,一直处在申请立项的阶段,一直没有具体的场馆。这与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功能和地位是极为不符的。在实际场馆还未建设的处境下,积极地进行数字化建设,并适时地开通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网站,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
尽快开展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对体现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地位与功能,改变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现状,有以下几个作用:
一是有利于促进中国民族博物馆场馆立项建设。可以预想,随着中国民族博物馆网站的开通以及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网建设的发展,中国民族博物馆无场馆的现状越来越不适应形势的需要,民族地区和地方民族博物馆关于加快中国民族博物馆场馆建设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无疑能加大促进我馆立项建设的力度。
二是为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文物来源征集工作和建成开馆后的文物展示工作打开了新的思路。中国民族博物馆除了进行文物的抢救征集、不断充实自身文物及藏品外,还可以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库所拥有的文物及藏品资料“不求所有,但求所用”。此外,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库当然要充分利用已经具备一定规模的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网的建设成果。目前,全国已有涉及19个省区市的40家地方博物馆加入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网。根据协议,我馆与合作网各成员单位之间可以共享藏品资源。仅这40家合作网成员单位拥有的文物及藏品即达15万多件。今后,随着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网建设的加强和规模的扩大,将有更多的民族博物馆成为合作伙伴。可以共享的藏品资源也将进一步增加。
三是从长远看,以合作网为切入点建设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库,有利于把中国民族博物馆做成一个大的民族博物馆联合体。中国民族博物馆主要反映民族文物的宏观形态;各地民族博物馆包括具有生态博物馆性质的村寨博物馆主要反映微观形态。这样纵横交错,既有“博”又有“渊”,既有广度又不失深度。打破了原有的各自展览的封闭僵局,一方面中国民族博物馆可以得到发展,打开局面;另一方面民族博物馆系统也有可能实现横向联合,充分搞活。[12]
可喜的是,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立项建设长期以来得到了国家和北京市政府以及社会各界的关心和大力支持。经过多年的论证和积极协调,建设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时机和条件均已成熟,目前进入了实质性的推进阶段。在这样的背景下,积极开展数字化建设,一定会对改变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现状大有裨益。
注释:
[1]单霁翔:《深入学习贯彻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 不断开拓文化遗产事业繁荣发展新局面》,载《中国文物报》2011年12月25日。
[2]中国民族博物馆项目建设办公室:《中国民族博物馆建设工程项目建议书》2011年12月16日。
[3]中国民族博物馆项目建设办公室:《中国民族博物馆建设工程项目建议书》2011年12月16日。
[4]杨玲、王亚萍、彭梅:《博物馆教育与信息网络》,来源:《信息网络时代中日韩语文现代化国际学术研讨会》。
[5]蒋明明:《运用信息技术手段 实施文物藏品管理》,载《文物工作》2002年第5期。
[6]丛瑞雪:《文化全球化背景下的国家文化安全问题》,载《商场现代化》2010年第2期。
[7]黄丹:《因特网中的文化殖民主义倾向》,载《社会科学报》2010年11月23日。
[8]石建中著《民族博物馆学教程》,第180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3月第1版。
[9]王宏钧著《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
[10]黄超:《从5•12汶川大地震论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载《攀枝花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
[11]中国民族博物馆编《论民族博物馆建设》,民族出版社2007年5月第1版。
[12]韦荣慧:《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网建设研究报告》,来源:中国民族博物馆网站。
作者简介:
黄云,男,壮族,现任中国民族博物馆数字网络中心副主任。
林毅红(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博物馆 武汉 430074)
内容摘要: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被列入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冲击下面临生存危机,如何保护尤显重要。本文分析了数字博物馆技术优势,比较研究数字博物馆与实体博物馆的关系以及对黎族传统纺染织绣工艺保护和传播的重要性.并提出建构黎族传统纺、染、织、绣工艺数字博物馆的具体线路,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方法与技术途径做一些探索。
关键词:数字博物馆 保护 黎族传统纺、染、织、绣工艺
基金项目:201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国际旅游岛背景下海南黎族传统工艺数字化保护研究》(项目编号:11BMZ034)、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资助项目(项目批准号10YJC850015)、2010年中央高校专项资金资助项目(项目编号CSY10022)阶段性成果。
海南岛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长期保存着古老而神奇的民族文化,特别是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具有历史悠久、工艺独特、审美价值高等特点,凝聚着民族性格、民族精神,被列入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亟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现代生活方式对传统工艺产品的需求量减少, 导致生产者数量减少和相关技艺失传,出现了后继乏人和后继乏术的现象。如海南白沙黎族的彩绣(双面织锦)、黎族树皮衣制作、黎族龙被刺绣工艺、黎族传统的棉纺织技术等独特工艺已濒临消亡。随着国际旅游岛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海南的经济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历史机遇和开发热潮。一方面,由于文化旅游的需要,传统文化保护、传承与应用的重要性被人们所认识,另一方面,开发的过程也加速了传统手工艺的消失、灭绝和变异。从社会发展角度看,代表农耕文化特点的传统工艺衰退和变异趋势难以逆转,如何加以恰当保护,尤显重要。
对于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我国提出了“抢救性保护、生产性保护、整体性保护和立法保护”[1]。社会各界也提出许多行之有效的保护方法,如建立非遗名录;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纳入国民教育课程;重视专家指导和人才队伍建设;加大财政投入;建立非遗数据库;产业化开发利用;建立非遗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等等。要使保护的工作落到实处且卓有成效,还必须政府主导和社会广泛参与。民族博物馆作为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收藏、保管、展示、宣传、研究利用的载体,在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的保护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从文物收藏的角度来看,客观起到了保护的作用,但大多数博物馆重有形的实物展示而轻无形文化的挖掘。黎族传统纺、染、织、绣工艺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范畴,最大的特点是不脱离民族特殊的生活生产方式,它依托于人本身而存在,以技艺为表现手段,并以身口相传作为文化链而得以延续,是“活”的文化。作为传统的实体博物馆主要是静态展示,且展品更换周期长、投资大,受参观时间空间限制等,在保护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很难发挥作用。因此,寻求一种新颖且有效的数字化多媒体技术方式来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是当今传承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的重要手段之一。
一、 数字博物馆概念及相关事物的区分界定
早在1995年,虚拟技术尚未普及之际,卢浮宫第一个把藏品从展厅搬到了网上博物馆,使世界各地观众足不出户便能通过互联网畅游这座享誉全球的艺术殿堂。伴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互联网技术广泛应用,信息与信息利用的概念已经深入到社会的每个阶层、每个角落。
时至今日,我国文博界对数字博物馆的理解和命名尚未统一,在很多场合和情况下,把“数字博物馆”“数字化博物馆”“虚拟博物馆”“网上博物馆”等词互换使用,同时也把与数字化相关的不同实践活动混为一谈。这种理解指称混乱,严重制约了数字博物馆的建设和发展。
什么是数字博物馆?简单的理解是:运用数字、网络技术,将现实存在的实体博物馆的职能以数字化方式完整呈现于网络上的博物馆。具体来说,就是采用国际互联网与机构内部信息网信息构架,将传统博物馆的业务工作与计算机网络上的活动紧密结合起来,构筑博物馆大环境所需要的信息传播交换的桥梁,使实体博物馆的职能得以充分实现。与实体博物馆相比较,“数字博物馆具有信息实体虚拟化、信息资源数字化、信息传递网络化、信息利用共享化、信息提供智能化、信息展示多样化等特点”[2]。在这里,最为关键的是信息实体虚拟化,即数字博物馆的一切活动,都是对实体博物馆工作职能的虚拟体现,都以实体博物馆为依托,同时又反过来作用于实体博物馆,是对实体博物馆职能的拓展和延伸。因此,数字博物馆结合了虚拟现实技术、网络通讯技术、数据库技术等多种高科技手段,集展览与社区生活于一体,它是实体场馆的一个延伸同时亦可开辟无限的虚拟空间,既可以满足观众足不出户观看展馆的需求又实现了观众与观众、观众与艺术家实时交流的互动目的。
二、数字博物馆为什么能在非遗保护中发挥强大的作用?
1、数字博物馆自身的优势决定它成为“非遗”保护的重要平台和载体
数字博物馆具有存储数字化、获取网络化、资源共享化、展示多样化、管理计算机化的特点,担负着知识载体收集、科研解读、教育传播及审美休闲的重任,在“非遗”保护中从技术层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1)海量信息的存储
数字博物馆能对黎族传统纺、染、织、绣工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海量信息,包括完整的工艺过程、独特技巧、原材料的选择等,进行收集、整理、加工、归档,并利用图像、声音、视频、三维数据等网络多媒体进行同步整合。借助先进的计算机技术和多媒体技术,文物的数字化收藏将比传统的收藏具有更全面、更丰富、更逼真的效果;同时,数字化收藏提高了文物档案管理和维护的效率,数字化技术能随时添加和频繁更换,使信息量的储存与展示不受展厅面积、库房容量等客观因素影响,具有迅速获取信息的便捷特点,充分显示了数字化在信息的存储与展示的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2)完整记录,生动展示
传统博物馆参观者只能通过静态展示的文物或物品的残片、图片以及相应的文字说明来想象当时的情景,很多口传心授的传播方式不能通过实体的展示实现[3],但在数字博物馆中则可大量运用视频以及动态捕捉技术来实现。有些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工艺织造过程等非物质文化内容,运用3D等多媒体手段将其具体步骤渲染出来,营造逼真、形象、生动的展示效果[4],使特殊技艺得到展示、传播和传承。黎族纺染织绣工艺的过程属于瞬间动作,很多时候采用动态捕捉器,将专门的点固定在关节上,传承人具体的步骤都可以详细准确地记录成为动画,用摄像机将其复制和保存。视频以及动画技术在很多无形文化遗产类的数字博物馆中都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解决了因无形文化遗产活动性、瞬间性的特点而造成的保护难题。
(3)对传承人产权保护
为了保护传承人的权益,数字化博物馆可以通过加密设置,专利付费,保护特殊工艺的版权问题[5],防止海外恶意窃取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专利技术,更科学有效保护传承人的利益。
三、数字博物馆与实体博物馆在非遗保护中的比较优势
数字博物馆与传统实体博物馆都承担着藏品保护和利用的功能,承担着人类文化和自然的遗产信息与资源的保护和利用功能,其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各自的侧重点和方法上有所区别,因此,为了更好地发挥数字博物馆在非遗保护中的作用和地位,必须先弄清楚二者之间的关系,否则,就会夸大某方面的作用,走向另一个极端。
1、数字博物馆相对于实体博物馆的优势
(1)数字博物馆能突破空间和时间的藩篱,让观众随时通过互联网获取遗产信息
由于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具有本土和活态的特点,如想亲临现场了解,路途遥远,时空阻隔,而数字博物馆则提供这个便利,通过互联网可以遨游数字博物馆的每件展品,通过视频了解原材料的来历、染织和织绣的全过程以及古老的踞腰织机如何织出灿烂如云霞般的织锦。这些活态过程均随时可以在网上进行展示,不受时间、空间限制。
(2)数字博物馆能对工艺过程进行动态解读
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属于非物质文化事像,其本质在于精神价值。如果只是保护其文化形式,而不能解读其内容,所继承和保护的遗产就是徒有其表的空壳,丧失真正的历史价值[6],因此,保护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须重视解读和挖掘其内涵;而挖掘和解读其精神价值并非易事,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神内涵非常复杂,大多存在老艺人的脑子里,如果不懂黎语,就很难理解其民族学价值。而许多专家的研究成果由于学术强、理论性强,使根植于民间大众的文化并未真正得到社会的普及和利用,数字博物馆却可将专家的研究成果与民间艺人的活态传承结合起来,利用文本、声像、图片、视频、三维数据进行解析,使枯燥的理论得到鲜活、形象、逼真和展示。
数字博物馆提供的广阔视野和对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内容进行生动、深度的阐释与解读,解决了实体博物馆受场馆条件限制,多数藏品以静态、平面的方式展出而给观众留下的呆板单一等问题,使得这些珍贵的非物质文化资源不仅在科研等领域中发挥作用,而且可实现对公众的科普教育,加深了人们对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的了解和热爱,促进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的传播,实现资源价值的最大化。
2、数字博物馆不能代替实体博物馆
虽然数字博物馆在对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保护、展示和传播时具有优越性,但数字博物馆不能完全代替实体博物馆。数字博物馆的一切活动,都是对实体博物馆工作职能的虚拟体现,都以实体博物馆为依托,同时又反过来作用于实体博物馆,是对实体博物馆职能的拓展和延伸。
(1)网上虚拟展馆不只是现实世界中实体展馆的简单复制,而是实体展馆社会价值的补充和扩展,是实体展馆在互联网上的一扇窗口[7]。没有到过实体展馆的人可以借助虚拟展馆了解民族文物信息,增加去实体展馆的兴趣,同时实体展馆所无法实现的一些展品互动,则可以借助虚拟展馆得到有益的补充。
(2)数字博物馆是实体博物馆向外打开的另一扇窗口[8]。实体博物馆的丰富资讯得以从这个窗口传递出去,社会公众的需求、意见可以从这扇窗口传递进来,因此大大促进了博物馆与社会公众的沟通,密切了与社会公众的联系,也加强了公众对博物馆的了解。
(3)数字博物馆是促使潜在观众变为实体博物馆观众的桥梁。数字博物馆丰富的收藏、高品质的展览和虚拟呈现的迷人或震撼的场景,以及生动有趣的节目、活动等,能够激发人们参观、体验真实博物馆的兴趣和愿望,进而使之变成实体博物馆的真实观众。
四、数字博物馆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发展与制约瓶颈
中国数字博物馆建设从20世纪90年代起步,逐步进入快速发展阶段。近年来,中国在数字博物馆建设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从“博物馆数字化”、“博物馆上网”到“数字化博物馆”,“数字博物馆”;从启动“大学数字博物馆建设工程”、“中国数字博物馆工程”到“北京中医药数字博物馆”、“北京数字博物馆平台”、“中国数字科技馆”开通运行;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开始了数字化进程,数字博物馆建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虽然数字博物馆在我国发展迅速,但由于我国文博系统特别是民族地区的文博事业长期处于弱势地位,数字博物馆建设缺乏必要的政策和财力支持,同时由于对数字博物馆的认知水平不平衡,目前民族地区广泛存在着文博系统内部看不到数字博物馆建设对于提高博物馆管理水平和促进发展、以及忽略基础的数字典藏而只在意新鲜的虚拟展示的现象,有的民族地区博物馆的展览陈列几乎20年未变,要想实现数字化,有待时日。另外,在民族地区开展数字博物馆相关的(信息资源、设备、技术、知识产权保护等)标准规范研究和制订严重滞后,已建立的数字博物馆系统各成体系、互不相容,为将来资源共享和整合传播带来隐患。尤为关键的是民族地区极度缺乏数字博物馆建设发展所急需的复合型人才,系统性的机构指导和人才引进、培养均停留于口头,迟迟未能取得进展。上述种种原因导致了民族地区实现数字博物馆的较大差距。
对于利用数字博物馆保护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我国许多民族地区已经开始启动,并已显示出社会效益。如湖南江永女书数字博物馆,已为保护传承女书文化发挥出重要作用。女书被人们称誉为神奇、独特的文化现象。中国湖南江永县作为女书的发源地,筹建了女书博物馆、女书文化村、女书文化生态保护区,其中女书学堂传授学员200多人。但这些保护方式大多处于分散状态,且受时间与地域限制,使更多受众无法了解女书文化。而女书数字博物馆的建成上线,必将为传承与保护这一特色文化发挥出不可估量的作用。
因此,民族地区建立特色数字博物馆,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还是新型产业和朝阳产业。从技术实现的角度看是可行的。因为一个完整的数字博物馆只需具备如下要素,就可将骨架搭建好:首先,展品的信息资源,相当于传统博物馆的藏品,是数字博物馆的核心内容;其次,展品的数据库,用于保存、保护展品的信息和资源;再次,展品的网络技术,提供展品的信息和资源数据传输手段,展品的信息和资源展示平台,体现数字博物馆的最终表现形式。因此,只要决策层下定决心,搭建数字博物馆是完全可行的。
五、数字博物馆对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保护具体线路的建议
1、黎族纺染织绣工艺数据源的收集
(1)数据采集:采集黎族5个方言区的纺染织绣工艺传承人的完整工艺过程,通过摄影、摄像、录音、采访等手段,记录纺染织绣工艺的生产程序、规格、工工艺制作经验、使用习俗等,分析整理染织绣工艺的原料选择、生产过程、技术流程到最后产品的生产。
(2)对黎族传统纺、染、织、绣工艺的数字化保护内容、方式进行需求分析和规划设计:通过研究国家战略、企业行为、用户需求,明晰黎族传统染织绣工艺数据库构建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建立保护标准,明确数据库建设内容、建设步骤、展示形式、保存方式。
2、黎族纺染织绣数据管理
(1)建立数据库结构。建立黎族的纺织工艺、织锦工艺、刺绣工艺、印染工艺四个子数据库。采用的载体有文本、图片、视频、音频等,涵盖知识库、数值库、传承人库和案例库等多媒体数据库,将数据库建成具有安全性、通用性、可扩充性、实用性、技术与适用相结合的具有共性技术的特色数据库。
(2)数据整合与数字化。将搜集所得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运用XML格式转换建立数据库,便于阅览者能够打开网站、阅读查找相关内容,也便于企业利用传统工艺知识进行传承和创新。
(3)产权保护。通过传承人字库的建立以及数据库安全设置、访问限制以及专利付费等形式,保护独特技艺持有人(群体)的特殊权益。
3、黎族纺、染、织、绣工艺的数据发布
通过网站发布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尽快为黎族纺染织绣工艺注册中文.cn域名,保护独特技艺的知识产权,增强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的安全性。据了解,目前在我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近八成未注册中文.cn域名。中文是互联网上第二大语言,全球已有超过1.3亿的网名使用中文上网,中文域名的使用人数和影响力都在日益扩大,是弘扬我国少数民族文化的重要窗口。互联网专家表示,中文.cn作为新一代互联网地址,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再生性,一旦被他人抢先注册,其他机构和个人都无法拥有同样的中文域名了[9]。如果黎族传统染织绣工艺被抢先注册,那么带来的经济损失将是无法估算的。因此,黎族纺染织绣传统工艺通过网站发布应尽快注册中文域名,以保护传统文化的知识产权。
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的建设必将超越传统博物馆的围墙,融入到当代社会文化生活的潮流之中,民族类博物馆应充分利用这一现代科技手段开展对“非遗”的技术保护与传播。因此,数字博物馆不仅应成为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保护的蓄水池,也应成为保护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的重要平台,为中华文化的弘扬和文化认同的培养,担当中坚力量。
参考文献
[1]文化部“非遗”司副司长谈“非遗”保护工作不足处:“我们提出了抢救性保护、生产性保护、整体性保护和立法保护,但在具体的操作层面实施办法却不多,如何处理好地区文化、旅游业发展和产业化的关系,还需进一步研究,文化生态保护区的内涵和外延仍有待于进一步界定。”《中国社会科学报》2006.10
[2]陈刚:数字博物馆概念、特征及其发展模式探析[J].博物馆理论研究,2003.
[3]王裕昌:数字化博物馆建设中应注意的问题[J].甘肃科技,2006,3.
[4]霍利群:博物馆影像的数字化[J].文物世界2007,1.
[5]王军杰:数字化博物馆资源共享与知识产权保护[J]. 中国信息界,2006,8.
[6]王文章:物质文化遗产概论. [M]. 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10
[7]郑津春:对博物馆数字化建设的思考[J]天津科技,2006,6.
[8]王愉,张栩,史民峰:论网络博物馆的策划与建设[J].北京印刷学院学报, 2008,2
[9]王文章: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M]. 2010,10
作者简介:
林毅红:女,汉族,硕士,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博物馆副研究馆员,主要从事博物馆学和民族文化遗产保护研究。
喻兰琼(红河州博物馆 蒙自 661100)
内容提要:临摹是学习书法和绘画技法的主要途径与段。传统书画临摹要求最高境界。书画“真迹”、书画“摹本”、书画“高仿”的对立统一发展是唯物辩证法对立统一规律的表现。书画摹本伴随着书画艺术的产生而发展。书画艺术的传承大多靠书画摹本来完成。书画高仿品的出现,改变了“摹本”遮掩“做人”的地位,迎来了“摹本”坦荡“做人”的春天。
一、传统书画临摹要求的最高境界
众所周知,临摹是学习书法和绘画技法的主要途径与手段。临,是照着原作写或画;摹,是用薄纸(绢)蒙在原作上面写或画。临摹就是按照原作仿制书法和绘画作品的过程。临摹的结果一是掌握了书画技法,二是摹本的产生。所以,在中国书画领域,“临摹”既是学习古人、继承传统的重要手段,又是艺术创新和形成个人风格的必由之路。而临摹不是简单照葫芦画瓢,也不同于机械照相,它是一门艺术创作,具有传承性和创新性。临摹是书画学习者在临摹中塑造自我、提高自我的过程。临摹是书画学习者精神、情感活动通过笔墨纸砚的外现的过程。临摹的过程和结果具有传达人类思想情感的效果。临摹者在提高创作水平的同时也在提高欣赏者的艺术水平。“临摹”这种学习方法,受到历代画家的重视。古人对临摹有特别的要求和规定——
南宋姜夔《续书谱•临摹》[1]称:“初学书不得不摹,亦以节度其手,易于成就。”又说:“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临书易进,摹书易忘,经意与不经意也。”
清代宫庭画家唐岱在《绘事发微•临旧》[2]中说:“凡临旧画,须细阅古人名迹,先看山之气势,次究格法……而临旧之法,摹古人之邱壑梗概,亦必追求其神韵之精粹,不可只求形似。”“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立身画外,存心画中,泼墨挥毫,皆成天趣。读书之功,焉可少哉!”
清代画家方薰在《山静居画论》[3]中说:“摹仿古人,始乃惟恐不似,既乃惟恐太似。不似则未尽其法,太似则不为我法。法我相忘,平淡天然,画有尽而意无尽,故人各以意运法,法亦妙有不同。摹拟者假彼之意,非我意之所造也。”
从上面三个古代画家对临摹的论述可知,首先,学习书画必须从临摹入手,还说明了“临”与“摹”的利与弊。其次,在临摹过程中,必须有岁月积淀,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胸襟和超人的才情,须大量阅读经典名作来增长学识,开阔眼界。在阅读古画作品实践中树立高远的审美理想,不断提升审美鉴赏力。最后,通过阅读有了深厚的文化功底后,临摹才能做到学习古人又不落古人窠臼。用古人之规矩格法,不用古人的丘壑蹊径。变古人之画皆成我之画。摹仿古人做到“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博采众长,让古人的技法荟萃于胸,融会贯通,下笔天成,自成一体,达到临摹的最高境界——游刃有余地进入良好的艺术创作状态之中。唐代画家张躁关于画学的不朽名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精辟地概括了客观现象与艺术意象到艺术形象形成的全过程,揭示了艺术必须以现实美为源泉,但这种现实美在成为艺术美之前,必须先经过画家主观情思的熔铸与再造关系。也就是说,必须是客观现实的形神与画家主观的情思有机统一,作品所反映的客观现实必然带有画家主观情思的烙印。所以说,简单的临摹人人都会,但是,要达到唐代画家张躁所指的艺术形象形成过程的境界则不易。临摹要求进入自然法则中不显任何人为摹仿痕迹的本真境界,除了形似神似技高之外还要形成画家自已独特的艺术风格。这就是古人对临摹的要求和临摹所要达到的境界。
二、书画摹本伴随着书画艺术的产生而发展
临摹是一个相伴书画者终生的过程,临摹必然会有摹本的产生。无论是初学者和卓然大家都有摹本。历代文人画士为了学习名家技法,求书画名家墨宝若渴。有幸求得书法名家真迹便争相描摹,并以摹品能否以假乱真、出神入化来衡量绘画水平的高低。这样,历代书画名家的作品中,几乎都有伪作。[4]例如:张翼仿王羲之书,连王羲之本人都辨不清是否出于己手。北宋大书画家米芾酷爱古书画,一见有古书画,总千方百计买来,买不来的就借来临摹,临摹好以后,拿着原件与摹本任令借主自己择取,借主往往会把摹本取走。米芾用这种鱼目混珠之法,得到很多古书画。“锦囊玉轴来无趾,粲然夺真疑圣智”的诗句就是苏东坡用来讥讽米芾这种行为的。历代著名书画家,为了应付众多求画者,常指定门生、仆人或亲属代笔,这在明清成为一种风气,如沈周、文征明、董其昌、金农等人,都有代笔作品流传于世。中国现代艺术巨匠张大千是仿摹名作的高手。他在成名之初,就用自已的摹本充当石涛真迹从而享誉画坛。张大千以假乱真的手法,使很多名家都上过当。据说有一天,著名画家吴湖帆与张大千在裱画店中见到几幅古画,被吴识破是大千的伪作。吴自信地说:“大千,你造假画多高明,也难逃我的眼睛!”大千听了也不申辩。一日,他伪作一幅五代梁风子梁楷的泼墨《睡猿图》,并将此画转手到外地,几年后被吴高价收购。吴举行酒会,邀请大千等名流饮酒赏画,不少人赞叹这幅“梁楷”的神来大笔,大千走到吴身边,说:“梁楷的,未见得吧?”吴一听大惊,知道上当。
三、书画艺术的传承大多靠书画摹本来完成
传统绘画材料都用宣纸和丝绢,俗话说:“绢保八百,纸寿千年”。也就是说,绢本字画能保存八百年,纸本字画能收藏千年。真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再加上天灾人祸。例如:西晋书法家陆机《平复贴》纸本手卷,距今1700余年,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这样的旷世墨宝虽然存世,过去只能深藏宫廷内府,世人无缘得见,即使是现在的收藏机构也只能密封于库房的深箧之中,秘不示人。为了展览和学习的需要,只好用摹本替代。在文化传承方面,摹本时时起到独特作用。
只要进行过书画学习的人都知道,以下几件堪称国宝级的作品,均是摹本[5]:第一件,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是中国书法史上一部彪炳千秋的杰作。但《兰亭集序》的真迹被唐太宗李世民埋入自己陵墓中。当时,李世民曾令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欧阳询等唐书法家,奉旨勾摹王羲之《兰亭集序》数本,太宗以赐皇太子诸王,以至今日才有《兰亭集序》的唐人五大摹本传世。唐人五大摹本,曾被收入清乾隆内府,后流散四方:虞本、褚本、冯本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黄绢本、定武本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冯本素俗称《神龙兰亭》,元人评其“书法秀逸,墨彩艳发,厅丽超绝,动心骇目,下真迹一等。”冯摹本自唐代以来就享有崇高的声望。冯承素(617-672),唐代著名书法家。第二件,东晋画家顾恺之《女史箴图》的宋人代摹本。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并掠走此摹本,现藏大英博物馆。第三件,东晋画家顾恺之《洛神赋图》卷,现流传有序的《洛神赋图》北宋摹本成为旷世墨宝,海内外共保存三卷,现分别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北京故宫博物院、辽宁省博物馆;此三卷都是彩色图卷,在构图和造型上基本一致,但从绘画技巧和艺术水平来看,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一幅可谓独领风骚。第四件,唐代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目前就已发现有三件摹本流传至今,这三件摹本分别为:一是传为宋徽宗赵佶的《天水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现藏辽宁省博物馆;二是传为北宋李公麟的“李公麟画《丽人行》”,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三是传为清代方乾的“方乾仿周昉画《丽人行诗意卷》”现在台湾。
上述列举的四件作品的摹本之所以是国宝级文物,是因为晋、唐、宋代的书画作品,不管是真迹还是摹本,能流传至今就极为罕见了,况且这些摹本是具备相当功力的书画家直接临写的。是出自名家之手,又真实地反映原作面貌,具备了真迹应有的艺术价值和研究价值。
再看没有摹本的损失吧!中国古代浩瀚的文化典籍,只有百分之一、二流传至今,只因自然或人为的破坏,大都在历史长河中湮灭了。以明朝编纂的《永乐大典》[6]为例,中国古代最大的百科全书《永乐大典》,全书正文22877卷,凡例和目录60卷,装成11095册,总字数约3.7亿字,保存了我国先秦至明初的各种典籍八千余种,全书用馆阁体楷书端正写入。如今,《永乐大典》正本早已不在。20世纪初,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永乐大典》大部分被焚毁,余下的多被掠走他乡。现已知存世的《永乐大典》副本零册仅约400册左右,分散在8个国家和地区。没有摹本留下的永久的遗憾,于此可见一斑。
四、书画高仿品改变了“摹本”遮掩“做人”的地位,迎来了“摹本”坦荡“做人”的春天。
纵观历史,中国古今盛世的出现,都要迎来中国艺术市场的空前繁荣。俗话说:“乱世买黄金,盛世兴收藏!”因为人们在物质需求得到充分满足的同时,精神需求更显强烈。然而,历代书画艺术市场繁荣之际,就是书画真迹供不应求之际,更是书画赝品应运而生之际。
中国历史上曾经掀起过四次艺术品收藏投资高潮[7]。第一次是北宋末年;第二次是康乾盛世;第三次是清末民初,第四次是改革开放后的当今。随着这四次书画繁荣高潮的是四个书画作伪高峰期。书画作伪始于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已非常普遍,到宋代时形成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作伪高峰,元代虽然稍有衰落,到明清康乾时达到第二个高峰,有了专门的“造假机构”,如“苏州片”、“河南造”、“湖南造”、“广东造”、“后门造”、“上海造”等。到了清末民初,作伪技术与物质的丰富助长了造假行为,“造假机构”采取流水作业,使流传下来的造假书画真伪难辨,常让专家看“走眼”。到20世纪,随着高科技复制书画技术的兴起,书画摹本就像工业革命一样,由手工临摹变成机器大生产。
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台北故宫曾特别委托日本二玄社[8],按原件尺寸仿真复制了400多幅名画、书法精品。这批复制品就像久旱后的甘雨,满足了海内外书画收藏和研究的需要。从此,这种高科技复制书画的技术就像英国产业革命风暴一样席卷全中国。因为,它无限的复制性、百分之百的忠实性和光明正大的生产性,解决了精品书画供求的紧张关系,使普通百姓也能见到国宝的“真容”,并且能够拥有国宝的“真迹”。
现在,走进北京琉璃厂的古玩字画店或某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不难见到这样的广告和服务项目细则:
1、高仿真1:1复制历代名画……
2、本店建有历代中外名画的原作高清晰电子数据库,其中,中国名画3000件作品涵盖晋代、唐代、五代、宋代、元代、明代、清代、民国、近代的精品,世界油画近万件,用全新进口11色机器、进口原装墨水,国产安徽宣纸或韩国进口高仿绢布、棉质油画布印制,高度忠实再现原作神形。
3、最低的50.00元,最高的5000.00元。价格分类表是根据复制材质和作品规格而定的。(所有标价均为画芯价格。装裱费另计:三尺镜片25元,挂轴60元;四尺镜片30元,挂轴80元;六尺镜片50元,挂轴150元。纯机表价格可适当下调5-30元。)
4、复制材质:原作是宣纸,使用安徽宣纸复制;原作是绢本,使用韩国进口高仿绢布复制;油画,使用棉质油画布复制。作品规格:画芯未装裱(装裱费用另计)(如尺寸不合适您,需要按比例放大或缩小尺寸,价格另议,请与店主沟通)……
此店家还对高仿印刷品作了如下的宣传语:
“现在,得更正一下人们沿袭着的错误的意识观念:错把人的品质的低劣误以为是物品的低劣。比如那些用‘印刷品’来冒充‘真迹’的人的品质是‘低劣的’。人们错误地认为:书画印刷品是低劣的,书画高仿品是‘赝品’、是‘假的’、是‘低贱’的!但是,面对‘真迹’,哪怕是画家早期的蹩脚之作,他们会竖起大拇指说‘高贵’!‘真迹’也好,‘摹本’也好、‘高仿品’也好,它们的地位无所谓‘高’与‘底’,它们是地位平等的两件物品罢了。”
从上述名画复制公司的服务细则可知,当今书画高仿品已经是公认的艺术品收藏形式。再说,他们对复制品的大小、复制品的材质、复制品的装裱等服务项目作了明码标价,没有一点欺诈性,其宣传语说得十分到位:书画高仿品既是学习研究的好范本,也是上好的装饰画,适合家居、店铺、茶楼、酒店、宾馆、歌舞厅等场所装饰,亦是非常高雅的个性文化礼品。千元左右的价格,就可以收藏一幅博物馆馆藏精品、甚至是孤本的高仿品,这有什么坏处呢?
在书画高仿品掀起高潮之际,那些被利益驱动偏离高仿初衷的人也许会血本无归。因为,那些专搞“奇货可居,高抬画价”人的“暗箱”操作手段也许会“失灵”,高仿真书画充真涌进大拍并卖出天价的现象也许不会再有。如此,书画真迹与书画高仿就会回到桥归桥、路归路的正轨,书画家也能走入正常的艺术创作之路,收藏家也可放心地收藏真品,好事者更是可以低价购买书画高仿品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如果说,袁降平的杂交水稻解决了中国十三亿人的粮荒,那么,书画高仿品是不是解决了国人书画艺术的精神饥荒呢?从此,书画高仿改变了复制品遮掩“做人”的低下地位,迎来了复制品坦荡“做人”的光明春天。
参考资料:
①南宋《姜夔•续书谱—中国古代书法理论研究丛书》朱友舟注评,P196,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1-1出版。
②清唐岱著《绘事发微•临旧》P49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03出版
③中国书画论丛书 《清代画论》 潘运告 主编,云告 注译,P32,2003-12-01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
④故宫博物院杨丹霞的《书画鉴定班教学讲座笔记》
⑤故宫博物院张蕊老师的《中国书画——古书画的摹制艺术》,2009年 第10期 P12
⑥王重民的《永乐大典的编纂及其价值》,《史学史资料》 1980年05期
⑦《从第一次收藏高潮看开封在中国收藏史上的地位 》《收藏》2007年 第12期
⑧《中国历代经典书画复制作品展筑城引争议》贵州商报、时间:2008-10-14
覃代伦(中国民族博物馆 北京 100080)
2012年9月5日~12日,应“台湾原住民文化园区”的邀请,中国民族博物馆文化交流代表团一行6人在赵建新副馆长的带领下,参访了台湾10家博物馆,系统考察了台湾博物馆中收藏展陈的大陆民族文物,为中国民族博物馆征集、复制、借展台湾博物馆藏民族文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一、 台北故宫藏有关民族题材的明青花瓷器
2012年9月6日上午,代表团在台北故宫专家的引导下,参观了《抟泥幻化——中国历代陶瓷展》。该展所展示的历朝历代的陶与瓷品类之繁多,釉色之精美,器形之丰富,让人目不暇接。因中国民族博物馆复制与借展之所需,我们重点考察了有关大陆民族题材的瓷器,择其要者介绍之。
●明永乐青花朵莲梵文大杓(编号:1403~1424,故瓷16761,院195),根据笔者曾在民族出版社工作的经历,我以为文物文字说明中“梵文”疑似“古藏文”,因不能拍照,无法带回大陆翻译(下同),但朵莲造型不同于汉地莲花造型,似有藏传佛教中莲花造型痕迹。
●明宣德青花穿莲龙纹僧帽壶(编号:1426~1435,故瓷12548,院1738),器型以藏传佛教僧帽为特征,足以证明明朝宣德年间藏传佛教对内地陶瓷艺术的影响。
●明成化青花藏文茶杯(编号:1465~1487,故瓷5248,院238),杯壁绘有藏文经文六字箴言,说明藏传佛教已深入到明成化年间的藏族普通人生活之中。
●明万历青花梵文盘(故瓷13901),盘面“梵文”疑似古藏文,器型很大,似为礼器。
●明万历青花梵文莲花式盘(编号:1573~1620,故瓷16012,院1657),盘面“梵文”疑似古藏文,其莲花型器,类似于藏传佛教高僧大德莲花生唐卡中的莲花造型;
●明成化青花梵文花鸟纹平足茶盅(编号:1463~1487,故瓷16229,院1893),茶盅面“梵文”疑似古藏文,纹饰为花鸟纹,比较少见;
●明正德青花阿拉伯番莲纹七孔花插(编号:1506~1521,故瓷8485,院1884)壁面“阿拉伯文”疑似“古粟特文”或波斯文,番莲纹则有伊斯兰文化之特征;
●明青花阿拉伯文番莲纹尊(编号:1506~1521,故瓷9183,院226)壁面“阿拉伯文”也疑似“古粟特文”或波斯文,伊斯兰文化特征明显;
综上文物特征所述,有明一朝,青花瓷(文字有待拍照翻译)通过北方丝绸之路流行于西域的维吾尔族文化区域,伊斯兰教文化特征鲜明;又通过南方丝绸之路流行于大西南的藏族文化区域,藏传佛教文化特征十分突出。这批明青花瓷同时说明:内地汉人与西域维吾尔人和西南藏人的民族贸易十分繁荣,有定向贸易的特征。我们认为这批明青花瓷,应是1949年入台的北京故宫所藏之精品的一部。当然,这只是展出的部分文物,大量馆藏文物未计未析。
二、 台湾省内博物馆藏清朝民族文物
康熙年间,国力强盛,惠泽台湾。康熙大帝不仅仅是满族的杰出领袖,更是中华民族的杰出皇帝,现藏于台湾省立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康熙台湾舆图》可以为证。《康熙台湾舆图》系绢制,彩绘,卷轴本,宽536㎝,高66㎝,绘制年代尚有争议:日本学者谓称此图乃康熙六十一年《黄叔璥台湾番社图》,今人考据谓称此图乃康熙中叶《清宫秘藏台湾军备图》。虽然不能确定绘制具体年月,但绘制于“康熙年间”可以确定无疑。另外,绘者也有争议。欧洲学者谓称此图系清廷委托西方传教士所绘,论据是史载1544年葡萄牙传教士和航海家就将台湾称为“美丽岛”,传教士足迹遍布台湾本岛,实地勘测过台湾地形。中国学者谓称此图系清廷宫廷画师所绘,论据是此图所用笔法系中国山水画笔法,且是彩绘山水风景图。1895年~1945年是台湾人极为痛苦的日治时期,该图1902年由当时的日治台湾总督府从新竹郑氏家族购入,1945年移交给接管的“国民政府”。此图所绘,多为台湾兵防道路里程,“原住民”聚落尤为详尽,这雄辩地说明康熙年间中央政府对台湾的强力掌控与治理,台湾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乾隆年间,堪称盛世。浙江人徐澍在乾隆年间(1736~1795)游历台湾,绘制巨幅《徐澍采风图》,县藏于高雄市自然史教育馆。2012年9月8日,我们参访高雄市自然史教育馆时了解到,徐澍在台湾游历时,平埔人尚有八个族群,分布于台湾西部平原与兰阳平原一带,过着桃花源式的田园生活。徐澍采用工笔画法,绘写了平埔人书房教学、渡河、建屋、摘槟榔、捕鱼、打猎、造板轮牛车等一系列生产生活画面,从画中人物服装看,已有乾隆年间辫发之面貌,可以说,在没有照相机和录像机的乾隆年间,徐澍完整地记录了台湾平铺人的风情史。由于闽南人与广东客家人不断渡海前来与平埔人通婚杂居,“平铺人”作为一个“族群”已完全融合其中了。所以,《徐澍采风图》堪称台湾版的《清明上河图》,它的历史文献价值足以说明清乾隆皇帝自祖父康熙以来对台湾的持续治理,台湾仍然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三、“中研院”院藏的近现代民族文物
台湾“中央研究院”成立于1928年,首任院长就是提倡“兼容并包”的蔡元培先生。“中央研究院”下辖大名鼎鼎的“历史语言研究所”,首任所长就是同样大名鼎鼎的傅斯年先生。1930年代,史语所开展了中国西南民族大调研,此次调研活动所征集的西南民族文物琳琅满目,足以填补西南民族历史与风情研究之空白。1934年民族研究所还是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辖的民族学组,1965年4月才从史语所分离独立设所,首任所长就是台湾“民族研究之父”凌纯声先生。“中研院”院藏近现代民族文物,绝大部分为1949年随迁入台之大陆文物也!
2012年9月11日,我们考察了该院藏近现代民族文物。史语所所藏近现代民族历史文献,首推清代云南少数民族图册《滇夷图》。其中《滇夷图说》、《滇省迤西施南夷人图说》、《云南营制苗蛮图册》、《滇省夷人图说》是四部成书年代清楚,今仍存世的重要“夷图”善本。从历史渊源看,最早成书于唐昭宗光化二年(公元899年)的《南袑图传》,以云南白、彝两族为画传之主;成书于明仁宗宣德六年(1431年)的《云南诸夷图》,则由云南左布政使殷序主持修撰,增补了傣、佤、景颇诸族。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的二卷本《云南诸夷图说》,由云南巡抚大中丞陈用宾修撰,图说了明万历年间的云南诸族,兼述了明万历年间的治滇政策,可以认为是孕育清《滇夷图》的母体文献。余观史语所藏之《滇夷图》,可知有清一代仍视云南诸族为“夷”,清廷也以“归化”诸夷为执政理念,未归化者则被视为“野人”。此乃雍正“改土归流”国策使然也,今人不可妄评。但《滇夷图》较之贵州的《苗蛮图》,其历史学价值、民族学价值和文献学价值更胜一筹也!
史语所所藏近现代民族历史文献,次推清代成书的《摆夷文书》。所谓“摆夷”者,乃云南景洪暗佤傣族一分支也。他们主要生活在雅砻江下游一带,《明史·土司传》记载:“长官阿氏,洪武时归附,授世职。”另有碑记摆夷世祖阿哀乃山西太原人氏,世居寿阳,在明洪武年间带兵征剿南夷,在川滇交界处屯垦,与土著傣人婚嫁杂居融合,史为“摆夷”。《摆夷文书》,就是记录明洪武以来摆夷人迁徙、生产、生活和改土归流的历史文献,堪称摆夷人的《史记》。另有纳西族《东巴经》一部,象形文字,描述骑马接经等宗教盛事,也值得一叙也!
民族研究所所藏近现代民族文物,主要指“中研院”在1930年代进行西南和东北民族大调查时征集的生产、生活工具和服饰。西南民族以苗、侗、傣、白、景颇、独龙诸族服饰见长,背儿带可以独立成展。而东北民族则以赫哲族生产、生活工具出彩。赫哲族生活在黑龙江流域,1930年凌纯生先生曾在赫哲族生活区域进行田野调查,征集过大量赫哲族文物,在民族学所辖博物馆足足展陈了一面墙壁,让人十分敬佩凌纯生先生唯真、唯实的学术精神。我们观察了一下,主要有跳神的萨满法器,捕鱼的鱼叉,纯鱼皮的皮靴,制作鱼皮衣的削刮器,斫制独木舟的刀具等等,全面,丰富,独一。记录了赫哲族近百年的历史沧桑,堪为日益现代化的赫哲族之宝也!
海峡两岸,文化同质,文博也同源。两岸三通,拉近了两岸的空间距离,也缩小了两岸的心理距离。两岸文博界,应该通过参访、借展、复制、研究诸种方式有效、良性互动,像两岸互展元人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一样,开创两岸文博交流的新时代。
我们中国民族博物馆,愿为两岸文博参访互展的先行者!
作者简介:
覃代伦,中国民族博物馆展览部主任,研究馆员。
摆夷文书
滇夷图说
康熙台湾舆图
凌纯生与赫哲族
纳西族骑美接经图
清初平铺族分布
徐澍采风图
唐兰冬(中国民族博物馆 北京 100080)
前言
中国民族博物馆曾于1985年组织工作队赴海南进行了民族文物征集工作,由此收藏了一批黎族文物,其中收藏的黎族服饰就有800多件。笔者在保管部工作时,偶尔接触后就被黎族筒裙种类繁多、多彩而神秘的图案深深地吸引。
这些图案是什么?它们有什么含意?笔者开始对这些资料进行整理和梳理,以此为路径,逐步进入一个古老的文化境地。在这个世界里,笔者既对黎族高超的织锦艺术惊叹,又深深地为黎族文化着迷,同时还有着困惑。正如德国人类学家史图博所说:“要一一说出那是什么图案是困难的”[1],但接下来,他又说:“深入详细地研究关于图案化了的装饰的形成及其意义,在把黎族的艺术与东南亚民族的艺术作比较时,对研究黎族及其文化的起源问题将是重要的”[2]。
一、黎族筒裙的历史及分类
黎族筒裙是用手工纺纱织成的裙子,由三到五幅织锦缝接而成。按结构可分为裙头、裙身和裙脚三部分。由于裙头裙脚同样宽窄,无褶无缝,状似布筒,故名筒裙。筒裙由各幅布单独织成,因而适合于织花、绣花等加工。筒裙有长筒、短筒之分。底色一般有黑、蓝二种,另用各种彩色线织成花、鸟、虫、兽、人物花纹或几何图案,色彩艳丽,主体花纹图案被安排在裙身上,更是夺人眼球。
古籍文献对黎族筒裙多有记载,名称稍有不同。《太平寰宇记》记载:“万安州……风俗:女人以五色布为帽,以斑布为裙,似袋也,号曰都笼”[3]。两宋时期,封建王朝进一步加强了对海南岛的管辖,为外人了解黎族社会风情提供了客观条件。宋人周去非在《岭外代答》载:“黎装:椎髻徒跣裸袒……亦有著短织花裙者……其妇人高髻绣面,耳带铜环,垂坠至肩,衣裙皆吉贝,五色烂然,无有绔襦,徒系裙数重,裙制四围合缝,以足穿之而系诸腰”[4]。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志蛮》载有:“女文身面,用贝锦纺线,以色丝绣成若锦,缝成圈套,从头穿下至腰,……为裙,称曰黎筒”[5]。清代,《广东新语》、《崖州志》等史料对黎族筒裙也有类似上述的记载,而此时的县志编撰则更加翔实,如“妇人高髻,钗上加铜环……下则自织粗麻或粗棉花或五色吉贝,以通连幅为围,名曰裳,亦曰黎筒”[6]。民国时期,据《感恩县志》记载:“女髻跣足,着衣穿筒,……其筒以红黄绿三色柳绒及绣花织纹,四围合缝,穿而结之。……美俘黎:女穿三色绣花筒,颈盘五色粉珠”[7]。从上述资料来看,黎族筒裙具有悠久的历史。
黎族筒裙纹饰多种多样,主要有人纹、动物纹、植物纹、几何纹。《黎族传统文化》认为:“从目前调查和收集到各类织物中,大约有150多种纹样,大体为六种类别,第一为人纹,第二为动物纹,第三为植物纹,第四为日常生产生活用具纹,第五位直线、平行线、方形、菱形组成的几何纹,第六就是汉字纹”[8]。海南民族博物馆黄学魁曾在文章中描述一条长达115厘米的黎族筒裙,图案可多达上千。[9]德国人类学家史图博也在《海南岛民族志》描述:“这种裙子,其花样、色彩的变化之多,想象力的丰富,准确的技巧,是令人惊叹的”[10]。在众多的纹饰中,黎族的人纹图案尤其突出。史图博说:“黎族衣裳文化中以‘人纹’变化最为丰富多彩,不论是哪个方言,织绣的‘人纹’都有具象、意象和抽象,织绣的方式多样化,色彩古朴,形象完美”[11]。海南民族博物馆罗文雄也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形纹样是黎族社会生活历史的缩影,甚至是黎族传统文化的核心”[12]。鉴于人纹图案比较清晰易懂,又蕴涵着丰富的人文特质,是开展研究的很好尝试,笔者将筒裙图案中的人纹图案进行整理、分析、研究,试图探索研究黎族筒裙图案的方法,了解筒裙图案的文化意境。
二、筒裙中人纹图案中的内容
黎族筒裙中的人形纹是典型的图案形式,是所有织绣染物中不可缺少的基本纹饰。人纹主要由头部、腹部、双臂和双腿四部分构成,作为筒裙的主体纹样,其中有的还以蛙纹、几何纹作为辅助纹样。
(一)传统“人纹”
在资料上,笔者翻阅到这样一些与人纹有关的描述:“人花,织在筒内,第一个有头,并且在双肩上挑一挑水埕,其余各个只取其身,成连续直排,这种花纹很普遍,形式也比较多”[13]。馆藏的一些筒裙人纹与此类似,头部为上部不封口的菱形,形似牛角。颈部呈“十”字状,挑水的动作已被简化。颈部以下形象与上述资料提供的相符合,是线条化的蛙泳屈腿姿势,共有两部分,中间以一条直线连接。纹样以黑、黄颜色间隔连续直排,采用红、粉红、蓝和绿等颜色衬托(图1)。
图1
在一条非常赏心悦目的黑底人纹筒裙上,十多个红色人纹连续横排,颜色深浅不一致。头部有简单的装饰,颈部有一根扁担,上下肢与资料上的相似,但是上肢稍有些变化,线条更加复杂。人纹共有四排,上面是一条色彩十分漂亮的连接带。在连接带上方,又有一排人纹,人纹的头部稍小,双手上举,与下方的动作不一样。人纹颜色有淡黄色,也有红色。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在连续排列的人纹中忽然有了空隙,连续的红色人纹中忽然又有了淡黄色的调和,整个图案古朴厚重(图2)。
图2
(二)小人纹
在小人纹中,线条虽然简单约,但形象明确。人物的头部是一个小菱形,下部形似一个上下颠倒的“出”,整体形态更显其图像化和标识化,基本采用横向二方连续的表现手法,此类图案主要表现的是黎族的生活场景。
馆藏的一条短筒裙上,由三幅织锦构成,其中下面两幅织锦的远景山峦,稍近是背向的青蛙形象,在蛙纹下方,有一间小屋的形状,三个小人为一组在小屋前站立,分别代表家庭成员的男人、女人及孩子,成横向二方连续排列,双面共有百余名小人(图3)。
图3
另一条筒裙的小人纹,头部以小菱形表现,双肩上耸,肘部下弯,以底部不封口的菱形代表下肢。织锦以红色为背景色,以双线条为间隔,将画面横向分成七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二十多个小人,双臂呈45度下垂,手向腰部靠拢,双腿分开,膝盖外扩,似舞蹈状。小人的颜色有粉色、黄色、蓝色、白色,煞是好看。排列也很有韵味,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表现出貌似有序中的无序,往往以一个小小的错位来打破过分的程式化,细看之下又表现出无序中的有序,颜色的排列、间隔呈现出一种有序的状态。是在仪式,是在踏歌?(图4)
图4
(三)祖先纹
祖先纹是黎族所有织绣染物中不可缺少的基本纹饰,千百年来黎族各支系、分支的织绣染物均织或绣染有祖先纹,并且祖先纹被安排在织绣染物的中心或十分显眼的位置上,主要表现的是对祖先的崇拜。祖先纹中人物的形象孔武有力,四肢健硕发达,形似动画片《变形金刚》中的机器人,人纹连续横排。祖先纹多采用嵌套的形式,即在人物的手掌、腹部、双腿及双腿的中间嵌套小人纹。
中国民族博物馆馆藏有不少祖先纹样的黎族筒裙,其中一条筒裙的祖先纹图案,由红、黄、白、蓝、绿五种颜色组成,颜色厚重。人纹头带盔甲,张开的上肢呈拉伸的“M”形,双腿分开,膝盖外扩。巨人双手下垂,手掌内各有一个小人。左手掌的小人为黄色,右手掌则为绿色。小人的头部是一个菱形,中部是一个稍小的菱形,东西走向的两个角的线分别向外延长,作为上肢,下肢形态与巨人的类似,但是多了两条直立的腿。腹部亦有类似的白色小人,体积稍大一些,腹部与双掌的空隙各有与手掌类似的人,颜色为黑色。左腿内的小人为白色,右腿内的小人为蓝色,双腿之间则是黑色的小人。巨形祖先通体为黑色,显然是为了能更好地衬托各部位的小人所为,整体底色为红色,极富庄重感,表达了织者对祖先的敬仰之情。边框的装饰,以及巨人身体上的小人用“卐”和直线的回云纹来间隔、串连。这种概括的造型所表现出神物的非凡张力是不言而喻的。(图5)
图5
另一祖先纹图案由黑、红、黄、白四种颜色组成,主纹样是三个壮硕的巨人,巨人的形态与上一幅图案相类似,但在其它细节上有独特的处理,十分耐人寻味。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头部和双肩不再是简单的几何图形,而具有了丰富的表现力。每个巨人的中部有五个小人,下部有三个小人,人与人之间主要以直线的回云纹连接。其中又以中部中间的小人更为特殊,他不但腹部有两个蛙形纹样,头上还带上类似牛角的头饰。这个图案,与黎族织锦中著名的《福魂图》有一些神似之处,整体图案夺人眼球而深沉庄重,令人心生敬畏。(图6)
图6
(四)叙事纹
这类图案主要通过一系列相关的人物、动物及其环境来表现黎族社会生产、生活的内容。此类图案受关注的比较多,苏儒光曾描写中央民族大学博物馆馆藏黎族筒裙的《婚礼图》:“有高举火把引路的男宾、有抬新娘图案,有牵牲畜、送聘礼的人纹图样,有身着盛装成群结队打伞陪伴着新娘的男宾女宾,有跳舞奏乐的人纹图样等等”[14],还有罗文雄描述的《狩猎图》:“其母体图案是猎手举枪射击奔跑中的猎物,围绕这个中心,周边织些树木、花草、山峰等作为装饰,描绘了黎族打猎的动人场面,也说明了在历史上黎族曾经是个从事狩猎的民族。” [15]
尽管此类中国民族博物馆馆藏的筒裙中为数不多,在一幅尚未完成的黎族筒裙上,描绘有牵牲畜、送聘礼、男宾和女宾的形象,似乎是婚礼图的一部分(图7)。而在另外一些华丽的筒裙上面,则有陪伴新娘的图案,新娘头部的装饰繁复绚丽,似乎想将帽子、项链、簪子、耳环等也表现出来。在一个方格内,有单个人纹的形象,也有几个人纹连续直排的形象,使人感觉这是在某种喜庆盛会的仪式上,姑娘都穿着美丽的服装,戴上心爱的饰物。(图8)
图7
图8
另一幅主要用扎染技术染成的图案上,表现的是黎族人民狩猎的情景。其中一个局部有四格图像,最左边一格描绘的两只较大的马鹿,中间有一个小人,第二格图像是四个较大的人,再往右的图案是三个菱形,菱形中各有一个人,最右边一格图像是四个人和两只马鹿。其它局部虽然还不明了,但是这也应该传递了与狩猎有关的信息。(图9)
图9
三、黎族筒裙人纹图案的艺术表现特点
在表现手法上,人纹图案基于正面全身剪影为前提,采用横二方连续或竖二方连续,使人形图案形象直观生动,简约明了。从形式上看,黎族筒裙人纹图案在写实、色彩、组合三个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一)图案的叙事写实性
黎族织锦图案多以直线、平行线、菱形、三角形等表现各种物的形象,具有一定的抽象性,但以人纹图案的叙事性来说,无疑又是写实的。罗文雄先生认为“黎锦织物图案有近百种,其中五十多种是具象图案……大部分是人和动物的形象。” [16]
从上述几件筒裙来看,人纹的基本轮廓还是比较清晰的,头部、腹部和四肢基本都可以辨认出来。在叙事纹中,人物的动作也都比较明确,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人纹图案的叙事写实性。
(二)图案色彩丰富
筒裙作为织锦的一种副产品,在色彩表现方面也沿袭了织锦的一贯传统。关于黎锦的描述,古人多有赞叹:“间以上五彩,异文炳然,联四幅可为幕者,名曰黎饰;五彩鲜明,可以盖文书几案者,名曰鞍搭”[17],清代程秉剑则赞曰“黎锦光辉艳如云”。黎族筒裙五色分用的色彩语言,在民间艺术界和美术界一直倍受推崇。
黎族筒裙的人纹图案,主要是以黑色为基调,或单独运用红、黄、蓝、青、白等作为主色调,或将它们相间隔开,相互辉映。
(三)整体性与随意性的结合
黎族筒裙的人纹图案,表现手法多采用平视体均齐式,出现最多的二方连续的横向排列,具有强烈的节奏感和秩序感,体现出整体性。但正如前文所说,在连续的图案中,出现间隙或错位;在统一的色彩中,突然运用另一种颜色进行调和,给人平静中一个意外的惊喜。
四、黎族筒裙人纹图案的文化内涵
“穿鞋戴帽着衣裳,从来就不完全是个人的小事,它首先是文化的表征——既是有文化与无文化的表征,又是此种文化和它种文化的表征。”[18]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份,黎族筒裙的人纹图案同样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
(一)反映了黎族祖先崇拜的价值观
黎族有以祖先崇拜为主的宗教传统,祖先崇拜已渗透到黎族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祖先纹的形象,就是黎族民间故事《大力神》中的大力神。大力神是被神化的人,他为黎族人民驱除灾害,射落6个灼热的太阳和6个刺眼的月亮[19]。他还建设了适合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是黎族心中的英雄。在人们的观念中,祖先的灵魂会保护活在世间的子孙后代,使他们避开各种灾难,获得健康、平安。黄学魁认为:“润支系黎族的复合祖先图,其把“祖先”的形象设计成外形像一间金字形茅屋,茅屋中央有个大人,大人的腹、双腿、双臂等又套着较小的人,小人中又套更小的人,形成了房屋——大人——小人——更小的人的复合构图,取意为房子——父亲——儿子——孙子,代代相传。”[20]“祖先一直是扮演呵护全村或本家族兴旺的重要角色。……目的就是要与‘祖先’保持心理上的沟通和认同,达到每时每刻都被‘保护’的心理上的满足。”[21]
(二)反映了黎族对生命的重视
大量的人纹还体现了黎族人民对生命的重视。“关于人形纹的象征意义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对现实生活中的人的抽象,是对人的反映,也是对人的肯定;还有一种认为它反映着人们对生育繁衍的态度,希望人丁兴旺,子孙满堂。”[22]关于这方面的论断,可以从黎族对待孩子的出生和处理丧事的态度和行为得到证实。黎族家庭对生儿育女非常重视,把它看成是家里、寨里、族里的一件喜事。不管生男生女,都认为对家庭有利,生男子继承家业,多生男子不受人欺负,日后生病、死亡有子侍候送终;亦说“育女多福”,女大出嫁,父母可收获钱财。黎族对于丧事的处理也极为重视,丧事仪式复杂而又隆重,高度体现了对人的重视。大量的人纹体现的是对人的群体力量的歌颂和赞美。
(三)凝结了历史的记忆
黎族只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自己的文字,因此,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文化的传承大都以口传身授的方式,存在着人为加工、误传等弊病。罗文雄认为:“图案记载就相对能保持文化的原样……不同时代的服饰图案、色彩、款式都准确地反映了不同时代黎族人民审美时尚及织绣工艺水平,反映黎族人民的文化发展历史和轨迹。”[23]
我国著名学者郭沫若曾说过:“由服饰可以考见民族文化发展的轨迹和各民族间的相互影响、历代生产方式、阶级关系、风俗习俗、文物制度等,大可一目了然,是绝好的史料。”[24]黎族筒裙人纹图案中的祖先纹、叙事纹所表现的内容,我们可以了解到一种信仰,了解到一种生产的方式,了解到一些生活的礼仪。而这些,就是历史的碎片,这些碎片虽然无法重新构筑历史,但却是历史的记忆。
对于南方的山地民族,尤其是那些历史较久、服饰绚丽的民族来说,服饰的历史文化痕迹处处可见。蔡荭在《苗族服饰——穿在身上的史书》一文说:“对于没有文字的苗族,服饰图案代替了文字,发挥出文化符号的功用,从而使没有文字的苗族在这服饰文化史书中找到了自己特殊的文字,使服饰具有了历史的认识价值。”[25]我想,这话同样适用于黎族。
五、结语
黎族筒裙图案的研究,是一项很有意思的工作。我沉醉于其间,有时会为一点点新的发现而兴奋,有时又会被其中的一些内容所困扰,更多的时候是被“为什么”纠结于脑中。我期望在开展这项工作的过程中,可以得到更多人的指导与帮助,同时也虚心接受各位专家学者的批评指正,进而做好黎族筒裙图案的相关研究。
注释:
[1]同上
[2](德)史图博:《海南岛民族志》,中国科学院广东民族研究所编印,1964年6月
[3]《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六十九,岭南道十三
[4]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二
[5]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蛮》
[6]清•光绪,吴应廉《安定县志》,卷九
[7]民国•周文海《感恩县志》,卷十五
[8]王学萍主编:《黎族传统文化》,新华出版社,2001年
[9]黄学魁:《黎族织绣图识》,载《装饰》2004年第4期
[10](德)史图博:《海南岛民族志》,中国科学院广东民族研究所编印,1964年6月
[11]洪寿祥、李永喜主编:《黎族织贝珍品•衣裳艺术图腾百图集》,海南出版社,2007年4月
[12]罗文雄:《黎族妇女服饰艺术及其文化内涵》,载《民族艺术》,2001
[13]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民族委员会办公室编:《保亭县毛道乡黎族合亩制调查》,1957年6月
[14]苏儒光:《浅谈我馆陈列品中几件黎族民间工艺珍品》,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8年5月
[15]罗文雄:《黎族妇女服饰艺术及其文化内涵》,载《民族艺术》,2001年
[16]罗文雄:《黎族妇女服饰艺术及其文化内涵》,载《民族艺术》,2001年
[17]宋•周去非:《岭外代答》
[18]卢卡奇著,徐恒醇译:《审美特征》,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第1卷
[19]广东民族学院中文系编:《黎族民间故事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20]黄学魁:《黎族织绣图识》,载《装饰》,2004年第4期
[21]黄学魁:《黎族几种典型传统织绣花纹图案内涵解读》,载《装饰》,2006年3月
[22]李翠玲:《福关村黎族妇女服饰的象征人类学分析》,摘自http://www.ibookman.com/Article_Show.asp?ArticleID=1539
[23]罗文雄:《黎族妇女服饰艺术及其文化内涵》,载《民族艺术》,2001年
[24]张赟:《南诏辖境各民族的服饰及其文化内涵》,载民族服饰与文化遗产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8月
[25]蔡荭:《苗族服饰——穿在身上的史书》,载《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2007
宋巍(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丽江 674100)
摘要:本文以在四川凉山州盐源地区过彝历新年时的民族学调研为线索,结合民俗文物的相关理论对在调研过程中发现的民族文物和历史遗迹进行初步探讨和研究,旨在深入理解“民俗文物”这一文化概念,加深对民族地区民族文物和遗迹的认识和掌握,提炼出与民俗文物体系相关的理论思考和物质文化遗存的具体实物。
关键词:民俗文物 彝族地区 物质文化遗存
一、何谓民俗文物
“民俗文物是反映风俗、习惯等民俗现象的遗迹和遗物”。[1]是各民族群众为满足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多方面需要而创造、享用和传承的民间生活文化中的物质文化遗存和精神文化遗存的物化部分。其多数是刚刚离开生活,或是正在离开生活的事物,也有的尚在现实生活中,但却是有着典型意义的用品、器具或其它的事物。一切文物民俗都是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产物,因此民俗文物又是历史的凝固,除其固有的审美价值和艺术价值外,它还是民俗文化的载体。
作为一种在华夏先民造物活动取得的成功基础上发展、延续着的物质形态文化,民俗文物所蕴含的丰富的造物经验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种由劳动者所创造的传统的社会文化意识形态,民俗文物与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风俗习惯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并在其最初的形成、发展和流传过程中呈现出许多与其它类型文化所不同的特殊性质——即“集体性特征、娱教性特征、区域性特征、延续性特征等••••••尤为突出”。[2]
在民俗文物众多的历史遗留中,蕴含着丰富多彩的历史信息、民俗信息、科技信息、文明信息和传承轨迹。对民俗文物的研究除了能够更好地保存民俗文物的信息外,还可以了解已逝年代的民俗文化背景,并在这个背景下去观察,探讨,诠释民俗文物赖以产生和存在的环境状态。
二、四川凉山州盐源地区的民族文物与文化遗存
(一)凉山州的概况及本次考察的目的
凉山彝族自治州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中央王朝就在这里设置郡县,委派官吏进行管理。唐代以降,历朝历代都在凉山设置了郡、州、司、府以及路、卫、厅、县等地方政权机构。[3]
凉山州由于社会、历史、自然等原因,具有以下特点;一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自治区,也是四川省民族类别最多、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区。二是从奴隶制、封建农奴制社会“一步跨千年”进入社会主义社会,至今尚有40多万贫困群众未解决温饱问题。三是历史悠久,保存了许多民族文物、历史遗迹等文化遗存及传统民俗文化事象。
2008年12月,我随四川省民族研究所李星星研究员来到位于凉山州盐源县白乌镇的羊圈村,这里距离县城35公里,海拔2500米左右,地势开阔平坦,是盐源县为解决海拔3200米以上的高山彝族人民生活困难、恢复当地植被而建立的彝族聚居区。一同参加调研的还有《凉山日报》社的记者乌噶及西南民族大学民族学和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
走进凉山,彝族物质世界的贫乏和宗教世界的神秘立刻吸引了调研组成员的目光。因此,当地的民风民情、生活习俗和宗教仪式自然成了考察团考察的重要内容。
由于当地民族资料的稀缺与局限,我只能凭借考察记录并结合民俗文物的相关理论对当地民俗(民族)文物和历史文化遗存进行初步探讨和分析。
(二)凉山州盐源县境内的民族文物与历史遗迹
马克思曾说过:“人类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它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4]
服饰,是一个民族的重要标志之一,直接反映了本民族的生活环境、经济从业和生活方式。在彝族内部,服饰又是支系的标志之一,不同的家支,其服饰特征有明显不同。凉山彝族地区的传统服饰绚丽多姿,色彩鲜艳,纹饰丰富。图1至图3所示为一件典型的凉山型女式上衣,衣服全手工缝制,以黑色为底,大襟右衽,衣袖、襟边、环肩、衣领、扣袢均采用挑、绣、镶、嵌、绲等多种手工工艺饰花,图案精美,纹饰艳丽,样式简朴大方,做工精致。
图4所示为一件石磨。在彝族地区,石磨的使用时间最早应该在西汉以后。此件石磨通体被黄土所覆盖,直径60厘米,下扇厚12厘米,上扇厚14厘米。四边有一隆起的圆台,中间有一直径为8厘米的孔,边缘有供推磨时拴绳用的卯眼,磨盘齿纹呈几何形放射状分布,中部以水波纹装饰,整个磨盘做工精细,整体结构合理,据推断应为明清时期之物。
“灯,是指一种承载火苗用于照明的生活用具”。[5]在专为照明而制作的灯具出现之前,人类就有过用贝壳、海螺、凹形石块、石缝等载火照明的行为,目前发现最古老的灯具可追溯到战国时代。灯具的出现,可以说是照明史上的里程碑,是社会向文明迈进的标志。然而彝族社会发展的很缓慢,物质条件十分有限,到目前为止,凉山州还有一些村庄没有通电,依旧使用油灯来照明。在这次考察中,我们就发现离羊圈村不远的干沟地区尚有一个村庄没有通电,那里使用了一种被称作“年灯”的原始灯具,如图5和图6所示。整座灯具为一块木头或一个较粗的树枝做支撑,立于火塘后,紧靠墙壁,通高38~40厘米,一座有五个支架,一座没有,有支架的上方置一盏盘,唇边外翻,腹壁较浅,上有一灯捻,灯捻是搭边燃烧的,这两座灯使用的都应该是液态植物油,而不是化成膏状的动物油或蜡类。从与屋主人的对话得知,这两座灯具大约有100多年的历史,已经历了几代人,由于当地还没有通电,因此“年灯”在日常生活中很重要。
凉山州彝族一般居住在海拔2000~3000米的山区或半山区,村寨的分布与坐落有其独特的传承,一般规模不大,以三五十户为一村者居多,居住的房屋基本上都是瓦板房。瓦板房,彝称“撇野”,意为“板房”,因其双斜面“人”字形的屋顶盖以杉木板,而起到了“瓦”之作用,故得名“瓦板房”。其结构方式有一字型,三合院,四合院等。
图7所示为当地的瓦板房,其结构为一字型,土墙用板筑法即阴湿净土夹板夯实而成,房屋进深三间,长约12米,宽3.5米,双坡屋顶,木架搭成,内隔木板。木构架为原木去皮打眼穿斗,无起棱、刨光等细加工工序。木板做瓦,交错铺两层,板上不用钉,只在木板上横放小木条,再用石块压条固定。其所用的木板长约五六尺,宽一尺许,皆用刀剖砍,不用锯解,如图8所示。房体大跨度的墙身采取木柱排架承重,用土墙和板壁为其围护结构,纵横交错的横梁拱架、拉枋垂柱,直穿直落,排列均衡、对称且富于变化。檩与檩之间、柱与柱之间,用大小不一的方形木条开榫衔接,使整个房体的上部空间虚实相生,充分显示出彝族工匠的聪明智慧和独特的审美观。
作为彝族传统文化核心的毕摩文化,凭借其深厚的底蕴、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形式而强烈地影响着彝族社会的发展,这种宗教意识渗透到了彝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毕摩在作祭时需要法器的配合,图9至图13所示为三种毕摩使用的法器。[6]图9为神铃,彝语叫“毕句”,由工匠手工铸造,呈铎钟半圆形,内径3.8厘米,外径4.6厘米,铃内有一铜芯,长约3.5厘米,其用一铁丝勾住,铃上端系有一皮绳,皮绳的上方捆有五色彩带。图10所示为神签筒,彝语叫“武土”,木质,中空,筒状。一端为叉形,一端呈盖状,长约28厘米,其上系有一个铜铃和一副野猪獠牙,通体刷成红色,根据其顶端的龙嘴开口状可以判断其应为一雄性神签筒。图11至13为神扇,彝语称为“切克”,此扇长约23厘米,手工制作,用竹篾编成圆扇状,用木柄夹成。整体造型为神话中的“阿普衣曲”神鸟,木柄的中端雕刻有鸟、鹰、虎、豹四种神兽。木柄的底部刻有彝族祭祀用语,通体也刷成红色。以上几件法器平日很少见到,只在做法事时使用,同时,这些法器也不允许女性接触。
此外,在当地新发现的几处岩刻(石刻)也很有研究价值。图14和图15所示为一雕刻在山崖上的符号。两个符号高均为15厘米,宽9厘米,是藏传佛教六字真言的第一个字,读音唵(ōng)。六字真言亦称“六字大明咒”,是藏传佛教中最受人尊崇的一句咒语。“唵”表示“佛部心”,念此字时要身、口、意与佛成为一体,才能获得成就。细观此岩刻可以发现,整个雕刻苍劲有力、文字挺拔,字体粗旷豪迈,笔画之间无丝毫粘连,刻工自然流畅,整体制作精细而又不失豪放,可以说是一件古代石刻珍品。在靠近岩刻不远的山壁上有一处被熏黑的痕迹,两米外有一洞穴,疑是当年藏传佛教僧人在此打坐,进行烧香拜佛和闭关修炼的地点。
至于两处岩刻的出处和年代,我们先要了解对当地历史有深远影响的两大政权势力——吐蕃与南诏。
据考证,“唐代吐蕃武功鼎盛,曾先后与当时亚洲国势最强的几个国家——李唐、回纥、大食、南诏等激战,迫使其四周诸国谋联合以求自保”。[7]可见,当时吐蕃俨然以亚洲霸主自居,在其史料中也多以吐蕃控制三分之二天下而自豪。《旧唐书》形容其为:“自汉、魏以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8]
而南诏则是唐代蒙舍乌蛮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公元649年南诏兴起于蒙舍川(今云南大理巍山),公元738年统一洱海地区,公元752年脱离唐朝独立建国。其疆域覆盖了今云南全省,云南与川、黔两省交界的部分地区,以及缅甸、老挝、泰国和越南的部分地区。
由于盐源地区可以控制当地及下游水源,因此一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据史书记载,唐朝曾联合南诏对吐蕃进行过驱逐战争,夺邓赕、浪穹等地,迫使吐蕃势力范围收缩至野共、剑川一带。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由唐、诏联手与吐蕃打过一场决定性的战争,生擒吐蕃主帅论莽热,歼灭蕃军者半。[9]
由于该岩刻藏语符号现存的规模小,数量少,所在位置也很隐蔽,因此判断其创作的年代应在当地吐蕃势力下降之际,即南诏统一洱海前后(公元738年)左右,由当地吐蕃政权势力范围内的藏传佛教僧人所刻写。
时隔一日,在离羊圈村8公里左右的干沟密林深处又发现两处石刻,两处相距9米左右,均在石头上直接凿刻而成。一处刻有“顺子山”(或称“帅子山”)三字,字为顺读,全部为简体字,其中“顺”字右方8厘米处刻有一棵象形的树,如图16所示。
另一处石刻上刻有符号和文字,其中能辨别出“金”、“土”等字,图17和18所示。值得一提的是该石刻的图案很有趣,在图案最多的一面上(这里暂且称作‘主图案’)可以看到有三条竖的沟道,沟道下方有很多的点密密麻麻呈不规则排列,隐约对应着天空中的星星一般,在点的下方有两条折线对称排列着,组成了一个带有开口的菱形。在主图案右部有线状的直线相互交叉,头尾相连,终点处用一个箭头指向石头的东侧。此外,整个石头的后部、上部、左部和右部均布满了各种符号和字迹。由于石头被土和炭灰所覆盖,因此主图案下方是否还存在符号不得而知,图19所示。
至于该石刻的作用,我们通过对石头所在的位置及其所刻画图案的内容分析后认为:石刻的主图案应为当地百姓在烧炭时所参照的地形图(或方位图),目的在于指引道路和辨别方向,在石刻周围发现的大量炭灰就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们通过对地形的观察和对当地植被情况进行分析后可以断定,此处原是一片烧炭的区域,在深山里烧炭,方向的辨别很重要,特别是在晚上。因此,当地百姓根据这块石头所在的位置及其与周围山川、河流、天空中的星星的对应关系刻画了此方位图。我们可以推测出主图案上方的三条沟道分别代表石头对面的三座大山,下方的‘点’代表着石头上方的星象,因此它不是整齐排列的。‘点’下方的两条折线代表着石头前方的一条河流和一条道路。而指向东方的那个箭头,其所指的方位确实有一条山路,通过此路可以直接上山,图20即为该石刻所在地的整体环境和方位。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推测和揣摩,并没有得到证实,我们也希望这些发现能够抛砖引玉,引起更多学者的关注与思考。
三、结语
民俗文物和文化遗产是历史的凝固物和活化石,有着丰富的内涵和价值,是历代少数民族人民的伟大创造和高度智慧的结晶。因此,每一件民俗文物、每一处历史遗存几乎都是一本书,诉说着一个民族的社会生活和历史文化,展示着一个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心理素质,是当代民族关系的历史见证。同时,其作为民族历史文化的载体,有着自身独特的价值,是展示和研究民族历史文化的活教材,是人类的共同财富。
凉山州盐源地区的民族文物与文化遗存是在民俗文物视野下进行的研究,其作为传承民间生活文化的重要载体,始终按照其特有的风格和方式进行传递。在这一过程中,它已然具有了一定的意向性、表达性、可感悟性和叙述性,并由此产生了一种现代人回味无穷而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独特魅力和探索欲望,这样一来,文化的传承得到了延续。
“所谓传承既包括由一代传给另一代的传,••••••,也包括在横的方面直接或间接的传”。[10]这次在凉山州彝族地区发现的民族和民俗文物的有序传承正是这种横向的一代传给一代的直接传递,同时,又正是这种最稳固并且最为有效的民间文化传递方式才给我们留下了这久远而又灿烂的民族物质文化遗产。
图1 凉山州彝族女式上衣
图2 凉山州彝族女式上衣细部
图3 凉山州彝族女式上衣细部
图4 凉山州彝族地区的石磨
图5凉山州盐源县干沟地区的“年灯”
图6 凉山州盐源县干沟地区的“年灯”
图7 凉山州彝族地区的“瓦板房”
图8 “瓦板房”细部
图9 凉山州彝族毕摩使用的神铃
图10 凉山州彝族毕摩使用的神签筒
图11 凉山州彝族毕摩使用的神扇(正面)
图12 凉山州彝族毕摩使用的神扇(背面)
图13 凉山州彝族毕摩使用的神扇(侧面)
图14 雕刻在山壁上的藏语符号
图15 雕刻在山壁上的藏语符号
图16 石刻上的‘金’字符号
图17 ‘顺子山’石刻字迹
图18 尚待辨别的字符
图19 石刻下部的炭灰痕迹清晰可见
图20 石刻所在地的整体环境和方位
参考文献:
【1】黄建明:《走进彝区》,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6年8月。
【2】巴莫姊妹彝学小组编著:《四川大凉山》,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6年5月。
【3】杨楠编:《考古学读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1月。
【4】叶文宪著:《趣味考古》,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7月。
【5】卿烈军著:《中国民间陶瓷土灯精品鉴赏》,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年5月。
【6】冯军胜、班澜著:《中国岩画艺术》,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年3月。
【7】束锡红、李祥石著:《岩画与游牧文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8月。
【8】徐万邦、祁庆富著:《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通论》,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
【9】周明甫、金星华主编:《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简论》,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4月。
【10】徐艺乙著:《中国民俗文化概论》,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年。
注释
[1]谢辰生:《文物》,《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第585页,北京•上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1月。
[2]徐艺乙:《中国民俗文物概论》,第40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年12月。
[3]金炳镐主编:《中国民族自治州的民族关系》,第89页,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
[4]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3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
[5]卿烈军:《中国民间陶瓷土灯精品鉴赏》,第3页,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年5月。
[6]图片9、10、13由四川省民族研究所李星星研究员提供。
[7]林冠群:《唐代吐蕃历史与文化论集》,第3页,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7年。
[8]《旧唐书》第196卷上《吐蕃传》载,台北:鼎文书局点校本,1986年。
[9]《旧唐书》第140卷《韦皋传》载,台北:鼎文书局点校本,1986年。
[10]乌丙安:《民俗学原理》,第126-127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
吴洁(中国民族博物馆 北京 100080)
夏夜台北,年轻的人们手里攥着啤酒,席地坐在街边的小花园里,情绪上松垮,身体上自在。曾经,那是影像中的台湾:杨德昌的“青春”在挣扎与社会的疏离中,显出人性的纯真;侯孝贤在宁静乡村中将城市的悲情在生命的举重若轻中隐匿沉淀。
如今,换一种观看的方式——在“博物馆”这个“有限空间”呈现“无限时间”的奇妙剧场里,台湾社会则以别于“街角花园”的另一种真实再现一个宏观的社会景象:原住民、客家人、本省人和外省人四大文化群体被囊括在历史与空间的双重维度下。于是,台湾不再只是父辈耳中的邓丽君歌声,也不再是满街的奶茶与“甜不辣”。
博物馆让人们理解何谓“了解我的明白”。这是一句极富原住民语言逻辑和幽默感的话语,细细咂摸,却有着深刻的意味。台湾少数民族人口为52万(2011年),占全台人口2%左右,目前为台湾当局认定识别的有14个族群,居住在日月潭人口最少的邵人族群现仅有280多人。在迈向现代化的道路中,台湾原住民与世界上大部分少数族群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在国家政治经济体系中处于结构性的边缘。于是,“了解我的明白”在这样的情境中却有了听着乐观有趣、实则充满无奈的悲情之感。现代性摧“枯”拉“朽”,何曾去“了解”过他人的“明白”?
台湾境内400多座博物馆中,呈现岛内少数民族文化的博物馆大概有30余座,通过代表性的物质展示、不断强化的“台湾是南岛语系的原乡”、原住民“正名”运动的介绍等等——不惜笔墨地传达台湾文化的多元与丰富,博物馆日益成为地方整体叙事中的一个重要道具,博物馆与民族的关系于当下究竟为何?
他们在展什么?
位于台北的“中央研究院”民族所博物馆的原住民展览,以“一族一主题”为原则,分别由相关的研究人员拟定展示主题,并规划展出该主题的相关文物。其中,展示说明分为四部分:文物名称、采集地点、采集时间等基本信息;每三五件文物为一个单位,有约二百字的整体说明。更详细的各族主题介绍,则印制成折页供观众取阅,并提供相关研究人员及著作信息、参考书目。引导观众由简入繁、由浅入深理解原住民文化。
“中研院”史语所博物馆的“中国西南民族”专题展览,以“人与环境的关系”、“族群的认同与区分”、“生命的礼俗”为脉络,展现上世纪20-30年代以凌纯声、芮逸夫为代表的中国人类学、民族学先驱,在“国族”主义引导下的边疆民族研究以及西方人类学学科指导下的民族志资料收集成果。
顺益台湾原住民博物馆,私人收藏公益化,除了以“再脉络化”的人类学方法展示原住民传统物质文化(纺织、服饰、礼器文化),还订制传统复制品、现代青年原住民艺术品,结合“传统”与“真实”,将原住民的过去与现在一同呈现。这似乎也让我们看到收藏现代少数民族的艺术品已逐渐成为民族类博物馆的收藏趋势。另外,制作以原住民为主角的3D动漫产品,通过3D影院向社会,尤其是对青少年进行原住民文化与价值观的传播与教育。
位于台东的“国立”史前文化博物馆,一座基于考古发掘遗址建立的博物馆,以台湾自然史、史前史和台湾南岛民族三个主题为主线,将台湾自然地理的变迁、历史演变和人文做了科学与知识性的整体梳理,是了解台湾原住民文化-生态整体观的良好起点。
台北世界宗教博物馆则让人置身于对世界、宇宙和生命的追问中,将展览主题植入人的心里。进入展厅大门,眼前一道水幕,用手去触摸,感受犹如生命之初的清凉,接着是一条朝圣大道,“我从哪里来?“生命是什么”的中英文字幕在迎面的大柱子上若隐若现。展览分为“生命之初”——“青春年华”——“婚礼殿堂”——“人到中年”——“生的逝去”,每一个主题,用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生活、生产、宗教用品去展示,配合视频。在球幕影院中,让观众身处佛寺、教堂、清真寺建筑中感受信仰的力量。
他们收藏什么?
台湾涉及岛内少数民族文化的博物馆,大多以人类学、民族学为学科基础,用研究带动典藏。台湾人类学、民族学的传统始于日据时代。日本学者伊能嘉矩、鸟居龙藏、森丑之助受殖民政府委托开启了台湾原住民的人类学、民族学调查与研究先河,并首次为台湾原住民识别命名。1928年,中央研究院在南京成立,此后,民族学所、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凌纯声、林惠祥等老一辈民族学者开始了在台湾山地的田野调查,收集了大量宝贵的第一手原住民资料。此后的台湾人类学、民族学结合西方理论和方法,对台湾原住民展开了文化的地方性阐释,形成了丰厚的民族学藏品和民族志学术资产。
一些新兴建立的博物馆,在收藏伊始就确立了典藏制度和典藏目标,以系统的田野工作为基础,“田野”过程包括了文物征集、民族志撰写、影像拍摄、测量绘图及录音等;除此之外以购买、捐赠、交换(博物馆之间、民间)等辅助方式收集原住民文物。家居建筑、生活服饰、生产劳作、神圣空间与宗教象征物等均在收藏之列,原住民的纺织、陶器制作、木雕等重要原生工艺也予以呈现。此外,“中研院”民族所、史前文化博物馆等长期有研究人员在大陆西南地区做人类学、民族学调查;目前,史前馆收藏着几百条精美的苗、侗、瑶族“背儿带”,并对“背儿带”所涉入的社会生活与象征领域中的价值做深刻阐释。
结束在台湾原住民博物馆的参观,记忆中未有金碧辉煌之“器物”,大都是民众日常生活用品,然而观后却对台湾少数民族的地理分布、生活形态、社会结构、历史事件如日据时代的“雾社事件”、国民政府时期的正名运动等、以及当下原住民社会有了较深入的理解,虽不一定有真正的“明白”。不难看出,台湾原住民文化博物馆的收藏覆盖了原住民生态适应、社会文化体系及体系变迁的相关文物和资料,于是,进入博物馆看到的是这个民族被呈现出来的关于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的知识,诠释过程即“故事”的整体性讲述比单个器物更应被以“普通人-人群”为对象的民族博物馆所重视,收藏原则上秉持“文化”价值超越“文物”价值的思路,是由“民族”类博物馆的研究对象(变迁中的少数民族社会)性质所决定的。
收藏之初,亦是研究之始,记录与梳理藏品背后的社会文化脉络和内涵,是对“器物”与“知识”关系进行整体性思考的路径,没有这一过程就没有对文化的整体理解与把握,更无法阐释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人与超自然之间的关系。民族类博物馆以“物”为媒介,开启对人的行为、意识的意义研究。
博物馆与民族
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中天才般地发现“博物馆”为历史上民族共同体的想象提供了技术上的手段。博物馆,一个对身份认同有着重要表述作用的机构,一旦某种文化进入博物馆便拥有了合理言说的身份,于是,每一个民族都要有自己的博物馆,甚至每个村寨也应该有放置共同记忆的公共空间,拥有历史,便拥有了现在与未来。只是,大部分这样的博物馆(尤其是拥有民族身份的地方博物馆)在轰轰烈烈的建馆运动后便逐渐陷入了自我絮语、标明固有身份的“蚊子馆”(无人参观、大门长期紧锁的博物馆)。
各种“物”置身在博物馆的空间与明暗光线中体现出某种结构的秩序感。自第一件“物”被永久收藏以来,博物馆的叙述语言围绕着“物”展开,而这也是传统博物馆的立馆之本。然而,这种“物”更多是针对艺术品(历史文物)而言,艺术品本身无需外在阐释,凝聚其中的工艺(艺术家的创作)、材质(稀有)都能引发公众的“审美”与“感悟”之情。而对于呈现“人”和“群体”的博物馆,情形则会复杂许多,离开原生情境和空间,“物”则显得不值一名;离开其主体的参与和观众的体验,文化则会落入符号和刻板的窠臼,为“他者”而言他。如此,现代民族博物馆或成为一个“剧场”而不是影院,用体验式(主动)代替观看(被动)的方式,政府、少数民族、社会与观众在这个舞台上扮演不同角色,共同完成这场浩繁持久的文化传递。
全球化语境下的后博物馆时代,对文化多元的渴求,都将当下的博物馆带入到历史记忆、身份认同、文化生产和社会政治的纠缠中。博物馆对“民族主义”的建构功能(安德森:1991)随着社会的变迁已然发生了变化,身份(移民社会)与地方性(传统社会结构、亲属制度等)日益缺乏实质性联系(吉登斯:1990),从“群体”到“个人”发生了认同的转变,人开始了个体对自我的寻找,身份变得多重和复杂,正如设计柏林犹太博物馆的建筑师D•李布斯金所思考的:“在技术至上的时代如何建立信仰?在流转中如何把握确定?在商业中坚持自己的理想?什么在改变?什么是永恒?每个漂泊者走在自己的路上,寻找属于各自的答案。”
博物馆无法忽略这一转变,面对变迁如何开启与非单一、跨文化背景下的“身份”对话,探索深层、广袤的认同,“博物馆化”的民族呈现需要新的思路和多元视角的叙述方式。
写这篇文章时,CD机里一直放着台湾排湾族古调,那悠长空灵的调声,一如在西伯利亚乌兰乌德教堂里听见的赞美诗,一如在西双版纳曼峦“回傣”村里听见的伊斯兰诵经声,这些跨越历史、空间、语言和文化的“声音”,敲打着灵魂,传递着关于生命的讯息和高贵。鲁迅曾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如今,方才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夜深了,在台北城市的一角,一个排湾族盲人歌手自问自答:“人生到了哪个阶段,才能回归?”这不也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疑惑么?
参考书目:
1.“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博物馆,《人类学家的足迹——台湾人类学百年特展》
2.[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
3.王嵩山,《文化传译-博物馆与人类学想象》,台北稻乡出版社,2000.
4.[英]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11.
安丽,达斡尔族,大学本科,内蒙古博物院研究馆员。曾任博物院文物保管部副主任、民族部主任。现任内蒙古民族服饰协会副主席、内蒙古文物考古学会会员。主要从事北方民族文物研究及岩画研究。从事文博工作以来,曾主持和参加筹办国内外展览二十多个,独立完成国家文物局课题《中国民族文物分类及藏品管理等若干问题研究》,主持完成国家清史编撰委员会课题《内蒙古地区清代图像史料》编录,担任国家“七五”社科重点项目工程的《中国音乐文物大系•内蒙古卷》的编审及撰稿。在国家级、省级、港台地区发表有关业务文章和论文五十余篇。
安丽(内蒙古博物院 呼和浩特 010000)
民族文物是民族博物馆举办文物陈列展览的物质基础,也是进行科研的实物资料和依据。因此民族文物鉴定是不容忽视的一项重要工作。
自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今,我国出现许多文物理论基础扎实的文物鉴定专家,使考古历史文物的鉴定水平有了飞跃性的发展,但对于民族文物的鉴定和定级还缺乏足够的经验,一直处于摸索和研究阶段。1986年3月,文化部批准成立了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设立了铜器、陶瓷、书画、货币、杂项等鉴定组,当时还准备另增设“少数民族文物鉴定组”,后因缺乏民族文物鉴定专家未能实现。但足以说明国家文化部门对民族文物鉴定工作开始重视起来。此后,这项工作逐渐被提到各民族博物馆工作的议事日程上。
(一)民族文物鉴定的必要性
由于我国民族文物包罗万象的广泛性、复杂性及特殊性给文物鉴定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始终都没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各地区民族文物蕴藏量非常丰富,无论是博物馆内收藏的民族文物,还是民间流散的民族文物,数量都不在少数。据初步统计,“我国各级民族、民俗博物馆已收藏的文物达数十万件(套)。”(安廷山编著《中国民族民俗博物馆概论》57页)其中有许多都没有进行过科学鉴定和级别的定位。其中有些文物因征集时没有进行详实的科学记录,而造成族属、支系、来源、物主及流传经过不详。有的移交、收购来的民族文物入藏时因没有及时编目和建档,加之“文革”中的混乱,造成原始记录和资料的散失,从而降低了文物的价值。还有的是从其他民族地区流传来的,不属于本地文物,这些都需要加以仔细鉴别。如内蒙古博物院收藏的青海藏刀,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的清代台湾高山族鹿皮画等文物,都是经过鉴定后确定其族属的。
由于民族文物年代较晚,最初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有些民族文物被外贸部门特艺公司作为民族工艺品收购去,准备当成工艺品出售。现我国外贸部门积压有数以十万件的民族文物。这些都需要有关专家进行科学鉴定后决定其归属,即哪些要入藏博物馆,哪些可以作为工艺品出售或出口。
近年来,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社会上产生了相当数量的仿制品,我们在文物市场上见到的多数都是经过做旧的文物复制品,有些仿品造假技术很高,在文物鉴定和征集中一定要注意认真辨别。另外,公安部门缴获的走私文物中,也有不少民族文物及赝品,不仅需要对其进行真假和经济价值的鉴定,也要进行级别的认定。由于民族文物定级没有规范化的标准和尺度,也不像历史文物那样有较明确的鉴定标准可参考,有时尺度的标准确实不易把握。这点还需要文物工作者根据积累的经验和实际情况进行综合性科学分析后再慎下结论。
对民族文物的鉴定包括辨别真伪、确定民族属性、来源及流传经过、判断年代、制作产地、流传地域、辨认材质、制作工艺、铭文图案、使用功能等方面的内容。另外在民族文物的鉴定中,确定文物的名称也是鉴定工作中的重要一环(可参考后面“民族文物定名规范”)。通过文物的这些相关资料,对其历史、艺术、学术及经济价值作出准确的定论。每件文物应附有详细的科学记录,包括编目卡和档案资料,还有绘图、拓片、图片、录音、录像等音像资料。所附载的文化信息越丰富,越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文物科学研究、陈列展览之功效。因此, 民族文物鉴定需要全体民族文物工作者共同努力,在实际工作中不断摸索,总结出一套适合我国民族文物鉴定的规范化标准。
下面从几个方面谈谈对民族文物鉴定的认识和相关问题。
(二)区分文物和非文物
文物是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有价值的物质和精神文化遗存,并非人类遗留下来的所有遗物遗迹都属于文物的范畴。宋兆麟先生以最简练的语言概括为:“文物是人类的文化遗物,而且是有一定价值的遗物”。
作为民族文物,应该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实物资料。
在文物鉴定中,首先要鉴别其是否具备文物的条件和收藏标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民族工艺品与文物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并非所有民族用品都具有文物的内涵和价值,只有那些民族工艺比较精美、艺术性较强或具有代表性的工艺品才属于文物。如:黎族皮鼓画、蒙古族石刻佛像、景颇族竹雕艺术品、高山族木雕艺术品、傣族佛画、畲族祖图及各种苗民图等,其中有许多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
另外,不是所有与民族历史事件相关的物品都属于文物收藏范围。如民国时期内蒙古鄂尔多斯乌审旗的“独贵龙运动”,此为蒙古族人民与封建反动势力斗争,参与者有数百人,不能将此数百人的物品都收藏于博物馆内,收藏的物品除了“独贵龙运动”签名书外,应选择其中重要人物悉尼喇嘛等人的物品或具有一定代表性的物品进行收藏。
有些物品虽极普通,但曾为少数民族名人所用,亦应列入名人文物收藏行列。如达理扎雅王爷用过的照相机、乌兰夫战争时期用过的马鞍坐垫。
对于鉴定之后不够馆藏标准或重复品太多的文物可考虑列入参考品类。如一些从市场购买的民国时期的普通家具、首饰、刀具等,其文化内涵和信息量很少,按文物收藏总是比较牵强,将其列入工艺美术品或参考品类应该更合适一些。再如一般的艺术品,工艺不精致的绣品,头饰的某一部件,残损面积较大的器物,均不能登入国家正式藏品账册。当然,如系人数不多的少数民族工艺品,条件可以适当放宽一些。关于这类重复品和参考品,《博物馆藏品管理办法》第二章第八条指出:“……未登入藏品总登记账的大量重复品、参考品和作为展品使用的复制品、代用品、模型等,应另行建账,妥善保管。”
根据民族文物的历史、科学、艺术价值,应分为珍贵文物和一般文物。珍贵文物相当于国家规定历史文物中二级以上的文物。普通文物中的大量重复品,应列入等外或参考品类。
(三)鉴别文物及仿制品
在经济市场环境的诱惑下,近年来出现许多文物仿制品和改头换面的赝品,即仿制品。如各种青铜器、佛造像、唐卡、少数民族头饰和首饰等,需要我们在征集文物时认真辨别和加以区分。一般工艺品与文物之间的区别最主要的是:文物是不可再生的。“必须成为历史的过去,不可能再重新创造。”而艺术品和工艺美术品是可以再创造的。作为文物收藏的艺术品类也同样符合这一原则,即不可再生性。因此,作为民族文物工作者,必须具备丰富的文物鉴定知识,在征集文物时,要严格把握文物收藏的标准和条件,将博物馆有限的征集经费真正用到具有代表性的珍贵文物上。
另外,由于民族文物难以保存和自然淘汰,许多有机质地文物都已残损或消失,只能以复制品填补这些空白,并利用音像资料将其传统工艺保留下来。在博物馆内,对某些无法陈列展示的糟朽和损坏的文物,通常都用复制品替代。因此,不能完全排斥和摒弃可供参考的文物复制品。关键是由何人复制?工艺流程是否传统?是否具有民族代表性?是否属于稀有和孤品文物类的复制品?
(四)确定文物族属、支系、产地
长期以来我国各民族经历不断发展、迁徙、融合、同化、分支、分化、衰落等诸多原因,形成现在的民族分布及文化格局,各民族文化均体现着各自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个性。因此,民族属性是构成民族文物的重要因素之一。在确定文物族属时,应注意下面几个方面:
1、民族文物的共性与特性。在各馆收藏的民族文物中,属于本民族手工制作的本土自产民族文物有很多,如自织麻布制作的服装、按传统工艺烧制的陶器、竹木制做的生产工具和器皿、树皮制品、动物角骨制作的用具和饰品等,其中还有许多是独一无二、没有重复品的孤品,这类文物的族属毋庸置疑。但有些民族文物不仅本民族使用,其他民族也在使用。如云南蒙古族乐器龙首月琴不仅该民族使用,彝族也同样使用;北方大兴安岭地区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达斡尔族男子冬季都穿狍皮袍、犴腿皮靴,戴狍头皮帽……因此,在文物鉴定中应注意相邻各民族文物的细微变化和特性。
有些民族各支系因居住分散,相距遥远,在物质文化方面各具特色。以苗族为例,生活于云南、贵州、湖南、湖北、广西、四川等地的苗族因长期分散居住,在发展过程中又有其它各种因素影响,所以形成各地区各支系苗族在语言、服饰等方面具有很大的区别,其种类仅贵州地区就达几十种,甚至同一个县的苗族服装就有好几种款式。因此,作为民族文物工作者,要鉴别这些文物的民族属性,必须了解这些民族及其支系的地域文化特征和不同的风格特色,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判断无误。
3、文物源产地和流传地域。由于历史上各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及相互影响,此民族物品出自彼民族聚居区域是屡见不鲜的。我们在文物调查征集过程中,常会发现民族文物的征集地并非源产地,而是随着人们的流动或交换传入另一个地区的。1980年我们在呼伦贝尔市陈巴尔虎旗进行文物调查时,看到一套精美的赤峰克什克腾部蒙古妇女头饰,物主说是她母亲当初远嫁呼伦贝尔草原时,外祖父用几头牛和十几只羊换来给母亲作陪嫁的。再如:达斡尔族制做的大轱辘车十分耐用并适于在深草和雪地中行走,自19世纪末起,达斡尔族常以自制大轱辘车在呼伦贝尔的甘珠尔庙会上换取附近蒙古牧民的马匹。民国初年起,他们又用大轱辘车换取嫩江、讷河、甘南地区汉族的粮食,由此当时达斡尔族大轱辘车遍布于呼伦贝尔各地。还有云南阿昌族制作的著名“阿昌刀”,不仅销售于云南地区,还远销于西藏、四川等地。所以,在民族文物鉴定中需要搞清其源产地,区分哪些是本民族创造和使用的,哪些是其他民族发明而本民族仿造的,哪些是本民族交换和购买来的外民族制作的物品。这类文物登记民族属性时填写使用者族称,另在备注栏内注明其原产地制造者的民族成分。
如系少数民族购买、交换或赠送的物品,若制作者或赠予者不详,民族属性应填受赠者族称。如某蒙古王爷珍藏的青花瓷器,鄂伦春族用动物皮毛同外民族交换来的火枪,民族属性均填写使用或拥有者的民族成分。
总之,不论是清皇帝颁发给少数民族王公贵族的印玺、玉如意、蟒袍,还是外民族制作的工具、武器、装饰品、赠送的礼品,使用者为确定其民族身份的主要因素。
3、作者与作品的关系。书法、绘画、工艺品的作者为少数民族,内容也是本民族题材内容的,无可厚非应填这一民族;有些与少数民族题材内容无关,也应填写作者族属。如曾任清代伊犁叶尔羌帮办大臣的蒙古族思想家倭仁楷书“家庭和乐质有其文”八言联, 民族栏目填写蒙古族。另外内蒙古博物院珍藏的一幅佚名《蒙古族草原牧人生活图》,不能确定其是否出自蒙古族或满族画家之手,但因与蒙古族民俗风情有关,其民族属性定为蒙古族。
(五)文物年代的考证及填写
任何一件文物,都有其产生、发展、流传和淘汰的过程,都有一定的时间性。这种时间性和时代特征是文物鉴定的首要依据,民族文物也不例外。如蒙古族套马用的皮绳索、投石器、牛皮筏;鄂伦春族的脱柄鱼叉、滑雪板、马尾编防雪镜、赫哲族狗拉雪橇等,都有其产生的历史条件和时代背景。有的产生于清代或更早,有的产生于民国时期,有的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有的还在继续使用。我们在文物征集时应注意调查了解其相关信息,以便对文物的制作及使用年代做出准确的判断。
在文物鉴定中,我们除了根据时代特点进行断代之外,通常还根据老人的口碑传说进行时间断代,如一套茂明安部蒙古族妇女头饰曾传过三代人,即根据最初使用者成婚年代进行断代。
现在我们所说的民族文物主要指清代以来的传世或出土民族文物。由于年代沿革较短,各民族文物本身变化不大,所以在许多文物绝对年代的判断上困难较大。文物附载的文字信息固然非常重要,但少数民族器物一般都少有款识和铭文,文物鉴定主要是根据同类标准器物的形制、材质、工艺、图案等方面去对比辨认。如:大兴安岭地区居住的鄂伦春族等狩猎民族,早期制作桦树皮器皿和缝制兽皮袍主要用兽筋线,近现代均为棉麻线缝合。桦树皮器皿和刺绣品的图案各时期也是有区别的。因此,在年代的鉴别中特别要注意这些变化,以便做出准确的判断。(图一、图二)
另外,民族文物的时代背景和历史价值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清代萨满法服和民国时期的萨满法服价值是不一样的,因此对文物年代的确认尽可能精确一些。
在民族文物年代栏目的填写中,若能够明确断定其具体公元纪年的藏品,写具体公元纪年。如: 1912年、1947年、1956年。清代文物在公元纪年后面要加注具体年号,如:1636年(清崇德元年)、1687年(康熙二十五年)、1746年(乾隆十年)。对于大部分不能断定公元纪年和年号的文物,应注明上述五种大的历史分期,即:清前期、清中期、清后期、民国时期、共和国时期。如果划分不出清代三个时期,直接标明“清代”即可。若在大的分期年限内,能够缩小跨度应以注明,如:清早期(顺治年)、清晚期(同治年)、民国时期(30年代)、共和国时期(五十年代初)。下面举例说明:
例1、清苏尼特右旗札萨克银印,印边刻有“康熙二十五年四月制”字样。这类有确切年、月的文物,在时代栏目中可填写“1686年(康熙二十五年)”。(图三)
例2、错金龙纹铜盆。从此件器物的纹饰看,推测其为清代中期,具体年号无法确定,在时代栏目中可填写“清中期”。
例3、雕花翠簪。此件翠簪的形制为清代,但难以确定其具体时期。对于这种在具体时间上把握不准的藏品,在年代的确定上要宽泛一些,在时代栏目中填写“清代”。
例4、仿宣德铜香炉。此香炉底部落款为“宣德年制”,但从其整体造型、款式、铜质看都为民国初年仿制,在年代栏内如实填写“民国初年”即可。
例5、雕花彩绘古筝。此为内蒙古某王府遗物,制作时间为民国二十年代,在时代栏内可填写“民国时期(二十年代)”。
例6、鄂伦春族绣花狍皮手套。其制作时间为1958年,因其使用传统工艺制作、图案古朴精美,亦作为文物收藏。时代栏内写具体制作时间1958年即可。(图四)
民族文物藏品时代栏目主要是根据该藏品制作时间填写,对书画或艺术作品应以创作的具体时间为准,不能笼统以作者生卒时间替代。民族文物多数是传世品,除部分征集来的民族文物附有流传经过和制作时间等记录外,移交和收购来的文物均无年代记录,只能依据其器形、纹饰、质地等特征进行综合考证,判断其年代
(六)文物来源及相关内容的填写
文物藏品的来源是文物附属的重要信息之一。在博物馆的藏品中,由于以往文物征集入藏时的不规范,大都有一些族属或来源不清,归属难以确定的文物,使文物的研究和利用受到很大的影响。因此,在文物入藏时一定要注意准确填写这项栏目。文物藏品的来源大体分为考古发掘、采集、征集、调拨、移交、捐赠、收购、交换、旧藏、复制等类项。登记时除藏品来源外,还要注明时间、地名、当事人或单位。属当事者个人捐赠的应附其身份简历,系少数民族捐赠的民族文物,应写明捐赠者的名字和民族成份。如:鄂伦春族额尔登挂捐赠个人缝制的猎服狍皮袍和狍头帽,在来源栏目里除捐赠者:“额尔登挂”外,还应写明其为“鄂伦春族、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伦春旗托河地区猎民”。对移交和调拨的文物,不仅要注明移交或拨交的单位和个人,还应注明其最初的原交单位和当事者,附以相关的调查记录。具体填写范例如下:
考古发掘品:对考古部门拨交的墓葬发掘品,要详细填写其出土时间、地点、发掘单位、墓葬编号、器物座标号、记录人。出土地点填写得越详细越好,如某件文物出土地点为:XX省XX市XX县XX乡XX方位;或:XX自治区XX盟XX旗XX苏木XX方位。如:内蒙古呼伦贝尔市莫力达瓦旗阿尔拉公社出土的清代达斡尔族将军墓葬品,应附其简单发掘报告,包括时间、地点、发掘单位、发掘人员和记录人员等。
调拨:藏品的调拨一般为两种形式。一是博物馆界馆际之间的调拨。另外还有不适于收藏文物的部门调拨移交的文物,如财政部门、银行、档案馆、文物商店等将其收藏的文物调拨给博物馆。在填写此栏目中,要详细写明调拨单位的全称、经办人姓名、调拨日期,如有可能应附一份调拨物品来历及成本价格记录,尤其是较贵重的物品或名人用物等。
移交:一般移交的文物大都为国家海关、司法部门将没收的走私文物交与博物馆收藏。填写来源登记栏目时,要写明移交部门的全称、经办人姓名、文物来源地及相关情况。
捐赠(捐献):在捐赠的文物藏品中,有无偿和有偿捐赠两种,有偿捐赠除精神奖励外,还给予适当的物质奖励或经济补偿。无偿捐赠是根据个人不收取经济报酬的意见,仅予以精神奖励而已。在记录时,要详细填写捐赠人的姓名、地址、与捐赠物品的关系,是使用者还是传世或保管者。另外还要简单填写捐赠的形式、捐赠条件等。如:内蒙古阿拉善王爷的后代将其祖父的貂皮氅捐给博物院,根据他们提出的要求付给其五万元的经济补偿;内蒙古博物院一级文物匈奴王金冠的捐赠者除要求一定的经济补偿外,还要求有一个招工名额;还有一位牧民到博物馆捐赠文物,提出不要任何经济补偿,只要求在电视上能够播出捐赠的过程。这些捐赠的形式和条件应如实填写,在日后遇到问题时可以作为查证的依据。
收购:指从文物店、古旧书店、旧货古玩市场、废旧物品收购站、旧物委托店收购的文物,这类文物大多是没有具体来源的零散文物,在来源栏目中,直接写明卖方的单位、具体经办人姓名、时间即可。
征集:民族文物的征集主要是文物工作者深入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对文物进行有计划的征集,按文物的质地、工艺等成本费定价收取。这类文物入藏时,应将制作者或使用者姓名、流传地域、时间、征集人员姓名、价格等内容在来源栏目中填写清楚。
交换:馆与馆之间或馆与个人之间根据彼此的需要,取长补短,有计划的将重复文物进行对等交换。在填写来源栏目时,应如实填写对方的单位名称、经办人姓名、时间,以及对方提供的相关资料等。
采集:对采集的各种石器标本,及动、植物标本应认真填写。如内蒙古阿拉善左旗新石器制作场采集的石器标本、鄂温克族的驯鹿标本、鄂伦春族止血草药标本、蒙医治伤草药标本等。其来源栏目中应填写采集标本的产地、采集者姓名和时间,及其它相关信息。
复制:对复制品类藏品的来源栏目中应填写复制人姓名、身份、及地点和复制日期。
总之,在藏品来源登记中,尽可能做到详细和准确,以便更好地发挥其研究和利用价值。
(七)文物材质和工艺的鉴别
关于藏品质地的辨析,一般藏品通过肉眼和放大镜即可判断。在藏品质地中,首先要确定质地的类属,如玉石类、丝织品类、纸类、竹木类、皮革类、陶器类、复合质地类等。然后再进一步细分具体种类,在质地栏内填写得越具体越好。如:
(1)陶器类:有红陶、黑陶、白陶、灰陶、紫陶、彩陶之分。
(2)铜器类:有黄铜、红铜、青铜、斑铜之分。
(3)绸缎麻布类:包括缎、绸、棉、麻、罗、纱、缂丝等不同种类。
(4)皮革类:包括蟒皮、蜥皮、鱼皮、羊皮、牛皮、马皮、狍皮、鹿皮、猴皮、熊皮、狼皮、狐皮、豹皮、虎皮、野猪皮等种类。对各种皮类再细分,即:鹿皮有驯鹿皮、马鹿皮、驼鹿皮、梅花鹿皮之分;熊皮有黑熊皮、棕熊皮之分;牛皮有水牛皮、牦牛皮、黄牛皮之分;鱼皮有鲨鱼皮、马哈鱼皮、鲇鱼皮、怀头鱼皮、狗鱼皮、黄鱼皮之分;狐皮有沙狐皮、银狐皮等之分。若在藏品质地的鉴别填写中,能够确定其具体品类,应填写的越具体越好。
(5)木制藏品:包括红木、檀木、梨木、桦木、柳木等不同材质。
(6)骨角制藏品:包括象骨、驼骨、牛骨、牛角、羊骨、人骨等种类。
(7、)玉石类藏品:包括和田玉、岫玉、蓝田玉、南阳玉、寿山石玉等。玉以颜色区分还有白玉、青玉、碧玉、黄玉、墨玉等。
由于民族文物多为清代至近现代传世文物,种类较多,质地也较杂,其中复合质地文物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如:蒙古族妇女头饰的质地包括珊瑚、松石、玛瑙、银、金、缎等;萨满法服的质地包括皮、绸、缎、布、贝壳、铁、铜等。在文物定名中是无法将这些质地都列入名称的,所以在质地栏内必须如实填写这些内容,不能简单写“复合”二字。贵重的金、银器物应注明成色。
文物藏品质地栏目填写范例:
例① “世守漠南”寿山石印。质地栏填写“寿山石”。
例② 怀头鱼皮套裤。质地栏内填写“怀头鱼皮或鱼皮”。
例③ 猂腿皮靴。质地栏内填写“猂腿皮”或“猂皮”。
例④ 铁犁木蒙古象棋。质地栏内填写“铁犁木”。
例⑤ 银镶翠玉手镯。质地栏内填写“翠、银”。
例⑥ 鲨鱼皮鞘蒙古餐具,其中包括有:象牙筷、银钩、银叉、象牙柄银勺、骨角柄餐刀,木鞘外包裹鲨鱼皮。质地栏内填写“银、象牙、牛角骨、钢、木、鲨鱼皮”。(图五)
例⑦ 牛角弓。质地栏内填写“牛角、桦木、牛皮筋”。
例⑧ 大尾式镶珐琅镏金马鞍具。质地栏内填写“珐琅、金、木、皮、缎、铜”。(图六)
对文物质地的辨认,看起来容易,但定准定细是不容易的。除了要求文物工作者在征集文物时向行家虚心请教,做好记录外,还可以请教当地有关科研机构、大学生物系、地质部门、文物商店等单位的专家,必要时可以请他们协助做一些质地鉴定。
另外,有些材质只生产于特定的年代,因此从材质上鉴别年代也是一个方面。若鉴别传世文物中的书画,需了解各时代的纸质和其它特点。如唐代用双丝卷、硬黄纸,清初纸有用榜纸,内加棉絮,清晚期多用净面宣纸。除材质外,各代都有特殊的风格和特点,如南北朝以人物为主,“人大于山”,没有透视感,唐代山水独立成画并具立体感。此外还可根据题跋、签章等因素鉴定。但要注意的是,书画仿品很多,如:将绢画揭开后,利用其衬纸上原迹作画的脱骨法、移款、假款、移花接木等以假乱真的手法,这些都需要仔细地鉴别。
民族文物中金银和珠宝类贵重质地文物较多,在征集文物时一定要注意对其材质的鉴别。许多民族文物工作者在长期征集和保管文物过程中,对文物材质的鉴别积累了许多经验,比如鉴别金银器时,一是掂其分量。由于金子的密度大,一般较其它相同体积的金属要重。二是观其硬度。由于金银质地较其它金属要软,用金属物在金银制品上轻微刮拭后,通常都会留下一道凹痕,若留下一道划痕说明为其它金属制品。金子成色越高,质地就越软。另外金银的延展性和柔韧性较强,其它金属较硬。若需要注明成色的贵重金银质地文物,可以通过仪器检测来完成。
目前常见的民族文物仿品有新唐卡加旧边,仿制的佛造像、工艺品及民族首饰、佩饰等。还有利用老材质新加工的文物仿品,此多见于玉器、青铜饰牌、铜镜、稀有的金属钱币等。如近年来市场上出现的一些“辽、金、元”钱币,即是将同时期窖藏大量出土的普通金属钱币溶化后,再次加工制作的稀有钱币。这些都需要文物工作者对其进行准确辨认和加以区分。
在文物中,民族工艺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根据材质的不同,民族传统工艺包括有雕刻、雕塑、染织、熏染、刺绣、镶嵌、锤揲、锻造、绘画、剪贴、烧制等。每一种工艺又含有更细的区分,如刺绣品类,包括平绣、锁绣、贴绣、打籽绣、钉线绣、纳绣、十字挑花绣等,鉴定时需要加以区分。若一件文物的材质和工艺都达到极致的完美,那么这件文物就是一件上等的珍品,其艺术价值自然很高。若材质贵重,但工艺较差,那么这件文物的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总之,对藏品质地进行科学的鉴定和详细确切的记录,不仅有利于对藏品进行科学保管和研究,还能为国家提供详实的文物数据,为后人打下良好的基础。
图一:刻花彩绘桦树皮盒
图二:桦树皮筒
图三:清代苏尼特右旗札萨克印
图四:鄂伦春族狍皮绣花手套
图五:鲨鱼皮鞘蒙古餐具
图六:达理札雅王爷用镶珐琅镏金马鞍
开篇的话:
观察地方民族博物馆的发展历程,载录其发展思路,形成一部当今中国地方民族博物馆的生动履历。
我们将以此栏目,每期为一个地方民族博物馆提供足够空间,追踪其轨迹,发出地方民族博物馆的声音,体现我刊推动行业发展的宗旨。
丰宁满族博物馆简介:
丰宁满族自治县历史为为少数民族游牧地区,30万年前就有人类在此活动,曾先后有肃慎、山戎、东胡、匈奴、乌桓、鲜卑、厍莫奚、契丹、女真、蒙古、满洲等民族交替演变,融合团结,共同开发。丰宁满族博物馆位于县城中心。整组建筑由办公室、展厅、多功能厅、文物库房、文物修复室等组成,担负着文物标本展示、研究、宣传教育工作。满族博物馆对发掘北方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展示民族习俗和民族风情,研究和探讨满族与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的关系史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针对以上实际情况,丰宁满族博物馆共布置了三个展厅,分别为《胡骑戎马民族风-丰宁历史文物展览》、《满史旗俗话丰宁—丰宁满族民俗展》、《“无悔的岁月”—承德知青展》,同时举办了几个临时展览。
区域博物馆文化特色构建
孟艳芹(丰宁满族博物馆)
大力发展区域文博事业是展示社会文明程度、提升公共文化水平、增强区域文化软实力的有效途径,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力。作为全国寥寥可数的满族博物馆,丰宁如何办好自己的区域性民族博物馆,使之脱离“千展一面”的桎梏?笔者认为,要下大力气构建其文化特色——文化有共性,文化更有个性,发展区域博物馆要坚持凸显文化特色,彰显其独具地方魅力的文化。因为,有特色才有生命力,有特色才有竞争力,所以,我们要着力构建区域性民族博物馆的特色文化。
如何构建丰宁满族博物馆的特色文化?笔者浅见,应该从以下四个方面着手:
一、构建历史文化特色
历史是人类发生发展的过程,文化是人类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作为很早就有人类活动轨迹的一个区域,丰宁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大量出土文物表明,远在三千多年前,丰宁就存在着一个至今仍在考古史上蒙着神秘面纱的民族——山戎民族。据初步考证,山戎在历史上的活动范围并不大,存在时间也相对较短,但是它却给丰宁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诸多出土的山戎文物,也为我们发掘、研究山戎历史提供了独特的资源。依据这些文物,丰宁满族博物馆馆长白瑞杰已撰写出研究山戎民族历史文化的专著,这就为丰宁区域博物馆历史文化特色构建,奠定了一个扎实基础,创造了一个良好开端。此外,上溯近千年间,在丰宁广袤的大地上,曾经与宋、西夏三足鼎立的辽,以太后为代表的萧绰,以此处为前沿阵地,与大宋长期展开政治与军事对峙;此后,蒙、满两大民族也曾经生息繁衍活跃于此,并铸造过历史辉煌。在日本侵华期间,丰宁作为伪满洲国的“西南边境县”,承受了比其它沦陷区更为残酷的统治。八年抗战期间,丰宁没有进入过国民党军队的一兵一卒,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在此与顽固的日伪统治展开过殊死斗争。放眼这些历史,凝重与深厚的地方特色文化扑面而来。大量出土文物,包括一些特定的历史见证,如“凤山戏楼、关帝庙建筑群”,乃至“大滩二道河子人圈”以及日伪修建的“集团部落”遗址等,都为丰宁区域博物馆历史文化特色的构建,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资源。
二、构建民族文化特色
曾经有学者这样表述:文化多样性是文化创新和创作的源泉。它表现在两方面:一是文化创新或某种新文化的创造,在许多情况下是在不同文化的交流中产生的,有不少是在吸收了异民族文化精华的基础上创造的;古今中外许多著名舞蹈、音乐、文学、绘画、工艺等,都是在不同文化的交流中产生的;二是许多民族的各类创作,如文学艺术和建筑艺术等,都根基于本民族的文化传统;离开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创作出来的作品也就不会有鲜明的特色。
我们可以这样说,博物馆的馆藏、展陈以及文博研究等,都是在进行文化创新和文化创作,区域博物馆建设同样如此。传承、研究、发展民族文化,就必须保持原有的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丰宁满族博物馆的馆藏文物,绝大部分都与满蒙文化有着密切联系,因此也在很大程度上凸显着满蒙民族的文化特色。以满蒙民族的服饰为例:男子的袍子肥大,但衣袖多采取“箭袖”格局,这就与满蒙民族的猎牧、军事文化息息相关。肥大的袍子,束以腰带,前襟中就可以储藏食物等,在寒冷地区可以起到保暖食物的作用。肥大的下摆,很利于骑乘并且也有御寒的实际作用。箭袖,以及后来的马蹄袖,也是在长期的猎牧、军事活动中衍生形成的,它很利于各种兵器、尤其是骑射活动的应用。就是这些服饰,与满蒙民族的尚武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于当今,在一定程度上引领女士服装潮流的旗袍,更是满蒙服装文化特色凸显的成果。其它的馆藏文物,如弓刀箭簇等兵器、马鞍马镫等“胡骑”用品,也有十分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历史上,丰宁是一个中原文明与草原文明的交错地。在蒙古族、满族先后定鼎中原的历史辉煌中,满蒙文化依靠统治者的力量,对中原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这种影响的显现,今天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博物馆馆藏文物所表现出来的民族文化特色来加以证明。现在,丰宁满族自治县喊响了“皇家满族看京城,民间满族看丰宁”的口号,而要充实丰满这个口号,丰宁满族博物馆就须下大力量构建民族文化特色。
三、构建乡土文化特色
随着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北方大多数民族从原有的游牧渔猎文明逐步转向了农耕文明,从原来的居无定所到在某一个地方定居下来。这其中漫长的历史过程,必然会衍生出具有鲜明特色的乡土文化。例如,移动的毡房帐篷,变成了固定的房屋。现在北方农村依旧普遍存在的房屋建筑格局,包括其中的炕、灶等,就是这种文明转变的产物;一些因地制宜产生的农具,也同样具有鲜明的少数民族地区的乡土文化特色。如丰宁坝上地区,土地的品质只适合种植一些诸如莜麦、胡麻之类的农作物,而原有的游牧文化传统需在秋季为牲畜贮存大量的饲草,这就决定了一些具有区域特色的农具在此地应运而生,如打草用的钐镰,装卸庄稼和饲草所用的木叉、禾叉,扬场用的木锨等等。这些农具,与中原地区有着明显区别,其中最重要的意义,在于这些农具是在一定地区、一定历史条件下产生出来的,它们代表着一种区域文化,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要彰显的民族地区乡土文化特色之一。
以一种农具——“连节”为例:这种用圆木棍做手柄、连接几根细木棍并排编成的“拍子”工具,对拍打莜麦等“草庄稼”的果实,很是实用;拍打时,众多的人横排成列,以拍打的声音为号令,整齐划一地有序移动,丝毫不乱,让人联想到古代军队士兵战阵的操练。丰宁黄旗满族武会表演中,有一种名为“梢子棍”的兵器,其构造与“连节”大同小异,而表演者的许多基础动作也与打场时“连节”的使用有着惊人的相似。由此,我们是否可以下这样一个结论:从兵器“梢子棍”到农具“连节”的嬗变,就完成了一次从军事文化到农耕文化的渗透,八旗制度所特有的“军政合一、亦兵亦农”文化,也在这样的渗透中可窥一斑。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层次地领悟到特色乡土文化对区域性民族类博物馆建设的实际意义。
四、构建艺术文化特色
民族艺术文化特色,是从一个民族的政治、经济、生活、宗教信仰、社会活动等方面反映出来的、与其他民族艺术文化的不同之处,它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并将随着历史的发展和生活条件的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笔者认为,在区域博物馆建设中,构建民族艺术文化特色十分必要。
现在的丰宁,是由满、汉、蒙、回等13个少数民族共同生活的民族自治县,但长期以来,由于以满族人民为主体,所以其民族艺术文化并没有因为其它民族艺术的介入而失去固有特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于今已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宁满族民间剪纸。丰宁满族剪纸始于清代康熙年间,至乾隆年间已形成具有地域特征与民族特色的特异风格,它以阳刻为主,阴刻为辅,劈毛纤长,剪工精细。清末民初丰宁满族剪纸进入鼎盛时期,其表现内容多与满族生活习俗有关。如代表作《满族婚礼》、《大年初一出行》等,人物的服装都是满族的长袍马褂或者旗袍、旗鞋和旗头,让人一眼就能明了是满族的艺术作品。正是以此艺术特色,丰宁剪纸蜚声海内外,丰宁也于1993年被文化部命名为“剪纸艺术之乡”,2005年被列入国家“非遗”文化名录,此后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非遗”文化名录。
丰宁特有的满族舞蹈《蝴蝶舞》,原名《背阿哥》,同样富有深厚的满族文化底蕴。这个舞蹈真正起源于满族民间,后在清宫内演变成为成熟的舞蹈,又流传到丰宁民间。众所周知,满族是个尚武的民族,在很早的时候,民间就有一种儿童游戏,称为“骑马作战”,即是儿童骑于青少年背上,互相搏击,演绎战斗故事。清宫内时常也有太监背着皇胄子弟,玩耍这个游戏;久而久之,配上乐曲,就演变成为一个艺术性很强的舞蹈。《蝴蝶舞》现在仅存于丰宁的八间房村,在全国独一无二,已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权且可以把它称为一种“活体的文物”,而且这个“文物”的艺术代表性是独树一帜的。
丰宁满族民间剪纸同“滕氏布糊画”、“蝴蝶舞”、满族民间打击乐合奏《吵子会》,以及其它满族艺术形式和艺术作品,共同构成了立体的区域民族艺术体系,并为博物馆艺术文化特色的构建,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源泉。
综上所述,只要认真梳理区域内的各种文博资源线索,从博物馆的布展、研究等方面,花大力气厘清与表现其历史、民族、乡土及艺术的文化特色,区域博物馆的文化特色构建就会得以圆满完成。这样,就能更好地发挥区域博物馆服务经济建设、弘扬优秀文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等各项社会文化功能,也能更好地实现博物馆的历史与现实价值,为新的文明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杨柏成(丰宁满族博物馆)
从参观博物馆的目的来区分,有3种类型的观众:专业性研究者或咨询者;学习者;游览观赏者。博物馆如何有效吸引观众,增强宣教效益?结合丰宁满族博物馆的实际,我认为可从以下三方面入手——
一、丰富展览设计形式
博物馆,不论其规模大小,藏品多少,其主要功能在于为社会提供文化服务。就理论而言,收藏、展示和研究是博物馆三项主要的业务工作。
博物馆公开免费展出。所布置的展览需要采用图片、灯光、场景、雕塑、模型、实物、电视、电子触摸屏等多种形式,借助声、光、电等现代表现手段,大大提升展览的趣味性和参与性。如:丰宁满族博物馆在展览中复原了满族文化的历史场景、制作了历史文物出土场景,使参观者在参观时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遥远的历史中。
二、配合活动举办临时展览
临时展览以其“时效性”、“多样性”、“专题性”的特点对基本陈列提供一个强有力的补充。首先,临时展览的主题和展出方式比较自由,可选择性较为广泛,主题既可是纪念性的,也可是专题性;既可自办,也可引进或联合办展;展出的内容或以文物为主,或以图片为主等等。内容上要特别注重展览的知识性,使展览具有丰富多彩、引人入胜、通俗易懂的知识信息。在展览的文字表述上要简明易懂,使普通观众能够看得懂,记得住。同时,将版面文字无法充分表达的内容借助图片、图表、拓片、绘画、场景等直观生动的辅助展示手段传达给观众。形式设计需要充分理解展览的内涵,在陈列手段上不断推陈出新,在布展的细节上下功夫,同样也会给观众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制作精良的临时展览更需要加大宣传力度,及时推介出去,运用广播、电视、传单、网站等媒体宣传展览的时间、特色等;还可利用悬挂巨幅户外喷绘广告等方式宣传,在学校、社区的允许下深入校园、社区里张贴海报等。
只有不断地推出有时代气息、有质量、有品味的临时展览,才能充分调动博物馆自身的各种积极因素,让观众每一次走进博物馆,都有新的收获和感受,甚至让观众对博物馆接下来要举办的展览有一些建议和期待。
三、加强馆际交流,互通有无
馆与馆之间采取“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互相引进展览,举办联展和巡展,使之得以取长补短,优势互补,不仅能够增强馆际交流而且可以扩大博物馆的整体影响,提高博物馆的群体作用和群体效益,也为博物馆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在广泛深入地开展馆际工作交流的实践中,博物馆应采取本地区工作交流和选派馆员到外地馆调研两种交流形式,主要是进行常规性与创新性业务工作和行政管理与党务工作等方面情况的交流。通过开展馆员馆际工作交流,不仅能够开阔馆员视野、拓展思路、转变观念,借鉴他馆经验,找到自身不足,明确今后的发展方向,进一步增进相互间的了解和友谊。
总体来看,衡量一个博物馆对社会贡献的大小,主要视其通过陈列、展览对社会产生的教育作用和影响,具体体现是博物馆对观众的满足程度。观众是博物馆的服务对象。博物馆要更好地为观众服务,必须通过调查了解观众,研究观众的需要。为了更好的吸引观众,我们必须做好以上几点工作。
摘要:本文以民族博物馆藏品为研究对象,梳理民族博物馆藏品“物”的研究变迁轨迹,认为民族博物馆之藏品具有资料、历史及文物三个层次的文化内涵,由此探讨民族博物馆藏品的边界,得出如下结论:由于文物、藏品概念的不断扩大以及“民族”一词的多层含义,导致“民族文物”指代不明;传统的“文物”性质与狭义的“民族”含义,不足以作为民族博物馆藏品的判定标准;民族博物馆藏品的典型特征,应注重“物”与历史发展轨迹、社会文化生活及民族生产生活脉络的联系。这可为以“物”为核心的民族博物馆工作提供更多思路。
关键词:民族博物馆 藏品 物
自张謇确立博物馆为“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明”功能,民族博物馆雏形就已显出端倪,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民族博物馆已成为我国博物馆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在展示民族文化、促进民族发展、消除文化隔阂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民族博物馆中的藏品如何定义、分类,一直是困扰学界人士的难题,名称多不胜举,民族文物、民族学文物、民族学标本……这是定名和分类的标准不同所造成的。民族博物馆藏品符合两个特性:一为“民族”,即该物品的工艺、用途、宗教意义能够成为特定民族文化的代表;二为藏品,具有博物馆收藏价值,可用于展示及民族文化研究。
作为博物馆收藏,“物”是博物馆藏品的基本特征,博物馆各项工作的展开,首先是围绕“物”而进行的,博物馆学理论的发源和学科研究探索也是从对“物”的探索而开始的,民族博物馆藏品的“物”性视域符合博物馆藏品对物的定义和研究。
一、民族博物馆藏品“物”的研究变迁
民族博物馆藏品的收藏、研究具有深厚的历史背景,人类学学科的兴起和发展直接影响了人类学博物馆的产生,使得民族博物馆藏品与人类学的关系变得密不可分,这成为其有别于其他考古出土物、艺术品等的显著特征。
1、从“奇珍异宝”到“文化标本”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也是博物馆诞生的缘起。自16世纪欧洲文艺复兴起,欧洲私人收藏日益兴起,来自世界各地反映当地风俗的奇珍异宝是形成各类“珍宝陈列室”的基础,这是自然历史博物馆、民族博物馆的雏形。
十八、十九世纪,启蒙时代来临,公众对自然、人文科学研究的兴趣日渐加深和浓厚,殖民风潮在此时“适时”地扩散至整个欧洲大陆,在一些殖民主义盛行的国家,如英国、法国、瑞士等都相继成立了大型的综合性民族博物馆,一方面用以展示这些战利品,另一方面通过对器物的研究分析,向公众介绍这些“统治地区”的风土人情,以对比本国更高级的“文明”。
十九世纪末,人类学学科产生并发展,收集“异文化”田野资料,成为了人类学家田野工作的必要环节,但与前两个世纪有所差别的是:通过田野调查收集到的“标本”背后隐藏着特殊的文化现象。这类标本被人类学家加以研究,并赋予一定意义,民族学器物被视为文化的外在表现,诸如博厄斯一类的民族学家,在文化研究中看到文化变迁将带来的后果,恐怕文化涵化的压力会造成“原始文化”的消失[1],于是这些第一手实物资料的意义显得非常重大。奥地利民族学家拉塞尔把文化现象理解为各民族互相联系的标志,认为民族博物馆藏品是重要的“民族学对象”,通过对他它们的收集和研究,能够为各族之间的历史联系提供证明。[2]
2、从类型学到物质文化研究
早在17世纪,欧洲作为博物馆发源地和集中地,就出版了一批博物馆的藏品目录,其中最著名的是1656年在伦敦出版的《特拉德斯坎特博物馆目录》,其内容包括动物骨骼、植物标本、矿石、钱币等;1727年,第一部以博物馆方法论命名的著作在德国莱比锡出版,作者是C.D.F.尼科利乌斯,该书主要探讨藏品的分类、管理和补充来源,他认为博物馆应根据便于学习的原则展出藏品,自然标本必须与人工制品分开,自然标本应从人体解剖开始,人工制品则应该按时间顺序排列;1837年,G.F.克莱姆发表了第一部关于博物馆史的论著《论德国科学和艺术藏品的历史》。[3]这些关于藏品的研究著作始终围绕“物”这一特性展开论述,将着眼点集中于物品质地、性质、形态、工艺、结构,注重藏品外部特性的表达和历史脉络的梳理进行描述性研究,还不涉及文化层面的意义研究。
十九世纪中期以后,英国人类学者提出“物质文化”一词,将人类生产制作的器物都称为“物质文化”。对于民族博物馆藏品而言,“物”反映了一个民族适应自然环境的生计方式,属于民族文化中可观察的一方面,能够反映文化生活的某个环节,通过对藏品的集中收藏、合理分类,研究者试图从中还原社会文化生活的原貌,进而反映特定历史时期、特定社会层面的文化脉络,从而把握该物质文化产生的社会环境。
在博物馆的语境下,“藏品”一词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而不同于考古出土的器物和传世艺术品,不单单通过类型学分析呈现历史脉络,而是运用人类学的研究范式,通过器物的外在表象阐释“物品”在生产和流传中的社会角色,解释物品背后人的行为。
20世纪80年代之后,人类学理论更加注重文化阐释、后现代反思,随着新博物馆运动的发起,博物馆研究从注重藏品本身价值转向对“人”的研究,民族博物馆藏品内涵的转化在此时体现出来。台湾人类学家李亦园在其文章《人类学家和他的博物馆》(1986)中,将民族文化分为可观察部分和不可观察部分,可观察的部分是能够通过民族标本表现出来的文化表象,包括物质文化、社群文化、精神文化,第二个层次是不可观察的文化,在此意义中,文化是一套意义与符号体系,研究民族标本,更重要的是对其后一套潜在意义系统的掌握,从这个立场出发,研究可观察部分的三个领域,才能够真正掌握其存在的意义。“标本对于人类学家而言,也不仅是适于看的(good to see),同时更是适于想的(good to think)”。[4]
表1 “物”的意义的呈现
3、民族博物馆藏品的跨界
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全球化和文化消费兴趣的上升,“物质文化研究”产生了新的思路。当人类学对藏品的研究愈加深入,对“物质文化”的研究与考古学之间的交叉日益密切,文化人类学的研究内涵更为丰富,民族博物馆藏品的物质性外在表现为“visual anthropology”,这种过程被称为人类学“物”的研究领域的“再定义”[5]。在这个“再定义”中,藏品转化为一种“可视”的文化现象,在人类学领域中获得更深层的研究。
在欧美人类学博物馆中,这种将藏品转向“视觉”的艺术研究,成为藏品的跨界,藏品不仅是民族文化意义的见证物,也体现了少数民族艺术审美情趣。最著名的例子是始建于1877年的美国哈佛大学皮博迪考古与民族学博物馆,距今已有近两百年历史,该博物馆中对馆藏品的研究体现了人类学物质研究的发展脉络,进入21世纪后,该馆的研究人员发现:在北美、非洲的一些部落中,被用于生产或带有神秘色彩的器物还兼具艺术品的功能,如果在分类体系中大规模地将这种藏品视作艺术品,那么对于文化人类学而言,产生了深刻的意义,这又将产生藏品的一项新功能。
二、民族博物馆藏品“物”的解构
对博物馆而言,物是文化谱系的证据,通过对物的分类、排列、组合,能够展现一种文化产生、发展以及运作的线索。民族博物馆藏品在人类学和博物馆学的综合视野下,能够呈现不同层面的意义,为民族博物馆的展示提供了不同的视角。
民族博物馆藏品具备三个层面的意义:资料、标本范畴;历史观范畴;以及作为见证人类文明的文物意义。这三个层面逐渐深入,相互独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发生转化与交叉。
1、资料、标本范畴
吴泽霖认为:民族博物馆的物质基础是“文物与标本”,这一说法将“文物”与“标本”概念分离出来,标本的定义是:“保持实物原样或经过整理,供学习、研究时参考用的动物、植物、矿物,或在某一类事物中可以作为代表的实物,榜样、模范、典范。”在这一定义范畴内,“标本”是为进一步研究而准备的,从这一层面来说,民族博物馆藏品首先为民族学、人类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实证材料功能,具有其他类别文物不可替代的功能。
在人类学家参与观察其他族群的生产、生活及其社会现象时,各式的标本、资料与田野调查笔记、访谈记录同为第一手资料地位同等重要,文化人类学的理论范式是建立在对这些民族标本的研究基础之上的。从博物馆与人类学的发展关系来看,西方早期人类学家很多都担任过民族博物馆的馆长,如现代人类学之父博厄斯、女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等。西方在1880——1920年时期,被称为人类学发展史上的“博物馆时代(Museum Age)”,这个时期以后,人类学理论出现了百家争鸣局面,各色理论研究范式层出不穷,传播论、历史特殊论、文化圈理论等学术关怀的出现都与博物馆密切相关,特别是德奥历史传播学派的人类学家,他们大都在人类学博物馆中工作,用博物馆中的资料标本对文化研究范式进行实践。格雷布纳(Fritz Graebner)的文化圈理论,主要是通过对博物馆展品和资料的研究提出;博厄斯(Franz Boas)在文化传播论的基础上,根据博物馆中器物标本的文化差异提出了著名的文化区理论,[6]怀特、斯图尔德的“文化唯物”主义理论,认为物质文化是唯一能够揭示文化脉络的证据,任何的文化研究都要建立在物质资料的基础上才能有意义。对于我国少数民族而言,少数民族分支众多,经济、社会发展都及其不平衡,社会形态也有所差别,民族博物馆藏品是进行少数民族社会、经济、文化研究的重要实证资料,有学者也将其视为“文化的遗物”[7],从现存的少数民族使用的工具和器物来看,将它们作为资料和标本予以分类研究,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某一时期该民族社会经济的发展状况。
这就为近现代的民族博物馆藏品做出了很好的解释。很多学者对现代制作的少数民族生产、生活工具或工艺美术制品不重视,认为这些物品都是无研究价值的材料,这样的观点有失偏颇,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物质文化研究并不能通过孤立的“物”本身发生作用,文化脉络的呈现是通过横向、纵向两个方面发生的。在横向方面,同类型器物可以做比较:一个孤立物体上的文化,被认为是“文化残留”,总是一起循环出现的文化现象,可以成为一个文化类型,这种类型在一系列相互作用的传播和进化中可以被辨认出来,在“文化族群”这个概念基础之上,某一特定研究对象的文化脉络就可以较为清晰地显现出来。[8]从纵向看,不同历史时期也会有一个相似的文化现象产生,将这些具有同类文化现象的器物统一研究,可以探寻文化变迁的轨迹。
2、历史观范畴
历史意义是民族博物馆藏品的第二层面,主要是通过其本身的形态、质地、用途方面体现的。民族博物馆藏品的历史观,是指其可表达和体现的与自身形态相关的社会、历史、文化信息,能够为民族史、社会史提供研究资料的功能,是一定社会意识形态的物化表现。
首先,从民族博物馆藏品的实物形态方面来看,其形态、质地、工艺技术具有史料价值,在一定程度上为缺少文字记录的少数民族文化填补了遗憾。世界上有文献记载的历史可推溯至数千年之前,而发现的最早的实物资料已有数万年之久,史学研究仅靠文献资料难免有失偏颇。在民族史的研究中,文献资料难以支撑庞大的民族史研究工作。这与我国少数民族文化历史悠久、文化多样性有关。
其次,从民族博物馆藏品的使用功能来看,能够反映少数民族社会形态和风俗、信仰,是少数民族阶级社会发展的见证物,为研究少数民族阶级社会意识形态提供了有力物证。如独龙族的父权制遗物、凉山彝族的铁索、刑具、西藏农奴制的人皮鼓、头盖骨杯,都是一定社会形态的反映。
3、文物范畴
在我国博物馆的具体实践中,习惯上将民族文物划分至近现代文物一类。在李晓东所著《文物学》一书中,将少数民族文物与民俗文物均列在近现代文物之列,将民族文物、少数民族文物、民俗文物作为三个概念分别解释,民族文物是近代民族在社会活动中遗留下来的遗迹遗物;少数民族文物是指除汉族以外的其他民族的文物;民俗文物是反映不同民族或地区民间的不同风俗习惯等民俗的遗存。这种说法割裂了民族文物功能、内涵上的联系。还有学者将民族文物划分为广义和狭义的概念,认为广义的民族文物概念就是指自有民族产生以来,中华民族在历史上创造的所有有价值的实物资料;狭义的民族文物是指近现代少数民族所使用的具有民族特点的实物资料。这种定义方式增加了概念的交叉性和复杂性。那么,造成民族博物馆藏品文物范畴的定义困难的原因究竟有哪些?追本溯源,文物-藏品界定的含糊不清和“民族”性质的多层意义,是造成这一现象的重要原因。
三、民族博物馆藏品的边界
1、文物-藏品的界限
我国博物馆界对藏品的认识大致经历了从“无限制的文物标本”,到根据博物馆性质、需求搜集的文物、标本,进而到突破文物范畴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发展的见证物”。随着博物馆理论的不断深入,博物馆藏品成为了“反映人类和人类环境的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实物”[9]。从实践的丰富和理论的加深,文物—藏品的范围界限一直处于不断变动之中,学界关于民族博物馆藏品的争论,恰恰是基于这个讨论之上的。
(1)文物涵义演变
宋代起开始兴盛的金石学始开我国文物收藏研究的先河。古人所指的古董、骨董、古玩涉及“钟鼎彝器、兵器、度量衡、符玺、钱币、镜鉴”等物,以及“摩崖、造像、经幢、柱础”等物,均为当时“文物”的范畴。
民国时期,“古物”的概念有所发展。1930年(民国19年),国民政府公布的《古物保存法》规定:“本法所称古物指与考古学历史学古生物学以及其他文化有关之一切古物而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继续沿用“文物”一词。198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的颁布,用法律形式界定了文物的范围,概括来说,文物是人类在社会活动中遗留下来的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遗物,是历史上人们创造的或与创造活动有关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遗存,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
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十七届会议在巴黎通过《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提出了“文化遗产”的概念。1995年,在罗马通过的国际统一私法协会《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第二条规定:“文物系指宗教或者世俗的原因,具有考古、史前史、历史、文学、艺术或者科学方面重要性……”
文化遗产概念的提出扩大了“文物”一词的界限和范围。随着科技的进步,文物涵盖的范围之广在此不一一赘述。当我们分析上述概念时,可以清楚地提炼出三个核心词汇——“历史”、“科学”、“艺术”,这三个特征是构成文物的灵魂。这一笼统的提法并不能全面反映民族博物馆藏品在文物范畴内的价值。
1970年,联合国制定的《文化遗产公约》特别提出了文物具有的审美、民族学和人类学的价值, 民族文物在人类学、民族学方面的价值显而易见。在判定民族博物馆藏品是否属于文物范畴时,应结合文化遗产的特性与价值来共同判断。
(2)藏品概念的产生和演变
藏品的概念是在博物馆的具体语境下产生的。80年代之前,我国博物馆学界认为“藏品”即是文物的代名词,《中国博物馆学概论》中提出:“藏品是博物馆业务活动的基础,博物馆是文物和标本的主要收藏机构”;1986年6月颁布的《博物馆藏品管理办法》要求“藏品必须具有历史的或艺术的或科学的价值”,这与《文物法》中对文物概念的描述相一致;80年代中期以后,我国博物馆界对“藏品”定义进行了讨论,认为博物馆藏品不应局限于文物范畴,博物馆藏品的基本属性拓展为“供研究和社会教育之用的有价值的历史文化遗产、自然标本和科技成果及有关的一切资料”。[10]
80年代以后,我国博物馆事业进入大发展时期,博物馆在类型、数量上的大规模增长,对西方新博物馆学理论的兼容并蓄,使我国博物馆藏品的内涵更注重与博物馆性质、功能要求相适应。
新博物馆学运动对博物馆藏品概念的扩展功不可没。1993年美国博物馆学家哈里森(J.D.Harrish)发表的《90年代博物馆观念》一文认为:博物馆学的观念是相对传统博物馆学的观念而言,新博物馆学是把关怀社群、社区的需求作为博物馆的最高指导原则。对于新博物馆学与传统博物馆学的不同主张,通过下列表格可以清晰表明:
传统博物馆学 | 新博物馆学 | |
核心 | 物 | 人 |
理论基础 | 藏品管理、保存技术、陈列设计、历史学等 | 人类学、政治学、社会学、教育学等 |
目标 | 巩固主流文化、提升文化素养、改善社会行为 | 侧重文化多样性、关注教育和社区 |
表 2 传统博物馆学与新博物馆学的比较
(本表改编自李慧竹:《中国博物馆学理论体系形成与发展研究》[11])
从上表中可以看出,新博物馆学的核心由“物”转向“人”,其学术关怀已不局限于历史、考古等学科,而是将视野放大于人类学、社会学等哲学学科。博物馆的功能从收藏、鉴赏扩大到社会教育、社区文化保护、文化多样性保护。在这样的功能视域下,博物馆对藏品的要求已经发生了改变,根据不同的需求,博物馆藏品更应该是一种“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的见证物”。在新博物馆学理论的诉求下,一种名为“社区博物馆”的运动应运而生,并且在我国民族博物馆中得到较早实践。在我国贵州、云南等少数民族地区的“生态博物馆”、“村寨博物馆”中,村中的一树一木,一砖一瓦,甚至连一件农具,或一件衣裳,都承载着浓郁的文化信息,这些物品都能够看作是民族博物馆中的藏品。由此,传统定义中的藏品就被挑战和有所动摇。
2、多层次的“民族”概念
“民族”是民族博物馆藏品边界划定的核心概念。从人类学、民族学的学科角度来看,不同的学术脉络下,“民族”的解释和理论不同;从时代背景和政治环境来讲,“民族”的范围和用法不一致;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人们对“民族”范畴的把握也有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
费孝通认为在中国历史文化的背景下,“民族”概念本身应包括三个层次的涵义:第一层是中华民族的“民族”;第二层是组成中华民族整体的各个具体民族;第三层是中华民族里各个民族内部的各种“人”。这些层面大致包括以下几类:
(1)在特定的场合与条件下,专指现存的少数民族。在我国这样的统一多民族国家,当民族学在实际上还主要是以各少数民族为研究对象时,以“民族”一词来专门支撑少数民族用法,具有某种合理与方便之处。
(2)特定语境中,“民族”一词用于指称像“中华民族”这样的对象范畴。
(3)在单一民族或基本民族单位内部,常常存在着各种不同形式的民族支系或族群单位,这些族群也用“民族”一词来表述。如构成华夏族的东夷、西戎、北狄、南蛮等民族都能够称为“民族”。
(4)某些人数不多的族群,尚未在政治上得到确认,但具有文化独特性,也称为民族。
(5)在最广泛意义上的民族,包括民族共同体的一切历史类型及其处于过渡状态之中的各种族体形态:从史前时代到当代尚存的原始民族,各种前资本主义形态的民族类型;还包括氏族、部落、不足以及各种具有过渡性的民族共同体的发育形态等。
将民族博物馆藏品定义为“民族文物”,是以“民族”为核心的定义。然而,学界对“民族文物”的界定一直处于争议、变化之中。
最早定义民族文物的是吴泽霖。在其1957年所作《关于少数民族文物的一点认识》一文中,首次将民族学标本称为“文物”。“凡是能反映少数民族在生产上、生活上的基本情况的一切实物,都是少数民族文物”。随后,宋兆麟在前人的基础上对民族文物做出了更细致的定义:民族文物是文物的一部分,自民族产生以来人类留下的有历史、艺术和学术价值的遗物、遗迹,都是民族文物[12]。这种说法已被学界所接受。
1950年,文化部在以筹建“中央民族博物馆筹备处”的名义发布了《民族文物的搜集范围》,明确指出民族文物的搜集范围包括8大类,56个小项,其中八大类是:[13]
1.生产工具 |
2.生产成品(附原料) |
3.关于生产的其他资料 |
4.人民生活资料 |
5.社会组织资料 |
6.关于语言文字、艺术、教育、科学、宗教等资料 |
7.特殊个人物品——如历史名人遗物、现在劳动英雄,战斗英雄 |
8.各民族的体制、历史及其所在环境的资料 |
这种分类对民族文物做出了范围上的界定,开辟了民族文物范围界定之先河。在后来的民族博物馆建设热潮中,这种分类范围一直被延续使用,极大地丰富了我国民族博物馆的馆藏,为民族博物馆事业的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
还有学者将民族文物分为狭义概念和广义概念,认为广义的民族文物是指整个中华民族的文物;狭义的民族文物是近现代各少数民族所使用的具有民族特点的实物资料。造成这种概念的混淆是由于对“民族”的含义把握不准确。若按上文对“民族”一词的分析,这种狭义和广义的区分都是正确的,定名不同,是基于所理解的“民族”层面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根据民族博物馆的性质来界定民族文物的概念。在综合性民族博物馆,如北京的民族文化宫,该馆收藏了整个中华民族在起源、发展中的文化见证物,可以用广义的民族文物来定义内涵;在单一民族博物馆中,如凉山彝族奴隶制博物馆、西藏博物馆等,这些博物馆中的藏品集中反映了某一民族的历史文化,可以用狭义的民族文物来定义内涵。近年来,我国新建立的博物馆趋向民俗文化的展示与展演,如以生态博物馆为形式的各类博物馆,其中的藏品内涵更为宽泛,所包含的“民族”层次较多,也可以用广义的民族文物来进行内涵判断。
四、小结
文物内涵的发展和演变,影响着民族博物馆藏品的内涵变化。随着博物馆类型的不断丰富、展示语言的多样化,当代博物馆对博物馆藏品的认识,逐渐从文物、标本等注重物质实体向信息载体、文化载体方面发展[15]。民族博物馆藏品具备标本、史料、文物三个层面的意义,文物、藏品的概念数次杂糅。因立足点不同,导致民族博物馆藏品没有确定的概念以及明确的边界。新博物馆学理论的引入,扩大了藏品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民族”一词的多层含义,也导致“民族文物”指代不明。笔者认为:“藏品”是博物馆的核心内容,博物馆的一切工作都围绕“藏品”而展开,民族博物馆的藏品征集、藏品分类、藏品研究及展示工作,都应在合理、全面的“藏品”体系下,才得以顺利开展;传统的“文物”性质与狭义的“民族”含义,不应作为民族博物馆藏品的判定标准,应将目光投向更为深层的“藏品”或“文化遗产”视野,注重“物”与历史发展轨迹、社会文化生活、民族生产、生活脉络的联系。民族博物馆之藏品既可为历史文物,也可为族群文化特征的代表器物,还可为具有民族审美的艺术品……把握好民族博物馆藏品的这个特征,也许可以为民族博物馆的藏品征集、藏品研究及展览工作提供更多思路。
注释:
[1]胡家瑜;民族学收藏于原住民文化的保存问题[J].博物馆学季刊(台湾). 2004(7)
[2]魏忠.西方早期的民族学家巴斯蒂安和拉采尔[J].中国民族杂志.2008(12)
[3]李慧竹.中国博物馆学理论体系形成与发展研究.[D].山东.山东大学.2007
[4]李亦园.《田野图像——我的人类学生涯》[M].山东:山东画报出版社.1999.第378页
[5]Rubie Watson. Opening museum: the peabody museum of archaeology and ethnology[J],Occasional Papers, Vol. 1,Peabody Museum of Archaeology and Ethnology, Harvard Universit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6]温士贤、彭文斌.传译民族文化与平等——吴泽霖先生的民族博物馆思想[J].民族学刊.2011(03)
[7]秦晋庭.民族文物的涵义及其与历史文物、革命文物的关系[J].中国博物馆.2001(03)
[8]参见孟悦、罗钢主编《物质文化读本》中《物质文化和文化身份的系谱》一文,第219页.考古学家柴尔德的观点,他将考古中发现的陶罐、器具、装饰等分为多个类型,从各类型的相似性寻找文化脉络。借鉴这样模式,在民族器具中也存在类似符号性的共同特征,可以为少数民族文化研究提供解释方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9]宋向光..博物馆藏品的概念的思考[J].中国博物馆.1996(02)
[10]宋向光.博物馆藏品概念的思考[J].中国博物馆.1990(02)
[11]李慧竹.中国博物馆学理论体系形成与发展研究.[D].山东.山东大学.2007
[12]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第5页
[13]秦晋庭.《民族文博研究》[M].辽宁:辽宁民族出版社.2003.第101页
[14]宋向光.博物馆藏品概念的思考[J].中国博物馆.1996(2)
作者:覃琛 中国体育博物馆文物部
“旅行在西方”[1]:论现代性下的博物馆文物收藏与文化再造——以文化背包等现象为例
吴洁
摘 要: 收藏,作为博物馆的核心价值,其行为本身蕴含着复杂的社会建构与文化意象。面对移动/移居的文化生态,博物馆通过收藏策略的制定与规划介入到正历经变迁的社群文化的保护与重建中。全球化情景下的经济与文化移民突出了文化的差异性,也促使作为文化保护机构的博物馆以能动的主体角色参与到文化多样性的呈现与推动社会变革中。
关键词: 收藏 文化 重建 移动 迁徙
“每一个人都是旅行者。”[2]意味着我们生活在不断变动与迁徙之中。长久以来,人企盼一种诗意的栖居方式,所谓栖居,包含了生活的技能、创造之“物”以及审美的心理,其中,“物”在构建生活的基础与创造诗意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作为博物馆的核心价值[3],围绕“物”的收藏所展开的行为方式与知识结构,政经策略与相关技术,成为博物馆建设与发展最关切的核心问题之一。收藏之“物”本身隐含着复杂的文化意象,触及了广泛的社会变迁和生活结构调整,博物馆在面对繁杂多样的收藏对象时,其角色是“传统”一丝不苟的保存者,还是文化多样性的呈现者?收藏行为的结束,意味着博物馆终极目的完成还是一个崭新的文化旅程的开始?博物馆是文化的被动接收者,还是一种文化创造与更新的能动主体?全球化时代下的博物馆该如何面对这些议题?
一.城市码头与文化背包
上世纪90年代,在北京东三环的“潘家园”,出现了两家售卖苗族服饰的地摊,并由此拉开了苗族服饰由中国西南向北“迁徙”、在首都北京这个国际平台上向外辐射的漫漫旅程。这些来自贵州的苗族群体将本民族传统之“物”带到千里之外,同时也将传统文化带到了现代社区,在这个城市的码头,驻扎停泊,短暂居留。“大部分人的进货渠道……主要以黔东南地区几个县的苗族绣品为主……潘大姐的货有云南的、广西的、四川的、湖南的、有苗族侗族的,也有彝族、壮族、瑶族、土家族、水族的东西……她的房间是老外来得最多的地方,有美国人、法国人、荷兰人、日本人……”[4]
潘家园,号称全国最大收藏品市场、民间工艺品集散地,传统与新传统都在此地流转与生产。她成为了大山苗族人进入城市核心区的停泊港湾,同时也成为边缘文化进入主流文化圈的通道。这里将自由市场经济奉为圭臬,买卖双方靠眼光、讨价还价达成契约。这些大山里的人租住在离长安街不远的地方,依然爱吃酸汤鱼,客人来了依旧要遵循一套仪式,撒酒敬天敬地(杨群:2006)……他们依附于这个码头,将其作为暂时的定居空间,虽然远离家乡,但其内在的文化结构仍然保持着活力。他们依靠民族传统工艺,参与到经济与社会的发展与变革中,并将来自外部的需求带回文化原生地,搅动着当地的文化生态。
这个以贵州黔东南苗族商人为核心的文物商圈最早来源于两三户人家,后扩展到父母双系整个亲属圈,最后带动地区的族人,加入到贩卖本民族文化的营生中来。然而,潘家园交易空间承载量的有限,使得许多最开始以此为码头的半定居商人,逐渐扩大迁徙半径,成为游走在各大城市的苗族游商。
如果说十多年前,是来自国外旅行家、民族学家对中国西南“异文化”的兴趣刺激了当地民族文物市场的最初兴起,那当下则是浩浩荡荡的博物馆生产运动带来了资本的卷入。这些苗族商人,身着本民族服装,操着浓重的乡音,背上的塑料编织袋里装满了传统文化,穿梭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满足着国家、地方以及私人对民族文化的需求与消费。他们的足迹遍及了湘、鄂、云、贵、川、桂甚至到了海南,几乎席卷了所到之处的少数民族服饰和各类生产生活用品、宗教器具、建筑构件。他们了解当地风俗、吃苦耐劳,有的通过出售民族文物获得原始资本积累后就转入主流的经济领域,如买卖房产、投资水电等;有的既收售老旧民族文物,又作为非遗传承人进行文化再生产,创造新的民族工艺品。似乎这是一个每天都会发生的悖论,传统社会以超出我们想象的方式经历着变迁。然而当传统文化被消费,经济的驱动使得某种文化的标识成为一种可再造的资源,物质财富在增加的同时文化自觉也在不经意中成长。同为两个苗族商人,一个身着衬衣、高跟鞋,一个盘着发髻、包着头帕、插着银簪,显然后者对本民族文化的代言更为真实和权威。
马歇尔•萨林斯曾以长时段的视角来重新评价资本主义文化对北美原住民的文化冲击,在萨氏看来,夸大文化断裂性的社会科学研究忽视了文化结构的生命力,人们借用(甚至是大规模地借用)现代化的文化事物本身并不能推导出地方文化的悲观结局。[5]
城市码头与文化背包——象征着人类为了生活不断迁徙与场景转换的图景。不同的文化生态经验在流动中相遇、接触并发生联系,在这个复杂、跨越式的过程中,人类的差异性被突显出来,但在这个流动且发生关联的过程中,差异并没有被均质化、同一化,于是,多样性在“跨地域性文化”中被重新创造和呈现出来(James Clifford:1997)。
二.“物”的复原与文化重建
2005年,“鄂伦春族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启动。这是由国家身份与社会资本对于单一民族文化保护与重建共同运作的案例。目前人口仅有8000多人的东北民族鄂伦春族经历了从游猎生计方式到定居农耕生活的转变,在50多年的社会发展与文化变迁中,传统文化正在面临整体性消失的困境。这一现实,引起了鄂伦春族知识分子的忧虑,于是,在他们的积极发起和参与中,国家级民族博物馆与民间基金会力量结合开始了一次艰难但却意义重大的尝试与探索。这种探索,首先是从对“物”的复原、制作、推广这一系统化的工程开始的。鄂伦春族有传统游猎生活经验的老人不足百人,掌握鄂伦春传统手工艺如桦皮工艺、兽皮衣制作的人更是凤毛麟角,“物”是文化的载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按照传统技艺和材质进行的“物”的复原,一方面满足了博物馆对于该民族传统文化记忆的收藏,另一方面触动了本民族人重新审视自身文化的神经。复原的“物”仅是文化标本,还是流通(Flowing)于生活中,是文化能否得以重建和持续的关键。失去了生活的土壤,文化也将失去发展的源泉。
2013年,鄂伦春基金会(香港)计划在鄂伦春旗出资兴建“鄂伦春文化保护基地”。这个基地除了展示静态民族文物以及活态文化展示之外,还将计划修建一个“猎民社区”,意义很明确,就是要吸引文化传承人回到社区里生活,在森林里,在原生环境里生活并创造自己的文化。迁徙和变动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从森林走出来,再回到森林中,其间有无奈,有辛酸,也有我们看不见的“接触”在发生,没有孤立的文化,也没有静止、一层不变的生活:游走在北京、香港、大兴安岭,具有多重文化身份的鄂伦春族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发起人、博物馆研究人员、鄂伦春族第一位画家白英,在用手中的油画笔描绘鄂伦春人的记忆和对未来的想象,而传统的手工艺人们也正用传统的材质(桦树皮)创造着新的工艺。
三.跨越边界与文化接触
民族文化跨地方性的特征,使得与“物”密不可分的博物馆也卷入到“世界体系”的构建中。世居在滇缅边境的景颇族、德昂[6]在中国境内为人口较少民族,但在境外缅甸却有60-70万之多。历史上,由于跨境而居,带来了生活的流动性,边境两侧何处能安居乐业,他们就移居到哪里生活。一方面各种生活创造物因为迁徙而丢失,另一方面,国家内部各种运动与文化冲击,破坏了民族文化的原貌,民族之“物”大量遗失。然而也因为流动和跨界,许多国内找不到的民族文物,却能在境外被发现。这样的情形在我国东北跨界民族中也时常发生:赫哲族的民族文物可以在俄罗斯境内找寻,蒙古族文物的征集来源之一是乌兰巴托。
民族文物市场的跨社会呈现、传统文化重建的外部介入,使得如何去理解现代性背景下的“文化”存在状态,成为博物馆面临的重要课题。隐藏社会过程的复杂,无视流动的社群、彼此交往的历史,都无法厘清当下民族文化的真实形态,由此博物馆在制定收藏策略和收藏规划中难免陷入静止不动的窠臼,然而“传统”文物未必是“旧的”,新的也未必不是“真的”(许功明:1998)。博物馆仅是“物”的保存之地,还是通过发掘其背后的文化脉络与社会意义,参与到文化体系的重构中?博物馆一方面借助“物”在社会中所扮演的结构性力量,作为知识与信息的传递媒介,另一方面,她提供地方性知识,成为文化变迁中的人和物的“接触地带(contact zone)”[7]。“物”离开原生地进入博物馆,带来了文化的迁移,反之,博物馆通过对“物”的收藏、研究并以现代性的方式呈现,将文化重塑之希望传递给“物”的原生主体。全球化下经济发展的疲软和危机,国内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国家文化外交战略的布局,使得博物馆已成为社会上最大的收藏家,文化成为刺激经济活力的新着力点:内蒙古民族文物市场价格的居高不下,源于国内外大型博物馆及藏家对蒙古族文化、草原文明的热衷以及内蒙内部各盟、旗以“蒙元”为主题的民族博物馆抢建运动;截至到2012年,我国民族地区博物馆共建成370余家,其中,以“民族”命名的博物馆达160多家,在民族前冠以“中国”的单一民族博物馆更是成为该民族书写自身文化史的象征空间。博物馆正以其对于真实性与权威性的代言身份,激发了民族文化的自信和自觉。为此,博物馆应善运用当下的角色情境,引导民族文化资源合理流动。
无论是文物商人、旅行家、人类学家还是文物的主体——本地人,都被不同且流动的文化经验所形塑,拥有着多重的身份。全球化下,民族博物馆所面临的是变动不居的人群,避免同时、同地去定义某种文化,是博物馆对收藏之“物”进行操作的前提,将文化与社群视为一个包涵互动、关联、甚至是冲突的有机整体,最大限度地呈现文化与时空的多样性,则是该类型博物馆存在与发展的价值所在。面对民族文物“活”的特性,博物馆理应成为对“原生态”、“传统”、“民族”等概念进行反思的文化“接触地带”,经由博物馆收藏与促进文化再创造的实践,博物馆在促进社会发展与变革中由被动的文化保守主义到发挥能动主体的作用,积极参与到人类文化的差异与多样性的创造中去。
长久以来,传统被人们理想化地予以静止的对待,但人类定居与迁徙交错的生存本性,使得传统并不是恒定不变的某时某地,人类从未停止去实践与重塑自己的传统。“人们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命运”,忧伤在望不到头的现代性道路上“寻找自己的香”[8]。对于现代性,我们充满着暧昧的情绪,已然深陷其中,却又担心被吞噬的一天。“旅行在西方”——终究是一个隐喻,无论我们有多么的不同,如今都活在“西方”的阴影下,然而正是因为有了“西方”,我们才意识到自己的独特与价值,诗人木心说“人自有了镜子才慢慢像样起来”,话虽残酷且刻薄,但现实却是如此。而博物馆也正如同一面镜子,她的收藏理念以及对“物”的态度所投射出来的权力与价值,反观出这个民族对自身命运、对于他者、对于我们生活着的这个星球未来的善意和期许,这或许就是博物馆的最高哲学。
注释:
[1]James Clifford: ROUTES:Travel and Translation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7. page 3-4.
[2]同1。
[3]《关于博物馆的核心价值——苏东海先生访谈》,2007年10月5日《中国文物报》:“物馆的核心是什么?是博物馆中的收藏,是遗产,即人类生存极其环境的物证,博物馆要发挥自己的作用,我认为实现博物馆的价值与社会使命,还是要回到藏品、回到遗产这个问题。离开这个,博物馆就不是博物馆了。”
[4]杨群、耿默著《安吉大神——潘家园旧货市场苗族群落考察随笔》第23页,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5]萨林斯:《何为人类学启蒙?20世纪的若干教诲》,赵旭东译,《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6月第25卷第2期)
[6]景颇族、德昂族世居在我国云南省境内,也是分布在中缅边境两侧的跨界民族,两个民族在国内均为人口较少民族,景颇族人口约13万(2000年人口普查数据),在境外将近60万;德昂族人口约1.8万(2000年人口普查数据),境外约70万。
[7]James Clifford: ROUTES,Page8,1997.
[8]来自于西北民谣歌手张玮玮创作的歌曲《米店》
参考书目:
杨群、耿默.安吉大神——潘家园旧货市场苗族群落考察随笔.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1
苏东海.博物馆的沉思:苏东海论文选(卷3).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9
许功明.博物馆与原住民.台北:南天书局有限公司.1998.4
【美】 James Clifford. Routes:Travel and Translation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7.
【美】 詹姆斯克利福德、马库斯编.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相容性建构——对中国当代民族类博物馆认同塑造的思考
郑茜
摘要:
近代意义博物馆模式的创建与它对于社会认同的潜在塑造如影随形。西方近代博物馆依靠博物馆场域以及博物馆叙事方式构建出神圣、共同的集体记忆,在叙述民族历史的过程中创造出新生民族国家不可或缺的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全球化时代,中国各地的民族类博物馆在形塑、强化民族认同与地方文化认同时,由于国家认同的观念缺失,有可能出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潜在竞争,以及因对民族认同的着力强调而弱化国家认同的现象。在这一方面,中国民族博物馆相关展陈的拟想,将为当代民族类博物馆提供一个关于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相容性建构的理念借鉴。
关键词:民族认同;国家认同;民族类博物馆;相容性建构
认同教育:博物馆叙事的巨大力量
一、博物馆与认同塑造:
在西方博物馆研究者的揭示中,近代意义博物馆模式的创建与它对于社会认同的潜在塑造,可以说是如影随形。近代博物馆是人类久远以来的收藏行为对于现代性到来的一个回应。在这样一个回应中,人类原始的收藏行为演变为近代的“收藏+展示+科学研究”的近代博物馆模式。但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形象的嬗变或某些功能的添加,更内在的转变是:近代博物馆开始介入社会变革,潜在地影响社会变迁,成为一个重要的知识编码者,形成一种知识生产机制——这一切才是近代意义博物馆的更本质特征。
近代意义博物馆和近代学校是在同一时期诞生的(苏东海,1987)。这是一个不可忽略而又意味深长的历史事实。与此同时,近代意义博物馆还与另一个有着启蒙主义色彩的近代事物在同一时期诞生,这就是百科全书(苏东海,1987)。不论是前一个历史事实或者后一个,当然都不是历史的巧合。如果说近代学校是知识生产与传播的权威机构,那么近代意义博物馆同样有可能扮演类似的历史角色;与此同时,如果说百科全书是近代西方启蒙运动中知识开放浪潮的产物,那么正是因为人类原始的收藏行为采取了从秘藏形态向开放形态的转变,才完成了近代意义博物馆最重要的一次塑形。巨量而稀有的文化珍宝,在一个特殊的场域中面对大众开放——近代意义博物馆的一些重要价值与本质规定,都由此而生。
面对大众开放的博物馆公共性,奠定了博物馆构建社会认同以及进行潜在社会动员的一个重要基础条件。这使得近代意义博物馆有可能深刻地介入世界范围内一系列重大的社会历史变革。而事实上,西方在构建近代民族国家的历程中,的确普遍地乃至在很大程度上借力于近代博物馆这一特殊的文化设施,以此完成对于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塑造。研究者徐贲揭示:早在十七世纪,英国的博物馆收藏行为就已经与国家民族意识有所联系;到十八世纪下半叶,民族国家普遍成为博物馆收藏和陈列的知识框架;最迟到十九世纪末,博物馆在欧洲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构想现代民族国家群体身份的文化设施。如果用一系列具有典型意义的历史事件来呈现上述博物馆发展进程,那么我们可以看到如下一些代表性事例:1681年,英国皇家协会聘请一位植物学家在英伦三岛收集自然物品,用以组织一个“仅限于英国领土范围的自然物品清单”的展览,“这可以说是第一次把‘国家’用作收藏和展览的意义框架”(徐贲,2005);1824年,英国资产阶级构建出的代表大英帝国“优越的”文化品味与文明程度象征的伦敦国家画廊,成为供全体不列颠国民集体想像英国国族主义的文化政治场域,从而使这座艺术博物馆深深卷入英国十九世纪的国族认同建构进程(陈雪云,2008年);1853年,刚刚统一不久的德国,选择在具有浓厚历史气息、曾有中世纪多位德意志皇帝诞生和居住的城市纽伦堡建立德意志国家博物馆,以便在叙述民族历史与重述集体记忆的过程中塑造人民的群体身份,从而使这座博物馆成为创造国家认同的独特场所。
事实上,博物馆学家或者历史学家,都毫无保留地承认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巩固与公共博物馆在18世纪后期的出现紧密相联。那时,西方的博物馆用他们所展示的历史遗产,来构建一种神圣的、共同的集体记忆,在叙述民族历史的过程中塑造新的人群共同体,由此创造出新生民族国家不可或缺的牢固的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
人类古老而悠久的收藏行为,为什么在近代史到来后,迅速勃兴为具有崭新形态的近代意义博物馆?对于这样一个历史事实,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基于历史发展的需求,突变的近代社会在新的历史节点上重新激活了人类古老的博物馆收藏行为,并依照新的历史节目单重排了博物馆崭新的历史角色,重构了可供近代人类从历史资源和传统文化中获取现代化动力的近代博物馆制度。一个借助于物品来形成一种“实现、理解和传递”世界意识的“认识空间”(马丁·普洛斯勒),慷慨地赠予了人类迈向现代社会的一块意义垫脚石,并迅速地完成了博物馆在近代社会的普世化历程。
在这一系列转变中,近代意义博物馆所展现出来的社会建构力量,突出地表现为对于社会认同的塑造。依靠独特的博物馆叙事方式以及独特的博物馆场域,博物馆为近代民族主义构筑了一个不可替代的群体性想像机制,成为塑造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充满神圣感的盛大场所。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其著名的《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一书中,特别指出了博物馆在现代民族主义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因为博物馆和博物馆化的想象都具有深刻的政治性。”他揭示道:东南亚殖民地统治者为什么对他们征服地的文明遗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那是因为——“波罗布度、吴哥、帕干以及其他古文明地点富丽堂皇的遗迹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被先后发掘,从覆盖的丛林中被清理出来、测量、拍照、重建、围篱、分析以及展示……”当古老的遗迹被博物馆化以后,这些遗产就被改头换面成为一个世俗的殖民地政府统治权威的标志——殖民政府合法化的标志。事实上,博物馆展现的虽是文化遗产,显示的却是国家的合法性。正如阿索巴所说:“民族遗产是民族国家的脐带。”没有博物馆,现代民族主义的认同塑造就会失去一个重要的空间。
通过物品收藏来记录一个民族群体在时间和空间里的存在,通过物品展示来叙述和构筑一种足以与其他社群相区分的群体身份,博物馆被用作一个构建民族历史、民族范围和民族身份的空间和场所。珍妮特·马斯汀揭示道:“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应理解到:博物馆不仅仅是反映文化身份,而且是通过塑造来产生文化身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博物馆成为一种“孵化认同”的工具。
在全球化的今天,博物馆在创造与塑造认同方面的作用并未弱化。国际博物馆联合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Museum)称:博物馆必须在世界文化快速变化中加强自己的文化意识,在国际化的国家体系中加强民族身份认同,并在全球性发展中发挥自己特定的社会教育作用。这表明:在国际博物馆联合会看来,当全球化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使人类文化倾覆于同质化的泥沼中时,博物馆应当把强化民族身份认同当作一种自觉的使命,以此在全球化时代完成挽救人类多元文化与民族文化个性的职责。以法国为例。法国前总统萨科奇曾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即建立法国历史博物馆。由于没有展品,法国历史博物馆计划落空,但之后,“法国历史之家”却开始酝酿建立。按照“法国历史之家”科学委员会主席的话来说:“如果没有今天人们对国家的定义、对共同生存的概念的反思,具体说,如果没有近年来法国提出的国民身份的讨论,也许就没有今天的这个项目。”事实上,所谓“法国历史之家”,正是法国在全球一体化大环境下,自身遇到身份困境的必然产物;“我们要用更具表现力的历史,将经历了全球化、欧洲一体化和地区影响的人们,重新凝聚起来。”
当博物馆参与进对社会认同的创造与孵化时,博物馆就成为一个进行式与将来式的文化机构,而不再只是过去式的。也就是说,博物馆成为现实社会的一个过程,而不是过去社会的结果。
由于“认同”关系着个人或群体的自我概念与表达,思考的是“我(们)是谁”的核心问题,所以,参与认同塑造的博物馆,从近代而至当下,始终是一个强大的社会教育机构。在全球化的今天,博物馆以对土地、人民与国家的历史叙事,把过去与现在紧密相连,从而使“博物馆成为一个不断与时代交互对流的神经元。”(宋新潮)
二、博物馆怎样构建认同?
博物馆为什么能够创造认同?博物馆在塑造认同方面的独特力量,来自于博物馆的公信力。人们也许会怀疑历史学家描述历史的角度是否包藏私心,并因此对历史学怀有警惕,但没有人会怀疑博物馆叙事。这是一个意味深长又耐人寻味的事实。博物馆是当今世界铸塑持久坚韧、不可动摇的信念的最后可能性场域。所以,我们看到这样一组调查数据:“美国博物馆联盟的一项最新调查显示:有87%的回答者认为博物馆是可信的,有67%的人信仰书本,只有50%的人表示相信电视新闻。”(珍妮特·马斯汀,2008)这个结论就是:如果要让人们相信一个事实,当使用电视新闻来宣称时,只有一半的人相信;如果通过书本来叙述,那么会有一半多的人相信;但是,如果通过博物馆来说明这件事,那么会有绝大部分人相信。
那么,是什么样的叙事机制,使得博物馆拥有这样的公信力?博物馆的叙事框架,决定了其叙事的权威性。博物馆理论家唐纳德·普莱茨奥斯用画框理论解释博物馆对于展品的控制作用。就像画框并不是一堆木料而其实塑造框架是一个隐喻性过程一样,博物馆就是这样一个框架,走进博物馆就是走进了一个意义框架之中。这样,博物馆框架就为所有的展品提供了一种意义背景;在博物馆意义框架之内,展品不再仅仅是物品,而是博物馆的语言,它们获取了一种隐蔽的权威,以述说博物馆的价值,从而得以参与进历史的知识建构中,表达出博物馆所欲塑造的文化认同、民族认同以至国家认同。正因如此,唐纳德·普莱茨奥斯才宣告:博物馆形成了我们对于历史与自身的最为基本的设想。这正是博物馆叙事的奥秘之一。
而所谓的博物馆框架,一部分是由博物馆的空间特征构筑而成的。西方近代博物馆通常采用古希腊的圣殿形象——宏伟庄严的柱廊,高大肃穆的空间……迈克尔·吉百尔豪森追溯了近代西方博物馆的建筑历史,宣称“建筑即博物馆”,她认为博物馆建筑是定义社会制度的具有高度象征性的建筑类型,“确切地说,是建筑构造赋予了博物馆意义;建筑从观念和物质上决定了参观的条件,它不仅构造了展览的框架,而且塑造了参观者的经历。”当西方近代博物馆随着西方文化而向全球化进行传播与普及时,其圣殿形象也普遍地推及全世界。也就是说,博物馆建筑外观所承载的意义内涵,成为西方博物馆普世化的一部分;近代博物馆实现普世化的历程,同时也是博物馆圣殿形象的全球化推广历程。
博物馆的神圣空间,暗示了博物馆“看”的方式——博物馆凝视,即博物馆视觉特征(沙伦·麦克唐纳,2011),具有与世俗之“看”不同的含义。与普通的观看不同,博物馆凝视发生在一个不可逾越的空间距离中。这个不可克服的距离所产生的神圣感、客观性,对于认同塑造具有特殊意义。显然,认同更容易在一个神圣空间里或者神圣的视觉传递间去完成。而仰视的、专注的“看的方式”——“这种凝视能够忘记自己的立场。”正是在忘记自己的立场的时候,新的身份感以及新的认同便有可能建立起来。正如沙伦·麦克唐纳所说:“这种看的方式也有助于民族认同和文化/种族/性别差异的‘客观化’。”
此外,在博物馆的意义框架里,被展示的物品获取了一种特殊的规定性,由此带来了一种“博物馆想像”。正是这种博物馆想像,成为博物馆建构认同的心理基础。台湾博物馆研究者李威宜认为:“博物馆具有想像性,是因为其收藏的物件源自特定的时空脉络,具有该真实环境的物质功能;当这些物件进入博物馆时,原有的时空脉络已经消逝,此等物件便丧失了它们的物质功能,从此在博物馆里获得一个想像的意义。”也就是说,当物品与原生环境相分离,进入博物馆框架时,随着其原有特定的、具体的物质功能被取消,相伴而生的是一个可被无限想像的意义空间。李威宜系统分析了这样的博物馆想像之于认同塑造的关系:“当人们把物件认同于来自特定社会的事物时,他们对物件的想像,就不再是物自身,而是一种对特定社群的投射,将物件视为再现此一抽象社群的具体象征。此种再现逻辑的介入,赋于物件一种文化想像的文物身份,并使得博物馆成为一个社群再现的想像机构。”正是在将文物进行社群归属化的过程中,用文物来区隔我与他、我族与他族的分类逻辑,也同时被建立起来。“此种认同意识的联结,使得博物馆成为一个社群认同与辨异的行动机构。”
“博物馆想像”还显现出了博物馆认同构建的另一个心理机制:把文化与身份变成一些物品。实事上,这也是博物馆进行观念导向性叙事的奥秘:它用这样的方式来构建文化认同——当它呈现文化和认同时,好像只是在呈现一件实物(邯德勒,1988)。
当然,如果说上述博物馆叙事机制只牵涉了传统博物馆的做法,那么进入当代,后博物馆叙事则呈现出明显不同的方式。传统博物馆以圣殿与神圣空间、权威与国家秩序的精英叙事方式,展现与塑造民族认同、文化认同;而后博物馆则以大众叙事的方式,以平等对话场域的构建者姿态,以一种“民主文化力量”的体现者形象,以“意在为人们提供一个重新认识世界的方式和视角”的后博物馆教育宗旨,来参与塑造社会认同。如果说,前者的认同力量是隐藏的,后者的认同力量就是显性的;前者塑造认同的内在机制是:“在展品和参观者之间形成框架来控制参观过程,来暗示一种密切交织的叙事过程……”后者塑造认同的机制则是:把那些在传统意义上被边缘化的、在框架外部的东西,干脆地安置到框架内部,从而解散传统的框架本身(珍妮特·马斯汀,2008)。这样,传统博物馆所建构的“一种权威、权力和支配”的叙事方式,所形成的主客对立的教育方式,就被打破了,变成了一种对话和民主的、批评、批判的场域。由此,近代博物馆在全球化时代进一步完成了向当代博物馆的深入嬗变,从而使自身的社会教育功能深深地嵌入当代的历史语境之中,成为全球化时代的又一个重要角色。
中国当代民族类博物馆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教育的潜在张力
一、博物馆:认同竞争的场所
全球化是一个文化均质主义的时代。在一个日渐均质化的文化沙盘上,人类文化的多样性遭受了被淹没、濒危与消失的威胁。全球化的进行过程因此激起了一股反全球化的潮流,即全球范围内文化多元主义的兴起。就像有了压力就会有反弹力一样,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开始强调自己的文化,突显自身的传统,用各种政策和措施保护自己的文化价值观。保护人类文化多样性因此成为席卷世界范围的文化浪潮。
博物馆研究者沙伦·麦克唐纳在观察英国卡特莱特霍尔的跨文化艺术馆的运作方式时,发现“全球化产生了博物馆形式异质性和跨空间的公共文化。即使在随便一座博物馆内,也充满了竞争和冲突。”事实上,博物馆内的认同竞争是历来就存在的。但是,在全球化时代,在以民族为单位标识文化主体的潮流中,博物馆里的认同竞争就变得显性而激烈。
而作为博物馆的一个类别,民族类博物馆的特殊性,在于它对于民族历史的知识性叙述,能够直接转化为民族认同。这是一个直接构建民族身份、解释民族疆域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的空间和场所。特定的民族群体可以通过博物馆的实物展示,向世人宣告自身的特殊品质和传统以及与其它民族群体区别开来的理由。所以,在所有类别的博物馆中,民族博物馆因为民族认同的塑造功能与民族身份的构建功能,而更加明显地成为各种认同竞争的场所。
二、国家认同在中国当代民族类博物馆中的观念性缺失
一个世纪间,诞生于民族学/人类学与博物馆学两个“舶来”学科的中国民族类博物馆,经过长时间的演变,形成了一套本土化的实践和经验体系。目前,全国各地以“民族”命名的博物馆有160多座,这些博物馆皆以所处地区的世居民族的历史和文化为收藏、展示内容;同时,全国分布于民族地区的博物馆共有400多座,它们的收藏、展示内容均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境内民族的社会历史文化;此外,作为代表国家文化形象的重大文化设施,中国民族博物馆处于全国民族类博物馆的顶端,其职责是全面、系统地诠释和展示中国各民族的社会、历史与文化。上述三种类型的民族博物馆,分布于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省、地市、县乡等,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博物馆体系。
在现代化与全球化加速对各地传统文化造成剧烈冲击的情势下,我国各地本土文化的强力反弹借助于国际维护人类文化多样性的普世价值以及国内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强大浪潮而得到展开与落实;与此同时,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对地方经济发展的巨大助推力,也成为各地打造各类民族文化设施的强大理由。上述诸因素,合力拧出一股推动各地民族博物馆迅速崛起的巨大动力。引人注目的是,各地民族类博物馆的建设不仅方兴未艾,而且正在呈加速度增长的趋势。
出于对本土文化的强调,地方民族类博物馆通常都强烈地宣称自己的文化身份、民族身份,在建构地方认同的过程中建构起本土文化认同与地方民族认同。正如马戎先生所观察到的:“各民族都根据自己的历史理解和现实追求书写着自己的历史,有的民族建构了与汉族历史同构的本族几千年的‘民族史’,有的民族一直沉浸在祖先的某个辉煌时代而忽视了此后复杂的社会演变和族群交往史。”目前,这样的建构通过对于地方性、民族性的深入刻划,借助民族文化中那些独具个性的文化符号与历史场景,正在一步步将民族身份与地方身份的表征进行到极度细分的程度,由此追求各个民族的人口边界和地理边界的清晰化。正是在这一过程中,我们观察到:以各个民族为单位的陈列与展示,在形塑、强化民族认同与地方文化认同时,由于国家认同的普遍性观念缺失,有可能分化、淡化了国家认同,由此出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在博物馆里的潜在竞争,以及因对民族认同的着力强调而弱化国家认同的现象。
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相容性建构的拟想模型——以中国民族博物馆为例
作为现代社会两种重要的群体认同,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是两种不同层次的认同。在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实现这两种层次认同的相容性建构,是正确认识民族与国家的关系,实现社会和谐、国家统一的迫切要求。
自从费孝通先生完成对于“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形成史与发展史的阐释,这一理论在历史与现实的不断检验中远播四海,深入人心。“多元”与“一体”,是中国古代民族在历史长河里呈现出的不曾分割、相互依存的两股潮流与趋势;对于这两条历史路线在五千多年间所运行出的奇妙的对立与统一,费老的理论建构显示出高度的智慧与符合历史真实的科学性。在这个理论中,“中华民族”正是从“多元一体”的结构阐释中汲取了它的历史合法性;而“一体”对于“多元”的尊重与保护,则是“中华民族”取得现实合法性的来源。费老论述道:作为一个高层次的认同,中华民族认同并不取代或排斥56个民族对于自身的认同;不同层次的民族认同并存不悖,同时可各自发展原有的特点,形成多语言、多文化的中华民族整体。
由此可见,中华民族的认同构建,实质上等同于“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历史观与民族观的建构,等同于对中华民族整体的而非部分的、全面的而非片面的科学表述体系的建构。在这一建构中,祛除“中华民族就是汉族”的偏见尤其重要。只有真实、深刻地还原出中华民族的多元起源,还原出多元人群和多元文化在漫长恢弘的时空中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的共同记忆,还原出无数古代民族在你来我去、我来你去之间终于形成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历史格局的来龙去脉——才能构建起在56个民族相互认同、相互尊重基础上的牢固的中华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
中国民族博物馆在其功能定位中,将自身特质表述为:“中国民族博物馆是为体现我国宪法所规定的民族平等原则,体现‘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执政理念,维护祖国统一与民族团结,塑造中华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收藏、保护、研究少数民族优秀文化遗产而建立的代表国家文化形象的重大公共文化设施。建成后的中国民族博物馆,将成为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的展示中心,成为我国最权威的少数民族文物收藏、展示、研究、保护中心,成为我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数据信息中心,成为爱国主义和民族团结宣传教育基地,并担负起为相关社会工作提供咨询服务的职责。”这一功能定位表明:中国民族博物馆的职责之一,是参与进形塑中华民族认同的社会教育中,成为建构国家认同的主要场域;与此同时,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另一个本质属性,则是构建中国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最高殿堂,完成一座中国少数民族存放其历史文化记忆的精神家园与情感寄托地,成为国家承载文化多样性珍贵遗产以及由此与世界展开多元文化对话的一个特殊场域。显然,这两个职责是相容并存的。
有一种可能的质疑是:民族博物馆在构建中华民族认同与塑造各民族自身认同之间,有何关系?是否存在矛盾?着力于前者是否就意味着驱离、弱化后者?答案是否定的。目前学界的若干认同研究表明:不同层次的身份认同可以并存并且相互强化。更重要的是,中华民族认同的构建,必须而且只能建立在对于56个民族自身认同与相互认同的基础上。
为此,中国民族博物馆首先将是一个充分表达出尊重文化差异性、珍视多元文化价值的国家文化设施。它将借助于当代前沿的博物馆展陈策略,表达出56个民族的文化遗产对于中国历史乃至对于整个人类历史的珍稀性——在这个意义上,它是一个满足少数民族文化归属感的场域。与此同时,它将把中国作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在漫长的形成过程中具有代表性的历史实物收纳集中,充分展示出56个民族形成一个牢固的命运共同体和一个具有持久生命力的文明共同体的历史进程——这一叙事依据的是实物,而不是空洞的“历史记忆”,是对于中华民族形成史的伟大历史场景的真实再现,以此完成对于苍茫浩大的统一多民族国家历史的完整表达,完成对于中华民族意识与共同情感的播种、培育与强固。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展陈拟想是一个在博物馆内进行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相容性建构的崭新版本。它的未来实践将为我国当代民族类博物馆的相关实践提供一个富有意义的借鉴。
总之,在全球化时代,当各地民族类博物馆因着力强调地方文化个性以构建起引人注目的景观时,因国家认同观念的缺失,有可能导致的后果是民族认同对于国家认同的挤压与弱化。因此,在民族类博物馆的场景安排中,应树立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相容性建构的观念,以此培育出各民族在自身认同与相互认同基础上的牢固的国家认同。这是巩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必由之举。
参考文献:
[1](美)珍妮特·马斯汀《新博物馆理论与实践导论》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
[2](台湾)王嵩山《博物馆、知识建构与现代性》台中市:自然科学博物馆,2005。
[3]徐贲《全球化、博物馆和民族国家》,2005
[4]沙伦·麦克唐纳《博物馆:民族、后民族和跨文化认同》,《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京)2011年第2期
作者:郑茜 中国民族博物馆 北京 100080
编者按:
一直以来,民族文物的登录、保管、养护工作都是民族类博物馆的普遍困境和难题,是民族类博物馆跃上台阶的瓶颈问题。为此,我们特地选取不同地域的民族博物馆工作者,从其工作实践出发,围绕民族文物保管业务的方方面面,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各种可能性思路。
[摘要] 目前我国民族博物馆行业内尚未真正建立起适合民族文物管理的统一的文物登录规范。民族文物没有登录标准是民族博物馆藏品保管的现状。对此,中国民族博物馆以博物馆文物藏品管理有关规定为依据,借鉴现有国家通用的文物登录标准,探索性地建立起民族文物登录标准。本文以中国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与实践为例,对民族文物登录工作的现状与问题、民族文物登录工作的内容与做法,以及民族文物登录标准建立的对策进行论述。
[关键词] 民族文物;藏品管理;登录;标准
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各民族休戚与共、互相交融,共同缔造了优秀的中华文明和灿烂的民族文化,为世人留下了极为丰富的文化遗产。其中少数民族的物质文化遗产类别多样、数量巨大、独具特色,成为我国民族类博物馆的基础资源。如何通过积极抢救、妥善保管、合理利用这些丰富的物质文化遗产,从而实现对民族文化的更好保护与传承已成为当下我国各民族博物馆的重要课题。为此,民族博物馆要做好民族文物的调查、征集、研究等抢救性工作,还要做好民族文物的陈列展示、社会服务等活动。同时,文物藏品作为博物馆一切功能实现的基础,对其进行科学、规范的管理更是各个民族博物馆必要的基础业务。
多年来,我国各级民族类博物馆都在遵循现有文物管理的有关规章、制度、方法的基础上,立足各自馆藏文物特点,建立起了本馆文物管理的工作方法。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国家级民族博物馆,近年来积极致力于民族文化的抢救与保护,除了启动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抢救项目,加大民族文物征集力度,还深入研究文物藏品的管理状态、规章制度、工作方法,目前已经初步建立起一套包含文物接收、登记、分类、入库排架、编目、统计、建档等内容的藏品管理工作规则。特别是中国民族博物馆针对国内博物馆民族文物管理的现状和本馆藏品管理的工作现实,对民族文物登录工作进行了重点研究,通过制定《中国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规范》、民族文物信息采集标准和填写要求,初步实现了馆藏民族文物登录标准的建立,为全国民族类博物馆文物登录工作的行业标准的确立,进行了初步探索。
一、民族文物登录工作的现状与存在的问题
近十年来,我国博物馆事业迅速发展,各地加快了博物馆建设速度,目前仅五大自治区和少数民族人口集中的云南、贵州、青海,经文物部门正式登记并通过年检的博物馆就达到370余家(2012年5月18日《中国民族报》),数量可观。这些博物馆大多展示本地区和本民族悠久的历史、多彩的文化和所在区域的当代发展状况,对保护区域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繁荣祖国文化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作为文博工作者,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各地区民族博物馆发展的不均衡现象,除了场馆、库房、文物保护硬件设备等方面存有差异外,更存在着博物馆管理理念、管理水平和业务建设等软性指标上的发展差距。就民族文物登录而言,各个民族博物馆的流程和标准就各不相同。
宏观而言,2001年国家文物局发布《博物馆藏品信息指标体系规范》,2009年国家文物局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行业标准之《馆藏文物登录规范》。以上规范对文物登录工作的范围、术语、定义、工作流程、相关档案的数据采集等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对规范博物馆藏品保管提供了依据,有利于行业的标准化、科学化。然而在实际应用中,我们发现以上规范虽可通行于我国大多数博物馆,但是对于民族博物馆则存在着“民族”属性的弱化问题。作为民族文物,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民族文物,其“民族”属性是登录的重要基础信息,这也是民族文物编目的必要类别。但是由于国家标准的科学化、规范化、便于参考等优势,很多老的民族博物馆不再使用原有编目卡片登记文物信息,新建的民族博物馆也直接使用了国家通用文物软件,执行国家文物局的统一标准。这种标准推广于民族博物馆,使用于民族文物,并不便于民族博物馆对民族文物的管理,从某种角度而言可以说是制约了民族文物的保护、研究与利用。
微观而言,时下各民族博物馆都有自己的文物登录规定与操作办法,但博物馆针对民族文物却缺乏统一标准。具体表现为:(一)民族文物没有鉴定标准。目前针对民族文物我国还没有相应的文物定级标准和文物鉴定机构,各个民族博物馆对民族文物的界定、定级不统一,涉及此方面的文物登录不能做到客观、准确,很多文物只能从其征集价格来体现其文物价值,不利于文物的保护与再研究。(二)民族文物定名不规范。我国民族文物管理起步比较晚,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文物定名办法,民族文物定名随意性较大,如:五十年代初,中央政府派出访问团分赴西北、中南、西南、东北内蒙古地区访问当地少数民族,在访问过程中与当地民族互赠了锦旗。某入藏该类锦旗的博物馆在文物定名时只将其简单地称作“锦旗”。同样的例子还有“剪纸”、“腰带”、“文献”、“礼品”等等,这些定名显然不能体现文物的内涵与特征。(三)入藏文物分类不统一。目前我国文物分类大体按质地、用途、年代、工艺、民族、征集来源等区别,各博物馆多用复合分类法,博物馆间文物分类大同小异,并不影响文物规范管理。但大多数民族博物馆分类多使用单层分类,或按质地,或按民族,或按入藏时间,各馆间分类方法并不一致,如此不利于开展民族文物的宏观管理与研究利用,使博物馆的业务开展受到局限。(四)入藏文物编目不统一。文物入藏后要求对其基本信息进行采集,填写文物编目卡。然而,一件民族文物的基本信息是什么,其填写指标是什么,各个民族博物馆没有统一的格式和要求,即便是同样的表格,填写后在内容限定和书写形式上也是差别极大。(五)入藏文物描述粗糙。文物描述是文物档案资料的重要内容,是文物客观现实的描写,尤其是民族文物种类繁多,内涵广博,涉及的专业术语众多。民族博物馆存在对民族文物描述简单、不规范的现象,仅寥寥几笔不能对文物有客观、有质量的记述。
分析民族文物登录的现状,存在上述现象的核心问题,就在于我国目前还没有建立起针对民族文物管理的行业准则,包括涉及文物登录各个环节、各个岗位都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各行其道的指导性操作的标准。
二、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文物登录工作的探索
基于我国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的现状缺少指导性的标准与规范,中国民族博物馆以国家文物局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行业标准》(WW/T0017-2008)为参照,参考各民族博物馆和研究机构的有关成果,结合民族文物实际,经过反复论证与实践形成了《中国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规范》。
《中国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规范》的重点在于对民族文物登录工作的范围,对馆藏文物、登录、总登记账、分类账、文物编目等专业术语给予了准确的定义;将填写《文物鉴定表》、填写《入库凭单》、采集文物影像资料、填写《文物登记表》、填写《文物总登记账》、填写《文物分类账》、填写珍贵文物档案、完善文物信息数据库、更新提用记录等项目明确为文物登录的流程。该《规范》的特点在于确定文物登记号、文物入藏序号、文物名称、文物原名、文物类别、文物分类号、文物照片、民族属性、地区属性、时代属性、文物实际数量、文物尺寸(质量)、文物来源、文物搜集经过、文物鉴定情况、文物简述等作为民族文物基础信息必须采集、记录,对文物存放位置,文物出、归库记录,文物修复、复制记录等动态情况也要做跟踪信息的填写。
除此,《中国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规范》延伸的“细则”还为文物登录涉及的各类文档的基本内容和填写指标确定了标准。仔细分析目前各民族博物馆使用的文物登记卡片尽管从标题、版式、内容等方面有所不同,但其文物登记所涉及的信息内容基本都是相同的。可见制约民族博物馆文物登录工作水平的不是文物登记卡片的设计,而是文物信息填写的指标要求与实际操作的质量。为此,中国民族博物馆重新设计了文物登记卡片,并明确了卡片的填写要求,初步形成文物登录基础信息填写的标准。
分析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文物信息登记的标准,有以下几点需要说明:
(一)“文物类别”和“文物分类号”
中国博物馆协会民族博物馆专业委员会通过多年研究,在对民族文物藏品定级的研究中明确民族文物功能用途分为十七类,包括生产工具、交通运输与信息传递工具、交换与贸易工具、医药卫生用具、宗教器物、生活用品、服装与饰品、文体娱乐用品、节庆与礼仪用品、兵器与刑具、语言文字与文献、乐舞器具、书法绘画作品、工艺美术品、印章证件与钱币、音像作品、杂项等。文物编目可以以此为基础,将文物的功能用途作为入藏文物的类别,填写在“文物类别”栏,成为文物编目的基础层级,再结合文物的民族属性,为入藏文物进行编目,建立二层级编目。
“文物分类号”对应“文物类别”,将文物的功能用途分类和民族属性体现其中,便于提用和研究。其序号由文物类别的字母、民族阿拉伯数字代码(民族名称的拼音字母排列的序号)和文物号码组成。如白族第一件入藏的服装分类号为“FZ-02-1”;满族第三件入藏的音像作品分类号为“YX-31-3”。其中“FZ”、“YX”分别是“服装与饰品”、“音像作品”的拼音字母代号;“02”、“31”分别是白族、满族的顺序号。
(二)名称
民族文物纷繁复杂,民族文物的定名也极其复杂,通常要在定名中反映出文物的本质与特征。文物的本质容易确定,但其特征涉及有民族地区、时期年代、工艺技法、纹饰题材、材料质地、器别形制等很多内容。服装定名要有男女、冬夏之别,有颜色、材质和工艺的表述, 如“达斡尔族黑红缎绣花女坎肩”、“苗族绉绣青布女夹衣”;工艺美术品定名要以工艺种类作为首要特征编写,如“畲族木雕‘二龙戏珠’”、“水粉画‘鄂伦春猎人’”;铜器定名重点在于器型、纹饰、工艺的编写,如“维吾尔族铜錾花提梁壶”,“蒙古族云纹紫铜壶”……
对于本民族有定名的文物,在做登记时还应该将本民族该物件名称的译音填写在“原名”栏目中。
(三)数量
民族文物中部分民俗文物的数量不好确定,如一个哈萨克族的毡包,其中木撑杆一套60件,牛毛绑绳一套80多根,还有其他等等,如何计数才有利于文物登录?需要把握住一个藏品登记号一件/套文物的原则。具体而言,成套藏品组成部分可以独立存在的,按个体标号计件;组成部分不能独立存在的,按主体一个计数,整体编写一个登记号,在登记表格“数量”栏中写清具体数量。如一套达斡尔族老年男服包括帽子、长袍、靴子,这三件物品都可以独立存在,实现个体展示,即为三件文物,相应给予三个文物登记号。其中的靴子不可以再拆分,作为一件文物,给予一个文物登记号,“数量”栏目中填写数字“2”。
(四)文物描述
文物描述是对文物简单的叙述和科学的评价,是文物登录工作的核心和难点,必须经过认真研究思考,才能下笔。传统的文物描述主要是对文物的外形(如质地、造型、纹饰、铭文和制作技巧)特征进行描述,其次要对文物进行一定的价值分析。但今天文物的直观认识更多被二维或三维的影像化记录, “文物描述”的内容似乎被简化。对此,文物信息的记录更要注重文物价值的分析,特别是民族文物的内容更加丰富,为了能更好的保留“物”中所传递的文化内涵,有关对文物的认知、收藏目的等内容也应该尽可能多地被记录下来。如一件黎族筒裙上的纹饰,它是什么,对于当地民族有什么样特殊的意义;一套蒙古族刳制的杵臼,为什么长长的杵与矮矮的臼能如此平衡稳当,其中揭示着什么样的民族智慧;一件柯尔克孜族旧狐狸腿皮大衣,其不平凡的流传经历是一个民族对勇士的崇敬……如此对文物的描述应该是更加开放、全面的,但这也要建立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从而实现形成的文物信息资料有利于在陈列、研究工作中发挥推荐和提供线索的作用。
三、建立民族文物登录标准的几点对策
民族文物登录是民族博物馆藏品保管的重要环节,是加强民族文物保护的基础。制定民族文物登录标准,有利于推进民族文物登录科学体系的早日建立。
第一,遵循我国现行文物保护的法律法规,根据博物馆文物藏品管理规定和办法,借鉴现有国家通用文物登录标准,从有利于民族文物保护的角度出发,建立一套符合民族文物特点,适合民族博物馆规范管理的民族文物登录标准。
第二,架构制定民族文物登录标准的组织机构。争取由国家文物局和国家民委共同领导,指定已有此项工作基础的一家民族博物馆具体草拟登录标准,再选择部分民族博物馆作为试点。
第三,加强民族博物馆际的交流,就包含民族文物登录在内的藏品保管课题展开研讨,介绍经验,互通有无,促进民族文物登录标准的早日建立,提升民族文物管理水平。
第四,加快民族文物保护法的建设,尽快出台一套具有全国性、指向性的民族文物保护法律法规,从根本上解决民族文物登录中 有关“鉴定”、“分类”、“定级”等存在的问题。
作者:周婷婷 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保管部 100080
云南是一个多民族的边疆省,境内包括汉族在内共有25个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的人口,占全省总人口的1/3,居住面积占全省总面积的四分之三。考古材料说明云南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生息繁衍的地方,以彝族、白族先民为主体的南诏、大理国地方政权,为我们留下了极为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云南省博物馆从1951年8月建馆时,就开始注意民族文物的征集和收藏,1955年春举办了《云南少数民族文物展览》。1955年4月30日,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出席亚非会议时来馆参观展览,指示我们要做好民族地区民族文物的调查征集工作,要了解各民族的生产、生活、习俗、宗教信仰等情况,要研究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经济形态,要注重反映各族人民在党的民族政策指引下取得的成就,做好云南的文物考古工作,要用实物印证历史的发展。周总理为我馆题词:“中国各民族团结起来”;陈毅副总理题词为“各民族大团结、巩固国防”。
云南地处边疆,地形复杂,气温相差很大,有立体气候之称。省内天气气候特点和变化规模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云南省地处低纬度高原,和同纬度的两广及同海拔的西北一带高原比,一年间温差变化小,和同纬度的广州相似,有四季如春的特点,但日温差大又,反映出高原特性,这是云南省气候独特的原因。各个地区的干湿度、降雨量均甚为悬殊,对于文物、资料、实物标本来说,就是一个很严重的挑战,容易导致不同程度自然损坏,腐蚀、腐朽、生虫,其中有的还有其特殊的习性,如春、秋所砍的竹木器,就有不同的习性。
云南省博物馆收藏有历史文物、传世品、革命文物、民族文物、近现代文物资料、自然标本等类。什么叫民族文物?民族文物具有什么特点?民族文物的鉴选、分论、分级、保养等用什么标准去衡量?历史将一些云南少数民族古老的社会面貌一直保持到20世纪50年代,虽然时间上较近,但是丝毫也不能低估这些实物、档案、资料、标本、活化石的社会发展史价值。继之各民族都有自己优秀的文化传统、民族特色以及反映各民族不同艺术风格的绚丽多彩的民间工艺品等。我们认为民族文物有历史的和现代的区别。民族文物可以分属于民族史范畴和民族学、民俗学范畴;民族文物和一般历史文物的内涵不同,一般的历史文物是对研究社会历史发展有价值的文化遗物,如地上古建筑、遗址、遗迹、传世品等和地下发掘的文物,而民族文物除了具有一般历史文物的内涵外,还应包括大量的民族、民俗学实物,而“历史文物一定的断代时限”不能再生产,“历史的遗存者”等的内涵,则不能机械地运用于民族文物,因为民族、民俗文物、资料是反映人们共同体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面貌的当今之物,民族文物无上限,下限则要大大的延伸,包括过去之物,现在之物,能反映民族风貌特点的,只要对少数民族昨天的历史和今天的面貌有研究价值、民族艺术价值、民族民间工艺价值,只要有民族学、民俗学价值,就是我们征集保管的特有标准和人藏条件。民族文物的收藏从远古到今均有,云南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云南少数民族的历史,所以也就很难划分历史文物和民族文物的界限。
民族文物、资料、参考品鉴选,既要研究文物的历史背景,研究文物的价值(包括历史的、科学的、艺术的价值),收集鉴选,分编、建档等一系列文物管理工作,同时还要研究自然力和人为对文物造成损害的原因和防止方法,研究文物防火、防盗、防尘、防紫外线、防震、防潮、防干裂、酥脆和温、湿度对文物的影响,以及库房建筑、周围环境、大气污染等问题。而文物放置的环境,就目前而论还不可能是在真空里,文物周围的空气总是有一定的温湿度和水分,这是影响文物长久保存的因素之一。馆藏文物的科学保护与库房周围的环境也是有密切关系的。
民族文物以质地分为竹、木、陶石、金银、铜铁、锑、锡、骨、角、牙、玉、贝、纸张、布锦、麻、丝绸、陶瓷、毛、发、漆器、泥塑、宗教祭器、植物树叶,以及不知类的杂类等,具有其民族特殊性,项目比较多,有的不是一般的物质,包罗万象。就我们在民族地区调查征集的结果,我们将民族文物分为十类:①生产生活(竹木用具占多数);②文字及资料;③经典法器(包括宗教信仰风俗、祭器);④服装服饰;⑤工艺雕刻装饰品;⑥武器;⑦风俗礼品;⑧陶瓷;⑨特殊物品;⑩杂类,包括金银器、铁、铜、锡、锑等。
由于温湿度、煤烟污染,金银饰品变色;变色有黑、黄、斑渍和锈蚀;锡、锑器有绿锈斑渍;铁器生锈剥蚀。其中较为特殊的有:
①竹、木器不易保存长久,不能延长其寿命,保存期较短,有的易生白蚁成粉末状,虫蛀病害严重。而且各民族地区的生产、生活用具(尤以原始的刀耕火种用具)大都离不开竹、木,不能保存久远,极易腐蚀损坏。
②用树叶、植物实果为质地者,如傣族的古籍经典,以贝叶为质地,用竹笔或铁笔蘸黑在上面书写傣文或缅文、老挝文、巴利文等,保存不善会有发霉生虫、碎裂、酥散等现象;景颇、怒、独龙、佤、傈僳族等用各种植物树叶作为语言文字,以物表意,传达心意、信息,作为书信和信物,保存收藏也是很伤脑筋的,如作为植物标本封干的办法保存,也不尽相同适用,它是以各种植物叶子和小果实或其他物质组成一封信、或一件凭证信物,日久就会霉腐、酥散、脆裂、干缩、变形、生虫。
③服装服饰类以质地来分,有布锦、纯棉、化纤、丝绸、麻、火草、树、尼龙等,各种不同质地成分的均有,甚至一套服装如傣族的服装,上身为尼龙、化纤上衣,下面的筒裙又是纯棉布;或丝绸上衣,化纤筒裙;丝线织筒裙裙子、上衣缀满银饰装饰品。这样,各种不同质地的服装服饰混合一体,保养的方法就不能千篇一律,不能只使用一种办法。而有的民族是用土法自染自织的纺织品,会自然褪色,也不能够长久地保存下去。
文物在静止中是否能避免损伤?有些文物是可以减少损伤的。文物从开始接收,经过许多手续程序,多次搬运转移,才能进人库房排定方位安放下来,以后日常的提取、退还和必要的再整理,重新排架也还要挪动,凡挪动提取归还,有时难免会发生损伤,所以文物的安全保护保养,切不可等闲视之。在静止中有些文物是可以减少损伤的,但有些文物由于材料老化和内部结构的变化,或受到不适合的干湿等气候的影响,或受有害气体、有害物质的侵蚀,既便在静止状态下也会产生不能发现的损伤,如在陈列展室中的服饰、皮、毛、竹木、纸张的褪色、掉毛等,或暂时肉眼还看不出的损害。如果我们能研究和掌握各种材料自然损害的原因和规律,又有切实可行的预防保护办法,就能变被动为主动,尽可能地延长文物的寿命。
造成文物损坏的原因很多,很复杂,简单地可分为人为的和自然的两项。人为的损坏,有盗窃和破坏,或因管理不善发生丢失和损伤,也有因保管人员违反安全操作和制度发生损坏,还有因各种灾害发生的损伤等;自然的文物损伤,指文物、资料、参考品因构成的材料不同而遭受的各种各样的自然损坏。纸、绢、丝、棉、毛发、竹、木、藤、贝、植物珠等过度干燥,就发生翘、裂、脆、黄,潮湿了则膨胀生霉,在相对湿度为75%一80%时,霉菌会很快繁殖;而在一定的温度下,各种虫子又最易活动,我们发现历史、民族文物室的害虫有玫瑰皮蠢;此外,太阳光和灯光中的紫外线、红外线,又是造成纺织制品、棉织品(染色)或少数民族自染自织者褪色变色的重要因素;还有城市污染空气中的有害气体,尘埃中的有害物质,二氧化碳与铅或钼化合成粉状的锈层,硫化物能使铜、银、铅等以及用这些原料制成的文物颜色变暗。综上,大气中干、湿、光、尘埃等因素,在一定的情况下都是自然损坏文物的原因。
文物的受害,往往不是一种因素,而是几种因素互相影响的结果,如光的危害,离不开水分和氧,而最主要的是温湿度、空气、尘埃和光起作用。而民族文物的类别、质地比较复杂,所以要综合控制各种因素。首先,温湿度如能控制在合适的限度,就能够基本上防止虫害和菌害,如能防止紫外线、红外线就能延缓文物的褪色、腐蚀和老化。生物对文物的危害也很大,如霉菌、虫蛀。霉菌种类多、范围广、形体小,肉眼不易看见,在1一30℃之间都可以生长,温度超过20 ℃ ,湿度高于65%,若通风不好,就会生霉。云南省博物馆的库房曾在园通山下,有的大型竹、木、生产工具、生活用具、猎枪、铁、铜炮、武器、盔甲等存放于第一层楼(亦即地下室),库房的窗户、排气孔通风不够,墙外的管道不通、雨季湿度上升,就形成了竹木等器物的霉变现象,我们当时采用传统的土法用木架架叠、覆盖木炭、再下至地面加生石炭去湿、防湿,石炭散发粉末时或木炭存放到一定的时间就另行更换。日照强时,在阳光下照射,然后上防虫剂,在橱柜四周、室内注射稀释的DDT消毒喷射。对于纸张、绘画、贝叶、树叶,则采用绵纸包防虫纸间隔垫在下面,然后在柜内四周放樟脑精块。民族服饰用樟脑块或者用旱烟、花椒包成小包也能防虫,但因服饰质地各异,有棉、麻、火草、皮毛、丝织等,而且服装上有的缀有饰品,如银、铜、锑、镀金等物,日久就会发生化学作用产生变色,有的失去光彩,这也是矛盾之一,就只有用翻动、通风等办法来处理。对于金属器物,如铁器、铜器的生产工具、生活用具等,则是采用去锈、上蜡、涂防锈油的办法进行保护。皮毛、苧麻、火草等用杀虫剂,清洁除尘、通风,以除去湿气水分,采取这些土法进行保养。
随着现代化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已开始采用新技术于民族文物保护,但由于这方面的工作,我们起步较晚,现在还只是一种尝试之中,目前这些科技是成功还是失效,还要不断地摸索积累经验,等待历史的考验。
1985年初,云南省博物馆文物保护实验室在经过几番周折后终于开始工作了,当时条件十分简陋,经费短缺,没有工作经验,许多事情都从零开始。1987年底,新的实验室落成,虽然尚属简陋,但工作条件已大大改善了。我们在原有传统保护方法及国内已有保护技术的基础上,针对民族文物的特点,采取了一些技术措施,并进行了一些较为初步的研究。首先,在文物人库前对空库房进行残菌处理,减少文物感染霉菌的机会;定期喷洒杀虫药剂,预防虫害的发生。对于已经出现问题的文物,尽快加以处理,如对变色的银器进行洁除,并用加包自制防霉纸与只包绵纸的银首饰加以对照,证明加包一层防霉纸可大大缓减银器的变色现象。对已经干裂、生虫的竹木器,涂刷添加了甘油的拟除虫菊酯杀虫剂水溶液,以求达到既能适当防止干裂,又能杀死害虫的目的。对于已发生病害的青铜器,我们除采用已有的保护办法外,还用自行设计的方法加以预处理,然后进行苯骈三氮唑与高分子材料进行封护,事实证明效果良好。此外,我们还将气相粉末防蚀应用于青铜文物的保护中。
在目前室内温湿度不能完全人为控制,空气中污染不能完全消除的情况下,对于由几种质地的材料组成的民族文物,原则上以易于遭受损害的部分为主,尽量顾及其余部分,如缀有银饰的服装,以服装为主;但有时又不一定遵从这个原则,如木把铁刀,铁银容易因锈蚀而损坏,要在现有条件下经常保持50%以下的相对湿度,尤其在雨季并非易事,对此,在铁刀上涂一层防锈油或蜡,放在湿度较高的环境里,既保持了铁刀光洁,又不致使木把过分干燥而开裂,免去了分布放置和保持较低湿度的麻烦。此外,我们在应用拟除虫菊酯杀虫的工作实践中,发现它对文物害虫的灭杀效果很好,对人体毒性小,不易使害虫产生抗药性,只要使用时注意种类选择,不失为一种较好的文物杀虫剂,我们曾将其用于木构石建筑的白蚁防治,事实证明效果良好,但其特效期效果有多长,尚需要时间来证明。
摘要:本文从民族古籍文献的保护与修复工作在民族地区遭受的困境出发,论述了民族博物馆在少数民族古籍文献工作中的重要作用,提出了搞好民族古籍文献保护与修复工作的若干对策。如何进行文物藏品的搜集,特别是对古籍文献的融抢救、保护、继承和弘扬为一体。
关键词:古籍文物 搜集保护 利用
博物馆要搞好陈列、各种专题展览以及宣传教育,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物的收集与保管。藏品保管技术性强、专业性强,责任重大,工作环节多,分工细致,程序紧凑,所以需要加大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的投入,同时建立一支具有相当业务水准的藏品保管与养护队伍,以使藏品保管工作向科学化,规范化方向发展,就成为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
在民族类博物馆的文物保管工作中,有一项重要但常被人忽略的工作,就是少数民族典籍文献的保管与养护。在各地民族博物馆的业务工作中,民族生产生活用具、宗教祭祀用品、服装服饰等文物是馆藏品的大宗,典籍与文献可能只占其中很小的比例,所以,民族博物馆对典籍文献的保管与养护的讨论较少,成为一个相对薄弱的环节。
民族博物馆的典籍文献一般来说,其内容较多反映了各民族历史、艺术、宗教、科学成就。由于历史的缘故,少数民族典籍文献存世不多,比起汉文典籍文献来,其系统性完整性都较为缺乏。但是,少数民族典籍文献却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伟大祖国和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历史进程,如果没有这一部分古籍作为必要的补充,仅仅依靠汉文古籍,就不可能得到全面而完整的记录。所以,对于民族博物馆来说,民族典籍文献的收集、研究、保管、维护,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本文将以云南省红河州为例,探讨少数民族典籍文献面临的现状、难题,并提出几点思考。
1、云南省红河州少数民族典籍文献存藏现状:
查阅有关资料及实地调研的结果表明:云南省红河州13个县(市)的文博馆、图书馆均收藏有古籍文献,而红河州民族研究所的收藏量较大,涉及彝、瑶、壮、回、傣、布衣族等少数民族古籍文献。据有关资料估计,红河州10个世居民族在历史上创造过许多优秀的古籍文献,仅彝族古籍文献据初略估计就有4000余册(卷),但大多散落于民间,且懂得翻译整理的人员极少。这些文物普遍面临的困境是:由于一些年老收藏者的离世而逐年失传;另有一些不法分子勾结外商大量收购强征,从而导致少数民族典籍流失严重。与此同时,州县博物馆由于经费匮缺,无力加以收集和保护。
据笔者了解,红河州各古籍文献收藏单位对现存古籍文献的保护主要存在两个问题:一是经费严重不足,二是人才奇缺。州内各家博物馆均存在基础设施相对不完善,不能满足藏品保管需求,致使受库房局限,不能按照《博物馆藏品管理办法》中相关规定,依照文物、藏品质地分类管理的情况。由于经费因素,一些正常业务工作无法开展,专业人员又得不到及时培训,难免会在工作中出现这样那样的失误和疏漏。同时,州内各馆普遍存在着对古籍文献保护意识淡薄的问题:一方面由于无经费投入致使保护工作难于开展,使得保护意识处于消极状态;另一方面由于古籍文献较一般文献利用率低,这一状况也致使保护工作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使古籍文献保护工作处于低层次管理状态;三是各馆缺乏古籍保护与修复的专门人才。据了解,全州没有一个懂得古籍修复与保护的专门人才,致使各馆难于开展古籍保护整理工作;四是各馆现存古籍存放状态十分危险。由于没有良好的保护措施,又没有建立完善的规章制度,加之环境污染加剧,古籍酸化和脆化速度加快,许多珍贵的古籍已到了触即成灰的状态。因此,古籍抢救与保护刻不容缓。
2、解决办法:
(1) 提高认识,加强古籍文献知识意识。古籍文献是我们的祖先留下的宝贵财富,它蕴涵着各个时期各个民族的文化价值观,凝聚着各个民族的智慧和文明成果,体现了各个民族充沛的文化创造力,是维系民族情感的精神纽带。同时,古籍文献是一种不可再生的文化资源,这一突出特点要求民族文物工作者必须高度重视其保护和抢救工作,增强责任感和使命感,积极推动上级部门把古籍文献保护纳入议事日程,纳入工作目标考核体系,纳入当地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总体规划,与此同时纳入财政预算,积极争取各级领导的重视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为古籍文献的保护创造有利条件。
此外,古籍文献的保护,还需在保护其物质形态的同时,保护文物的历史、人文信息。古籍文献物质形态与历史、人文信息可以说是皮与毛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培养和造就一批古籍修复专门人才尤其重要,做到以防为主,防治结合;以有效的科学技术延缓物质材料的老化速度,最大限度地延长其期限;只有做好防的工作,才能减少治的任务,否则是治不胜治。因此,民族博物馆应当积极探索和寻求古籍文献保护的新方法和新技术,充分利用现代技术,使藏品文物在获得直接保护比如防虫、防霉、防火、防盗、防尘以及温湿度调控等的同时,获得再生性保护,比如影印播放、出版、缩微制品、数字化加工等等;广泛利用声、光、电等科技手段,展示图片、影像等数字化成果。
(2)、 培养和造就一批古籍文献保护和修复的专门人才。人才是做好工作的关键。古籍文献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载体,其保护与修复对工作人员有着更高的要求。因此,必须尽快加紧培养这一方面的专门人才,采取不同的方式和渠道,尽可能地为有潜质的专业人员提供学习、交流、培训、深造的机会,使其了解、使一批掌握古籍文献保护与修复技术的人才能够尽快成长起来,切实将古籍文献保护工作落到实处。
(3)、 加强管理,加强制度建设,建立健全古籍文献保护的规章制度。制度是使各项工作得以顺利开展的根本保障。古籍文献作为一项特殊而珍贵的文化资源,必须具有较为完善的规章制度才能使其得到较好的保护和管理。为此,各馆应制定出一系列管理办法,诸如《古籍安全保管制度》、《古籍管理与查阅制度》、《古籍整理规程》等,用制度管人、管书。此外,加强立法保护,将古籍文献纳入文物保护范畴,树立法律保护意识,使古籍文献保护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才能获得理想的保护效果。
全面开展全州古籍文献普查清理工作,摸清家底,分清藏品等级,实行分级管理。同时做好古籍文献,特别是少数民族古籍文献的收集、征集抢救工作,并切实加以保护,以避免古籍文献的再度流失和消亡。
3、保护与开发利用齐头并举
博物馆作为研究、收集、整理、保护、传播人类文明成果的重要场所,其终极目的是为了对这些文明成果加以利用,古籍文献也不例外。所谓“藏以至用”就是要充分发挥藏收的使用价值。因此,在进行古籍文献保护工作的同时,应注重做好古籍文献的开发利用,使保护与利用齐头并举。这对促进文化传承、延续传统文化、联结民族情感、弘扬民族精神,促进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具有深远意义。
总之,古籍文献史料是不再生的特殊文献资源,保护是一项十分艰巨而难度较大的工作,就全国大多数民族地区目前该项工作开展的情况来看不容乐观。我们只有提高认识,加强责任感和使命感,力争有利条件,才能使少数民族古籍文献的保护落到实处。
参考文献:
《民族博物馆学研究》
《红河州文艺志》
《 中国文物报》
作者:萧婷 云南省红河州博物馆 云南 蒙自 661100
提要:文物藏品描述不仅是文物藏品管理之需要,也是提供研究人员使用的基本资料。对一般功用明确文物的描述,主要是对其器形、工艺、纹饰、材质的具体描述。而对民族文物中不为多数人所了解的特殊藏品来说,其描述的重点主要表现在功用和使用方法上。文物藏品完残状况描述也称藏品现状描述,由于对明确文物保管责任、妥善保护文物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藏品现状描写必须详实而具体。
关键词:民族文物 描述 完残状况
文物藏品描述就是简明扼要地将文物的形态特征,如造型、铭文、款识、题跋、颜色、工艺、装饰纹样、材质、使用者、功用等主要内容和特征表述清楚。在进行文物描述时,往往也是对文物进行辨别和鉴定的过程。其不仅是文物藏品管理之需要,也是提供研究人员使用的基本资料。对一般功用明确文物的描述,主要是对其器形、工艺、纹饰、材质的具体描述。而对民族文物中不为多数人所了解的特殊藏品来说,其描述的重点主要表现在功用和使用方法上。如记事木刻、牛角取火器、猎鹿哨、猎物背板、布鲁、巫师做法神具、祭天撒奶器等。若铭文、印文、书体、款识为少数民族文字的,应加注汉译,并力求准确、简练、规范、全面。
下面对文物描述中有关器形、工艺、纹饰、功用、制作者等内容分别阐述如下。
1、器形的描述
器形即器物外表的形状。器形描述即是对器物整体和各部位形状特征的表述。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对器物各部位称呼要准确,对器形的形容词要恰如其分。
民族文物藏品可谓是五花八门,形态各异,但按其用途和造型分,还是能够找出一些相似相同的种类,有器皿类、服装类、鞍具类、造像类、头饰类、乐器类等。长期以来,人们对许多器物各部位的称呼及特征的形容已成为模式化的专业术语。如:鬲、鼎、瓮、坛、瓶、壶、锅、罐、香炉、杯、碗、盘等器皿类。这类器物口部造型和称谓有直口、敛口、侈口(撇口)、敞口、喇叭口、大口、小口之别;颈部造型特征有长颈、短颈、细长颈之别;肩部造型特征有平肩、丰肩、削肩(或斜肩、溜肩)等;器腹造型特征有园鼓腹、鼓腹、长鼓腹、细长腹、扁圆腹、下垂腹等;底足造型特征更为丰富,有平底、圈足底、假圈足底、莲瓣底、倒置喇叭状圈足底,还有锥形足、袋足、兽面足、象首足、人首足等;器耳的造型有兽耳、龙耳、直耳、朝冠耳、铺首衔环耳等。
在民族文物中,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类型,其名称和组合部件一直沿用俗称或民族语言音译称谓,如毡帐(蒙古包):其组成的部件包括陶脑(圆形天窗)、哈那(伸缩式网格状柳木围壁)、乌尼(顶部伞状支杆)、包门等。以上“陶脑”、“哈那”、“乌尼”,以及其它部件的称谓一直沿用蒙语音译称谓。在我们进行器物描述时,最好不用这些多数人难以理解的音译词汇,应根据其形制特点,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汉语称谓,并作为专用词语沿用下去,以利于藏品的管理和使用之便。
对服装形制特征的描述,如:长袍、短衣、立领、凹领、斜襟、对襟、琵琶襟、窄袖、宽袖、半袖等。
在对器形使用形容词时,要求贴切恰当,使人产生联想而加深印象。如:口部为僧帽形的铜壶、外形似盘羊角状的银头饰、似马蹄底的旗鞋、鸡冠形僧帽等。这些形容词不仅可以用于对器形的描述,也可以用于定名中。
2、工艺的描述
藏品的制作工艺不等同于普通的制作方法,可以看作是制作器物时使用的比较特殊的装饰技艺和方法。由于各类藏品的质地不同,制作装饰工艺也各不相同,尤其是复合质地的民族文物,在一件(套)藏品中,往往包含有多种质地和多种工艺。常见的有雕刻、刺绣、掐丝、镶嵌、点翠、错金、炝金、镏金、镀银、描金、烫花、彩绘、漆雕等工艺种类。若再细分,雕刻还包括:圆雕、浮雕、浅浮雕、透雕、微雕、刻花、剔花、划花、錾刻等;刺绣工艺包括平绣、缉绣、绒绣、贴绣、锁绣、堆绣、齐针绣、打子绣等。
由于民族文物在制作工艺上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文物工作者需认真研究和掌握各种工艺形态的特征,以便能准确地使用专业词汇进行描述。
3、纹饰的描述
民族文物的图案纹饰非常丰富,包括有各种神兽、瑞鸟、花草树木、日月星云、动物飞禽、山水人物,还有几何形及变形的各种图案等,可谓举不胜举。而器物上的这些纹饰,往往不能全都在名称中体现,需要在器物纹饰描述中一一体现。
由于各民族所处的地域和经济类型及审美观念的不同,他们常用的主体装饰图案和风格也不尽相同。以北方少数民族为例,自清代以来,从事游牧业的蒙古族多用云头纹、水波纹、盘肠纹、回旋纹、方胜纹、几何变形纹、卷草纹、牡丹纹、莲花纹、宝相花纹、团寿纹、日月纹、蝴蝶纹、鹿纹、鹰纹、狮纹、虎纹、龙纹、凤纹、麒麟纹、以马为主的五畜纹等;居住在敖鲁古雅的一支狩猎鄂温克族,多用奇异抽象的花草、动物、几何纹,其中有鹿纹、鹿角纹、星座纹、火纹、蝴蝶纹、树形纹、花叶纹、菱形纹、三角纹、涡纹、水波纹、鱼尾纹、锯齿纹等。在这些图案中,有许多不单为装饰美观,还具有一定的含义和说法,如鄂伦春族常用的象征爱情的“南撮罗花”就是其中一种。以农业为主的达斡尔族由于受满汉文化的影响,装饰图案除传统的动植物纹饰外,还增加了团寿纹、牡丹纹、莲花纹、龙凤纹、鸳鸯纹等吉祥图案,还有以历史故事为题材的人物故事图和山水风景图案。由于上述相邻民族间的相互影响,彼此的装饰纹样中也有诸多相同相似之处,尤其是一些传统的吉祥图案更是如此,体现了各民族文化的相互交流和融合。所以,要对这些纹饰进行准确描述,不仅要认识各种纹饰图案写实和抽象的形态,还要了解其中深刻的内涵,以及各民族的艺术风格。
由于各民族都有祈求平安吉祥的愿望和讲究吉利圆满的传统习俗,在器皿、服装、佩饰、家具等物品的装饰上多选用各种吉祥图案,常用吉祥图案有:
龙:为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物。人们认为龙能兴云降雨、降伏妖魔,是尊贵和权威的象征。龙的图案从远古发展到明清,其形象更趋完美。细分起来,龙纹图案在造型上有行龙(在云间行走的龙)、云龙(藏头露尾)、团龙(盘成圆形的龙)、正龙(头部呈正面)、坐龙(头部呈侧面)、升龙(头上尾下)、降龙(头下尾上)、蛟龙(有鳞)、应龙(有双翼)、蟠龙(无角)、拐子龙(简化的龙形)。
凤凰:凤凰在远古时被人们视为神鸟而崇拜,认为凤凰是给人们带来和平、幸福的瑞鸟。
麒麟:神化传说中的祥瑞之物。认为麒麟送来的童子,长大必成为栋梁之材。
狮子:古代被视为法的卫护者。立于大门两侧的石狮被认为是那里的守护者。
虎:古代被列为四方神之一。虎神能驱妖镇宅、去邪避灾,因此许多民族常以虎面装饰器物。虎还被看作儿童的保护神,让孩子穿虎头鞋、戴虎头帽、睡虎形枕,以求吉祥平安。
四神:即四方之神。东西南北依次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镇以四方。
鹿:神话中的长寿之仙兽。由于鹿与“禄”同音,在图案中用此寓意长寿和富贵。
鹤:传说中是长寿之仙禽,有“鹤寿千年”之说。
蝴蝶:美好爱情的象征。
蝙蝠:因其与福、富谐音,飞翔的蝙蝠和云朵象征福气自天而降。
鱼:鱼和余谐音,比喻富余、吉庆。
鸳鸯:古称匹鸟,雌雄常偶居不离,用以比喻美好爱情。
八吉祥:由八种象征吉祥的器物组成,包括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双鱼、盘肠。
八宝:又称杂宝。包括宝珠、方胜、磬、犀牛角、金钱、菱镜、书本、艾叶。
暗八宝:亦为八种宝物。包括葫芦、剑、扇、渔鼓、笛、阴阳板、花篮、荷花。
四艺:即:琴、棋、书、画。
石榴:因石榴多子,有丰收和繁衍子孙后代的内涵。
佛手:形如人手,因佛与福谐音,象征多福用于器物上。
花草:包括梅花、牡丹、兰花、菊花、竹木、松树、水仙、玫瑰、莲花、月季、百合、灵芝草等。
4、功用的描述
藏品的功用即藏品的用途。在民族文物中,许多比较特殊和罕见的工具类藏品和宗教器具类藏品,若不加以解释和注明,很难了解其具体的功用。在这里功用的含义不仅仅是说明某器物是做什么用的,还包含着具体的使用和操作方法,而这些内容在名称中是无法包含进去的。如蒙古族蒸馏奶酒锅,不仅需要注明各个部件的作用,还需阐明制奶酒的程序。对蒙古族使用的榆木捣奶桶,不仅要详细说明用它分离牛奶的操作方法及分离后的状态,还要说明分离后加工奶食品的种类。另外还有布鲁(捕猎用投掷器)、猎狼夹、诱鹿哨、(图二十一) 制做子弹工具、熟皮工具等,这类文物的工艺和装饰大多比较简单,功用是其最主要的特征。
5、藏品制作者或物主的描述
民族文物大多没有铭文和款识,而一般普通藏品也无须注明其制作者和使用者,但对特殊人物使用过的物品或具有某种意义的文物应加以说明。如清代蒙古族文学家尹湛纳希的文房四宝、锡林郭勒草原摔跤冠军巴特尔的摔跤服、鄂温克族女萨满纽拉的神服、蒙古族著名老匠人丹森制作的最后一把乐器四胡、傣族土司象形文字印章等,都应该在文物描述中简单注明其人物身份和简历。
6、藏品描述的顺序及范例
在进行藏品描述时,首先要阐明器物的造型和各部位形状特征,如下嫁科尔沁郡王的清太宗四女固伦雍穆长公主的银骨灰盒,整体外形为庙宇形,上部为悬山式屋顶,屋檐下立廊柱十根,正面设有假门,底边饰莲瓣纹。对器形的描述顺序应遵循先上后下、先左后右、先内后外的顺序。不规则形器物可由主体部分向次要部分扩展描述,器物纹饰描述的顺序亦先上后下。如青花罐的纹饰可由口沿、颈、肩、腹、底边依次进行;平面和接近平面的图案由中间主体图案开始向外展开描述。对比较复杂的图案纹饰的描述一定要注意先后有序、层次分明、主体突出,否则会产生杂乱无序的感觉。(图二十二)
7、文物完残状况的填写
文物藏品完残状况描述也称藏品现状描述,包括有藏品的破损、完整、残缺、虫蛀、霉斑、污染等具体内容。藏品的完残状况不仅和文物的价值、品级有着直接的关系,其最初详实的记录数据也是检测藏品在历年陈列展览和保管过程中,受外界不良因素影响而产生变化的可考依据。对明确文物保管责任,妥善保护文物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藏品现状描写必须详实而具体。如一件蒙古族黑缎绣花长坎肩,原征集记录和保管记录中没有写褪色,但在展览过程中发现肩部有褪色现象,那就说明展柜灯光有问题,需要采取防紫外光的滤光处理。再如:一件铜镜原记录有轻度锈色,几年后由于库房超标的湿度,致使整个镜面上布满锈色,即说明保管环境存在严重问题。首先要检测一下是否属于有害锈,作一系列养护处理,同时改善存放环境,采取科学有效的防护措施。
填写藏品的完残状况时,尽量用简练、精确的语言注明藏品损坏的类属、部位、程度、数量、大小、色泽等,并注意使用规范化的语言。下面举例说明几种类型的藏品现况描写术语:
1、完整。藏品完好无损者,写“完整”即可。
2、残损。凡藏品局部有破损现象,但不影响文物的整体造型和器物的完整性,可写残损或残破。其中包括破孔(指局部破损较小者)、破洞(指局部破损稍大者)、裂缝(有裂的缝隙、但没分开)、裂纹(有轻微裂痕,比裂缝更细)、裂口(已分裂开的口子)、磨损(磨擦而受损伤)。
3、残缺。指藏品某部位或某部分残缺,可写残缺。填写时应注明残缺的准确部位或部件、程度和数量,并对缺损部位进行测量登记。如缺失珊瑚盖的鼻烟壶。
4、生锈。金属质地藏品因氧化生锈,写生锈、锈蚀(氧化腐蚀较重者)等,以生锈的颜色分,铜器有绿锈、蓝绿锈、灰绿锈、灰白锈(有害锈)等。
5、生霉。藏品因受潮受霉菌侵蚀而留下痕迹,可写生霉、发霉、霉点(因发霉而产生零散小斑点)、霉斑(生霉后成块、片状)、霉迹(生霉物品擦洗后,留有陈迹者)等。
6、污迹。藏品被油、墨、血、泥水、果汁、奶汁等污染的痕迹,可写成污迹。如油污、墨污、血污等。
7、褪色。藏品因年久、日晒、光照等原因颜色变浅者,写褪色或脱色。
8、皱折,折裂。藏品因受挤压、拆压、团揉,而形成的不平展和横竖条纹,可写皱折,如皱痕、折痕(因折叠而产生的痕迹)、折裂(因折叠、挤压、磨擦而产生折叠处的裂痕)。
9、焦脆。多指纸类藏品,因年久和存放条件不好而使其变硬发脆者,写焦脆。
10、脱浆、脱线。由于年代久远,存放条件不好,而使书卷类藏品装订的浆糊失去粘性可写脱浆,装订线断开可写脱线。
11、虫蛀。藏品因虫咬而形成程度不同的损蚀者,可写虫蛀、蛀洞、蛀蚀等。
12、鼠嗑。藏品因老鼠啃咬留下的痕迹写鼠嗑××程度。
13、磕损。藏品因磕碰而留下的小缺口、裂口、凹陷者,写磕伤、磕瘪、磕痕等。
14、脱漆。因漆木类藏品年久、存放环境温湿度条件差,以及油漆质量问题而产生器物外表油漆的脱落,可写脱漆。若漆木藏品受潮受热而发生漆面粘手的现象,可根据程度不同,漆写漆面老化或粘漆。
15、脱釉。藏品(主要指陶瓷器)因烧造质量问题和外部因素对其侵蚀而造成器表釉和胎体分离或即将分离的现象叫脱釉或爆釉。
16、脱落。藏品因年久粘胶开脱,所镶嵌、粘接的装饰物脱落缺失,但不影响藏品的完整性,可写嵌物脱落、脱失。
以上列举了藏品现状记录时常用的一些词汇,要注意的是,使用时一定要恰当和准确。如:器物类常用磕损、磕瘪、裂纹、裂口、锈蚀、脱釉、爆釉、粘釉、老化、翘曲、划痕等词汇;纸制品类常用皱折、折痕、折裂、鼠磕、虫蛀、蛀洞、破洞、破口、装订洞、脱浆、脱线、变色、泛黄、烟熏、焦脆等词汇。
由于文物的损坏有多种原因,且程度大小也不同,所以应在记录中准确注明其损坏程度。如磨损,有轻度磨损和严重磨损,褪色有轻度褪色或严重褪色。如残损,应详细注明有几处残损;裂口创面较大者应测量其尺寸,如实记录;残缺者应将残缺的部件、部位和残缺数量写具体。如皮火药囊,缺木塞。如织锦缎女长坎肩,缺银扣2枚。另外,完残现状描述一定要明确藏品各部位名称,不能含糊笼统,如一件蒙古族褐色暗团花缎长袍,其各部位名称包括:衣领(领面、领里、领尖)、肩(左肩、右肩)、胸(左胸、右胸)、背(左背、右背)、中腰(中腰前部、后部)、下摆(下摆前片、后片)、底边(前底边、后底边)、袖筒(袖筒前片、后片、上部、下部、肘部),另外还有袖口、镶边、缝线、里衬、兜、扣等。
文物一经入馆收藏,文物保管人员对文物的科学保护是具有法律责任的。因此,无论是文物征集入藏记录时,还是办理文物交接手续时,都要对藏品各部位的完残状况作出详细、明确的记录,以防将来出现问题时责任不明确。这点在文物外展的交接过程中显得尤为重要,不要因为一个小的疏漏,造成不必要的扯皮现象。
作者:安丽 达斡尔族 内蒙古博物馆研究馆员 现任内蒙古民族服饰协会副主席、内蒙古文物考古学会会员 主要从事北方民族文物研究及岩画研究
摘要:本文以近现代民族文物的鉴定为主题,以近现代文物鉴定为指导,通过自身在工作实践中的积累、认识,对近现代民族文物的真伪判断、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和研究价值提出了对应的思考,并提出了近现代民族文物鉴定的几条可具操作性的原则,以期解决近现代民族文物在定级上难以定量、定性的具体问题。
关键词:近现代 民族文物 艺术价值 研究价值
民族文物通常分为历史文物(鸦片战争爆发以前)与近现代文物(1840年以后)。而本文拟将民族历史文物的下限定于中国的封建王朝结束以后,即辛亥革命爆发,近现代的时间界限则指的是1911年至今。这样划分的考虑,一是因为鸦片战争虽然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但清王朝的统治地位没有改变,广大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也没有断裂,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辛亥革命爆发;二是因为民族学学科在中国的传播、创立以及本土化主要始于20世纪20年代,我国早期的民族文物工作又始于民族学在中国的实践。近十年来,民族文博工作者越来越重视民族文物鉴定工作的重要性,因为它不仅可以使民族文物本身得到更好的保护,发挥其展示、研究价值,也可为民族文物的定级做好基础工作,以便衔接国家文物局颁布的《博物馆评估暂行标准》,为民族博物馆未来的发展创造更好的条件,更可为防止民族文物的外流提供依据。
中国博物馆学会民族博物馆专业委员会近年就《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课题展开了调研,并于2010年在《中国民族文博》上刊出了《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征求意见稿),对全国范围内的民族文物鉴定提出了指导意见,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一些专家学者如沈庆林先生在《近现代文物的鉴定问题》[1]一文中提出的“辨真伪,明事迹,清流传”的概括总结,对近现代民族文物的鉴定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以此为基础,结合自己这几年文物征集工作的实践,笔者对近现代民族文物鉴定有以下几点思考:
一、关于真伪的评估
文物的真伪是鉴定的核心所在,也是首要目标。近现代民族文物的真伪辨别在实际工作中有着很大的难度。究其原因,宋兆麟先生认为[2],一是民族文物鉴定缺乏经验和知识积累,鉴定专家很少,分布单位又较分散;二是我国民族众多,有些民族内部又有若干支系,同一支系内部又有地域差异;三是民族文物内容十分广泛,在这种情况下,仅仅依靠书本知识是不够的,必须对各民族文物有一个深入的调查研究,才能做出科学的鉴定。潘守永先生则认为民族文物鉴定难,国家“缺位”是主要原因。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就成立了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小组),在鉴定门类的分组(按照书画、青铜器、杂项等划分)中,长期没有“民族文物”门类,当然就不可能有民族文物的鉴定专家,另外,民族文物概念不清内涵不明,各博物馆对民族文物的分类分级意见不同,无法达成共识。[3]但正如《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课题调研报告所说,关于民族文物定级已有比较丰富的理论研究成果,专业人才也初具规模,并已积累了初步实践经验,再结合肖贵洞先生《由十个方面判断近现代文物的真伪》和刘军先生《关于民族文物藏品定级标准和鉴定方法的构想》文章中提出的建议,笔者认为民族文物的真伪鉴定应当从以下几个方面考虑:
(一)从民族传统文化中去辨别。这里含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从族属中去认识,另外一个是从文化中去辨别。以土家族的三滴水雕花床为例,虽然西南的一些民族如苗族也使用,但是土家族的更为独特和明显。从民族文化中去考量,三滴水是指床的结构类似于房屋的层进式结构,每一层床檐都取屋檐滴水之意。三滴水雕花床在过去主要是由土家族首领和富裕人家使用,也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二)从文物的质地来判断。文物的质地可以表明两个层面的信息,一是是否与材料的成分、构造、物理、化学性能相吻合,二是是否与保存的条件相符合。如一个有百年历史的瑶族长木鼓,它主要是由几块木板组成,鼓面是牛皮,中部有三处用竹篾加以固定。器型虽大,但材质决定了其重量较轻,目前木板已被熏黑,竹篾发干,发脆,容易断裂,这些材质都与瑶族所处的地域相符合,其呈现的状态也与当地的气候条件相吻合。
(三)从工艺特点上去判断。每一件民族文物都具备自身的工艺特点,包括制作的工序、手法、造型和图案等,熟知工艺特点,有助于确定民族文物的真伪。肖贵洞先生认为:“工艺工序不同, 所制造出来的同一种器物的外观效果和实用效果是不相同的。根据不同效果, 便可考察出所采用的技术和顺序,从而可以分辨出某物的真伪和价值。”[4]如鄂伦春族传统的桦树皮加工技艺有四个工序:一是剥取树皮;二是将皮子浸软或煮软;三是剪裁缝合;四是装饰图案。装饰手法有划纹法、剔刻法、压花法、彩绘法等等。在器型方面有篓、箱、盒、碗等。图样多来源于日常生产、生活,模仿驼鹿、花草、山峰、虫鱼等自然构图,象征吉祥、喜庆、平安、丰收。
(四)从地域文化中去判断。民族文物有着很大的地域特点,同一地域内的不同民族可能共享部分文化,但不同地域的民族,如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与南方山地农耕民族在文化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其表现在物质文化遗产上更是如此。
(五)从文物的流传上去判断。如柯尔克孜族的一口双耳带盖铜锅,据说是柯尔克孜的民族英雄“阿吉别克”在19世纪晚期为争取我国合法领土利益,在去吉尔吉斯斯坦与其首领“奥尔曼汗”谈判时定做的。此铜锅由其后人一直保存,经向有关人员了解情况和向当地文物部门求证,确实证明其流传有序,极大丰富了文物的内涵。对于民族博物馆来说,要了解文物的流传,就要做田野调查。文物的制作、使用、流传经过、制作的工艺以及蕴含的文化信息,都必须通过田野调查方式获得。这样征集的文物的信息才可能比较完整,这才是民族文物真正的流传有序。
(六)从古籍资料中去查找相关联系。有的民族文物因为时代与社会的变化,现在已很难见到,但不等于没有。如黎族的筒裙,据民国时期《感恩县志》记载:“女髻跣足,着衣穿筒,……其筒以红黄绿三色柳绒及绣花织纹,四围合缝,穿而结之。……美俘黎:女穿三色绣花筒,颈盘五色粉珠。”这既记录了黎族穿筒裙的习俗,又记录了筒裙的颜色、材质、装饰以及支系的区别。
(七)运用现代科学仪器对实物进行测量、化验,辅助分析。通过尺具、秤磅天平、温度计、拉力计等简单测量器物的长度、重量、温度、拉力,另外还常使用放大镜、显微镜、光透视、红外线摄影、激光照相扫描、核磁共振等仪器来观察物质结构形式及内部构造。[5]
当然,鉴定民族文物的真伪并不仅限于此,要做好此项工作,还需要做大量的田野调查,掌握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同时还要查阅大量的文献,与其它地区相近的民族文物做比较,才能做出比较科学合理的推断,得出比较真实客观的结论。
二、关于历史价值的评定参考
从文物本身的价值来看,历史价值是不可或缺的。一件近现代的藏品完成到文物的转变,时间是必不可少的催化剂。近现代民族文物的历史价值,与历史文物相比,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从我们界定的时间范围也可以看得出来,历史并不悠久,但仍是文物定级的一个参考依据。为了做好文物定级的基础工作,下面拟对同一民族的同类别文物做一个时间区段的划分:
(一)1911-1949年,这一时期,尽管国内政治局势动荡,但是少数民族的社会结构和传统文化没有被打破,上层贵族用品、民族民俗用品承袭了以往对材质、工艺和审美的观念,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二)1949-1978年,部分文化现象消退,核心文化艰难维持。由于新中国的成立以及随后的政治运动深刻影响了少数民族的社会结构,一些文化现象如东北鄂伦春族的萨满文化,遭到极大的打击,甚至几近消亡,但是在民俗用品方面仍保留着传统。
(三)1978年至今,随着改革开放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推进,自给自足的经济状态被完全打破,旧的价值观被彻底推翻,传统文化发生重大改变,民族民俗用品的材质、工艺和审美经历从否定走向复燃。有的民俗用品因稀缺或文化现象的消失以及重大的历史事件,可作为文物;有的民俗用品因缺少时间的积淀以及突发重大事件所赋予的特殊意义还不能转化为文物,只能作为藏品或工艺品。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界定:同一民族同一类别的民族文物,同等材质、工艺和相近审美的,时代越早,价值就越高?近现代的民族文物固然离不开时间的积淀,但并不是说时间越久,价值就越高,而是需要整体评估。正如我国的史前彩陶艺术,按时间顺序有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辛店文化等类型。马家窑文化彩陶最为发达,画彩部位广泛丰满,花纹繁缛多变,讲究对称,是彩陶艺术的一个高峰。因此马家窑的彩陶价值并不比仰韶文化的逊色。近现代民族文物在这百年的时间段里,在材质、工艺和审美上没有超越之前的阶段,但经历了几次历史的变革,留下了时代的烙印,那么时代则成为评估的一个重要参考标准。
三、关于工艺美术价值的评定参考
关于民族文物的艺术价值,由于其具有极大的实用性特点,在本文中将它与工艺美术等同起来讨论。根据2009年版《辞海》的解释,工艺美术是“以美术技巧制成的各种与实用相结合并有欣赏价值的工艺品。通常具有双重性质:既是物质产品,又具有精神方面不同程度的审美性。作为物质产品,它反映着一定时代、社会的物质生产和技术发展水平;作为精神产品,它的视觉形象(造型、色彩、装饰)又体现了一定时代的审美观。”民族文物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文物本身的造型、纹饰和色彩给人一种美的享受;二是指文物所体现出来的审美反映了创作者的一种心理活动、意识,并且这种审美对于他人有所启发。关于同一民族同类别民族文物的艺术价值,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进行评估:
(一)脱离实用功能,装饰或欣赏功能越强的民族文物工艺美术价值越高。虽然少数民族工艺美术的特点之一是有很强的实用性,少有专供欣赏的,但是还是有一些门类独立出来。相对来说,欣赏功能脱离了实用功能之后,更能主动追求装饰的效果,更能体现创作人的心理情感,更能体现审美的需求。
(二)从社会中的影响来看,在少数民族历史社会中发挥作用的时间越长,工艺美术价值越高。
(三)从工艺特点上来看,工艺繁复,难度越大、耗时越长的,工艺美术价值越高。
(四)由于艺术还具有对他人影响的特性,因此外界对该艺术形式的认同度应该也是一个评估的标准,认同度越高的工艺美术价值越高。
在文物的艺术价值之中,美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件民族文物可以给人带来美的愉悦,可以为他人提供创作的灵感和源泉,那么它就有很高的价值。从艺术的特点上来看,民间美术最大的魅力在于它的随意性和创造性。这种随意性和创造性一旦形成条文、规定,它的魅力也将消失。这里提出的是一般性的原则,考虑得还不成熟,有待商榷。而不同类别的民族文物的工艺美术价值,因各人对造型、色彩的观感乃至宗教信仰的不同而有不同程度的认可,在这里不做原则性的划分。
四、关于研究价值的评定参考
因为民族文物承载了大量的文化信息,这些信息包括科技、人文等等,所以本文拟用研究价值代替历史文物所拥有的科学价值来论述。民族文物被称为人类社会的“活化石”,在民族博物馆的语境中,通过运用民族学人类学的研究范式,了解器物在生产、功能发挥以及相关的仪式、赠送、传承等方面的情况,解释物品背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社会各种关系,具有重要的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价值。同一民族同一类别的民族文物的研究价值,拟做以下几种区分:
(一)能反映一个民族的起源的文物,代表性越强,研究价值越高。
(二)能反映民族关系、维护祖国统一的文物,代表性越强,研究价值越高。
(三)能反映人类社会各阶段的生产力状况的文物,代表性越强,研究价值越高。
(四)能反映一个民族的重要社会变化,与重大历史事件、重要历史人物关系密切的文物,代表性越强,研究价值越高。
(五)能反映一个民族独特文化的产生、发展、变化的文物,代表性越强,研究价值越高。
(六)能反映民族宗教信仰文化的文物,代表性越强,研究价值越高。
五、结语
民族文物的价值评估还要与其存世的数量、其它博物馆的收藏情况等结合起来分析,才能做出科学客观的评估。关于怎么做好民族文物的鉴定工作,笔者认为民族博物馆专业委员会既然已经牵头做了调研,并且出了征求意见稿,就可进一步提出细则,即宋兆麟先生所说的“民族文物鉴定标准暂行条例”。以细则为指导,选择一个民族作为试点,依托当地的科研人员和相关的文博工作者,将民族文物进行分类,根据细则逐项评估,在实践中不断完善细则的内容。等细则完备后,再在有关地区成立区域性民族文物鉴定机构,逐步完成民族文物的鉴定工作。
由于知识积累的还不够,有些问题考虑的也不深,此文的不妥之处,还请大家批评指正。笔者相信,我们目标一致,不同的意见经过讨论,是可以达成共识的。希望在广大文博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民族文物鉴定不再成为制约民族博物馆发展的瓶颈。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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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民族博物馆学研究》,中国民族博物馆编,民族出版社,2001.10。
注释:
[1]沈庆林,《近现代文物的鉴定问题》,载《中国民族文博》第二辑,民族文化宫博物馆编,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12。
[2]宋兆麟,《民族文物鉴定诸问题》,《中国博物馆》2002年第3期。
[3]潘守永,《民族文物鉴定难在哪里》,《中国民族报》2010年11月19日第9版。
[4]肖贵洞,《关于近现代文物全息鉴定》,《中国文物科学研究》2008年第3期。
[5]肖贵洞,《关于近现代文物全息鉴定》,《中国文物科学研究》2008年第3期。
作者:唐兰冬 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部 北京 100080
[摘要]民族院校博物馆属于行业性博物馆,它们数量不多,但却在本行业中发挥着抢救、保护少数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宣传、展示少数民族优秀文化和精神风貌,传承、弘扬少数民族优秀文化艺术,研究、挖掘少数民族宝贵文化价值的重要作用。因此,建立科学的民族文物鉴定系统对于民族院校博物馆上述作用的发挥具有重要意义。本文根据民族院校博物馆的收藏特点,进一步探讨了民族文物鉴定系统的各因素并进行了详细分析。
[关键词] 民族院校博物馆 文物鉴定系统
截至2010年底,全国共有博物馆3415个,其中行业性国有博物馆575个,在行业性国有博物馆中有5所民族院校博物馆,它们虽然所占比重轻微,但却在本行业中发挥着抢救、保护少数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宣传、展示少数民族优秀文化和精神风貌,传承、弘扬少数民族优秀文化艺术,研究、挖掘少数民族宝贵文化价值的重要作用。正是这个作用决定了民族院校博物馆在文物收藏方面具有不同于其他博物馆的特点。具体说,民族院校博物馆的文物收藏具有以下几个特征:一、文物收藏专注于民族文物。民族院校博物馆的藏品以民族文物为主,具体来说,分布在不同区域的民族院校博物馆以本区域内世居少数民族遗留的文物为主要收藏对象,兼收其他区域分布的少数民族遗留的文物。二、注重民族文化的专题性累积。民族文物种类繁多,在边疆和民族地区分布广泛,如一概而收,则无主次之分,更不利于彰显特色和充分发挥其教育功能。所以,民族院校博物馆十分重视民族文化的专题性累积,也就是说按民族文化题材分类征集,如可以按少数民族酒文化、宗教文化、服饰文化等专题进行征集。三、注重民族文物收藏的系统性。民族文物要发挥其为教育和科研服务的功能,就必须注重收藏的系统性,建立类型学模型。对某一专题文物的征集力求系统和完整,并建立模型数据库。只有不断完善系统性,才能增强民族文物研究的科学性,为教育和科研工作提供正确的依据。四、与民族教学、科研活动的互通性。民族文物的征集应与民族教学、科研活动互通,而不是封闭的博物馆行为。征集前要以教学、科研的需要为导向,明确征集重点,做到有的放矢;征集后要及时建立模型数据库,并形成专门的研究报告,为教学、科研活动提供重要参考资料。五、以弘扬民族优秀文化和加强民族团结教育为收藏的重要目的。民族院校博物馆的文物收藏不仅仅是民族文物的积累和展示,它要充分发挥弘扬少数民族优秀文化和促进民族团结的作用,各民族师生通过观看专题民族文物展示,直观地追溯历史,了解各民族的文化发展过程以及各民族的智慧和艰辛,从而增强民族团结,树立共同奋斗的理想。
正式基于以上特征,民族文物的鉴定才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只有真实的遗物才能说明问题,得出正确的结论。只有科学的鉴定方式,才能保证我们的研究结论发挥其真正的科学价值。文物鉴定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春秋时期已有孔夫子鉴定“楛矢石砮”之事,《韩非子•说林下》载:“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雁往。齐人曰:‘雁’也;鲁人曰:‘真’也”。由此可见,战国时期已有文物的真伪鉴别了。传统的文物鉴定方式是以“目鉴”为主,“它是根据文物的器型、纹饰、款识、品貌等特征判定真伪及价值”[1]。因为文物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这些特定包含人类社会的文化、知能、科技水平、工艺技术、使用工具等等”[2],是在多维空间中产生出来的,所以这些特定构成了文物的特性,也为传统的鉴定方式提供了依据。民族院校博物馆的传统文物鉴定方式也是以“目鉴”为主,主要依靠博物馆的专业人员和校内外的相关专家组成鉴定委员会,鉴定多以临时会议形式进行。这种鉴定方式有利有弊,其利为对于一般性的民族文物可以较为迅速地捕捉征集时机,一定程度上集中了集体智慧,形式简单,方便执行;其弊为对于识别难度高的民族文物,缺乏充分和科学的论证,鉴定方式简单,易产生误差,没有形成较为详细和科学的研究结论。
基于以上问题,民族院校博物馆应加快建设科学、高效的民族文物鉴定系统。所谓文物鉴定系统,“就是由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的鉴别、鉴选和鉴定所组成的稳定且具有一定的程序和功能,并且与博物馆其它职能发生着直接或间接联系的完整系统。构成文物鉴定系统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一是对象因素,即是指鉴定具有固定文化含量的文物,它是构成文物鉴定系统的基础,也是必备的物质条件;二是程序因素,即是指在文物鉴定过程中所必须进行的鉴别、鉴选和鉴定过程,它是构成文物鉴定系统的方式,也是完成文物鉴定的方法;三是目的因素,即是通过鉴定程序对文物做出科学的确认,它是构成文物鉴定系统最终结果,也是检验鉴定工作水准的尺度。”[3]因此,对象、程序和目的因素是构成该系统完整性不可缺少的条件。
民族院校博物馆文物鉴定的对象因素主要是指民族文物,它的定义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中有明确描述:“反映历史上各时代,各民族社会制度、社会生产、社会生活的代表性实物”,就是民族文物。“所谓代表性实物,应该指有一定民族特点的,具有历史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实物资料。”[4]宋兆麟先生将民族文物分成五大系列:一是生产工具,包括采集、狩猎、捕鱼、农业、牧业工具;二是舟车;三是手工工艺;四是神偶与替身;五是文字。这五大系列涵盖了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物质文化内容,也为纷繁芜杂的民族文物大致归纳了类属。众所周知,少数民族文物主要分布在民族和边疆地区,种类繁多,流布广泛,有些闲置民间,有些仍然在使用,有些则面临消失。由于大部分民族文物经济价值相对于历史文物为低,长期以来无人重视,加上现代社会生活方式的转变,民族文物的流失和消亡现象十分严重。为了更好地、高效地获取征集对象,民族院校博物馆可以建设民族文物征集系统,利用信息化传递的优势,及时获取民族文物信息。这个系统可以分为两级,即基层子系统和中央信息系统,通过计算机软件和网络将这两个系统联系起来。基层子系统可以由民族院校博物馆在拟定征集区域设采集点,提供基层软件和相应的技术支持。基层信息采集好后,通过互联网传至中央信息系统进行分析和研究,确定征集对象。这个系统可以避免异地征集的盲目性,缩短征集过程耗费的时间和成本,使征集工作更具针对性和目的性,其难点在于采集点的设立和信息录入的完整性。采集点的确立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建立,可以利用地县一级的文物、文化主管部门的合作关系,也可以利用当地经营文化艺术品的商人或文化艺术品收藏、爱好者的临时聘用关系,或是通过民族地区学生的家庭成员提供信息等等。信息录入的完整性也是基层子系统发挥作用的关键一环,它主要包括对象的名称、规格、质地、来源、用途、价格、民族归属、图片等信息,民族院校博物馆要对采集点负责人进行详细的培训,保证其录入的信息完整有效。通过建立民族文物征集系统,民族院校博物馆可以远隔千里搜寻民族文物信息,明确征集对象。
民族院校博物馆文物鉴定的程序因素主要是指民族文物的鉴选、鉴别和鉴定的方式和过程。以往的民族文物鉴定方式多以临时会议形式进行,虽然召集了相关专家,但因为时间仓促,对征集对象的前期考证不足,多凭专家的经验进行鉴定,基本没有使用大型科学鉴定仪器,所以鉴定的准确性和科学性是不稳定的。民族院校博物馆可以利用上述民族文物征集系统,充分发挥网络信息的作用,探讨建立新型的民族文物鉴定方式。使用该方式鉴定民族文物的过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馆院综合鉴定阶段。民族院校博物馆可以充分发挥周围的资源优势,与校内的科研院所建立比较固定的科学研究关系,利用民族文物征集系统的信息共享功能,与科研院所建设互动研究体系。博物馆通过中央信息平台对拟征集的民族文物进行鉴选,然后将这些文物的信息共享到科研院校的信息平台,由相关专家对拟征集的文物进行相关考证,并将考证结论共享到博物馆的信息平台,博物馆对相关专家的考证结论进行评估,由评估结果确定拟征集的文物清单,然后组织相关专家进行现场鉴定。鉴定难度不大的民族文物,可以现场征集,并形成鉴定报告书。鉴别难度大的、价值高的民族文物,需要进一步提交到相关实验室,利用大型科学鉴定仪器进行鉴定,并形成鉴定报告书。通过鉴定的民族文物,即可被博物馆收藏,并办理相关手续。第二阶段是文博专业鉴定机构的复核鉴定。民族院校博物馆属于行业博物馆,在业务上受上级文物行政管理部门的指导,这就为文博专业鉴定机构的复核鉴定提供了条件。民族院校博物馆可以加强与专业的文物鉴定委员会或专业鉴定机构的联系,并发展互动合作关系,阶段性地邀请这些机构的鉴定专家对已征集的民族文物进行复核鉴定并定级,对有异议的民族文物进行充分论证,总结专家意见,为以后的征集工作积累宝贵经验。
民族院校博物馆文物鉴定的目的因素主要是指得出正确的鉴定结论并发挥其作用与价值。民族文物鉴定的目的就是要在鉴别真伪的基础上保护民族文化遗产并充分确认其文化内涵及其价值。民族院校博物馆征集的民族文物具有双重作用,一是通过实物及其背景文化展示,使师生能够直观地了解各民族历史发展的过程、文化的璀璨。二是通过这些文物的研究结论,补证历史文献研究的不足,从物证方面推动科学研究的进展,增强教学的效果和感染力。在程序因素中,我们曾经利用信息平台发挥了科研院校的学术资源,在目的因素中我们也可以将鉴定的结论与科研院所共享,通过建立民族文物数据库和模型,将文物信息及时传递给相关专家,作为科学研究的参考资料。通过这种互动性的科学研究关系,最大限度地发挥民族文物的科学研究价值。
综上所述,民族院校博物馆的新型文物鉴定系统,是对象、程序与目的的高度统一。通过它,保证了民族院校博物馆在所属区域内保护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时效性、可靠性和科学性,为民族院校博物馆加强民族文物保护力度,加快形成自身特色,提高民族文化宣传和展示水平,推动民族文化的科学研究进程提供了强有力的系统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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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刘东瑞.文物鉴定与鉴赏刍议[DB/OL]. beijing:China Academic Journal lectronicPublising House,1994-2011.http://www.cnk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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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刘东瑞.中国历史文物鉴定史略说[J].史学月刊,1982(6):5-11.
[15]一言.中国文物鉴定市场现状调查beijing:China Academic Journal lectronicPublising House,1994-2011.http://www.cnki.net.
[16]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
注释:
[1]陈晨.科技手段解决文物鉴定诚信危机[DB/OL].beijing:China Academic Journal lectronicPublising House,1994-2011.http://www.cnki.net.
[2]陈肇庆.文物鉴定工作的几点思考[DB/OL].beijing:China Academic Journal lectronicPublising House,1994-2010.http://www.cnki.net.
[3]刘静贤.论博物馆文物鉴定系统[J].博物馆研究,2008(3):83-87.
[4]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5.
作者:马健 甘肃兰州西北民族大学西北民族博物馆馆员
【摘 要】 民族文物征集是民族类博物馆一项重要的基础工作。面对国内民族文物的流失和民族文物市场蓬勃发展的新形势,加快民族文物征集、保护是民族类博物馆义不容辞的责任。本文从民族文物的界定、分类、民族文物征集的原则、征集的实施、征集途径及民族文物征集中应注意的问题等方面,分析了如何在新形势下开展民族文物的征集工作。
【关键词】 民族文物 界定 分类 征集
文物的数量和质量是衡量一个博物馆建设和发展的重要指标,更是博物馆实现社会效益的基础。它为陈列展览、宣传教育和研究提供重要支撑。因此文物征集是博物馆核心工作之一。对于民族类博物馆也是如此。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经济的快速发展和民族文物升值潜力的显现,大量民间资本开始涌入民族文物市场,民族文物流失现象十分普遍。因此,加大民族文物的征集、抢救保护力度不仅是当前民族博物馆建设、发展的需要,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民族文物的界定与分类;
1、民族文物的定义,目前说法甚多,比较权威的是《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所下的定义:“民族文物是反映一个民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遗迹和遗物,具有本民族特色。它们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一个民族近现代的社会发展、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是研究民族历史,特别是研究少数民族历史的实物资料。……”[1]
民族文物与一般考古历史文物一样,都是民族传统文化的载体,以及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实物见证,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各时期各民族的社会制度、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其历史和科学价值都是同样重要的。
2、关于民族文物的时间界定,一般我国文博界过去普遍将民族文物的上限定在1840年,下限定在建国之初或1966年。在上限之前的民族文物定为历史文物,“文革”后制作的定为参考品之类的等外品。笔者认为民族文物与一般考古历史文物不同,它是一种活态、发展的文化,任何时期制作或使用的、能反映少数民族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具有一定历史、科学和艺术价值的实物资料,都应属民族文物。它反映了某一阶段或某一历史时期该民族的发展情况。因此,民族文物的下限可适当放宽。各馆可以根据自己情况进行设定。这里不做重点讨论。
3、民族文物的范畴十分广泛,根据我国民族分布和民族文物状况,民族文物征集范围应包括汉民族在内的五十六个民族文物。根据功能大体可以分为:政治军事、生产用具、生活用品、交通工具、人生礼俗、宗教信仰、科学技术、文化艺术、体育竞技等方面,其中包括不可移动的文物,如各民族传统民居、宗教性质的建筑物、寨门、井亭、铁索桥等。
二、民族文物征集的原则
(一)、明确文物征集的目的
1、文物征集要从博物馆的性质出发。不同性质的博物馆应收藏不同性质的藏品,因而也就有不同的征集对象和范围。博物馆应根据自身定位,有针对性地制定文物征集的短、中、长期计划,以构建符合博物馆性质的藏品体系。作为民族类博物馆,主要征集对象就是民族文物。
2、要从保护民族文化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的实际出发。民族文物是各民族自古以来遗留下来的物质文化资料。各民族无论大小,都有着悠久历史,并有着丰富的生产、生活经验,有反映本民族特点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民族文物不仅纪录了各民族的历史,更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2]
20世纪70年代以前,民族文化变化甚小,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民族文物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能反映民族文化特点的民族文物正在快速消失。同时,随着民族文物升值潜力的显现,许多民间资本开始流入民族文物市场。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至今,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专门从事民族文物买卖的商贩,他们深入民族地区甚至是扫荡式收购,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许多珍贵的民族文物流入西方及日本等发达国家。加上我国目前对民族文物还缺乏统一的认识,没有一部针对民族文物保护的全国性法律法规,而一般文物保护法对民族文物的可操作性不强。由此造成民族文物的流失。
在这种情况下,加快对民族文物征集和保护更是民族博物馆迫在眉睫的重要任务。在文物征集中,对于几近消失的珍贵民族文物应首先考虑,以避免这些珍贵文物湮没损失。
3、要从陈列展览的需要出发。国家实施免费开放后,作为公益性文化事业单位的博物馆所担负的重要社会职能之一就是要通过陈列展览、宣传教育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不断地补充藏品,不断更新和充实陈列内容,提高陈列水平。因而就要求文物征集必须从陈列的需要出发,做到有的放矢。
(二)、注重文物征集的系统性、完整性、成套性和代表性。
文物征集不是临时或短期突击性的任务,而是一个长期、经常性的工作。如果一个博物馆停止了文物征集,那就成了一潭无源的死水,必然会失去生机和活力。即使一个馆在建成后,仍需不断地补充新的藏品,才能保证博物馆正常业务的开展和水平的提高。
有些博物馆在征集时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和随意性,这样不仅造成了藏品的重复和资源的浪费,而且亟需征集和保护的文物最后却因经费问题没能征集到。所以在文物征集时应充分考虑到文物的系统性、成套性、完整性和代表性。
⑴、系统性
民族文物的征集无非两条线索:一条是历史的纵线;从这一角度出发,征集对象就应该包括能反映某一民族或该民族某一方面(如政治军事、生产生活、社会制度、风俗习惯、艺术、宗教信仰等)在社会各历史发展阶段的各种代表性实物或文献。如苗族的翻地农具很多,有尖木棒、木插橇、脚踏犁和牛拉犁,它们是在不同历史时期使用的,分别是火耕、耜耕和犁耕的代表性农具。[3]经过系统的征集后,在陈列或研究时就能给人一种清晰的历史脉络。
另一条则是空间的横线。从这一角度出发,主要征集对象指同一历史时期不同民族或某一民族不同支系在某一方面的不同的民族文物。从而便于对各民族进行比较研究,在陈列时也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例如同是织锦,侗族的织锦多采用通经通纬,双面起花,且多为素锦,给人以素雅大气之感;而壮锦多采用通经断纬,单面起花,且多为彩锦,色彩艳丽。都具有非常典型的民族特征。
纵的是历史,横的是现实,两者兼而有之从而构成纵横交错的时空脉络,这样才能对某个民族或社会形成全面的认识和了解。
⑵、完整性
文物征集的重点应放在本馆藏品的空白和薄弱环节,以尽可能地填补空缺。例如广西民族博物馆馆藏主要以广西少数民族为主,然而由于历史原因,很多民族属于跨省或跨境民族,要全面反映这些民族文化,就必须突破地域的限制开展征集。如瑶族主要分布在广西,但在周边省份或国家如广东、湖南、云南及东南亚、美国等均有分布,要全面、完整地反映瑶族文化就必须有计划地填补这些地区的馆藏空白。
⑶、成套性
民族文物具有一般文物的特点,但也有别于一般文物。一般文物如考古遗物、历史文物等由于其埋藏在地下或由于年代久远,大多残缺不全;而民族文物多属近现代文物,许多仍在使用。这是民族文物相对一般文物所具有的优势。因此在征集民族文物的过程中应充分考虑成套性。例如一套完整的金秀盘瑶妇女服饰就应该包括头巾、上衣、披肩、胸饰、裤子、围腰和银饰等几个方面的内容。缺少一项,这套文物就不完整,其文物价值就会大大降低。对于文物的提用和研究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同时还应该考虑某一民族在不同时间、场合、年龄、身份等所使用的不同文物的征集。例如同一民族的夏装和冬装,普通装和盛大节日的着装、已婚和未婚着装就有很大的区别。这些都是征集民族文物时应该充分考虑的。
⑷、代表性
博物馆藏品的丰富与否主要不在于藏品数量的增加,而应着重藏品质量的提高和品种的丰富。[4]在征集经费有限的情况下,文物的代表性就显得尤为重要。历史上,由于民族艺人或工匠个人所掌握的工艺技法、熟练程度、领悟力的不同,必然导致文物的艺术性、品相和价值等存在很大的差异,因此在征集过程中,鉴选品相好、艺术价值高和代表性的民族文物就很重要。
(三)、民族文物的征集必须以研究为前提;
我国地大物博,有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各民族聚居区的地理环境、气候、自然条件的区域性差异非常大,导致民族文物分布的地域性、差异性均很强。不同经济文化类型组的民族在物质、精神文化千差万别、丰富多彩。以服饰为例,如赫哲族的鱼皮衣、满族的旗袍、侗族的亮布、黎族的树皮衣,在材质、款式、制作工艺等方面就有着很大的不同。
即使是同一民族,不同支系,由于历史上的迁徙,民族间往来、融合,也导致他们在物质、精神文化上有着很大的不同。例如同是瑶族,盘瑶、花篮瑶、坳瑶、尖头瑶、蓝靛瑶、布努瑶等在服饰、习俗等方面就存在很大的不同。
因此,作为民族文物工作者,在征集前,必须对当地民族发展史、支系与周边民族的关系、文物的分布做到心中有数,制定完整详实的征集计划,这样才能有重点、有针对性地开展征集工作。
三、民族文物征集的实施
民族文物的征集具有很强的理论性、实践性和专业性。很多博物馆通常由保管部或典藏部、基础工作部负责实施。这些部门往往具备大部制的职能,集研究、征集、展览于一体,这样便于工作的开展,也符合征集为研究、展览服务的宗旨。
文物征集通常分为基础性征集和结合展览的临时性征集两大类。
(一)、基础性征集。
根据博物馆性质、功能定位及建设、发展的需要,制定短、中、长期征集计划。短期计划一般是一年。中期计划一般为五年。长期计划为十年以上。针对博物馆定位,树立整体目标,构建藏品体系。基础性征集又可分为以下几种形式:
1、根据地域开展的征集:包括三种开展形式:①以板块进行划分,如西北、东北、西南、华南等;②以省份进行划分,如广西、海南、云南、湖南、贵州、新疆等;③以民族聚居区进行划分,如大瑶山地区、左右江流域、凉山地区、湘黔贵三省侗族文化圈等等。这种征集方式给人清晰的空间地理概念,能通过一次或多次的征集将区域内的主体民族进行全面的征集,整体上可以节省征集时间和成本。
2、根据民族开展的征集:通常是结合专题性的展览或研究开展的单一民族、有针对性的征集。这种征集项目的民族性、方向性、研究性都比较强。如苗族、瑶族、壮族、蒙古族等,这也就需要征集者对该民族的历史、支系、分布、发展等情况非常熟悉。
3、结合课题研究成系列地开展征集工作。这种征集突出专题性、系统性和研究性。通常是以文物功能划分开展的征集,如织锦、背带、银饰、服饰、农具等调查及征集。这种征集便于进行民族间跨文化的比较研究,同时能取得征集和研究的双重成果。例如广西民族博物馆结合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民族村寨调查项目开展征集的同时,出版了《广西民族村寨调查》;结合广西近代建筑调查开展征集的同时,出版了《广西近代百年建筑》等。
(二)、结合展览开展的临时性征集。
这种征集具有目的性、临时性强的特征。通常是在熟悉馆藏的前提下,根据展览大纲所需展品清单开展有针对性的征集。
四、民族文物征集的途径:
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文物意识的提高,加上艺术品拍卖市场的火爆和电视媒体鉴宝类节目的炒作,许多民族文物开始流失。为保护抢救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博物馆除了加大资金投入和开展实地征集外,还应积极寻求多种途径、多种渠道开展征集。
(一)、调拨、接收:
这种征集方式通常是政府行为,带有行政色彩。《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第三十九条:“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可以调拨全国的国有馆藏文物。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门可以调拨本行政区域内其主管的国有文物收藏单位馆藏文物”。这种方式最为直接,而且量大。如广西民族博物馆于2007年接收了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调拨的各类民族民俗文物5200余件(套);2008年接收了广西文物商店调拨的各类民族文物近600件(套)。这些构成了广西民族博物馆早期藏品的基础。
(二)实地调查征集:
1、结合田野调查、深入民族村寨开展征集。
这是民族文物最主要的征集方式。它要求征集者必须具备民族学田野调查的基本素质,知识视野应尽量开阔,对民族学、社会学、历史学、心理学及自然科学都要有所涉猎,同时掌握多种技能,如记录、录音、摄影、测量、绘图等。还要善于沟通,做好吃苦的准备。
为使征集工作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应做到:首先在征集前查找相关资料,如地方志、民族志及相关书籍、文章。对当地情况、民族分布、文化等做到心中有数。其次在征集过程中应联系好三类人群:1、民族专家、学者。他们有着渊博的学识,甚至很多就属于本民族。他们长期从事理论和实践研究,对民族历史、发展、物质和精神文化等非常熟悉,可以给予很多指导性意见,从而进一步明确哪些是代表性民族文物,哪些需要补充征集等。2、当地博物馆或文管所。一方面他们长期在基层工作,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对民族分布、民族关系、习俗、文物情况最为熟悉、了解,可以给予我们方向性指导;一方面他们跟村民非常熟悉,便于打开工作局面。大多数情况下,村民对陌生人往往存有戒心,珍贵文物不轻易示人,有了当地博物馆同志的联系,能给征集工作带来很多便利。如广西民族博物馆在海南民族博物馆、黔东南州民族博物馆、湘西自治州博物馆同志的带领下,征集到海南清代三连幅鲤鱼跃龙门龙被、贵州剑河苗族锡锈衣和民国土家族嫁衣,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民族文物。如果缺少他们的指引,我们只能空手而归。3、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们是民族文化的继承者和优秀代表,从品相、款式、工艺技法、民族特征等各方面都能作为该民族的代表。这样能大大节省时间。
实地田野调查征集的优点是:1、可以根据展览、研究的需要,进行相关附属信息的采集,如村寨、节庆、服饰穿戴、民居建筑、礼仪等各方面的照片、录音录影资料等,这些作为文物的辅助材料,能进一步丰富馆藏,充实陈列内容。2、可以确保所征集的藏品信息详实可靠;3、可以根据实际进行灵活的调整;4、由于是征集者亲自参与的征集,他们熟悉藏品征集的来龙去脉和相关信息,这样便于今后藏品的建档立账;5、积累田野调查经验,为今后民族文物的鉴定、挑选、征集等打下基础。缺点是:实地田野征集需要花费一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同时在征集对象上会与当地博物馆存在重叠、冲突的地方,这就需要我们妥善处理好两者的关系。
2、古玩市场和藏家;
随着人们对于民族文物价值的认识,大量民族文物也开始出现在古玩市场、交易市场或集中在藏家的手中。如贵州凯里金湖市场、桂林古玩市场、湖南王村、永州古玩街等。民间藏家一方面介入民族文物时间比较早,多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收集。很多村民因为看病、小孩上学等原因将家传几代的民族服饰、银饰、织锦、家具等廉价出售。而当时很多县(市)级博物馆一年经费只有几千块,维持运营都非常困难,更谈不上文物征集;一方面民间藏家在征集方式上非常灵活,没有复杂的征集手续。早期他们深入民族村寨,用市场上的新布或新衣服跟村民换取所谓的“破烂”。这样大量民族文物就集中在少数藏家或国外藏家手中。例如,我们在湘西调查土家织锦时发现,大量早期土家织锦集中在少数藏家手中,很多纹样已经失传,甚至织锦传承人都必须从他们手中购买样品以仿制。
因此定期或不定期去古玩市场征集应该是征集部门常态化工作的一部分。同时与藏家建立良好的关系,一方面可以通过他们征集大量有价值的文物,一方面他们可以提供很多有价值的线索。实践证明,这种征集方式能大大节省成本,而且高效,不失为一条征集的捷径。
当然这种方式也存在不少问题:1、由于民族文物在藏家手中可能已经多次易主,其信息准确性就存在一定的问题;这就需要我们具备丰富的田野经验加以辨别;2、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很多古玩市场上出现了仿制、做旧的民族文物。以笔者曾见过的多幅海南龙被为例,由于市场的炒作,龙被的价格已远远超出本身的价值。有的甚至叫价十几万、几十万,由此出现在清末民国的底子上用新的绣线绣成的龙被,再用高锰酸钾做旧,或其中两幅为旧品,另一幅为拼凑的情况,这就需要具备文物鉴定的知识和经验。
3、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
近年来,国家逐步加大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宣传力度,公布了一大批民族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及传承人名录。每年还会举办各种类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如东盟博览会、西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等。这些博览会往往集中了民族民间传承人,他们带来或现场制作的许多东西也不失为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同样具有收藏、研究价值。
(三)、委托征集;
即通过签订征集协议,委托各县市、外省及国外兄弟文博单位开展代理征集的方式。它可以大大节省人力、物力和时间。缺点是缺乏征集的自主性、灵活性。
(四)捐赠;
利用电视、报纸、网站等媒体发布相关征集消息,鼓励民间捐献,或优先出售给民族博物馆收藏。同时发予证书,并在媒体加以宣传,营造社会共同关注民族文化,共同守卫民族精神家园的良好氛围。
(五)、拍卖;
通过拍卖会征集珍贵的民族文物。当然这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和权威的鉴定,应当量力而行。
五、民族文物征集工作中应注意的问题
(一)、文物原始资料的完整性。
文物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文物本身,它还与文物所附属的信息息息相关。民族文物也是如此。一面普通的旗帜很可能上不了级别,甚至可能被划为参考品;而“1933年桂北瑶民起义大纛”(广西民族博物馆藏)由于其特殊的历史价值和意义则被定为一级品。因此在文物征集过程中应充分考虑相关信息的采集,这样才能揭示民族文物的内涵,认识其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
由于民族文物多是近现代的实物,离我们比较近,很容易知道其用途和来龙去脉。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文物征集工作者往往忽视了文物原始资料的填写。而等到文物建档,或陈列、研究,面对成百上千件文物时就会茫然不知所措。因此文物征集时做好原始资料的记录,不仅方便文物的建档,更为今后文物的提取和研究打下坚实的基础。
(二)、重视对近现代、尤其是当代民族文物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征集和保护。
目前,国内对民族文物的还缺乏一个统一的认识。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重古轻今,对少数民族历史文物比较重视,但对近现代、尤其对当代文物则认识不足、重视程度不够。认为这些东西随处可见,随时都可以征集。然而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尤其是近几年,农村变化很大,许多传统工具迅速变成“文物”。已很难找到完整的实物。同样,许多看似司空见惯、平常无奇的物品,也在不知不觉中衰落消失。在社会迅猛发展的今天,对转瞬即逝的民族文物进行抢救是博物馆尤其是民族博物馆迫在眉睫的紧急任务。
2、重有形轻无形,在传统的以实物为基础的建馆理念的指导下,有形文化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而无形文化的保护则被弱化或边缘化,导致博物馆只见有形不见无形的状况。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这些无形文化遗产更容易消失。例如一些民族乐器,随着会制作、会演奏的老艺人的去世而面临失传。即使文物本身保存下来,也只是一件“死”的没有生机的“出土文物”。重视和加大无形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已然成为世界博物馆界的共识。
(三)、学习少数民族政策、尊重少数民族习惯。
我国各民族都有着自己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这就要求在征集前对民族政策、禁忌、信仰、习俗进行充分的学习、了解。例如在宗教、祭祀场所如佛教寺庙、回族的清真寺、侗族的萨堂内就不要大声喧哗,未经许可最好不要拍照,其次不做有损民族团结的事。最后,应充分尊重少数民族意愿,切不可强买强卖。很多民族都有老人去世时,要将其生前使用的服饰、被面、用具等烧掉或陪葬的习俗。侗族、苗族、瑶族、壮族等民族小孩背带象征着灵魂,这些都不会轻易出售。另外,在征集工作中,随身带有烟或糖果对打开工作局面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共同创造了悠久的历史,也留下了丰富的民族文化遗产。在民族文物保护法尚未健全,民族文物的界定、分类、定级等尚未统一的情况下,作为民族类博物馆以保护民族文化遗产为己任,应该自觉加大对民族文物的征集和保护力度,同时对在民族文物征集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应尽量避免,对已经出现的问题进行及时的纠正。这样才能使民族文化得以更好的传承。
注释:
[1]《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页105,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第1版。
[2]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00年11月第1版。
[3]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00年11月第1版。
[4]王宏钧:《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页139。
作者:田宇 广西民族博物馆 530028
摘要:讲解是博物馆工作中最直接、最有效的教育手段,亦是博物馆学最为关注的内容之一。本文从讲解工作的特点、讲解员的造型艺术、讲解语言艺术、讲解方式方法等方面入手,探索博物馆讲解艺术。
关键词:民族学博物馆 讲解 艺术
近年来,博物馆作为社会文化教育机构,其教育职能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许多博物馆在互联网上打出公开招聘志愿者、讲解员的公告,这一行动立即引来众多有志青年。一时间,“讲解员”成为互联网上点击率较高的词语之一。如此众多的不同民族、不同职业、不同背景的人投入到讲解事业中来,对我国博物馆讲解工作起到了推动作用。但是,想讲得好不易,需要从实践中不断地总结和探索。
一、讲解工作及其艺术特点
讲解工作是以博物馆陈列品为依据,由讲解人员进行提炼、选择,运用语言艺术、讲解技巧和真挚的感情,直接向观众有针对性地传播知识和信息的一种教育活动[1]。因此,讲解工作应该包括讲解技能和讲解艺术两大部分。
讲解技能是讲解员必须掌握的,且与陈列展览内容直接相关的基本知识技能,包括对讲解词的熟练程度、对陈列展览设计的理解程度等。而讲解艺术则是在此基础上的精益求精、锦上添花。如果说讲解员掌握了讲解技能,仅仅是做完讲解任务而已,那么只有当讲解员具备了讲解艺术的时候,他才能做好这项工作。一个讲解员的讲解只是完成接待任务,那么他的讲解不会给观众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你的工作职责,理所当然。相反,如果讲解员的讲解抑扬顿挫、充满激情,令人意想不到的话,就会使观众产生共鸣,对讲解内容记忆深刻,长久不忘。这正是一名优秀讲解员所追求的,所希望产生的最佳讲解效果,也正是讲解艺术重要所在。
博物馆作为一种事物的运动形式,可以说自始至终是围绕着“物”进行的[2]。同样,离开了实物的讲解不能称其为博物馆的讲解,只不过是文物、标本的介绍罢了。博物馆讲解工作必须通过实物向观众传播科学文化知识,服务于观众。这就要求讲解员在讲解过程中要注意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讲解员并不是观众最终要欣赏的对象,观众要观看的是陈列品,而不是讲解员本人,讲解员不可以哗众取宠,本末倒置,过度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讲解的中心不能离开文物、标本太远,不能脱离陈列一味发挥,选用的故事要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而不能喧宾夺主,甚至把讲解变成故事会或者讲评书等。民族学博物馆的讲解就要以民族学文物为基础,还原这些文物展品曾经生存的文化情景和历史源流。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里陈列着一件畲族女装,讲解员在讲到这件文物时,除了介绍服装的面料、刺绣等工艺外,常常会根据观众的听取情况,临时加上一段关于畲族三公主凤凰装的故事,来增强趣味性,加深观众对这件畲族传统女服凤凰装的理解。这样的讲解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但是,讲解员在故事的使用上要格外小心,穿插得过多或者不当,会适得其反,“让文物说话”才是讲解的最高艺术。
博物馆讲解是以观众的接受能力为前提,通过互动式的双向交流完成的。这就要求讲解员以平等的思想、知识和情感交流,关注、研究不同观众的艺术接受能力、知识水平、风俗习惯,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因时而异,给予不同的讲解方式、方法和风格,唤醒观众心灵深处对艺术魅力的共振,激发他们的审美创造力,构建文物标本和观众之间交流的桥梁,使得文物标本、讲解员和观众三者之间达到和谐的境界。例如:下面一段文字记录了某博物馆讲解员在介绍清代满族八蟒袍时的情形:
“下面我们看到的是一件清代满族的官服。一般啊,蟒袍三品以上绣九蟒,四至六品绣八蟒,七品以下绣五蟒。大家数一数,我们这件是几蟒啊?”讲解员通过这样的设问,让观众们都跃跃欲试,有的说五蟒,有的说是九蟒,有的眼尖看到说明牌上写的八蟒,就说:“牌上写着呢——八蟒”,大家相视一笑,讲解员接着问:“八蟒,那你说说哪八蟒?”这下问住了他,他只有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您来吧。”讲解员抓住主动权之后,就一一指出八蟒的具体位置。
这样的讲解不仅得到了观众的信任,也搭建了与观众沟通的桥梁,营造了和谐的气氛,引起了观众心灵的共鸣。
讲解艺术还具有灵活性特点,这就要求讲解员因时制宜、因人而异、因地制宜。观众的背景不同,讲解的时间不同,讲解的内容、重点也就不同。灵活的讲解在于触景生情、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民族学博物馆的观众除了普通观众外,可能还会有民族学专业的专家学者或者某一族群的观众。面对这么多层次的观众,讲解员须做到灵活处理,逐渐形成几套独特的讲解风格。
二、造型艺术与讲解员的姿态、着装、美容
讲解员在对观众进行讲解时,观众欣赏的是讲解员与文物、标本一同构成的一个整体,既有对文物、标本价值的赏析,又有对讲解员的文化修养、服饰、仪表、行为方式的品味。一名讲解员端庄的面容,得体的着装,健美的体态,本身就给观众一种美的感受。因此,讲解员的姿态、着装、美容等造型艺术也是讲解艺术的研究内容之一。
造型美不仅是生理方面的条件,如:身高、长相等,还有精神素养方面的因素,如:气质、风度等,是对讲解员生理和精神面貌的综合要求。具体包括以下四个方面:⑴五官端正,眉目清秀;⑵身材苗条,四肢协调,女性身高1.60米以上,男性1.70米以上;⑶衣饰穿戴整洁大方,不庸俗,不赶时髦,以端庄雅致为标准;⑷气质风度较佳,行为举止庄重典雅,不卑不亢[3]。
讲解员想要通过讲解给观众带来文化的熏陶、美的享受和休闲的愉悦感,自己就要有良好的文化素质和昂扬的精神面貌。因而讲解员应该注意保持得体的姿态,抬头、挺胸、收腹,不要弯腰驼背。在给观众讲解的时候,要面对观众或是半侧身讲解,不要背对观众。端庄、得体的姿态,靠的是讲解员自身气质,故作姿态是得不到观众的好感的。
人类的服装、美容,除了有遮羞蔽体、掩饰保护等实用之外,更被人类赋予了精神功能,使之成为人类心灵的外化表现。服饰的美感,不单纯在于款式的新颖、色彩和构图的绚丽,还要与着装人的体形、气质及活动环境和谐,是实用功能与美感的统一。参观博物馆的观众通过讲解员的讲解来感受文物美,因而讲解员的着装、美容应与文物、标本美相辅相成,这样才能对讲解艺术的实现起到积极的作用。讲解员的着装、美容,既是对文物、标本美的点缀与延伸,又是博物馆社会形象的表征。具体来说讲解应做到以下三个和谐:
1、着装与美容的和谐。一名讲解员接待观众时,穿着整齐的服装,梳着时尚的发型,配以流行的妆束,一股清新之风便会迎面而来,给观众一种美的享受。倘若服装、发型与化妆之间不协调,就会破坏整体的美感,因而着装与美容要达到整体的和谐。
2、着装、美容与人的和谐。服装的款式、色彩、质地、装饰物等要素之间的搭配应有统一的风格,同时还须与穿它的人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化妆也是一样,我们在一个面无表情的模具上,是看不出它是否有生机的。只有在活动的讲解员脸上,才能看出是否具有活力与美感。
3、着装、美容与博物馆的和谐。讲解员的讲解是在博物馆的特定环境中进行的,因而讲解员的着装、美容应该和博物馆展厅等具体环境和谐一致。一方面,讲解员的着装、美容要与博物馆展出的文物、标本本身相协调,不能过分突出,抢了文物的眼;另一方面,讲解员的着装、美容要与博物馆建筑、陈列设计等具体情景相和谐,着装、美容不要破坏这种情景,既要审美又要实用功能。
民族学博物馆讲解员的着装与美容,可以是着正装、化淡妆,当然也可以是着某一民族的传统服装、化这一民族的传统妆容。总之,讲解员的着装、美容与造型艺术要兼顾“三个和谐”,同时注意自身修养,才能够在观众面前塑造出良好的形象。然而,给观众留下良好的印象,只是做好讲解工作的第一步,还要在讲解语言、讲解方式方法等方面加强,使得内外两方面达到和谐统一。
三、讲解语言艺术
讲解员是运用语言向观众讲解博物馆陈列展览的,人们常说:“讲解员是靠语言吃饭的。”因此,熟练掌握讲解语言艺术是讲解员必备的基础技能。讲解的语言既有有声语言,又有手势、表情等无声语言(身体语言),两者结合则构成了讲解语言艺术的特征。
(一)有声语言艺术
讲解员要使用标准普通话讲解。普通话以北京方言为基础,是我国使用范围最为广泛的一种语言,民国时期即被定为官方语言,可以说普通话是当今中国绝大多数老百姓都能听得懂的语言。因此,普通话都是讲解员进行讲解的工作语言,是每一个讲解员必须掌握的基本功。简单地说,要注意以下几点:⑴注意多音字与同音字,普通话中有大量的多音字与同音字,讲解员平时要格外注意,经常查字典,读准确;⑵注意音变,普通话的音节与音节、音素与音素、声调与声调,由于互相影响,会出现音变现象[4],音变主要有儿话与变调等。普通话有着无以伦比的音韵之美,只有苦练基本功,熟练地驾驭它,讲解员才能将历史画卷有声有色地展示给观众,给人以启迪和享受[5]。
讲解员应正确掌握和运用语调、重音、节奏、呼吸发声和吐字归音,并将他们有机结合,为取得最佳讲解效果而采取的表达方式[6]。
每一个讲解员对博物馆陈列设计的理解都是不同的,讲解员根据自己的理解程度,通过不同的语气和声调,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这就形成了讲解语言艺术中多种多样的语调艺术。常见的语调主要有平调、升调、降调和波浪调四种,讲解员在掌握这四种语调时,应该结合本馆实际,揣摩讲解词,准确判断并恰当使用讲解语调:①平调,这种语调语气比较平稳,没有声音明显的高低变化,多用于叙述或者说明,是讲解员大多数情况下使用的语调;②升调,语调由低逐渐抬高,一般用于设问、反问、感叹等有一定的感情色彩,情绪比较激昂的语句中。通过语调的变化,达到引起观众注意的效果;③降调,语调由高到底,用于庄重、肯定、请求等语句中;④波浪调,就是语调如波浪一样,或先升后降,或先降后升。多用于幽默、怀疑、话外有话或正话反说等场景。上述四种方法,一般情况下都是综合运用的,只有在实践中不断使用,积累经验,才能用起来得心应手。
讲解重音,其实就是指在一句话中为了强调、突出重点,而把某些词读得很重,能够加深观众印象,达到良好的讲解效果。讲解重音运用方法有:增强音量(声音强度)以强调语意,增强声音力度以突出语意,夸大音调值以取得强调重音效果三种[7]。
讲解员讲解时,语速形成高低缓急、快慢强弱的节奏感,深刻地体现了讲解的艺术感、韵律感。讲解节奏的确定首先应该从陈列的内容考虑,其次是观众的构成。陈列的内容,是讲解内容的核心,因而讲解时语速的快慢、语言的韵律,必须遵循陈列内容和讲解内容所设定的情景,急缓高低保持一致性。同时,我们讲解的对象是博物馆观众,观众的接受能力(年龄、兴趣影响着接受能力)、参观时间也决定着讲解员讲解的节奏快慢强弱。
语言是交流的工具,也是情感的纽带。民族学博物馆的讲解员能使用一两句当地民族的语言,也许是一句问候,也能拉近讲解员同观众的距离。
(二)无声语言
讲解员与观众的交流除了有声语言外,还有无声语言(身体语言)。无声语言包括讲解员的眼神、手势等。手势、眼神等动作、表情,也可以说是讲解员的造型,但是它们更多的含有语言的性质,可以为讲解员表情达意。
手势可以帮助讲解员传达某些信息,给观众以导向,弥补了有声语言的不足,加深了观众的理解。手势的运用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必须伴随着讲解员的有声语言,自然恰当地指向文物、展品,讲有所指,讲哪指哪。指向文物、展品时,要注意指的位置应该在文物、展品的一角,防止手指遮挡住观众视线。此外,在很多博物馆里,已经开始使用指示灯代替纯手势来进行讲解。这种指示灯能够透过玻璃,更为准确地指在文物、展品上,对讲解效果大有好处。但是要注意的是,防止光线对文物的损害。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对人们沟通交流,表情达意有着很深影响。初次与观众见面时,眼睛应该是热情、诚恳的;讲解过程中,眼睛不要左顾右看,分散观众注意力,应该积极配合讲解。面部表情也是要配合讲解工作,不要过分夸张,自然、得体,使得有声语言与无声的表情紧密切合[8] 。
四、讲解方式、方法
讲解工作是讲解员与观众通过语言而发生的情感与心灵的交流,这种交流由双方共同的心理状态所决定。因此,讲解员应随时随地观察体味不同观众的心理特征与心灵所需,并结合自己的特点,总结、归纳并选用不同的讲解方式、方法,以丰富自己的讲解艺术,更好地为观众服务[9]。
讲解方式是由文物标本、陈列、讲解员和观众四个要素及其相互关系决定的,具有不同模式的讲解途径与手段。而讲解方法是为了完成讲解而采用的手段与途径,比讲解方式更具有随意性。例如,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宗教文化厅讲解员在讲到藏传佛教的转经筒时,总会让观众试着转动展厅内陈列的两个大转经筒,并结合讲解转经筒上的八宝纹饰、六字真言,让观众通过手动、耳听,这种与观众互动的做法,能够调动起观众的兴趣,但只是讲解过程中的一个插曲,还构不成一种规律性的模式,只是讲解的一个方法。因此,讲解方式比讲解方法带有更多的规范性质,是一种模式化的方法。
讲解方式按照讲解媒介的不同,讲解语言的不同,讲解内容的不同划分不同的种类。按讲解媒介分,讲解可以分为人工讲解、录音讲解和电视讲解三种:人工讲解就是由讲解员直接面对观众的讲解;录音讲解主要通过现代技术手段,统一录制好讲解,随着声光同步控制,随着观众的参观播放;电视讲解就是在录影厅内循环播放的声像讲解,它的好处是有图像,形象生动。按讲解语言形式分,同时兼顾讲解对象,讲解可分为交谈式、讲演式和课堂教学式三种:⑴交谈式讲解就是讲解员与观众双方通过交谈的方式,完成博物馆陈列全程的接待任务,观众在听的过程中,结合讲解员的讲解,会对文物、标本产生一些观点、问题,观众提问,讲解员解答,就形成了讲、听双方的交谈,当然,讲解员也可以设置一些问题,让观众回答,讲解员最后再作以总结、点评,但讲解员仍要掌握交谈的主动权,即便是交谈也要以讲解员的“讲”为主,否则就真的是交谈而不是讲解了;⑵讲演式讲解,这种讲解方式类似于讲演,煽情性很强,观点鲜明,语言连贯,一气呵成,主要适用于人数较多的观众,或者是革命、纪念类文物陈列展览使用;⑶课堂教学式讲解,这种讲解类似于教师课堂讲课,观众与讲解员单纯是听讲的关系,这种方式的讲解适用面比较窄,一般仅适用于为学习某方面知识专程前来的观众,特别是学生,因此,这种方式讲解,对文物展品的文化内涵揭示上要有专业深度。按讲解内容分,讲解方式分为:全景式讲解、总介绍式两种:⑴全景式讲解是讲解员在观众参观过程中全程跟随,引导观众参观,并按照陈列顺序进行讲解;⑵总介绍式讲解是在观众参观之前,先总体介绍博物馆陈列的内容,概括文物标本的主题思想并激发观众参观兴趣,使观众对展品有一个总体印象,主要适合于人数较多参观时间较短的团体观众。
就大多数观众而言,由于参观时间有限,而与展览、展品有关的信息量又非常大,讲解员不可能把所知道的内容全部讲出来,要学会适度取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因人施讲”(或者以人为本)[10]。“因人施讲”,是目前博物馆普遍采用的讲解方法,就是要用什么样的语言,讲什么样的内容,都要依照观众是什么样的人。“因人施讲”表面上很难判断观众的类型,其实,我的实践工作告诉我: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通过几分钟的讲解,我就可以从观众的表情、动作来判断他是否在认真听我的讲解,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即所谓“察言观色”[11]。通过察言观色,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这样就比较容易了。
五、结语
综上所述,博物馆讲解艺术是实物性、互动性与灵活性的统一,讲解员的讲解应该服从于这三个特点,讲解员也应该善于将这些特点巧妙地运用到工作中,不断提高讲解水平。在博物馆里,观众欣赏文物的同时,也在欣赏讲解员。讲解员的姿态、着装、美容等造型美感,就融入到博物馆整体艺术表现中。讲解员应该熟练地掌握语言艺术,讲解语言艺术包括有声语言和无声(身体)语言。讲解员的讲解,不是依讲解员的兴致,随意讲解,而是要按照一定讲解方式方法进行的。
当然,讲解员的阅历、性格、教育程度、修养气质等背景不同,在讲解实践过程中,对文物展品、对讲解方式方法的理解也不同,逐渐会形成适合自己的讲解风格。要形成自己的风格,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是长期积淀于讲解员的实践之中,形成一种持久的,较为稳定的习惯性行为。这种风格的形成,需要讲解员勤学苦练,不断琢磨,在追求个性化的同时,做到讲解风格的大同小异。
注释:
[1]国家文物局:《博物馆群众教育工作》,文物出版社,1993年,第49页。
[2]王宏钧:《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43页。
[3]马青云、贾志强、杨维中:《讲解艺术论》,西北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52页.
[4]国家文物局:《博物馆群众教育工作》,文物出版社,1993年,第65页。
[5]尚晏芝:《浅谈博物馆讲解员的语言技能》,《中国文物报》2005年12月23日第6版。
[6]范新平、史进平:《讲解员应研究些什么》,《中国文物报》2005年9月2日第6版。
[7]国家文物局:《博物馆群众教育工作》,文物出版社,1993年,第61页。
[8]国家文物局:《博物馆群众教育工作》,文物出版社,1993年,第69页。
[9]马青云、贾志强、杨维中:《讲解艺术论》,西北大学出版社,1994年,128页。
[10]黄琛:《讲解中容易被忽视的几个问题》,《中国文物报》2005年11月11日第6版;胡萍:《民族博物馆讲解工作探析》,《中国文物报》2005年04月15日第006版。
[11]唐琳:《“察言观色”在讲解艺术中的作用》,《中国文物报》2006年2月17日第6版。
作者:温科学 辽宁省博物馆 文博馆员 沈阳 110013 研究方向:博物馆学、民族考古学及辽金元明清历史文物。
摘要:博物馆以开发民族文化产品为基石、支撑和依托,最终汇聚成文化产业。本文试从民族博物馆文化产品开发的意义、实践和存在的相关问题、初步的解决办法来讨论民族博物馆产业开发这一命题。
关键词:民族博物馆文化产品 文化产业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文化产品”下有这样一个定义:一般是指传播思想、符号和生活方式的消费品,它能够提供信息和娱乐,进而形成群体认同并影响文化行为。从这一定义可以看出:“文化产品”首先是一种消费品,既然是消费品那么必须通过流通才能获取。博物馆的文化产品主要指的是以博物馆资源为依托,通过生产、流通、交换、消费等相关环节来实现价值的一切产物。这是一个广义的定义。除此之外,在博物馆行业内还有着一个狭义的定义:博物馆文化产品是指博物馆依托自身的文化资源为社会提供的服务,它主要通过物的形式使公众在参观博物馆的同时,从博物馆带走可供回味的纪念物,满足公众“把博物馆带回家的愿望”[1]。从这里可以知道,博物馆文化产品在博物馆服务与公众需求之间处于内外衔接的中心环节,是博物馆社会服务功能的重要体现,是博物馆社会作用的延续和社会效益的放大。
文化产业作为文化和经济相结合的产物,是近年来兴起的朝阳产业。这一词汇由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与霍克海默于1947年首次提出[2]。文化产业从一诞生起就显示出了极强的生命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文化产业是“按照工业标准生产、再生产、存储以及分配文化产品和服务的一系列活动,采取经济战略,其目标是追求经济利益而不是单纯为了促进文化发展。”我国学术界较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文化产业是从事文化产品的生产、流通和提供文化服务的经营活动的行业总称,其特征是以产业化手段来发展文化事业,以文化为资源来进行生产,向社会提供文化产品和服务,目的是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文化产业在当今世界的飞速发展深刻地改变了传统的生产方式和产业结构。作为生产要素的文化已无处不在地影响着经济和社会的进程。
广西民族文化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文化的组成部分,它与其他部分有着许多相通的共性,并具备中华民族文化的总体特征和基本内涵。然而广西民族文化又有着自己的独特价值,丰富了中华文化的内涵。我们从经济社会发展的现代化趋势来看,文化资源是广西最重要、最可宝贵的资源。可以说,广西是一个民族文化资源富矿,而且这些丰富而独特的资源正适应和吻合了现代市场经济和知识经济的特征、要求、方向及趋势,蕴藏着极高的经济价值,我们必须用经济的眼光来审视和梳理我们的文化资源,要站在产业发展的角度来认识历史和自然赋予我们的独特优势。
广西是多民族自治区,除汉族外,境内还居住着壮、瑶、苗、侗、仫佬、毛南、回、京、彝、水、仡佬族等世居民族,此外还有布依、满、黎、蒙古、土家等民族。其中,壮族是全区人口最多的民族,有1600多万人,占全区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左右。广西少数民族在漫长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在开拓祖国南方宝地的同时,也创造了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他们各自的语言、服饰、建筑、生活习惯、风土人情、喜庆节日、民间艺术、工艺特产、民族餐饮等,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其中如壮族杆栏式建筑、苗族吊角楼形成典型的民族建筑景观,众多的民族节日、民族工艺美术、民族饮食等多个领域具有独特的区位优势和民族文化特色。
广西民族博物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的一座民族类专题博物馆。广西民族博物馆是广西第三个自治区级博物馆,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内迄今为止展示面积最大、设施较为齐备的民族文化专题博物馆。馆址位于美丽的邕江江畔、南宁市青秀山风景区内,距离市中心大约10公里。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功能定位是:以广西12个世居民族为主的各民族繁衍生存,融合发展的社会发展物证、文化与艺术遗存、典籍及无形文化遗产及研究成果的调查收集、收藏保护、研究展示和教育宣传的专业性民族文化博物馆。本文拟以广西民族博物馆民族文化产品和产业开发为例展开讨论。
一、民族博物馆为什么要开发文化产品与文化产业
受全球文化产业发展大趋势的影响,文化产业在我国于最近一两年间迅速发展,现今正在逐步被提升为我国的支柱型产业之一。文化产业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载体,是满足人们群众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途径。博物馆文化产品开发除了具有上述意义外,同时还具有自己的特殊含义。其一,博物馆的文化产品开发能更大程度地满足人们的文化生活需要。由于博物馆的产品都具有博物馆自身的特色或者藏品的特色,因此能满足人们把博物馆带回家的希望;其二,博物馆的文化产品开发有助于帮助博物馆自身提高造血功能,是博物馆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其三,博物馆的文化产品具有渗透力和影响力,是博物馆文化和文化遗产有效、重要的展示和传播渠道,是博物馆社会教育、文化服务功能的延伸,同时也延伸了博物馆的文化传播功能。
广西民族博物馆在2010年初设立了产业开发部,其主要任务为:负责设计开发民族特色工艺品、开发代表性藏品的文物复仿制品、配合临时展览设计展陈活动纪念品,开展民族特色文化产品销售工作。
二、广西民族博物馆民族文化产品观众定位和产品类型
民族文化创意产品必须对观众进行定位分析,以便满足不同层次、不同年龄结构、职业的观众群的不同审美要求;在满足以上条件的情况下开发不同类型、具有鲜明广西民族特色的创意文化产品。
1、针对学生人群:由于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心,但普遍经济购买力较低,所以广西民族博物馆开发了广西12个世居民族的卡贴、民族娃手机链、花山壁画文具袋、广西民族博物馆Logo钥匙扣、镜子等一系列民族特色产品,以满足这一年龄层次人群的需要。
2、针对年龄在20至35岁的观众:这一部分观众一般都已进入社会,开始养活自己,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其社会经验和相关知识具有一定的储备量,对时尚性物品需求高并且还有一部分追求个性较为鲜明的物品,且具有一定的购买能力。广西民族博物馆针对这一部分观众,开发有民族娃卡片式U盘、花山时尚手表、时尚围巾等产品。
3、家庭型观众:这一类观众一般是带着孩子,举家前来参观,主要目的是教育培养小孩的认识能力与动手能力的。针对这一特定人群,广西民族博物馆主要开发了体验型产品,专门设置了“玩意坊”以供这一特殊人群进行体验。主要服务形式有剪纸、制陶、绣花等,以满足一个家庭的需求。
4、中老年人群:这些观众一般陪同亲朋好友参观或是自己前来参观,他们普遍具有较好的经济基础,购买力强。这类观众注重欣赏和收藏价值的纪念品,尤其是彰显地方历史文化个性的产品。针对这一类型群体,广西民族博物馆主要开发了文物仿复品,以满足其需求。如合作开发有铜鼓及馆藏铜鼓明信片。铜鼓是我国南方及东南亚地区特有的一种古代文物,它也是我国南方民族具有代表性的历史文物。广西由于铜鼓蕴藏量丰富,种类齐全,铸造和使用铜鼓的历史悠久,被誉为“铜鼓之乡”、“铜鼓大本营”。广西民族博物馆是世界上收藏铜鼓最多、种类最为齐全的博物馆。铜鼓是一种打击乐器,但其用途远远超出一般乐器的范畴。在古代,铜鼓是统治权力的象征,是祭祀、盟会、集会、赏赐、进献、丧葬等场合使用的礼器和重器。广西民族博物馆现合作开发的铜鼓具有一定的收藏和使用价值,故能满足这类人群的需求。
三、广西民族博物馆产品开发现状
广西民族博物馆目前在开发文化产品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主要如下:
1、现开发的部分产品与其他博物馆的产品相比,同质化倾向较重。一般都是钥匙扣、手机链、书签、笔袋等相类似的产品,这样一来,产品的识别化不突出,吸引力不够。
2、品种单一,缺少深层次、高水平、个性鲜明的创意,与其他文化产品的多样性相比,缺乏竞争力。产品和产品之间缺乏联系,难以形成系列,无法吸引二度消费[4]。
3、设计、制作、包装不够精美,与博物馆本身高雅、精致的形象不相称,容易引起低质化的评议。
4、研究藏品、市场、消费者的人员少;营销手段传统化;等待观众购买仍然是主要的销售手段,走出去的少。
5、法律法规及相关政策滞后。目前国家已有关于文化产业发展的相关政策,地方也出台了相关规定,但现有的这些政策和规定中,没有与博物馆文化产业发展相关的条款,更不用说关于博物馆文化产品开发的内容。就目前政策条件下博物馆要开发文化产品和发展文化产业还是比较艰难的。
6、政府投入资金少、使用难。现有政策规定国家拨款只能用于博物馆日常营运和文物保护、征集等,资金不能用于特色文化产品开发和经营,所以没有资金的支持,博物馆文化产品要进行批量开发、销售,都是比较困难的。
四、广西民族博物馆民族特色产品开发的未来方向
1、深度挖掘藏品内涵,具体结合商品外形,打造别具一格的民族特色文化产品。研究藏品是每一个参与开发人员必须做的事情,只有认真地研究好藏品的内涵,才能做出更有文化意义的产品。
2、打造符合博物馆高雅、精致形象的精品。品质是每一件商品的灵魂。更重要的是,博物馆文化商品的品质成为博物馆形象的外在表现。要创造出品质卓越的精神产品,必须做到以人为本,迎合消费者的需求,基于人的需要来开发商品,才能获得市场。了解人们的兴趣点是使开发方向不致偏失的必要条件[3]。
3、建立多元化开发经营体制。单一地靠博物馆自身的财力和人力,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和开发营运需要。通过引进社会力量进行开发设计和销售,进行文化生产和资源与资本的优化组合,共同组成多元的文化生产主体,促进博物馆文化产业多元化格局的形成,这将是未来发展的趋势。[4]
4、加强文化产品开发、营销人才培训。广西民族博物馆现有的开发及营销人员都是从其他部门调配过来的,没有相关产品开发和营销经验,只能逐步在实践中探索,缺乏专业培训学习。所以,立足本馆现实际情况,加强对现有人员进行相关专业的培训是持续发展的必要步骤。
5、希望有关部门出台具有针对性和可操作性的财政、税收、资金使用等相关方面的扶持政策,以便加快博物馆文化产品的开发和推进博物馆文化产业的发展。
参考资料
1、参见《创新文化产品样式 打造名牌特色产品—“博物馆文化产品”研讨会综述》,载《中国文物报》2007年10月26日
2、《启蒙辩证法》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合著
3、《论博物馆文化产业的开发经营》 陈德声
4、《论博物馆文化产业的开发》 元保祥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
作者:谢睿 广西民族博物馆助理馆 南宁 530028。
[摘 要] 随着世界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广泛合作,国际文化交流与合作已经引起各国的普遍重视。博物馆国际交流与合作是我国对外文化交流活动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展示国家形象、提高文化软实力的有效手段。广西在对外文化交流“引进来”、“走出去”的过程中,应抓住“中国—东盟”这一契机,发挥地域优势,充分挖掘地方文化和民族特色,打造民族文化品牌,把地方对外文化交流推向一个新高度,使广西民族文化能够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提升起到积极作用。
[关键词] 文化交流 展览 广西民族文化 博物馆 中国—东盟
一、引言
随着世界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广泛合作,国际文化交流已经引起各国的普遍重视,文化外交逐渐成为政府和人民关注的外交新模式。国际文化交流是增进各国民族之间互相了解、消融隔阂、加强合作的重要手段,也是各国提升国际威望、树立形象、扩大影响的重要途径。文化交流,避开了政治合作中的敏感性和经济合作中的利益之争,它对世界的影响往往比其他方面的影响力更持久、更广泛、更深刻。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积极制定了强有力的政策来促进对外文化的交流,扩大自己的影响。其中,博物馆国际交流与合作是我国对外文化交流活动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展示国家形象、提高文化软实力的有效手段。积极配合国家外交事务和国际间的民间交流活动,开展国际交流与合作,举办和参与对外展览活动,是我国博物馆的一项重要使命。而广西在对外文化交流“引进来”“走出去”的过程中,如何抓住“中国—东盟”这个契机,发挥地域优势,充分挖掘地方文化特色和资源,把地方对外文化交流推向一个新高度,这是本文研究的出发点和意义。
二、我国博物馆对外交流展览的历史与现状
中国文物出国展览工作是随着国家外交活动和文物考古事业的发展而发展的。建国以来至1985年底,我国曾先后在亚大欧美四大洲的24个国家(地区)进行了84批(次)各种规模和类型的展览,接待观众累计达四千多万人次。随着对外开放政策的贯彻执行,文物出国展出次数逐年增加。其中《中国秦代兵马俑展览》、《中国古代文明——华夏瑰宝展览》、《清代宫廷文物展览》等大型展出,尤其饮誉世界。[1]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国已有1000余项文物展览走向了世界,年均赴境外文物展览数量从改革开放之初的不到3项增加到了目前的70项左右,观众逾亿。进入21世纪,我国参与对外文化交流合作的博物馆数量不断增大,交流次数不断增多,规模不断扩大。近几年,全国博物馆赴境外的文物展览每年达80项左右。2007年,经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初审、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全国出入境展览62个;2008年,经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初审、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全国出入境展览68个;2009年,经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初审、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全国出入境展览72个;2010年,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承办展览53个;2011年,经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初审、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全国出入境展览94个;2012年,经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初审、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全国出入境展览73个。[2]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开始有计划地引进国外文物展览,向国内公众推介世界文明。在“中法文化年”、“中意文化年”、“中俄文化年”等系列活动中,两国互办展览正在成为常态,这些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正在成为各种文化活动中的亮点。[3]
三、广西民族博物馆对外交流展览概况
广西民族博物馆是广西第三个自治区级博物馆,2009年正式对外开放,是迄今广西展示面积最大、设施较为齐备的民族文化专题博物馆,以收藏、研究和展示广西12个世居民族的传统文化为主要工作任务,同时兼顾对广西周边省份各民族以及东南亚各民族的文化研究、文物资料收藏和宣传展示。由于地处东盟桥头堡位置,广西民族博物馆还特别注重展示东盟国家的文化,举办了展示中国与东盟十国渊源流长、以中国—东盟博览会继往开来的经济、文化交流与往来的《东盟文化展》。另外,广西民族博物馆一直致力于与东盟国家博物馆间的相互交流和合作,承办了几届中国—东盟博览会的文化论坛和东盟国家博物馆馆长论坛。
自广西民族博物馆建成开放以来,已经多次举办并参与了对外文化展览交流活动。例如,2009年10月引进了“印度尼西亚国家博物馆文物精品展”。2010年8月,组织展品赴新加坡参加“异族风情•大同世界:世界传统服装展”。2011年5月赴台湾参加“广西少数民族艺术节”,举办了“锦绣八桂——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展”。2011年10月,引进了“佛风梵韵——缅甸佛文化展”。2011年4月和9月与印度尼西亚国家博物馆合办了“多彩而独特的民族文化”联展。2012年1月,组织展品赴新加坡参加“春到河畔 醉美广西”迎新春活动。2012年11月赴土库曼斯坦参加中土建交20周年庆祝活动,举办了“锦绣八桂——广西织锦刺绣艺术展”。2013年,引进了美国的“化零为整——21世纪美国拼布作品展”。2013年6月即将赴泰国参加“2013泰国•中国广西文化年——美在广西”文化交流活动,举办“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展”。
本文以下重点介绍作者亲身参与的活动之一——赴台湾“锦绣八桂——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展”。近年来,桂台两地的文化交流活动十分频繁。从2009年开始,广西经贸文化代表团先后三次访台。2010年在广西举办了“情系八桂——两岸文化联谊行”活动,广西丰富多彩的文化给台湾同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促进桂台之间的文化交流合作、加深彼此了解、增进两岸同胞感情,台湾邀请广西赴台举办“广西少数民族艺术节”,由中华文化联谊会、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台北市文化艺术促进协会来共同举办此次活动,活动由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承办,广西民族博物馆负责组织艺术节的重要内容之一“锦绣八桂——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展”。展览共展出展品80件(套)、图片100余张,以广西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尤其是传统服饰、织锦、刺绣、蜡染、乐器等为展示重点,并辅以音像数据内容,全面介绍广西悠久灿烂、独具特色的少数民族文化。同时,展览还配以原生态歌舞、民间传统技艺(织锦、刺绣、蜡染等)现场表演、特色茶宴等(现场打油茶表演、品尝“六堡茶”),鲜活生动地展现出广西少数民族文化的风情万种。展览于2011年5月21日在台北华山创意文化园成功开幕,并于5月29日圆满落幕。
“锦绣八桂——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展”不同于以往的文化歌舞展演,而是以广西民族博物馆馆藏实物和工艺品作为展览的基础,结合广西少数民族民间工艺的展演和教学进行平面、立体互动的展示,展览特点鲜明,主题明确,很好地向台湾人民展示了广西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此次展览活动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由政府牵头,桂台两方密切合作,精心筹备展览。
此次展览由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牵头,文化厅及下属单位各个部门密切配合,提前4个月开始筹备,期间桂台双方的主办单位工作人员多次就展览方案进行了深入交流和研究,对展览的内容结构进行了调整,并对展览提纲作进一步完善,同时根据展览需要补充征集展品,使展览方案得到不断完善,达到最佳效果。根据双方约定,展览形式设计与制作以及展场设施布置交由台湾方面具体负责,广西民族博物馆提供协作;广西民族博物馆则负责展品的包装运输和现场工艺表演的有关准备。双方分工明确,交流频繁。
(二)定位准确,发挥了广西民族文化的特色。
“锦绣八桂——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展”是此次广西少数民族艺术节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切合艺术节的主题,我们重点展出了广西少数民族绚丽多彩的服饰以及织锦、刺绣、蜡染等传统工艺品,并配合音像设备展示广西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遗产、优美的自然风光、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和民族民间工艺制作过程,加上壮锦工艺、绣球工艺、蜡染工艺的现场表演,生动形象、综合立体地展示了广西民族文化。就展览内容而言,既抓住了最具有代表性的优秀民族文化即织绣文化作为重点,又能适当兼顾到广西历史、民族情况、自然地理、风土人情等相关内容;就展览形式而言,做到了动静相辅、亮点突出、特色鲜明。
(三)宣传推介工作到位,展览产生轰动效应。
该展览作为广西少数民族艺术节的一项重要内容,与广西民族歌舞戏曲巡演等活动内容一起,主办方台北市文化艺术促进协会从筹备开始就及时进行了宣传推介,台湾各大媒体提前就进行了关注和报道。台北市主要街道悬挂着广西少数民族艺术节的宣传旗帜,图文并茂的宣传报道也已同时见诸《望报》和《文化快讯》等台湾主流媒体报刊。艺术节开幕前夕,代表团成员还接受了媒体记者采访和电台的专访直播。在艺术节活动期间,又应邀到汉声电台作专题介绍,并且还接受了台湾原住民电视台的采访。通过当地媒体的大力宣传报道,展览活动在台湾产生了轰动效应,参观者络绎不绝,9天时间观众人数达到2万以上,并且受到了台湾民众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
(四)选址恰当,活动面向基层和民众。
本次展览场地位于台北市华山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其位置位于台北车站和光华电子广场之间,属于台北市中心人流集中区,虽然举办展览的场地条件不是太完备,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并且园区文化氛围浓厚,吸引了众多普通民众到场参观。9天的展览时间吸引了逾2万民众,并且都是自发而来,包括普通民众、学生、退休老人、文艺界人士、收藏家、教育工作者等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参观者。
(五)民间工艺的展演与教学成为展览亮点。
壮锦编织工艺、刺绣工艺、蜡染工艺是广西民族工艺文化的精彩之处,为了把静态展示的民族实物鲜活地展现给台湾同胞,我们邀请了宾阳壮锦工艺师、靖西刺绣工艺师、隆林蜡染工艺师分别对壮锦的编织、绣球的制作、蜡染的绘画进行现场展演,这成为本次展览的一大亮点与热点。同时,还安排每天下午2点至6点为工艺教学时间,此举吸引了很多对此感兴趣的台湾观众,许多人提前预约报名学习,并且有很多爱好者数次来到展场进行学习交流。通过这种互动的民间工艺展演与教学,台湾观众切实体验到了广西民族工艺文化的独特魅力,并且加深了两岸同胞的感情。
此次活动的成功举办让我们感受到了文化交流活动的魅力,展览虽然规模不大,但影响却是巨大的。大家不仅相叙乡情,更深的是彼此对共同的民族文化的认同,为两岸民众搭建起相互学习、共同传承中华文化的平台,对进一步加强桂台之间的文化艺术交流、增进两岸民间及青年间文化来往和沟通、推动两岸在文化领域的深层交流与合作打下了良好基础。
四、博物馆对外展览发挥的积极意义
对外文化交流具有先行性,文化的特质之一就是潜移默化,文化往往能够起到政治、经济手段难以达到的作用。从我国文化交流史来看,文化交流活动可以在尚未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中先行一步,可以超越某些敏感的问题,推动正式外交关系的建立。
对外文化交流具有相互性,它表现在交流双方都主动参与、互相合作,双方期望能够增进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另一方面,交流双方希望展示各自的文化,并将国外的文化带回国展示给自己的国民。例如,广西民族博物馆2011年与印度尼西亚国家博物馆合办的“多彩而独特的民族文化”联展,两馆各自挑选了一批文物合为一个展览,分别在两馆巡回展出,使广西和印尼的观众感受到了不同国家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风土人情,很受两地观众的喜爱。
对外文化交流具有长期性,历史上成功的对外文化交流常见于长期的交流项目中。对外文化交流的主要目的也是推动国家和人民之间的长期信任,以维护国家的长远利益。对外文化交流的开支其实也是一种对未来的投资,虽然数量少,但是回报却是巨大的、长期的。例如,广西民族博物馆2009年引进了印度尼西亚国家博物馆的“印度尼西亚文物珍品展”,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并签订了合作备忘录以保证双方未来长期的持续合作。正是在这种长期保持的友谊下,两馆又在2011年合作举办了联展。
博物馆对外交流促进了博物馆事业的进步和发展,有利于我国博物馆学习国外博物馆的先进技术和经验,国际接轨。如2013年广西民族博物馆与美国驻广州总领事馆合作举办了“化零为整——21世纪美国拼布作品展”。在此次展览的合作中,美方的文物包装方式、材料准备、设计理念、陈展方式方法等,让我们受益匪浅。
博物馆对外展览交流有助于其他国家了解中国,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有助于中国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例如我国的民族政策是西方媒体非议的焦点之一,而广西民族博物馆完全可以利用对外展览的机会,向外展示我国少数民族地区人民的真实生活面貌和特有的民族文化。
博物馆对外展览有助于扩大我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影响力,在政治上产生深远的影响,为我国赢得国际尊重。例如,作为“友谊大使”的秦兵马俑,自1976年3月首次走出国门,至今已“出访”过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加过100多个展览,五大洲2000多万参观者受到兵马俑的“友好接待”。外展期间,兵马俑展览在多国引起轰动,在英国还引发了“中国文化热”。
博物馆的对外交流展览能推动我国的旅游事业,对外展览的成功和产生的轰动效应往往能激发海外观众来中国旅游的意愿。如我们在台湾举办展览时,许多台湾观众通过展览对广西各地的民族文化和风景名胜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纷纷表示计划到广西旅游,实地感受广西的民族文化。
五、对外展览与文化交流存在的问题
在广西民族博物馆对外展览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也看到一些存在的问题。
对外展览文化交流的体系不完善,缺乏完备的指导思想和操作性指导。在具体工作中,我们感到缺乏博物馆行业内可供对外交流工作参考的具体措施,更缺少与外交部门、媒体等有关部门的联合推动,缺乏明确的法律法规参考,这些都阻碍了博物馆对外交流能动性的充分发挥。
对外展出的数量还不够多,全国平均每年对外展览交流的数量也就是几十个。虽然近些年,我国对外展览的数量逐年增多,但与许多发达国家相比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即使到了2012年,经中国文物交流中心初审、国家文物局审批的全国出入境展览为73个,但与全国3589家博物馆(国有博物馆3054个,民办博物馆535个)[4]的基数比较起来,不到全国博物馆的0.02%。而且这些承担对外展览项目的博物馆大多为北京、上海等发达省市的一些大馆,全国很多中小型博物馆甚至从来没有推出或引进过外展,少数民族地区就更少了。
博物馆对外交流主要表现在文化交流方面,与外交事务配合不够。世界上许多发达国家,如美国、法国等,都把博物馆文化交流和对外展览纳入其文化外交范畴加以利用,如法国是目前每年在国外组织艺术展览次数居世界首位的国家,法国政府之所以肯在对外文化活动上不遗余力地进行财政拨款,就是为了实现法国的文化外交目标:在全世界弘扬法兰西文化,保持世界人民对法兰西的民族认同。相比世界上的文化强国,我国博物馆利用对外交流开展文化外交活动的意识较为淡薄,对外展览服务于文化外交的水平较低。[5]
博物馆外对外展览积极性不高,展出内容和形式比较单一。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博物馆对外展览的自主权比较小,举办一次对外展览要面临手续繁复、耗时长、保险费高、安全风险等复杂因素,加上缺乏激励性政策等原因,很难调动博物馆特别是中小型博物馆主动开展对外交流展览的积极性。另外,我国目前对外展出的展览多以青铜、瓷器、玉器、金银器等历史性专题性文物为主,形式比较单一。纵观建国以来我国对外展览的选题,仅有很小部分展览涉及少数民族地区的文物。
大部分国内博物馆与国外其他博物馆交流与合作的形式比较单一,很多仅局限于交流展览和参观考察,而在管理、技术、研究、人才交流等深层次方面合作比较少,或者仅仅流于表面和形式,没有实质性的合作和进展。
六、对外展览的发展方向和对策
完善博物馆对外展览文化交流体系,提供完备的可供参考的具体操作细则,明确博物馆对外展览的目标,进行整体规划和战略部署。党的十七大报告指出,文化越来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要加强对外文化交流,吸收各国优秀文明成果,增强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6这是党中央对我国对外文化交流工作的要求和部署。在新时期新形势下,博物馆应制定符合我国外交方针和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需要的政策和目标,加强博物馆在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把我国悠久的历史、丰厚的文化资源转变为文化软实力,达到最终提升我国国际地位、改善我国国家形象的目的。
增加博物馆对外展览交流的数量,关注中小博物馆和民族地区博物馆的对外展览交流情况。可以制定对外展览的增长计划和预期目标,保证资金的投入。鼓励越来越多的博物馆“请进来”、“走出去”。
加强与外交事务的配合,培养博物馆对外展览的文化战略意识。举办博物馆对外展览有利于发展中国和世界各国的传统友谊,加强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合作,巩固与其他国家的友谊,创造一个更有利于国家发展的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在具体工作中,加强与我国驻外机构的联系与合作,积极配合国家外事活动。
提高博物馆对外展览的积极性,丰富展览内容和形式。为充分调动各博物馆举办对外展览的积极性,可以建立一种奖励机制,并提供部分资金援助。另外,还可以组织一些对外展览培训班,为各博物馆提供经验和咨询。另外,要拓展展览内容,不要局限于某一类展品,形式上也可以增加一些灵活性。
深化与国外其他博物馆的交流,不断扩大各种交流形式,特别是要加强学术研究和人才培训交流方面的合作,可通过签订合作备忘录、联合办展、合作考古发掘、合作课题研究、人员互换培训等方式,多层次、多渠道、多形式地开展交流,提高我国博物馆对外展览的整体水平。
七、中国—东盟框架下的广西民族文化交流展览
中国与东盟各国的文化交流有着悠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早在明朝,郑和就率领船队七次下西洋,船队多次停泊与访问的地方就是今天的印尼、文莱、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随着中国与东盟组织关系不断发展,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建成,双边关系更是上升到新的高度。在中国与东盟展开政治、经济外交的同时,文化外交也同样能发挥重要的不可代替的作用。注重开展对东盟国家积极有效的文化外交,有助于树立中国良好的国家形象、提升中国在东盟地区的国际影响力,有利于维护国家的统一。广西民族博物馆作为广西壮族自治区级的民族文化类博物馆,应当自觉承担起积极开展与东盟国家文化交流的任务和责任,挖掘地方文化特色,打造民族文化品牌。
中国的古代文化对东盟国家产生过广泛深远的影响。东盟国家与中国尤其是广西具有深厚的文化同源性和亲缘性。广西是壮族的主要聚集地,壮族与越南的侬族、泰国的泰族等东南亚民族有人种学意义上的亲缘关系。远古时代生活在中国南部和东南亚中南半岛北部的骆越人是他们共同的祖先。有学者指出,壮族与东南亚国家越南、老挝、泰国、缅甸4个国家以及印度共20个民族有亲缘关系,其中与越南的岱族、侬族、拉基族、布标族、山斋族的关系最为密切,属亲兄弟关系;与其他15个民族,属堂兄弟关系。“那”,在这些民族的语言中是“水田”的意思,他们以耕种水稻为生,形成了“那”文化,也称稻作文化。“那”文化体现在中国与东盟各国多民族长期形成的生产制度、家庭制度、生活习俗、宗教信仰等方面,有着上万年的历史。[7]另外,儒家文化也深刻影响着东南亚各国。东盟各国的历史、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服饰、建筑等,都多多少少地有着儒家文化的痕迹。尤其是华人占多数的新加坡,一直致力于弘扬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东方传统文化。而东南亚国家也是中国华人华侨的聚居地,据资料显示,在东盟10国的华人人数超过2400万,他们是东盟国家经济的建设者,也是文化的传播者,构成了独特的华人文化。广西是中国的第三大侨乡,华侨亲属与东南亚各国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正是广西的地缘和亲缘优势,在推动中国与东盟友好关系的发展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战略地位和作用。广西与东盟国家的边界线长达1000多公里,广西世居着12个民族,特别是壮族、瑶族、苗族、京族等民族与东南亚国家的一些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广西民族博物馆该抓住中国与东盟合作的大背景,深入挖掘地方特色、民族元素,加快民族特色文化的开发和利用。
首先,应整合广西的各民族文化资源,提升文化凝聚力,打造特色文化,塑造博物馆文化品牌。广西有12个世居民族,每个民族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民族特色和风土人情,把这些民族的优秀文化整合起来,组成广西人民和谐美好的生活画卷,展示给东盟国家。跟其他一些省市比,广西没有太多的国宝级文物,但是广西有独具特色的少数民族文化,我们可以化劣势为优势,打造少数民族文化品牌。
其次,广西的少数民族,特别是壮族等民族与东南亚国家的民族有亲缘关系,他们的语言也有很多相通之处,我们应该抓住这个特点,加强广西与东盟国家民族之间的对比研究,加强跨境民族文化的研究,挖掘他们的共同点。笔者认为,举办一个中国与东盟亲缘民族文化比较的展览,能够引起中国与东盟各国人民之间的共鸣,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和情感。
再次,应加强广西少数民族传统工艺的研究。广西各少数民族保留有非常丰富的传统手工艺技艺,特别表现在传统服饰、织锦、刺绣、乐器、生活用具等方面。广西民族博物馆近几年来推出去的展览多数以传统工艺品为主,受到了当地观众的热烈欢迎。这些展品的优势在于展示效果鲜明立体、展品颜色多彩、展品种类丰富、展地不受限制、观赏性强、通俗易懂、方便携带、贴近民众。
另外,应注重展览动静结合,加强与观众互动,增加参与性项目。如果只是静物展览,观众看完就走了,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加入观众互动项目,增加动态展示,整个展览就有了亮点。根据我们的展出经验,每次派出的手工技艺表演、歌舞表演、民族服饰走秀,都成为了展览的聚焦点。例如在土库曼斯坦的民族服饰走秀,模特都是当地的观众,这对他们来说特别新鲜,他们不仅能看到展品,而且能把展品穿在自己身上亲身感受中国的民族文化,这个过程又加深了彼此之间的了解和友谊,不失为一种一举两得的方法。
八、结语
十七大提出了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战略,广西正面临着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广西应充分认识自身优势和劣势,合理利用广西在中国—东盟发展合作中的有利条件,充分深入挖掘少数民族文化,打造民族文化品牌,积极实施“走出去”“引进来”的战略思想,努力策划和推出一批主题鲜明、具有代表性的民族文化展览,积极参与文化遗产领域的国际事务,开展形式多样的文化交流与合作形式,使广西民族文化能够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提升起到积极的作用。
注释:
[1]顾伯平.我国文物展览在海外[J],瞭望周刊,1986,43.
[2]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网站,http://www.aec1971.org.cn/col/col439/
[3]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谈博物馆的建设和发展——在博物馆大家庭中,中国是重要力量[N],人民日报文教周刊,2010-11-5(017)
[4]文化部副部长、国家文物局局长励小捷在2012年全国文物局长会议工作报告, 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网站
[5]陆建松.韩翊玲. [J]我国博物馆国际交流与合作的现状、问题及其政策思考,四川文物,2011(3)
[6]胡锦涛.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
[7]范宏贵.同根生的民族—壮泰各民族渊源与文化[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0
参考文献:
[1]张燕.从“上海周”看对外文化交流的作用[M].上海:复旦大学,2009
[2]余惠芬.唐翀论.中国对东南亚的文化外交[J],暨南学报,2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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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韩翊玲.提升我国博物馆对外展览对策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2011
[5]邓李肇.文化认同:中国—东盟商务交际与合作的基础[J],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1(6)
[6]马晓明.文化软实力视角下的中国对外文化交流路径分析[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2011
[7]陆建松.韩翊玲. [J]我国博物馆国际交流与合作的现状、问题及其政策思考,四川文物,2011(3)
[8]蒋玉莲.影响中国—东盟文化交流与合作的因素及对策分析[J],广西大学学报,2006(10)
[9]林景英.中国—东盟框架下的广西民族文化发展策略[J],今日南国,2009(12)
[10]李耀明.中国文化软实力研究[M].重庆:西南大学,2009
作者:艾兰广西民族博物馆馆员 南宁 530028
武陵山——这一大片中国土家族文化的厚土!在这片神奇、肥美、原生态的土地上,星星点灯,散落着许许多多土家“文明的碎片”。这些国宝级或者省宝级的文物,烛照历史,它们珍藏的是土家民族的记忆。让我们像考古学家一样,来一次武陵山考古之旅吧!
清江,是土家人的母亲河,有文字记载的土家先祖廪君,就曾“浮于清江而不沉”。从考古发掘的文物看,也佐证了这一历史论断。在清江流域的恩施市水布垭,曾经出土陶釜三件,骨雕一件,陶豆一件,石斧一件(现藏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馆),均是远古巴人的生产、生活工具,经碳14测定,其年代在商代。这些文物证明,远在商代,土家先祖就掌握了制陶技术,就是清江流域的原住民!
在早期“巴文化遗址”,如1980年在湖南张家界市古人堤遗址出土有许多石器,其中砍削石器和打击石器较多,多为自然取材,少有磨制痕迹,应为早期巴人渔猎工具。其中蚌壳形石片,可能用于宰割皮毛兽肉,或者刮削鱼鳞。从茹毛饮血到打磨石器,这是土家远祖生产生活方式的一大进步。
自商而降,周王分封,周礼盛行,甬钟作为西周青铜乐器之一,也在重庆黔江土家族居住区有所发掘。现藏于重庆黔江区文管所的西周甬钟主要有两口:一口出土于黔江酉城;一口征集于黔江民间。甬钟青铜材质,重12公斤,高32.5cm,甬钟体一次铸成,无合范痕迹,纹饰精美,说明远在西周时代,土家先民巴人就掌握了青铜冶炼技术。换言之,汉地的青铜冶炼技术也流传到巴人居住地。现藏湖北恩施州博物馆的巴氏甬钟和四把巴氏柳叶形铜剑,也可以佐证这一论断,烛照这一段回不去的历史!
自周而降,春秋战国,群雄并起,武陵山区,也遗宝无数。虎纽錞于,是武陵山区富集的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宝级文物。因为“錞于”是春秋、战国时的一种军乐器,顶上铸虎纽,故名“虎纽錞于”。(见图1、2)因巴人以“虎”为图腾,所以巴人制作之錞于皆有虎纽。现藏重庆市黔江区文管所的“虎纽錞于”,1956年征集于黔江正谊乡白泉村(今寨子乡大路村),青铜制,重12.5公斤,高53cm,腹围101cm,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于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馆的“战国鱼船人头纹虎纽錞于”,出土于湖南省龙山县招头寨,青铜制,高54cm,重12.5公斤,国家一级文物,堪称湘西州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现藏于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州博物馆虎钮錞于有二:一为双虎钮錞于,二为单虎钮錞于,均为国家一级文物,恩施州博物馆镇馆之宝。
图1战国鱼船人头纹虎纽铜錞于:高54厘米,重12.5千克,出土于龙山县招头寨。 湘西州博物馆 供图
图2双虎钮錞于:1977年3月于建始县景阳镇革坦村二台子出土,通高55,口径17.6-22.2,肩径29-34,盘径26.6-34,虎钮高8.5、长19.2厘米。这件錞于是我国唯一一件具有明确出土时间、地点的双虎钮錞于,弥足珍贵。其造型美观,做工精致,保存完好,盘上的双虎栩栩如生。
1979年,在湖南张家界市慈利县蒋家坪乡长见村出土虎钮錞于一件,青铜材质,高52cm,重8.5公斤。1981年10月10日,在湖南大庸县兴隆公社又出土一件虎钮錞于,高54cm,上围径102cm,下围径66cm,重16.3公斤。两件虎钮錞于都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说明史载“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所言不虚。土家先民组成的军队,是浪漫又善战的军队。
重庆市黔江区文管所镇馆之宝,另有“曾侯乙镈”。曾侯乙镈,乃战国时代楚国属下曾侯乙遗物,1951年征集于重庆市酉阳县龙潭乡王勃山家。曾侯乙镈系青铜制品,通高38cm,颈端有悬纽,甬首为蝉纹,铭文30字,器形完整无损,纹饰朴拙,国家一级文物。巴人编钟,春秋战国时期的宫廷乐器,重庆黔江区文管所藏有濯西乡杨家湾出土编钟两个,彭水县猴栗乡富山村一农民捐赠编钟一个,青铜制作,音色优美,纹饰精细,国家一级文物。除宫廷乐器编钟外,黔江区文管所另藏“铜钲”两个:一个为“蚕纹铜钲”,一个为“变形鱼纹铜钲”。“铜钲”又名“丁宁”,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军乐器,可与“錞于”配合指挥作战,鼓舞巴人军队之士气。湘西州博物馆藏战国几何纹宽格短铜剑,出土于湖南省保靖县四方城,长34.3cm,重3公斤,是典型的巴人作战利器(见图3、4)。恩施州博物馆藏战国巴式铜器更为丰富,不仅有战国铜戈、铜钺、铜斤,还有战国铜壶、铜钲和铜钟,器形完整,纹饰清晰,是研究春秋、战国时代巴人历史的重要文物!
图3战国几何纹宽格铜短剑:长34.3厘米,重0.3千克,出土于保靖县四方城。 湘西州博物馆 供图
图4巴式剑2:1978年于巴东县东瀼口出土,长40.8,宽3.5厘米,剑茎上有一穿。
自秦而降,汉武帝建涪陵县,汉官、汉人随入黔江一带,与土著巴人杂处,遗存汉墓无数。今重庆石柱土家族自治县发现西沱汉墓群,共有5处,17座,出土钱币数百枚,汉画像砖数千,真实记录了秦汉时代土家先民的生产生活。今重庆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郁山镇,郁江东岸台地上现存数座汉墓遗址,出土大量汉砖,其几何纹线条简洁,砖上偶刻汉隶,记录葬俗。特别是重庆黔江区九龙乡汉墓,气势恢宏,墓型类似城堡,因而被称为“皇城堡”。其中文物虽被盗掘一空,墓主人待考,但东汉建安年间(公元201年)所署黔江县之葬仪仍可窥一斑!
湖南张家界市一带汉时属武陵蛮、溇中蛮地盘。1980年代,吉首大学张家界校区基建时,出土一件汉代青铜俑,高16.6cm,宽9.6cm,重1.4公斤。铜俑头顶饰一根空心柱,发髻似帽,面部呈椭圆形,宽额,双耳肥大,右耳有一穿孔。双眼细长,平视,鼻高,嘴小,双臂纤细,胸前有佩戴,带上饰有人文字纹。双乳外凸,腰粗壮,佩刀,双膝跪地,对研究汉代军俑服饰意义重大。在张家界市城建改造之时,环城西路曾出土东汉青铜镜一面,直径22cm,厚2cm,半球形圆纽,铭文64字:“张氏作镜大无伤,长保二亲乐未央,八子九孙居高堂,左龙右虎主四方。朱雀玄武仙人羊,为吏宜官至侯王。上有辟邪去不阳,从今张氏永世昌。”此铜镜应是汉代武陵蛮豪酋之遗物,记录了他们的家族生活现状。
汉代文物馆藏之丰厚,当属湖北恩施州博物馆了。恩施州汉时为“武陵郡”、“南郡”,三国时为吴国之“建平郡”,在那片土地上休养生息的先民则为“武陵蛮”。恩施州出土的东汉铜釜,可以确认系武陵蛮贵族炊器;东汉铜簋,系武陵蛮贵族食器;东汉小口铜壶,系武陵蛮贵族饮器;东汉铜洗,系武陵蛮贵族礼器。特别是出土的一块东汉玉玦,和田玉质,沁色自然,玉色温润,造型生动,相当珍贵。此玉玦打磨制作似不在当地完成,疑从中原汉人王侯馈赠武陵蛮贵族而至,或从商贾而来,今已无考。但是,这无疑是中土和田玉文化在土家居住区流行的一个首例。
自汉而降,唐代文物之杰作,当属重庆市黔江区文管所藏之“唐钟”了。所谓“唐钟”,顾名思义就是“唐代铜钟”,原存于黔江区郁江镇开元寺,系黔州都督赵国珍铸造。此唐钟高143cm,钟口围240cm,口径78cm,重约400公斤,堪称巨制。钟顶为双龙蒲牢,镌刻“大吉大利”字样。钟体遍布“玉版纹”,钟腰铸“月形图”,钟腹镌刻“金紫光禄大夫工部尚书兼黔州府都督御史大夫持节充本道观察处置选补等使汧国公赵国珎(珍)”。此唐钟品相完好,器形硕大,工艺精湛,是研究大唐帝国土家族地区青铜冶炼技术与工艺美术极为珍贵的精品实物,国家一级文物,土家地区现存于世的名实相符的大国宝!
湖南张家界市一带唐朝时受溪州、澧州辖制,1972年8月,在大庸县(今永定区)天门山寺旧址,出土一柄唐代铜剑,长80cm,重4公斤,剑身两侧各嵌七星,龙首为镂空铸造,口含宝剑,气势如虹。剑柄刻有“天门山玄帝祖”字样,系建天门寺奠基文物。此唐剑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说明道教在唐代就在张家界一带土家先民中流行。比较有趣的是,在天门山寺另出土观音铜像两座,均高25.5cm,一座重1.45公斤,一座重1.25公斤。二座观音铜像内空,疑为装脏之用,观音均盘腿坐于莲花宝座之上,右手持净瓶,左手持念珠,仪态极为慈祥。同步出土释迦牟尼铜像两座,均为中空,一座高26cm,重1.55公斤;一座高23cm,重1.35公斤,佛像造型有点肥硕,慈眉善目,凸显唐人“以胖为美”之审美观。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镇寺之宝却是“天门山玄帝祖”铜剑,道教之法器;而出土的释迦牟尼铜像与观音铜像,又是佛教造像,而且在同一时间1972年8月,同一地点天门山旧址出土,这表明张家界市一带土家先民们,在唐朝时的信仰至少是佛道杂糅的!
自大唐而降,五代乱世,十国兴替。土家先民最有史料价值的现存文物,就是国家一级文物“溪州铜柱”了。后晋“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与五众(田氏、覃氏、龚氏、向氏、朱氏)归明,众具件状,饮血求誓。楚王略其词,镌于柱之一隅”。土蛮豪帅彭士愁为什么要率“五众归明”呢?因为他为了开疆拓土率锦、奖诸蛮攻打澧州,楚王马希范派刘勍、刘全明率5000步兵迎击,彭士愁被打败了,无可奈何,彭士愁本人跑路奖州(走奖州),遣其子师 ?率蛮酋降于刘勍将军,结城下之盟,刻铜柱以盟要,于是就有“溪州铜柱”(公元940年)横空出世。溪州铜柱原立于湖南永顺县酉水河岸野鸡坨下,1971年因建凤滩水库整体迁移到永顺县王村(今芙蓉镇)花果山上。溪州铜柱重2500公斤,高400cm,直径39cm,八面,棱形,中空。铭文《溪州铜柱记》共有2118字,用小楷书书写,虽经千年,岁月磨饰,仍清晰可辨,其历史文献价值,不逊于西藏拉萨大昭寺记录大唐与吐蕃交往史的“甥舅会盟碑”,是稀世国宝中的国宝!
1973年秋,在湖南桑植县城东门,出土两个陶坛,经鉴定为五代墓葬品。其中一个陶坛为“多角宝塔形”,坛有5级,级距3cm,每级附尖角4只,纵向排列4行。该坛通高27.5cm,底径10cm,口径7cm。其中第二个陶坛通高30cm,底径11cm,口径8cm,坛身有上、中、下三级,上级饰以披麻戴孝、抬棺送葬诸人物,下级饰以习拳弄棍、操武练艺诸场面。两个五代陶坛均被定级为国家二级文物,是研究五代十国时土家先民葬俗不可多得的文物,另从侧面反映了五代十国时当地强悍的民风!
自五代而降,宋朝继承唐朝羁縻政策,重文,轻武,大授土酋蛮帅官帽,土酋自得其乐,不思进取,因而文物乏善可陈。在今湖南张家界市永定区沙堤乡贯坪村出土的“黄金飞龙”,长6.8cm,宽3.4cm,重14.1克,黄金制品,飞龙造型栩栩如生,打制精细,经鉴定为北宋之文物。1981年秋,在今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迎宾岩下出土一个陶坛,高28cm ,口径7.5cm,底径9.5cm,最上层花纹圈,一边塑青龙,一边塑白虎,都有穿眼,应为提耳之用。中层及下层花纹圈上塑12个人物像,或敲锣击鼓,或吹笛弹琴,或唱歌跳舞,或携儿带女,或打鱼捉虾,或挥镰收割,构思奇巧,形态各异,富有生活情趣。经湖南省文管所鉴定,此陶坛系宋代之物,对研究宋代土家人的生产生活形态意义重大,可资物证!
自宋而降,元朝土司制已具雏形。贵州省铜仁地区思南府文庙,就是最早的土司衙署之一。思南府文庙位于思南县城东北隅,坐西向东,府志记载为思南宣慰司使田氏住宅,史建于元代,粗具规模。明永乐十一年(1413年),田宗鼎因不法而被废司位,没收其财产,始置思南府,以司治所为府治所,以田氏老宅为学宫,大成殿供奉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牌位,即为学宫正厅。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思南知府王南在田氏旧宅上重建府文庙。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思南知府项应莲又捐资重建,始有今日思南府文庙之貌。本文庙前有乌江潺潺而过,后有五老峰俯瞰,总面积6000平方米,整个建筑群包含有大成殿、大成门、左右庑、崇圣祠、追封殿等六大主体建筑,并由天子台、棂星门、泮池、屏风、礼门、义路、山墙等附属建筑围成一个封闭的建筑群,是土家地区始建最早、占地面积最大、建筑面积最多、保存最完整的文庙,1980年代,就被列为贵州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堪称土家族府庙建筑文化的活化石!
自元而降,有明一朝,土司制度畸形繁荣,文物古迹也层出不穷,满目琳琅。先看贵州铜仁地区所存明朝文物。贵州省德江县“黔中砥柱”摩崖石刻,位于德江县潮砥镇南一公里乌江岸一巨石上。该摩崖石刻由广东布政使田秋书刻于明嘉靖三年(1524年),上款“甲申岁孟春月吉旦”,下款“西麓田秋题”,“黔中砥柱”四字系楷书,阴刻,横题,笔力遒劲,中规中矩,气吞山河,是贵州省文物保护单位,土家地区现存的书法文物精品。贵州省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敕赐碑”,全称“印江梵净山重建金顶序碑”,位于印江土家族自治县永久乡大园子村。该碑由明户部郎中李芝彦撰文,胡贵、僧真香镌刻于明万历四十年(1618年),凡述梵净山历史、物产和佛教之兴替,共计1349字。碑体背北面南,通高290cm,碑心石高185cm,两侧为双鼓形石柱。正中浮雕“敕赐”两个大字,周围饰以九龙祥云拱护,书体则为明朝最为流行的“馆阁体”,1982年2月23日被定为贵州省文物保护单位,是研究梵净山佛教发展史和明代书法艺术不可多得的实物精品。因为黔中各郡邑,独美于铜仁!
再看重庆黔江区所存明朝土家族文物。1946年,在黔江区正谊乡(今冯家坝镇)渔滩官坟堡,出土酉阳二十世土司王冉跃龙庶夫人白氏墓志碑。该碑刻制于明崇祯五年(1632年),由黔江知县戴可彦撰写碑文。墓主白氏,酉阳司大江里人(今后溪),白玉槐之长女,生于明万历十五年(1587年),美貌逼人,英气感人,她应明廷之召,与著名女将秦良玉率土兵驰援辽阳,平奢乱,阻清军,屡立战功,不让须眉。白氏夫人卒于明崇祯四年(1631年),冉跃龙土司王为纪其战功,特立此碑。该碑为砂石材质,高45cm,宽40cm,厚7cm,碑文为隶书体,今藏于黔江区文管所,国家二级文物,是研究土司家族史、制度史和战争史不可多得的文物精品。
再看湖南张家界市和湘西州所存明朝土家族文物。明朝时今张家界市和湘西州为永顺司、保靖司和桑植司等司所辖制。张家界市永定区文管所,现藏有明代宣德香炉两个:一为狮纽宣德炉,高7.5cm,底镌“大明宣德年制”,炉体呈椭圆形,上塑狮纽一对,工艺精细。二为兽耳宣德炉,高9.2cm,底镌“大明宣德五年监督工部官臣吴邦佐造”,炉体呈圆形,上塑弦月状兽耳一对。经鉴定铸造于1426年左右,被定级为国家一级文物。二龙戏珠玉花插,张家界市慈利县出土,高15.2cm,通体以云纹为衬底,以二龙戏珠为造型,确为明代饰品风格,也被定级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藏湘西州博物馆的“镂空蝴蝶纹头金发簪”,(见图5)出土于永顺县老司城,重28.2克,尽管宝石残失,插尖残断,但三层镂空工艺超前,蝴蝶纹又细腻精致,是永顺彭氏土司造办作坊的杰作,毫无疑问为彭氏土司俘获夫人芳心之物,已被定为国家二级文物,充分反应了明朝永顺土司的工艺制作水平!
图5明三层镂空蝴蝶纹头金发簪:重28.2克,宝石残失,插尖残断,永顺县老司城出土。湘西州博物馆 供图
后看湖北恩施州藏明朝土家文物。恩施州明朝为施州卫军民指挥使司所辖,设有1个容美宣慰司,施南、散毛、忠建3个宣抚司,9个安抚司,13个长官司,5个蛮夷长官司。因大小土司众多,因而文物品种也十分繁复。最有代表性文物可分为三大类:一类为土司夫人金凤冠组件(见图6),黄金材质,金凤展翅其上,红蓝宝石闪耀其间,中间还有金佛坐像,莲花蚨座庄严,金鱼坠饰生动,工艺制作之精美,让人想起定陵出土的皇后金冠!二类为土司王器。土司铁盔,征伐之用,战争必备。土司铜钟,青铜制,云雷纹,兽纽,钟体铭文记土司之伟业,礼乐之用,传世必备。三类为土司印信。土司印信,权利象征, 恩施州博所藏甚巨。计有清江施南道总管军万户府印,施南万户府镇抚司印,施州卫中千户所百户印,忠孝安抚司印,金峒安抚司印(见图7),唐崖长官司印,唐崖长官司秦关克印,屯田万户府印等等,不一一枚举。这些土司印信,无疑是土司制兴替的最好印信,可以窥印信而知土司王之官职与权限!
图6金凤冠饰件:1981年于宣恩县城郊猫儿堡施南土司墓地出土,是用黄金和宝石做成,共29件,为明代施南土司夫人所戴。这些饰件雕、做成人物、花卉、动物等形状,大小不一。这是我国发现的唯一一套土司夫人金凤冠饰件,非常珍贵。
图7“金峒安抚司印”:铜质,正方形,长宽皆为7.3厘米。厚1.6厘米,重2200克,直钮长8.2厘米。印文为九叠篆体,阳刻。印背右阴刻“金峒安抚司印”,左刻“礼部造 永乐五年四月 日”,左沿刻“节字四十六号”。另有一仅存底部的印盒残件,上面刻有“监造合目:知印长官覃胜
自明以降,清雍正年间改土归流,不可一世的土司王们先礼敬流官,而后沦为流民,观清一朝,土家文物无论品级与数量,器形与质地,都是昨日黄花了。不可能移动文物中之石刻艺术,贵州江口县梵净山金顶摩崖石刻“受持金刚经”,刻于清康熙五十九年,康熙手书,佛教经典,值得一纪。湖南省桑植县五道水镇澧水北源七眼泉畔“山高水长,忆斯万年”摩崖石刻,是湖南桑植宣慰使司向国栋与湖北容美宣慰使司田旻(见图8)如“岩屋会盟”之所为,立于清康熙五十九年(1728年)八月十六日,是两省土司之间会盟议和示好团结之结晶。湖北鹤峰县“奉天诰命碑”,刻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东向西立,高266cm,宽100cm,碑首呈状元冠半月形,碑身分三层雕刻,上层刻大龙一,小龙二,大龙下方是双凤朝阳,再下是云纹,碑额为“奉天诰命”(见图9),再再下底座是神龟龙纹石座,也值得一纪。湖北巴东县野三关镇“田行皋碑”,高丈余,宽100cm,厚20cm,青石材质,系民国三年(1914年)田行皋后裔田祥初、田祥光、田天朝出资重修,纪五代后晋年间田行皋之功德也。湖北五峰县土家族自治县“汉土疆界碑”,系清雍正三年(1665年)湖北总督与容美军民宣慰使田旻如共同察勘,勒石厘定汉、土之疆界。该碑青石材质,方形,竖立,高200cm,宽80cm,碑文共计2084字,是研究容美土司疆域分野和土民、汉民团结的重要物证,1993年1月被湖北省政府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图8“容美宣慰司元帅府经历司印”:铜质,直钮,正方形,长宽皆为6.85厘米,厚1.9厘米,钮长6.4厘米,重1100克。印文为九叠篆体,阳刻。印的背面阴刻有四行楷体小字,其文为“容美宣慰司元帅府经历司印 洪武二十二年二月 日 礼部造”。印左沿刻“信字五十二号”。该印于198
图9奉天诰命碑:共两通,因碑首皆篆刻有“奉天诰命”四字,故名。两碑形制、纹饰、尺寸均相同,碑首及两边浮雕五龙戏珠,以石龟为碑座,即赑屃碑。碑高3.1米,宽0.94米,厚0.26米;龟座长1.5米,宽0.94米,厚0.6米。右碑为明崇祯皇帝诰赠宣武将军田楚产的诰命碑,左碑是清康熙皇帝
在不可移动文物之古建筑方面,湖北恩施“文昌祠”建于清嘉庆 三年(1798年),位于湖北恩施市鳌背山顶,坐西朝东,东西长25米,南北宽15米,占地3750平米,正门为牌坊式,翘檐飞角,墙面多饰以山水、人物、花鸟及吼狮云龙。祠中前进为天井,中进为卷厅,后进为正殿,为演唱恩施南戏之所在。整座建筑为双重檐,歇山顶,无斗拱砖木结构,是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自清遗存的古建筑代笔作。贵州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严氏宗祠”,位于印江县城南严家寨,建于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坐南朝北,中轴对轴,前后共三进,占地1380平方米。现仅存正殿、后殿、两厢、配殿,墙上雕刻有“八仙过海”、“狮子滚绣球”诸图案,1999年11月20日被确定为贵州省文物保护单位!
在出土文物方面,1982年,湖南张家界市慈利县出土“康熙五彩人物双耳尊”,通高11.5cm,口径6.4cm,题款文曰:“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五彩人物图为范文正公堂中施食于贫士,凸显清康熙年间土家贤达人士关怀与慈善事业,被定级为国家一级文物。恩施州博物馆馆藏清五彩瓷罐 ,白釉胎体,红龙云纹,底部蓝色海水天崖,包浆完整。清青花瓷瓶,白釉胎体,青花缠枝蝴蝶纹,颈部褐色,开片自然,包浆均匀,这说明汉地陶瓷在清初已流传到土家族居住区域,彰显了土家人海纳百川的文化情怀。
中华文明五千年,土家文明四千年,让武陵遗珍星星点灯,照亮四千年黑沉沉的土家历史,点亮七彩的土家现实!
作者简介:覃代伦(1963~),土家族,湖南桑植县人,中国民族博物馆展览部主任,编审,主要研究博物馆学、民族美术和民族出版。
[摘要]发源于滇西的红河(即元江下游),穿过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进入越南北部入海。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在红河流域出土了青铜胡俑灯、博山炉、三羊盒、凤灯、三足承盘、提梁壶、三足盒等精美绝伦的刻纹铜器,这些发现,不仅拓展了人们对我国古代刻纹青铜器地域分布的认识,而且为我们探索古代红河流域社会、经济、文化提供了丰富的资料。研究表明,汉代红河流域盛行的青铜刻纹工艺,受到了来自东南沿海百越文化和滇中滇文化的影响,表现出强烈的地方特色和百越文化色彩。
[关键词] 青铜工艺 红河 青铜器 刻纹 文化交流
刻纹工艺是红河青铜文化最具特色的装饰艺术形式之一,其最大特色在于用坚硬、锐利的金属工具,在青铜器表刻划出精美华丽的装饰图案。迄今,在红河州出土有十数件刻划精美的青铜器,器型包括盛食器、饮食器、熏炉、灯具等,这些青铜器工艺精湛,纹饰华丽,代表了红河青铜文化装饰艺术的最高水平。
一、典型器物简介
红河流域是刻纹青铜器盛行的地区之一。从1989年以来,在云南省红河州个旧黑蚂井古墓群出土刻纹有十余件,其典型代表有三足承盘、三羊盒、胡俑灯、凤灯、提梁壶、熏炉及博具等。
1、灯
灯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是由豆发展而来的照明器具。个旧黑蚂井出土有刻纹青铜灯2件,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即使在丰富多彩、造型千姿百态的汉代青铜灯具中,也属凤毛麟角的艺术珍品。
铜胡俑灯(89GHM4:35),1989年个旧市卡房镇黑马井东汉墓葬4号墓出土。为胡俑座三枝灯造型,灯座为踞状胡俑,坦胸露乳,赤身裸体,尖脸,浓眉大眼,双眼皮,高鼻、高颧骨,大耳,络腮胡子,须发上挠,胸毛发达,外露男性生殖器。头戴斜格纹头箍,在前额上呈前突圆椎状,腰扎菱形纹腰带,在肚脐附件系一扣。俑双手平伸略上举,头顶和双手分别执一灯台。灯盘有烛钎,可插烛扦。灯盘、手臂、头均可拆卸。在俑头头箍和腰带上均刻菱形纹,眉毛、眼毛、胡须也是线刻而成。通高41.4cm,宽47.3 cm[1],造型古朴生动,线条粗犷,铸工精良。1995年,经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组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图1)
图1 胡俑灯
釭灯是汉代中空导流管灯具的泛称,也是集实用性、装饰性和科学性于一身的世界上最早的保洁灯具。个旧黑蚂井出土的青铜凤凰釭灯(2010GHM16:1)[2],为昂首回望的凤鸟造型,凤鸟圆眼突起,高肉冠,双足并立,两爪爪尖弯曲,作抓地状,扁尾下垂,与双足构成三角支架以固定灯体。凤头部刻凤眼、眼翎纹,全身通体刻羽毛纹,颈、身、腹刻鱼鳞形羽毛纹,凤冠、翅膀上刻叶脉状羽毛纹,灯罩上刻神兽和凤鸟纹和锯齿纹。通高33cm ,长45cm,宽15 cm。造型奇特,制作精良,纹饰华美。(图2)
图2凤凰釭灯
2、食盒
汉代铜盒也称为盛,为盛食器。一般为上盖下底,子母口。盖顶隆起,中心有活动环钮,为便于盖子倒置,在钮的周围起圈足。器身深腹,圆底,圈足。线刻花纹常常布满全身。共发现4件,其中1件为采集品,3件为发掘品,分盖顶有羊钮和无钮两型。
1986年在个旧黑蚂蝇采集的三羊盒(86GH采02),为圆形盒,有盖,盖顶部饰桥形纽衔环,其周围阴刻由四柿蒂纹间二神兽、二凤鸟纹构成的图案,外围焊接卧羊钮三只,羊钮外饰阴刻锯齿纹、菱形纹、锯齿纹构成的图案和锯齿纹各一周;子母口、鼓腹,腹部有铺首衔环一对,盖底扣合处阴刻凤鸟纹,鸟头在盖,鸟身在底;圜底、圈足,腹部饰由组合菱形和菱形纹、锯齿纹构成的图案,圈足上为锯齿纹。(图3)通高18cm,口径22cm,腹径23.2cm,圈足径16.8cm。[3]
图3三羊盒
另一件三羊盒(2010GHM29:14)出自黑蚂井29号墓,其盖顶中央有一环耳,子母口,圆弧腹,圈足。盖顶焊接三只卧羊钮将器盖三等分,盖子中央环耳周围刻一对两只神兽纹和一对凤鸟纹,周围刻锯齿纹、弦纹和由锯齿纹、棱纹组成的纹样各一圈,盖、底扣合处刻神兽纹、鸟纹,头部在器盖,身子在器底。腹部刻菱形锯齿纹组成的纹样一周,圈足上刻锯齿纹一圈。通高8.5 cm,口径9 cm,底径6.6 cm。[4](图4)
图4三羊盒
同墓出土的另一件铜盒(2010GHM29:27),带盖,盖顶路面有一环耳,子母口,圆弧腹,圈足,盖顶正中阴由四柿蒂纹和4鸟纹组成的图案,盖身饰菱形纹、锯齿纹各一周,盖器、底扣合处刻神兽纹鸟纹,头部在器盖,身子在器底。盒底饰锯齿纹和菱形纹,圈足上饰锯齿纹。通高8.8 cm,口径9底径6.4 cm。[5](图5)
图5铜盒
2012年在黑蚂井24号墓还出土有三足铜盒(2010GHM24:8)一件,为平顶直口盖、直口短颈、子口合盖、圆鼓腹、圜底,底部接兽面三短足。盖顶正中央有一钮系,肩部也有两个对称的圆形穿系斜出,出土时附有细编绳,说明原有的肩系与盖系之间连接的活链丢失。盖面钮系四周刻柿蒂纹将盖面四等分,柿蒂纹之间分别刻有神鸟纹和神兽纹。口沿外侧及颈部阴刻有锯齿纹、斜格纹、菱形纹和羽状纹。通高8.8 cm,口径6.6 cm,最大腹径10 cm,底径6.4 cm。[6](图6)
图6三足铜盒
3、承盘
承盘呈圆形,周边起矮缘,下承三足,为盛水器。出土时盘内一般置有簋、樽等器具。刻有花纹的承盘至今只发现有2件。
三足承盘(95GHM8:13),为浅腹状盘、口沿外折,兽状三扁足,断面作圆形状。盘底处有“丫”状凸棱。盘内由四组对接的双菱纹汇于盘心,并将之分为四等份,周围阴刻由柿蒂纹及相对应的一对神兽和凤鸟纹构成的图案,外缘由里及外分别饰双菱形纹、锯齿纹和菱形纹各一圈,在主体纹饰之间以二弦纹相隔。阴刻动物形象生动逼真,纹饰华丽,图案精美。通高7.4cm,口径30.8 cm,盘深1.2cm。[7](图7)
图7三足承盘
另一三足承盘(2010GHM16:17),为广口,外折沿,浅腹,兽状三扁足,断面作圆弧三角状。盘底有一周凸匝,内有三凸棱,一头与足相连,另一头则交汇于盘底圆心。盘中心刻有由内外两层组成的圆圈,以此为中心,主体图案分分内外两区刻图,内区阴刻由柿蒂纹及神兽和凤鸟纹构成的主题图案。以圆圈为中心,以柿蒂纹为界,由四组对接的双菱纹汇于盘心,并将之分为四等份,各份内分别刻神兽和凤鸟各两只,神兽高冠、双角,双翼、短尾、四足,作回首奔跑状;凤鸟为高冠、长颈、双翼、三叉状长尾,双翼煽动,双足跳动作舞状。外接菱形纹一周;外区由4个花树纹样分为四等到份,花树纹中心为一条主干,从两边分出若干枝条,上部分枝条上翘,枝头有圆球形物,很像是分枝灯台,其下枝条又弯曲下垂似垂柳。各份内分别刻昂首回望的舞凤一对,双凤高冠、昂首、回望,双翅鼓动、双肢跳动、尾毛作开屏状,相向而舞;鹿纹图案,共2大4小6只,大鹿有分叉形长角一对,回首扬蹄,作奔跑的状。另两份刻有由1游龙与11条游鱼组成的图案共两组,龙为张口、大眼、四足,全身刻鳞纹和鬃、须,龙曲身、扬鬃、须、卷尾,作游动状态,其周围以游鱼。游龙和游鱼全身布满鱼鳞纹。图案外沿饰一圈菱形纹,接锯齿纹和菱形纹各一周,在主体纹饰之间以二弦纹相隔。主体纹饰之间用弦纹相间。口径45.2cm,盘深1.6cm,通高9.8cm,出土时,其上置有一铜簋[8]。(图8)盘面阴刻图案,纹饰繁缛,图案精美,是迄今发现的口径最大、最精美的刻纹青铜承盘。
图8三足承盘
4、熏炉
熏炉也称博山炉,是燃香之器。由盖、炉身、承盘三部分组成。1995年个旧黑蚂井8号墓出土的博山炉(95GHM8:12),由圆锥形盖,豆形炉身和下接承盘构成,盖与身以子母口扣合,炉身和盖之间以圆环链条相连接。盖上镂空为山峦状,其上阴刻的菱形纹和锯齿纹,炉身饰菱形和羽状纹,之间以二弦纹相隔。承盘口沿外折,自沿至里分别饰锯齿纹、菱形纹和锯齿纹,之间均以二弦纹相隔。通高12.5cm、口径6.6cm、腹径7.8cm、座径6.7cm、盘径15.2cm、底径7.2cm。[9](图9)
图9熏炉(95GHM8:12)
16号墓出土熏炉(2010GHM16:21),为圆锥形盖,豆形炉身,下接承盘,母口扣合,炉身和盖之间以圆环链条相连接。承盘口沿外折,折腹、平底内凹,底部中央有一圆钉。盖顶阴刻四个对称的菱形纹,将盖四等分。第一部分作浮雕山峦及云状纹,其间有圆形镂空,部分细节用阴刻短线纹装饰。四部分的图案基本对称,盖沿刻一圈锯齿纹。炉身沿刻一周菱形纹和一鸟纹,接一周羽状纹,足部刻一周羽状纹,接浮雕山峦和云纹。承盘沿面分别刻一周锯齿纹和菱形纹,之间以二弦纹相隔。通高20.6cm、口径6.6cm、腹径9.2cm、座径9.6cm、盘径23.6cm、底径12.2cm。(图10)[10]
图10熏炉(2010GHM16:21)
铜提桶,(2010GHM34:12),圆柱形,带盖,子母口。盖子正中央有一桥形钮带链扣,器口沿下方有一环耳。盖面刻柿蒂纹、盖沿刻锯齿纹,器身阴刻有神兽纹、锯齿纹等,图案精美,纹饰华丽。[11](图11)
图11提桶
5、博具
六博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汉代盛行于中原的一种棋类游戏。个旧锡都博物馆收藏的铜博具(90GH采1),为20世纪70~80年代在个旧黑玛井征集入藏品。该器呈方形(一角有残缺)。四角各有一个矩形刻线,面上饰有阴刻的棋局图案,图案主要分为三部分,最外层为由菱形纹构成的边框,在边框内四边中部为一“┓”纹,第二层则为分布于该博具四角的四个柿蒂纹,最里层则分布于该博具的中央,为一正方形,在每条边的中央有一“┯”字纹,博具的四角有四个扁状的片足,在足的外侧分别刻划有神兽和凤鸟纹。长23.6~24 cm,宽24~24.4 cm,,高2.2 cm。[12](图12)
图12博具
6、樽
樽为盛酒器,造型多为广口,圆筒身,直腹。盖为弯窿顶式,顶有环钮。平底,下附三兽形足。一般与承盘共出,有的出土时就置在承盘上。酒樽(86KH采3),带盖,筒身、直腹、子母口、平底、三足。器盖顶部为桥形纽衔环,衔环圆周阴刻有柿蒂纹,器身腹部饰弦纹一周和对称衔环铺首一对,通高18.5cm,口径21 cm,底径21cm。[13](图13)
图13樽
7、提梁壶
提梁壶为盛酒器,肩部有铺首耳,上衔链和提梁,盖上有双环,链从环中出,造型美观,比例匀称。黑蚂井出土的提梁壶(2010GHM43:9),带盖,小口、束颈、溜肩、鼓腹、圈足。盖顶中央饰一桥形钮,钮四周阴刻柿蒂纹、肩上有一对铺首衔环耳,上接衔链和双头龙形提梁,其上錾刻有龙耳、鳞甲、毛、角等纹饰,腹部饰一周弦纹。通高32.2cm,口径12 cm,最大腹径23.3cm,底径18.2cm。[14](图14)
图14提梁壶
此外,在黑蚂井古墓群8号墓出土罍(89GHM4:15)盖顶上刻有柿蒂纹, 28号墓出土的提梁壶(2010GHM28:11)的提梁上錾刻有龙形纹, 16号墓出土的釜(2010GHM16:5)的口沿内侧刻划有“大末方人”四字,16号墓出土的铜壶(2010GHM16:8),腹部有一刻划符号,圈足上有两个刻划鱼纹,在另一铜壶(2010GHM16:8),圈足下部阴刻一刻“赵”字[15]等,这些有局部刻划有纹饰、文字或符号的青铜器,也应该属于刻纹青铜装饰工艺的范畴。
二、文化特征及时代推断
以上刻纹铜器制作精细,纹饰繁褥而工整,是汉代滇东南地区青铜装饰艺的经典杰作,具有明显的文化特征:一是红河地区发现的刻纹青铜器全部为墓葬随葬品,未见传世品,且均出自大中型长方形竖穴土坑墓中,不见于小型墓葬、火葬墓和其他遗址。如出土有胡俑灯的4号墓,墓室口长5.84米,宽3.7米,底长4.8米,宽2.1米,四壁有熟土二层台,与胡俑灯同时出土的还有青铜器、铁剑、陶器、银环,料珠等53件器物。而出土刻纹铜器最多的2010GHM16,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带斜坡墓道墓,墓长5.9米,宽3.6米,深3.6米。墓道长2.8米,宽1.3米,墓壁、墓底均有人工涂抹和痕迹,出土陶器、铜器、铁器、玉器等31件(套),其中有三足承盘、凤灯等数件刻纹青铜器。出土三羊铜盒(2010GHM29)的29号墓,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墓口呈长方形,长2.80米,宽2米,墓坑深1.75米,为中型墓葬。出土器物有陶器、铜器、铁器、石器等26件(套)。而在个旧黑蚂井古墓群中的小型墓葬和个旧倘甸、麻玉田、蒙自鸣鹫、泸西洞大石洞等青铜时代墓群和冲子坡等冶炼遗址均不出,这说明汉代的刻纹青铜器已是当时人们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就地域而言,虽然在红河州13县(市)范围内都有青铜器出土,但是,仅有个旧黑蚂井汉墓群的大中型墓葬中出土刻纹青铜器,这种现象可能与汉代红河流域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区位优势和交通位置有关。
关于刻纹青铜器流行的年代。由于未发现可资断代的直接材料,因此,我们只能根据间接的材料作出推断。红河青铜文化上起春秋战国,下至东汉时期,早期以个旧倘甸石榴坝、个旧麻玉田、蒙自鸣鹫、个旧石榴坝为代表,大致从春秋战国到西汉初期,中期以个旧黑蚂井为代表,为西汉晚期至东汉初期,较晚的有泸西县大逸圃、泸西县石洞、红河小河底、个旧冲子坡等,大致在东汉时期。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刻纹青铜器仅出现在西汉晚期的个旧黑蚂井墓地,在其他地方均未见发现。报告认为,个旧黑蚂井汉墓群出土的货币主要是汉武帝前后至昭宣时期,最晚的也是王莽时期的“大泉五十”,也没有发现东汉时期梁堆墓、土坑墓中常见的陶仓、灶、井、水田等典型模型。因此,其时代为西汉晚期到东汉时期[16]。而出土铜胡俑灯的89GHM4号墓,同时出土有“五铢钱”,而未见“大泉五十”等王莽时期货币,这说明其年代上限不超过汉武帝时期,下限不晚于王莽时期,即西汉晚期墓葬,其出土的胡俑灯应为西汉晚期的器物。出土三足承盘(95GHM8:13)的8号墓中,同时出土的几何印纹硬陶罐和广州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同类器物几乎完全相同,确认为西汉晚期墓葬[17];出有三足承盘(2010GHM16:17)和凤灯的(2010GHM16:1)的16号墓,伴有五铢钱等出土,其年代上限不早于西汉武帝时期。同样,在广西合蒲望牛岭一号墓中也出土有一对凤灯和承盘,并有两件“九真府”字样的陶提桶。墓主是曾任九真郡(今越南境内)郡守的官吏。报告推定为西汉后期地方官吏墓。[18]参照望牛岭一号墓,那么,16号墓也是西汉晚期墓,凤灯和三足承盘的年代应为西汉晚期。在出土三羊铜盒(2010GHM29)的29号墓中,还发现有五铢钱3枚,表明其年代上限不早于西汉武帝时期。同类器物在广西合浦堂排2号墓出土1件(M2A:18)[19],合浦风门岭铜盒(M5:23)也发现1件[20],同墓出土的铜盒(2010GHM29:27),在广西贵港火车站74号墓[21]和广西梧州鹤头山汉墓[22]各出土一件。《报告》认为,堂排2号墓为西汉晚期郡守一级的高级官吏夫妻合葬墓[23],同样的,黑蚂井29号墓也应该是西汉晚期,刻纹盒和三羊盒应该是西汉晚期的器物。
可见,红河刻纹青铜的大概时期,上起西汉晚期,下至东汉初期之间,最盛行的时期应该在西汉晚期。
三、工艺、纹样及价值
要在青铜器器表刻划出精美的图案或文字,不仅要有高超的工艺技术和艺术造诣,而且要借助于高硬度的刀具来实现。这种刀具在个旧倘甸石榴坝战国至西汉时期墓葬中出土有5件,采集品l件,共6件。这6件铜刻刀器表呈墨绿色,长条形,长度在4.5~6.6cm之间,宽约2cm。无柄,正面起二脊,脊间为凹槽,背面平,前端为单面斜刃。背面及刃部光滑,有使用痕。这是在云南是首次发现的青铜刻刀。[24]铜刻刀坚硬、质脆,断口呈银白色。经北京科技大学冶金研究室取样(M12:2)进行原子吸收光谱分析,其成分为铜69.8%,锡30.1%,铁0.06铅无,总计99.9%。即此铜刻刀含有较高的锡,锡含量大大高于其它地区出土的青铜器。在所有的青铜器中,一般铜镜的含锡量高于其它类型器物。战国至汉唐时期的铜镜,含锡量一般在18-26%范围内,高于其它时期。随着锡含量的增加,硬度大大增强,但脆性亦显著提高。铜刻刀作为一种雕刻工具来说,需要高的硬度,所以高的锡含量还是可以的。[25]表明,红河流域的先民,早在战国到西汉时期就总结出了通过增加锡含量的比例来提高青铜刀硬度的方法,铸造出比一般青铜器更硬、更加锋得的青铜刻刀。正是借助于如此锋利的刀具和高超的工艺,才能刻划出形成线条流畅、纹饰精细、图案精美的刻纹青铜器。红河青铜器上的刻纹,确实为当地加工。
红河青铜器刻纹工艺大体可划分为錾刻和线刻两类。錾刻是通过捶打坚硬的刀具作用于青铜器表面而留下凿痕的方法,其线条比较粗,纵剖面呈矩形、楔形或不规则形状。如上述青铜器上的汉字、符号凤鸟身上的羽翎以及锯齿纹等短直线,都是采用錾刻方法装饰的。线刻是工匠运用刀具直接在器表进行刻划而成的工艺,如弦纹、网纹、回纹等都是刻划出来的,其特点是线条内窄外宽,纵剖面呈楔形,由于用力不匀,线条也有深有浅,个别的在封口处划过了头。
红河青铜器刻纹大体可分为抽象性的几何形图案和写实性的动植物图案两类。几何形图案最常见的是锯齿纹、菱形回纹、勾连S纹、网纹、叶脉纹、柿蒂纹、羽状纹、菱形等。其中的羽状纹图案,见于凤灯上,形象生动,图案华丽,很可能就是孔雀羽毛的模写。植物纹,仅见花树,常见于食盒、承盘之上,多作间隔物出现。动物纹样,以凤、龙、鹿、鱼最普遍,而且常共存于一器。尤以由柿蒂纹与龙、凤、鹿等动物纹组成的图案最为常见,广泛运用于圆形器和器盖中心等显要位置,如承盘中心、食盒、提梁壶和酒樽等器物的盖面,是红河青铜刻纹工艺中最为典型的图案纹饰。特别有意思的是,黑蚂井出土的凤灯在凤嘴与灯罩空白处,分别线刻有凤鸟和神兽纹,即填补了装饰的空白,又取到了画龙点睛之笔的作用。在铜盒盖与器身接合处,往往镂刻一扭头回望的奔鹿或凤鸟,作为上下对合的标志。其上半部分在器盖,下半部分在器身,只有将动物的上下纹样准确对齐,才能将盒盖与底正确扣合,真是匠心独运。
红河流域发现的三足承盘、凤灯、三羊盒等刻纹青铜器,铸造精湛、典雅,构图精妙、刀法娴熟、刻纹精美,堪称中国罕见、世界一流,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这些不朽艺术珍品,无不蕴含着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民俗和宗教信息,彰显出先民们独特的审美情趣和非凡的想象力。是研究和探讨红河流域地区社会、经济、文化、艺术以及民俗等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
四、刻纹工艺之源流
据考古报告,汉代刻纹青铜器主要发现于滇中、滇东南和及两广地区,并形成了以晋宁石寨山、江川李家山、昆明羊圃头、呈贡天子庙等为代表的古滇文化中心和以广西合浦、贵港、梧州为主的广西东部地区中心。此外,在贵州清镇、兴仁,湖南资兴、衡阳和长沙,江西南昌,江苏盱眙和陕西西安等地也有零星发现。
1、与南方百越文化的关系
铜器刻纹工艺是在中原青铜文化的影响下,产生于吴越地区的青铜装饰工艺。目前发现最早的刻纹青铜器是江苏六合程桥东周墓出土春秋晚期的线刻纹铜匜残片[26]。此外发现的东周线刻划像铜器也当属吴越之器,它们是通过各种渠道从吴越地区流传出去的器物。认为在铜器上刻划图像很可能与吴越民族的纹身习俗有关,其方法来源于吴越地区的纹身[27]。关于红河青铜器刻纹工艺与吴越地区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刻纹工艺之间的关系,由于时代和地域的间隔,考虑到交通和地理等因素,我们认为,红河青铜文化的刻纹工艺直接从吴越地区传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红河青铜器中的刻纹工艺直接或者间接地受到吴越青铜刻纹工艺的影响也是不容易置疑的。
2、与滇文化刻纹青铜器的关系
据统计,滇文化中共发现74件刻纹青铜器,主要发现于晋宁石寨山、江川李家山、呈贡天子庙、昆明羊圃头等地古墓葬。其特点是大型墓葬往往会共出多件,中型墓罕见,小型墓不出[28]。器型包括有生产工具:锄、镰、铲、削、凿、卷刃器等;兵器:剑、矛、戈、臂甲、箭箙等;礼器:铜鼓、贮贝器;生活用具:铜锥、铜镇、铜盒、铜筒、铜铃、铜壶、铜俑等,点多面广,囊括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说明古滇青铜刻纹工艺比较成熟,也较普遍,是汉代最主要的刻纹青铜器盛行的中心之一。而红河刻纹青铜器发现的不过十数件,且器型单一,仅见于博山炉、博具、灯具、釜、盘等生活用具和壶等酒具,且仅发现于个旧黑蚂井古墓群的大、中型墓葬中,不见于其他青铜文化遗址,说明红河青铜器发育并不健全,也不普及。虽然两地出土的刻纹青铜器不少,但是,很难在两个文化中找到器型和纹饰相同的器物。
从工艺角度看,滇文化与红河青铜文化的刻纹工艺如出一辙。红河青铜文化中的刻纹工艺是在器物表面设计好图案和位置,先刻轮廓,后刻细部,最后再用圆点或者短线来做装饰,刻纹都施在器表,未见内壁刻纹器。以线刻为主,少见錾刻,有的复杂纹饰两者兼用,这一点与古滇青铜文化中盛行的刻纹装饰工艺相同[29]。但是,滇文化中所见刻纹工艺多施于铜鼓、贮贝器等当地特有的器型上,而红河发现的青铜器刻纹则多施于博山炉、盒、灯等中原常见的汉式器物上。特别是在红河刻纹青铜器中,发现有“赵”、“大新”、“姑”“大末方人”等阴刻汉字(图15),这在滇文化中是没有的,表明红河刻纹青铜器比滇文化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更大。
图15铜釜2010GHM16:5)口沿刻字
滇文化青铜器刻纹内容丰富多彩,刻纹图案以动、植物纹样为主,其中,动物纹样共43件,占全部总数的58%。而几何图案共15件,占总数的20%,主要有圆圈纹、刺点纹、太阳纹、平行纹、卷云纹。显而易见,滇人比较喜欢写实性动物纹饰[30]。红河青铜文化也别有特色,不仅有几何纹、菱纹、锯纹等常见纹样,而且还有龙、凤、神兽、鱼和柿蒂纹等图案。装饰题材上,前者以动、植物纹样为主,几何纹为辅。多见人物、虎、牛、羊等具象的动植物纹饰,少见抽象的龙凤、神兽、神树、凤鸟、龙等纹样;几何纹以圆圈纹、刺点纹、太阳纹、平行纹、卷云纹为主,少见红河青铜文化中常见的锯齿纹、菱形回纹、勾连S纹、菱形锦纹、羽状锦纹等几何纹。
图16铜臂甲
从装饰风格来看,古滇青铜文化注重的是器身的装饰和动植物细节描绘,注意对动物的神态的表现和对器身的点缀。如江川李家山13号墓出土的铜臂甲上刻划了虎、豹、狸猫、野猪、猴、鸡、蜜蜂、蜥蜴、鱼、虾、甲虫等不同的动物形象。其中,三虎一豹居中,显然暗示了臂甲主人的勇猛威武(图16)。晋宁石寨山出土的刻纹铜片(石M13:67)上的图案包括“封牛”,虎、豹、奴隶、号角、难鸡、海贝等物。这些物品下方都用横线、圆圈标计数目。显然已经不仅局限于“装饰”,而是具有了“记事”、“表意”的功能(图17)。
图17刻纹铜片(石M13:67)
而红河地区则更加重视局部的表现,如器盖、盘心的装饰,主图案以抽象的柿蒂纹为主,配合以神兽、神鸟、神树等组成的图案,器身多以由锯齿纹、菱形回纹、勾连S纹、菱形锦纹、羽状锦纹等几何纹组成的带状纹饰,采用逐层装饰的手法进行装饰。滇线刻青铜器流行范围为战国中期~西汉中期,之前(楚雄万家坝)之后(东汉砖室墓)都未发现[31]。而红河的刻纹青铜工艺仅见于西汉晚期到东汉初期之间,年代比古滇文化略晚,流行时间也较短暂。
纵观红河青铜文化与古滇青铜文化发现的青铜器刻纹工艺,两地青铜文化之间当以工艺传承为主,红河青铜文化的刻纹工艺受古滇青铜刻纹工艺影响不大,而受到广西、广东青铜文化的影响确很明显。
3、与广西刻纹青铜器的关系
据报告,广西发现了上百件刻纹青铜器,器形包括簋、瓿、案等食用器;壶、高足杯、樽等酒器;洗、筒、盘等水器;剑、矛、戈等兵器和灯、盒、仓、炉、魁、环、镇兽等杂器。且都是实用器具[32]。其中以铜凤灯、铜池塘、铜俑、三足铜盘、铜熏炉、三足盒等最为著名,是刻纹青铜器盛行的又一中心。红河与广西两地刻纹青铜器之间确有许多相同之处。首先是器形相同。如黑蚂井出土的凤灯(95GHM4:35),与1971年在广西合浦县望牛岭一号汉墓出土的一对凤灯[33]相比,从器形、纹饰到工艺等方面基本相同。(图18)
图18广西望牛岭凤灯
三足承盘(95GHM8:13)与广西合浦母猪岭东汉墓[34]、合浦望牛岭西汉晚期墓[35](图19)、合浦县北插江盐堆1号墓、贵港深钉岭汉墓[36]的同类器相似。三羊盒,在广西合浦堂排2号墓(M2A:18)[37]、合浦风门岭汉墓(M5:23)[38]都有同类器物发现。1955年在广西贵港总仓库墓还出土了一件陶三羊陶盒[39],其形制纹饰与个旧青铜三羊盒相似(图20)。铜盒(2010GHM29:27)与1955年贵港火车站74号墓出铜盒[40], 1982年广西梧
图19合浦望牛岭承盘
州鹤头山汉墓铜盒[41],1984年江苏扬州西北郊平山新葬墓出土 “小铜盒”比较,其形制、大小和纹饰也十分相近[42]。三足铜盒(2010GHM24:8)与广西合浦望风岭26号墓出土三足小壶(M26:105)[43],比较相似(图21)。个旧黑蚂井出土的刻纹博山炉,与广西合浦望牛岭一号墓、合浦风门岭10号墓、贵县(今贵港)东湖新村4号墓、梧州鹤头山1号墓出土的刻纹博山炉相类似。
图20贵港陶三羊盒
其次是纹饰、风格相似。刻纹主要有各种动物纹及几何纹,其中,芾蒂纹与神兽、神鸟结合的图案,在两地青铜盘心、盒盖、樽盖、壶盖等圆形器物装饰中被大量运用。特别是羽纹等写实性纹饰,在广西合浦凤灯和个旧黑蚂井凤灯上同时出现,预示着两地刻纹青铜工艺之间的必然联系。
图21合浦风门岭壶( M26:105)
第三是时代相当。红河刻纹青铜的大概时期,上起西汉晚期,下至东汉初期之间,最盛行的时期应该在西汉晚期。广西刻纹铜器的流行时间,上起西汉中期,下至东汉晚期,最繁盛的时期是西汉后期至东汉前期,即新莽时期前后[44]。两都之间比较接近。
第四是组合基本相同。黑蚂井汉墓出土器物组合与滇文化青铜器以铜鼓、贮贝器为组合[45]的特点有一定差别。与而广西相比,却有许多相同或者类似的地方,如黑蚂井16号墓出土的器物以凤灯、提梁壶、三足承盘为组合,这种组合与广西合浦望牛岭一号汉墓的组合基本相似。出土时,三足承盘(2010GHM16:17)上置有一铜簋。同样的,在广西出土的刻刻纹青铜承盘上,往往也置有铜簋、酒蹲等饮食具[46]。如此看来,黑蚂井青铜文化更多的受到了来自南方百越文化、特别是广西青铜文化的影响。
4、与其他地区的关系
1958年广州横枝岗汉墓出土一件刻纹铜盒[47], (图22)其器形、刻纹与个旧黑蚂井铜盒相似。江苏盯眙东阳4号汉墓出土博山炉[48],与个旧黑蚂井出土的同类器物相似。
图22广州横枝岗铜盒
1986年出土于江西南昌市京家山2号墓的三足承盘[49],从器型、纹饰、图案到装饰手法,与个旧黑蚂进出土的同类器型相类似(图23)。此外,在贵州省清镇琊珑汉墓和兴仁交乐汉墓也出土过两件细刻纹铜长颈壶,时代大概在西汉末至东汉初[50]。这两件刻纹青铜器可能是从云南传入的。
图23南昌市京家山承盘
五、刻纹工艺传播的条件
汉代红河流域的主体民族为“濮人”,即越人。汉代红河称为濮水,据《水经•江水注》记载:“仆水东至交州交趾郡麋泠县(今越南河内),南流入于海。”此仆水指今红河。红河下游一带地方都有濮,而濮族人口较多,所以水被命名为“仆水”,即“濮水”[51]。即“仆水(濮水)因仆族(濮族)而得名”[52],今天生活在红河沿岸的壮族,分为侬人、沙人和土僚三支,其分别自称为“濮侬(布侬)”、“濮雅衣”(或“布雅依”)、“濮傣”(或“布岱”)。仍然保留着“濮”或“僚”的族称[53]。其实,“濮”为汉晋时期,出自百越系统的民族的称谓之一,与百越“基本上就是同一个族的不同称谓。”[54]即濮人属于百越。而出土刻纹青铜器的个旧黑蚂井汉墓群距离红河仅10余公里,处于汉代濮族聚居的范围内,其出土的三足承盘、靴形铜钺、铜鼓、凤灯等器物带有典型的百越民族文化特点,应属于百越民族的器物。红河(汉代濮水)流域、古滇国和岭南及东南沿海地区的同属于百越族,是刻纹青铜在红河流域盛行的社会基础。
青铜器刻纹工艺最早出现于春秋时期的吴越地区,具有鲜明的吴越文化风貌。汉代时,在岭南和西南夷地区盛行一时,形成了广西和滇中两大刻纹青铜文化中心。而古滇国为百越民族濮人建立的政权,也称“滇濮”,广西是百越文化中心,所以,在这些区域内兴盛一时的刻纹青铜工艺是百越民族的伟大创造,当无疑义。汉代濮水(今红河)流域处于南越、夜郎和滇之间,与交趾和岭南为邻,是联系中国西南与东南地区的桥梁和枢纽地带。东汉建武十九年(公元43年),伏波将军马援在交趾向东汉朝廷报告说:“从麋泠(今越南省永安、福安一带)水道出进桑(今云南河口、屏边一带)至益州郡贲古县(今云南个旧、建水一带),转输通利,盖兵车资运所由矣。自西随(今云南金平县)至交趾,崇山接险,水路三千里。”[55]这条交通路线就是从今越南河内溯红河水道而上,进入今云南红河州个旧或建水南部一带之后,即转陆路北上入滇中地区史称“进桑-麋泠道”或“马援道”。这条古道往北,在滇中与“博南古道”相连,可达滇西永昌(今云南保山)、身毒(今印度)等地,与 “五尺道”连接,可到达巴蜀和中原地区。而往南延伸到交州港后,渡海可到达汉代“南方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站合浦,进入东南沿海一带。这一便利的交通为红河与广西青铜文化的交流提供了条件。从时间上看,刻纹青铜最早出现在东周时期的吴越地区,为公认的刻纹青铜工艺发源地。而广东、广西刻纹青铜器的流行时间,上起西汉中期,下至东汉晚期,与黑蚂井大致相当。因此,黑蚂井青铜刻纹工艺应该来自于东南沿海一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六、结束语
青铜器刻纹工艺是最初起源于吴越地区的具有百越文化特征的青铜装饰工艺,大约在秦汉时期,随着百越民族的逐渐西移,其工艺经广东、广西出入云南东南部的红河流域,经此向滇中传播,在滇中地区迅速发展成为独具特色的青铜装饰工艺。刻纹青铜器在红河流域的发现说明,位于古滇青铜文化与两广青铜文化之间的红河,是继广西、滇中之后的又一刻纹青铜文化中心,一方面受到东南沿海、滇文化和越南东山文化的影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红河青铜文化;另一方面,也将内地青铜文化、滇文化和红河青铜文明传播到周边地区,是内地青铜文明向东南亚传播的桥梁和桥头堡,同时也是东南百越文化西传的中途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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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郦道元《水经.叶榆河注》。
作者:李朝春 红河州博物馆研究馆员 云南蒙自 邮编661100
古时中原人泛称南方民族为“越”、“蛮”,北方民族为“胡”、“狄”,东方民族为“夷”,西方民族为“戎”。
越族是我国一个古老的民族,最早称为“于越”。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成王二十四年),战国时的古籍《竹书纪年》中出现了“于越来宾”四个字的记载,这是越族第一次进入历史记载的开始。史书称夏王少康分封他的少子无余去于越(今浙江省绍兴),以祀奉祖先大禹的陵墓,这就是越国的启端。可见,文献记载的越国中心最早起源于浙江省。
而根据目前考古学的证据,距今7000年的浙江宁波余姚的“河姆渡文化”,是最早的古越族文化。
在远古时期,由于气候剧烈变化,地球曾经发生过三次大规模的海水侵袭。最后一次海侵在7000年至6000年前达到最高峰,海平面上升了100多米,我国东海海域内伸到今浙江省杭嘉湖平原西部和宁绍平原南部。
海侵的过程,也是宁绍平原自然环境恶化的过程,舟山丘陵早已和大陆分离成为群岛,而宁绍平原的土壤迅速盐渍化,人们的水稻种植,从连年减产直到没有收成,宁绍平原先民发生部族历史中的大规模迁移。迁移路线有三条:一部分越过钱塘江进人今浙江西部和江苏南部的丘陵区;另一部分逐渐向南部丘陵区转移;还有一部分迁到浅海中的岛屿。
越过钱塘江进入浙西与苏南丘陵地区的部族,就是以后的马家浜文化(遗址在浙江嘉兴市)、菘泽文化(遗址在上海市)和良渚文化(遗址在杭州市)的创造者,即历史上所称的“句吴”。专家认为句吴和于越是一族两国,古籍文献也多次提到吴、越习俗相同。《吴越春秋》说:“吴与越,同音共律,上合星宿,下共一理”,《吕氏春秋•知化篇》则说:“吴之与越也,接土邻境壤,交通属,习俗同,语言通。”
留在宁绍平原的先民,大多数不断向高程较大的南部迁移,河姆渡遗址即是他们进人会稽、四明山地以前的最后一批聚落之一。后来,海侵也将河姆渡淹没于浅海之中。河姆渡人继续转移进人会稽、四明山区,山区的水土资源无法与宁绍平原相比,使这个部族的发展受到很大的限制,这或许就是部族在以后几千年中发展缓慢的主要原因。[1]
海退以后,宁绍平原成为一片泥泞的沼泽,而一日两度的潮汐,也使这片沼泽盐碱地利用起来十分困难。河姆渡文化文明因海侵衰落了。
在距河姆渡西边100多公里的杭州,接着兴起了“良渚文化”。“良渚文化”是分布于环太湖地区一支著名的史前考古学文化,距今5300~4000年。良渚遗址是良渚文化的中心遗址和文化命名地,位于杭州市余杭区的良渚、瓶窑两镇。1986年,良渚反山遗址先被发现,发掘出11座大型墓葬,有陶器、石器、象牙及嵌玉漆器1200多件。至今,各地发现的良渚文化遗址达一百多处,有村落、墓地、祭坛等各种遗存,良渚文化文明势力曾影响半个中国。
良渚文化晚期至夏朝初期,距今4000年时期,从传说中可见人类又进入了洪水泛滥时期,这个时期华夏民族传说出了一个治水英雄大禹,与洪水作斗争。
大禹治水13年,耗尽心血与体力,终于完成了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业,为中国第一个朝代夏朝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史记•夏本纪》写到大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说他到东方视察,到会稽这个地方逝世了并安葬于此。会稽就是今天的绍兴,传说因为大禹在这里会集诸侯统计治水功劳,进行表彰,把这里叫做会稽,“会稽者,会计也。”后来,大禹的第六代孙夏王少康封庶子无余于越,祀奉大禹的墓,“于越”由此开始成为越族的最早称呼。
春秋晚期至战国前期,越族曾在今江浙一带建立强大的越国,该国传至勾践 (前496年 - 前464年)的时候,他试着向北扩张,曾经沿着江苏的海岸北上胶州湾,公元前473年,越国灭亡吴国后,势力范围一度北达江苏,南入闽台,东濒东海,西达皖南、赣东,雄踞东南,与当时中原国家会盟,雄视江淮地区,号称“霸主” 。
越国共传8代,历160多年。306年(楚怀王二十三年),楚国乘越内乱的时候,联合齐国进攻越国,占领越国,并设江东为郡。越国因此分崩离析,残部逃往越国故地,各族子弟们竞争权位,有的称王,有的称君,居住在长江南部的沿海。开始形成许多小方国,称为“百越”。
至迟在汉朝初期,百越族已经逐渐形成几个较强盛而明显的部分,即“东瓯”、“闽越”、“南越”、“西瓯”、以及“雒越”(骆越)、滇越。
综上所述,越文化是一部7000年厚重的古书,要读懂这部古书内涵,我们必须寻找到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就在宁波博物馆,它是一件春秋时期的“羽人竞渡纹铜钺”,集中体现了越族文化的内涵。
图1:春秋时期“羽人竞渡纹铜钺”
“羽人竞渡纹铜钺”于1976年在浙江省宁波市鄞县云龙镇甲村石秃山一座春秋墓中出土。金黄色,高9.8厘米,刃宽12.1厘米,锋利如新。器身一面光洁没有纹饰,另一面沿器身四周铸刻了一个“风”字形边框,上方刻了两条竖立的龙,双龙昂首相对,前肢弯曲,尾向内卷;下方以弧形边框线为舟,舟上坐四人成一排,四人都戴高高的羽毛头冠,双手持桨奋力划船,头冠上的羽毛迎风飘扬。
钺是由新石器时期的带柄穿孔石斧加大刃部演变而来的,加大刃部后更便于砍伐。最初玉石材质的钺写作“戉”,后来金属材质的才写作“钺”。这种器物逐步由砍伐实用变成对于生杀欲夺之王权的象征。它往往作为军事的令牌、王者的权杖来使用。这件“羽人竞渡纹铜钺”,体积太小,不像作战实用武器,也没有实用痕迹,应该是代表王权、王法的器物。在甲骨文中,“王”字的写法,底下一横象“戉”刃部向上弯,实际上就是“戉”的正面图形,说明所谓“王”者,就是握有主刑杀之斧钺大权的人。
有意思的是,越国的“越”,古字也写作“戉”。近年湖北江陵出土的越王剑,剑体后部错金鸟篆铭文:“戉王州句自作用剑”,意为越国国王州句自己制作、使用的剑。春秋时的“戉王钟”、“戉王矛”、“戉王戈”均未写作“越”而是写作“戉”。上世纪三十年代卫聚贤在《吴越释名》一文中也指出:“越即钺字,为斧钺之钺”。
从距今4000多年的杭州良渚文化遗址出土文物来看,“钺”很早就演变为一种礼器,是统帅武力、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象征。学者邢公畹在《汉藏语系研究和中国考古学》中说:“卜辞‘戉’用作方国名,金文吴越的‘越’只写作‘戉’,可知越人称‘越’,就因为他们创造了‘钺’。春秋战国间越人曾建立强大的越国”。学者黄伟城在《古越地望刍议》中说:“‘戉’方国是以兵器戉为氏族徽号而用作国号之称的方国,实为夏部落中擅长制造‘戉’这种兵器的一支。氏族部落时代,族徽图腾除了用太阳及动物、植物之外,尚不乏以其所擅长的手工工艺而命氏命族之例证,即所谓‘以工命姓’者……戉本是石斧的一种,到了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则以金属制造而写作‘钺’。武王伐纣入朝歌,斩纣之嬖妾二女以‘玄钺’,此玄钺恐非铁钺而是黑色的石戉。”
春秋时越国的区域,《国语•越语》上记述:“南至于勾无(今浙江诸暨县南与义乌交界区),北至于御儿(今浙江省桐乡县西南崇福镇一带,现有女儿乡旧址),东至于鄞(今宁波),西至于姑蔑(今浙江省衢州、东阳与龙游等地)。” 可见,宁波先民属越人,《艺文类聚》说,周成王时“于越献舟”,这说明,于越的特产是船,早在距今3000多年前,就将船作为贡品献给周王室。
《越绝书》记载越王句践曾经对孔子评价越人的特点:“夫越性脆而愚,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锐兵任死,越之常性也。”意思是说:越民族的人性格刚硬而孤僻,在水上航行,在山上居住,把船当作车,把桨当作马,出发时像乘风一样飞快飘去,要回去就难借风了,他们身佩锋利的兵器勇敢不怕死,这是越人通常的性格。而这,也说明了宁波先民的生活和个性。宋代大儒宁波籍人王应麟在《四明七观》中描绘宁波民风时说:“其民复存大禹卓苦勤劳之风,同勾践坚确慷慨之志,力作治生,绰然足以自理。”王应麟认为宁波人具有大禹那种能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以及越王勾践那种坚定信心、斗志激昂的志向,努力劳作生产,生活宽裕而足够自己解决问题。
铜钺上的“羽人”,反映了百越民族的“鸟神”崇拜。越民族崇拜鸟,自称“大越鸟语之人”。7000年前的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陶鸟形盉”、“鸟形象牙匕”、“双鸟舁日”象牙雕刻蝶形器、“鹰形陶豆”,均反映了越人对鸟的尊崇。从河姆渡文化到良渚文化,一江相望,千年之隔,其一脉相承的文化基因是:鸟图像符号始终处于原始艺术创作的核心位置。良渚文化墓地中,共出土了五件圆雕的玉鸟,反映出良渚文化和河姆渡文化的先民一样,崇拜鸟,他们都是越族的祖先,可见越族对鸟的崇拜一直不断。
图2: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鹰形陶豆”
越人因崇鸟、尊鸟而仿鸟。《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勾践被称为“长颈鸟喙”的模样;东汉赵晔撰的《吴越春秋》讲述继承越王事业者,作“鸟禽呼”;许多越王刀剑,都刻有“鸟篆文”。而那些头插羽毛、身披羽毛的仿鸟人,则被称为“羽人”。关于羽人、羽人国的记载与传说,《山海经》是古籍中最早提到“羽人”的著作。如其中的《大荒南经》记载:“有羽人之国,其人皆生羽”;《海外南经》载:“海外有西南陬至东南陬者……羽民国在东南,其人为长头,身生羽。”
羽人竞渡纹铜钺,在“羽人”上方有两条龙,让人想起今天的民俗“赛龙舟”。越人地处水乡泽国,出行多驾舟,以舟代车。《吕氏春秋•贵因篇》载:“如秦者,立而至,有车也。如越者,坐而至,有舟也。”有学者指出现今的龙舟演变自古越的独木舟,因为古越的独木舟是以蛟龙为图腾的。南朝时的《述异记》中叙述:“吴王夫差作天池,池中有龙舟,日与西施戏水。”说明龙舟在春秋时已出现于吴越之地。
综合来讲,这件羽人竞渡纹铜钺,集中反映了越文化的内涵。同时,羽人竞渡纹铜钺充分表现了越族先民龙腾虎跃、劈波飞渡的奋发进取精神。
参考文献:
陈桥驿,《越族的发展与流散》,《东南文化》,1989年06期。
作者:涂师平 中国水利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摘要:墓葬是人们有意识营造的特殊遗存,包含了一整套有关丧葬文化的讯息。辽墓中的各种随葬品,在物质层面上为我们再现了古代契丹人的生活残片。通过研究阐释这些残留的、静止的墓葬遗迹,我们就可以揭示这些墓葬文化所反映的复杂社会和契丹族独特的民族文化。本文以考古学资料为研究基础,借助历史文献,对契丹人的墓葬形制、埋葬方式以及葬具、葬服、葬俑、壁饰等随葬品进行分析,探索契丹人的丧葬习俗及其文化演进。
关键词:契丹 墓葬 考古学 文化
契丹族游牧在欧亚草原东端,曾于公元10世纪建立了契丹辽国。反映契丹族精神与物质世界的墓葬文化,也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而不断演变的,有些来自契丹的固有习俗,有些则吸收了周邻民族文化传统。本文将从墓葬空间中的一组遗迹,包括墓葬的形制、葬具、葬服、葬佣以及墙壁装饰等方面进行讨论。不过首先要从契丹族筑墓习俗的起源谈起。
契丹是古老的游牧民族,长期居无定所,自然早期并无修筑墓地的习俗。《北史•契丹传》记载:“父母死而悲哭者,以为不壮。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之上,经三年后,乃收其骨而焚之。”火化时还要饮酒唱歌:“冬月时,向阳食。我若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祭歌多为祈祷祖先庇护畜牧、狩猎兴旺之意。此外,载:“其俗,死者不得作冢墓,以马驾车送入大山,置之树上。”《隋书》、《旧唐书》、《契丹国志》等也都有相似的记载,这种古老的葬俗被称为“树葬”。
契丹人从“死不建墓”到出现墓葬,这种葬俗的转变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历史过程。有关契丹墓葬出现的初期阶段,文献不曾记载。但考古工作者却发现了这一阶段遗存。20世纪80年代初期,在内蒙古通辽市发现了几座契丹早期的墓葬,其中有土坑墓、石棺墓、火葬墓。墓内还出土陶制生活用具、铁制武器、铁制生产工具和马具。[1]在此之前,辽宁辽阳三道壕也出土过类似的两座墓葬。[2]据研究,辽宁辽阳三道壕的墓葬时代相当于北齐至隋;内蒙古通辽市墓葬的时代为唐代前期至辽代初期,说明契丹在公元六世纪至建国之初,已经出现了筑墓的习俗。
一、墓葬形制
契丹人的墓葬多以砖、石修筑,有方形、长方形、圆形、椭圆形和多角形等,圆形和多角形墓是最具契丹民族风格的墓葬形式。墓室规模大小可分为单室墓和多室墓,单室墓有墓道、甬道和墓室;多室墓有墓道、甬道、耳室、前室和主室。契丹的这种圆形墓葬源自契丹人生活的居室——毡帐。这种居室是契丹人适应逐水草而迁徙的游牧生活的体现,而穹窿顶出现在墓室结构中,则是人们灵魂不死和视死如生的葬俗观。
圆形墓葬(如图1)不论单室的还是多室的,也不论用砖砌筑的或是用石筑造的,墓门都较低矮,成人不能直立通过,墓门的方向多朝东南,这是契丹人“尚东习俗”的体现。[3]入墓室后,室内立壁较矮,一般在一米多高时就向内收缩,最后叠涩 成穹窿顶。墓顶中间不合拢,留出直径30—50厘米的孔洞,用大石覆盖。现代蒙古包的门也多开在东南方向,且较低矮,入门时必须低头弯腰。毡帐内四周的立壁较矮,站在帐之边缘举手可及帐顶。但帐顶中间部分距地面较高,与圆形墓葬相同。毡帐顶是圆形的,即穹窿式。帐顶部中间有一个直径三十多厘米的圆洞直通帐外,这是透气、透光、排烟的“天窗”,与圆形墓的孔洞位置相同,其作用也应是相同的。辽墓内部的布置,最北面置棺,是最尊贵的位置,东耳室随葬生活用具,西耳室随葬马具和生产工具。蒙古包与辽墓内部的布置也是相同的。进入蒙古包以后,最北面一般供奉佛龛,亦属最尊贵的位置,中间偏东南是火膛,东侧放置生活用具,西侧放置马具和生产工具。辽墓与蒙古包不仅形状相同,功能也完全相同。
纵观辽墓的各种墓葬形制,可以肯定地说,它既体现了受中原汉文化影响的因素,又展示了契丹民族的特色。
二、葬具
葬具是指装殓尸体的用具,一般指棺椁。制作棺椁的材料有木、石、陶等;其形状多样,有长方盒状的,有前高宽后低矮的,也有房屋等形状的。辽代契丹人墓葬中,既有按照传统葬俗而不使用葬具的,也有大量墓葬使用棺椁的,体现了独特的葬俗文化。
早期契丹人“死不建墓”,因而根本无葬具可言。即使后来筑墓埋葬,不用棺椁的习俗却一直流传下来。迄今为止,考古发掘了多座无棺又无椁的辽墓。辽宁法库叶茂台墓群是契丹辽国一处后族墓地,二十一座墓葬中明确未使用棺椁的有5座,使用棺椁的有6座。[4]五座无棺椁墓葬对尸体的安置是采用了砖石或木材砌筑尸床的方法。砖石砌筑的尸床,是在主室正中偏北的位置筑出一个台子,尸体直接放置在上面,除覆盖尸衾等丝织品外,没有其他设施。木制尸床是用木材制作成矮床,上面直接放置尸体,不加其他设施。叶茂台8号墓是用砖砌尸床,八角墓和1号墓是用石筑尸床,14号和21号墓则是用木制尸床。作为后族墓地,叶茂台墓群不可能因为等级或金钱问题才没有制作棺椁,这种情况受到了契丹传统葬俗观的影响。
自辽代中期以后,契丹人墓葬中,使用葬具的墓葬开始普遍出现,棺椁多为石质或木质,上施彩绘或雕刻精美的图案。契丹贵族使用石棺的墓葬较为多见,有法库叶茂台6号墓、7号墓、16号墓、18号墓、19号墓,锦州张杠村2号墓,朝阳前窗户墓,北票水泉1号墓等。[5]法库叶茂台7号墓出土的一件雕四神纹石棺,十分精美,是辽代少有的大型雕刻艺术精品。[6]石棺通高93厘米、长212厘米。由砂岩雕制而成,除棺底外,通体有浅浮雕花纹,并填色绘彩。棺盖雕大株龙牙蕙草、十二生肖等图案。四壁分雕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方神,缀以火焰状的云形纹。棺前和里面雕门扉、人物,上有伎乐仙人飘然而下。龙虎都云生腋下,如御风而行,朱雀立于云间莲花之上,十分生动。刻工严谨,流畅自然,无论浮雕图案还是剔地空白处,均干净平整,如浑然天成。叶茂台7号墓虽采用石棺装殓尸体,但仍用木料制作了棺床小帐以容纳石棺(如图2)。小帐面阔三间,进深二间,周围是板壁,前有破子棂窗,帐前设两阶,各为三级踏道。小帐的屋顶是九脊顶,龙首鸱吻,无瓦垄檐椽,檐下只有单斗。整个小帐放在一张外有围栏的须弥座式木棺床上,棺床遍施彩绘,钩阑华板绘牡丹与跑狮图,线条流畅。棺床、小帐、石棺同时出土,是契丹葬俗与建筑文化的重要发现。目前发现的使用木制棺椁的辽墓相对较少,可能是木质易腐朽的缘故。
三、葬服
辽代契丹贵族注重厚葬,死者入葬时使用特别丰厚而又考究的葬服,包括衣袍、冠帽、璎珞、面具、网络、靴鞋、腰带、佩饰、衾被、枕头等等。而葬服中最具有民族特色的是金属面具和网络。契丹人有“络尸葬”的习俗。人死后,尸体各部位都穿上银或铜丝网络,面部覆以金属面具,这是辽代葬俗中最为奇特的部分。
《虏廷事实》称:“其富贵之家,人有亡者”,“用金银为面具,铜丝络其手足”。考古发现的资料,面具有金、银、铜三种质地,网络有银丝和铜丝两种质地,且网络也不仅是罩套其手足,而有的是除了面部以外的全身。自从在永庆陵内发现有铜丝网络以来,已经有60余座的墓内发现金属网络和面具。[7]其中有全身网络与面具共存的,如陈国公主驸马合葬墓;有手脚网络而无面具的,如豪欠营二号墓;有全身网络而无面具的,如法库叶茂台十八、十九号墓;有只有面具而无网络的,如宁城小刘仗子二、三、四号墓。这种网络与面具不是必须同时具备的情况,应是反映了一定葬俗。这种葬俗不是公主、驸马等大贵族所专用,而是普遍流行于契丹贵族中。契丹贵族使用金属面具,可能源自萨满教的法器,亦有可能为掩盖死者狰狞的面容;而铜丝网络可能源于契丹先民的树葬习俗,利用网络,使其不致于散失,达到聚拢骨骼的保存目的。
四、葬俑
契丹辽国建立之初,契丹社会仍有殉人制度存在。太祖崩,述律后为其治丧,曾杀数百人以殉。《辽史•圣宗纪》载:统和元年二月“甲午,葬景宗皇帝于乾陵,以近幸朗、掌饮伶人挞鲁为殉”。可知圣宗时仍有杀人以殉的葬俗;圣宗永庆陵被掘时,曾发现有男女殉葬者,“更有用铜丝罩护其全体者”。说明辽代帝王陵墓内可能一直延续着有杀人以殉的葬俗。随着契丹社会封建化的进程,中原地区殉俑以代替殉人的葬俗传入,自辽中期开始,契丹大贵族墓内开始出现了木俑和石俑。从葬俑的形象来看,有文武官俑、男女侍俑、力士等,可能为墓主人身边的近臣、奴婢、侍卫等的“替身”。但辽墓出土的木俑和石俑数量不多,且墓葬总数也少,说明用俑的葬俗,还不为所有契丹贵族们接受,也不是每墓必有或大多数墓有的葬制。辽宁省朝阳市孙家湾辽墓出土了几件石俑,造型逼真,形象生动,有男叉手俑、男侍俑、女叉手俑、托钵女侍俑等(如图3)。[8]而墓中出土两件伏地作谛听状的石俑(如图4)比较有特点,这种石俑最早出现在唐墓中,属厌胜性质的神煞类明器。据金元时期的《大汉原陵密葬经》记载,自天子至庶人墓中,皆置仰视、伏听。辽墓出土伏听俑,说明了契丹文化与汉文化的交融。
五、壁饰
壁画、画像石和画像砖是辽代契丹贵族墓葬中常见的三种饰壁形式,其题材和内容相当丰富,用以表现墓主生前荣华富贵的生活,祈求墓主进入阴间极乐世界。
契丹人在墓中以壁画饰壁的葬俗,在辽代早期并不多见,到中晚期开始大量出现。壁画从题材上来说可以分为契丹人物、游牧生活、四季风光、车马禽兽和建筑装饰彩画五种。[9]早期壁画装饰味很浓,多在墓门两侧、耳室、前室及甬道上,内容简单,多以人物肖像、男女侍者为主,反映辽地的自然风光和契丹民族的出猎、游牧等草原生活。展现辽地自然风光的壁画有草原常见的野鹿、天鹅、海东青与各种野花、草木相映成趣;描绘出猎、游牧等草原生活情状的壁画,以人物、鞍马居多,气势雄浑、豪放。中晚期以后,墓门、甬道、墓室及墓顶皆绘满壁画,内容多为连壁的出行、归来、宴饮等场面,并有花鸟蜂蝶、湖石梅竹点缀其间,墓顶有的绘天文星像图。壁画在技法上,吸取汉族传统的表现手法,又有其独到之处,具有一定的艺术魅力。在白灰壁面或平整的木椁上作画,一般先用黑线勾勒轮廓,然后着色;有的先用淡墨勾勒,再用浓墨重提。设色以平涂为主,在木椁上也间用晕染技法。色调以朱红、锌白、杏黄、草绿为主。辽河流域发现了大量的辽墓壁画,具体而真实的反映了契丹独特的民风民俗、贵族奢华的日常生活以及辽地优美的自然风光,均有别于其它时代和民族的壁画,独具其浓郁的民族特色。车骑出行是契丹壁画中最引人注目的题材之一,契丹故俗,皇后、贵族出行多用驼或鹿驾车,文献记载:宋使曹利用使于兵间,见景宗睿知皇后于军中,偶坐驼车之上。这些珍贵的驼车,多为长辕、高轮、粗辐,车上设棚,并有垂幔、流苏,上以金华为饰。以契丹族为主组成的仪仗随从,或乘骑鞍马,或引骑前导,或持杖举旗,在辽阔的草原上车马相接,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这是契丹贵族用本民族的艺术形式来显示豪华显赫的“气派”,具有浓烈的草原气息。阜新关山辽墓壁画驼车出行图(如图5),就真实地反映了这一风俗。[10]
辽墓中的画像石多采用线雕、浮雕或半圆雕等工艺手法,有刻在墓门上的,有刻在石棺上的,也有刻在石板镶嵌于墓壁的。画像砖出土不多,多为浮雕造像,镶嵌于墓壁。辽代画像石和画像砖的内容和题材主要有墓主富贵生活的画像、祈求墓主进入天堂的画像、装饰图案的瑞兽和其他纹饰等等。表现墓主生前荣华富贵生活的画像石和画像砖,有人物像和人物图两类:人物像是指单人像,有的虽画有两人对称侍立,但相互间无情节牵连,也无环境衬托,有墓主、侍卫、奴仆和侍婢等人物及门神;人物图是指画面上有一至多人,表现在一定环境内墓主生前的富贵生活的一种情节,包括出行、迎迓、宴饮、伎乐等题材。为墓主祈求进入天堂的画像石和画像砖,是祝愿墓主进入极乐世界后,继续享受富贵荣华的生活,甚至超越现实生活的理想境界,画像石和画像砖中反映这方面的有伎乐图、四神图、孝悌图、云龙图、凤凰图和飞天图等。辽代画像石和画像砖内容的来源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来自中原地区流行的题材和内容,在表现形式上基本未变,如四神图、云龙图、凤凰图、飞天图、门神图、十二生肖像等;一类是效仿唐宋形制,再依据契丹人的风尚加以改造,如墓主像、侍卫像、奴仆像、侍婢像、出行图、迎迓图、宴饮图、伎乐图、孝悌图等,凡是人物形象,大都改成了契丹装束的人物,而且有些内容改成了符合契丹社会实际状况的画面。凌源小喇嘛沟辽墓出土的画像石(如图6)就属于后者,既有反映契丹人狩猎文化的场面,也有草原牧羊的场景,而持骨朵人物则反映了契丹人独特的武器与狩猎工具——骨朵。这些反映契丹人生活的画面,使人感到面目一新、独具特色,这就是契丹人吸收了汉族文化的有用部分,而丰富和发展了契丹文化的一种具体表现。
六、余论:契丹墓葬文化的来源
辽代契丹人的葬俗,是在本民族传统风俗基础上,并吸收了其它民族的某些葬俗而形成的。它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在与中原地区频繁交流之后,逐渐发展起来的。
1、本民族固有习俗对葬俗的影响
契丹人主要生活在我国东北的中西部和内蒙东部地区,这里独特的生态环境造就了本民族独特的民风民俗。这些本族固有的传统习俗,对契丹葬俗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契丹人过着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以车帐为家。和其它蒙古高原上的游牧民族一样,契丹人搭设毡帐必是避风向阳之处,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于是东向拜日的习俗随之产生。生者居所之门须朝向东方,死者筑墓时墓门自然也就选择开在向阳之处,墓向东南也成为契丹世代相传的葬俗。契丹贵族墓内构筑木椁室,也是仿造他生活寝居的毡帐形式。契丹人长期使用穹庐毡帐以居,即便在契丹本土兴建了城郭和固定的土木建筑物之后,仍有许多贵族常年生活在穹庐毡帐之中。因此在构筑墓室时,往往筑有木椁室。墓室呈圆形、八角形或六角形者,都紧靠周壁构筑椁室,上部收缩搭设穹庐式顶,这一制度正是他们居住文化传统的反映。
契丹墓葬壁画内容也是本族传统习俗的真实写照,包括服饰、生活及辽地本土的风光等。契丹人冬季多着裘服,戴皮帽,穿革靴,与辽地冬季漫长的严寒气候有关。穿着齐膝袍、长筒靴等是为了适应夏季雨后草地间行走。永庆陵壁画墓中室四壁绘制的巨幅四季山水图,描绘了契丹本土春夏秋冬的四季风光,表示了适于游牧文化而产生的契丹皇帝四时捺钵制度。
剖腹洗涤和尖苇刺肤是契丹人处置尸体的两种方式,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存尸体,使其不致很快腐烂。这种葬俗应与契丹人在草原上生活,善于制作“干肉”有关。契丹人为保存肉食不致腐烂,把羊肉用盐制成“羊羓羓”或“羊修”,即咸羊肉干。张舜民《画墁录》载:“南使至北,密赐修羊靶十枚,毗黎邦(貔狸鼠)十头。”契丹人可能受制作肉干耐腐烂的启发,将传统的饮食习俗引入葬俗中,形成这两种独特的处置尸体的习俗。
再如前面提到的络尸葬,与契丹先民原始的树葬习俗有关;金属面具的使用,则与契丹原始宗教萨满教习俗有关。
此外,随葬品中典型器物鸡冠壶也是契丹游牧文化的产物,早期鸡冠壶有二种造型,一种鼓腹,上有类皮条的装饰,应是仿兽皮质地的皮囊壶所制;另一种形制较为规整,棱角分明,有针眼痕迹,应是仿桦树皮质的皮囊壶所制。这两种皮囊壶,是契丹民族必备盛酒、水容器,随着契丹墓葬制度的产生,仿皮囊壶而制的鸡冠壶就成了断定墓葬族属的重要器物。
2、对中原汉文化的吸收
辽代契丹人与周邻民族交往密切,但接触与影响最多的当属中原的汉族。因此,吸收、融合汉人的墓葬制度成为契丹人葬俗的一个主要来源。
辽代契丹人择地而葬,选择风景秀丽的山阳安葬,必系根据某种葬经,目前还不能肯定所据何书,但总观各种堪舆地理书都是阴阳五行学说的衍化。所以,辽代契丹人早期墓葬所用葬经当来自于中原地区。
辽代契丹人用棺的葬俗也源于中原地区,契丹本无用棺的葬俗。据考古资料看,辽中期开始出现石棺或木棺。有的用木制棺床,有的用木制小帐。叶茂台七号墓出土的小帐与唐永泰公主墓的石椁形制相同,可知这是依照唐代公主一级的葬制而成。
辽代契丹贵族墓中的随葬物品,有些也是仿照中原地区的汉人的墓葬制度。辽代契丹人所用墓志和俑,就是来自中原。墓志均仿唐代的墓志形制,连帝后哀册也刻成墓志形状。葬俑习俗亦是源于中原唐墓,尤其是耶律延宁墓所出半身俑也见于中原唐墓,只是辽代契丹贵族墓中用俑的不多,可见这一习俗影响并不很深。
综上论述,辽代契丹人丧葬习俗的形成,是在继承本民族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吸收了唐宋时期中原汉族墓葬制度的一些内容逐步融合而成的。
注释:
[1]哲里木盟博物馆:《内蒙古哲里木盟发现的几座契丹墓》,《考古》1984年第2期,第153-156页。
[2]李庆发:《辽阳三道壕辽墓》,《辽宁文物》1981年第1期。
[3]王秋华:《惊世叶茂台》,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205页。
[4]王秋华:《惊世叶茂台》,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207-208页。
[5]李逸友:《辽代契丹人墓葬制度概说》,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东部区考古学文化研究文集》,海洋出版社,1991年,第80-102页。
[6]辽宁省博物馆、辽宁铁岭地区文物组发掘小组:《法库叶茂台辽墓记略》,《文物》1975年第12期,第26-36页。
[7]陈永志:《黄金面具、铜丝网络与祖州石室》,《中国历史文物》2002年第3期,第58-63页。
[8]孙国平、杜守昌、张丽丹:《辽宁朝阳孙家湾辽墓》,《文物》1992年第 6期,第12-16页。
[9]陈兆复:《契丹绘画》,《内蒙古社会科学》1980年第4期,第90-94页。
[10]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关山辽墓》,文物出版社,2011。
作者:刘潼 锦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文博馆员 锦州 121000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万雪玉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吴艳春
摘要:柯尔克孜与哈萨克、维吾尔、蒙古族等民族长期交往,互通有无,首饰品作为珍贵物品是他们进行商业贸易交往的重要商品之一。在共同的交往过程中相互影响,培养了许多相似的审美观念和使用首饰习俗;但也保留着各自的特点。透过柯尔克孜以及哈萨克等民族的首饰艺术品,我们领略了他们对自然物象的深入观察和思考,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追求,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
关键词:柯尔克孜族 他民族 传统首饰
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柯尔克孜传统手工技艺研究”(09XJAZHOO8)成果之一。
在柯尔克孜独具特色的民族传统文化中,首饰制品作为服饰文化的重要构成,蕴含着丰富的艺术内涵,并发挥着特定的社会文化功能,是柯尔克孜服饰文化构成的精华所在。由于柯尔克孜族长期生活、游牧在亚欧草原上,与生活在这里的其他游牧民族有着类似的经济文化并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与东西方多种文化相互交流,所以传统首饰在质材选择、工艺加工、造型特征等方面都相互影响和借鉴,进而在一定层面上拥有类似的文化审美特征。在研究柯尔克孜族传统首饰的时侯,借鉴其周边民族的相关资料,可使我们从一个独特的层面,对新疆突厥语各民族的审美情趣、民族心理进行探讨。因为柯尔克孜族是一个跨境民族,中亚吉尔吉斯坦传统首饰的加工生产及相关问题,也在本文中有所涉及。伴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和信息化时代的来临,柯尔克孜族传统的首饰文化已经悄然发生着变化,传统的首饰加工逐渐式微,传统首饰制品受到了现代化生活的冲击,配套齐全、装饰华丽的柯尔克孜族首饰,我们只能在民族歌舞舞台上看到,或者在新疆各地博物馆的民族民俗展览中观赏,这就使得柯尔克孜、哈萨克等民族传统首饰艺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显得非常重要。
本文以新疆地区各博物馆和吉尔吉斯博物馆收藏品以及在柯州田野调查中看到的柯尔克孜族首饰品为依据,对其传统首饰的选材加工、造型类别差异、审美情趣、社会文化功能等方面加以关注和分析,并触及民族审美等精神文化层面。
一、柯尔克孜族首饰加工选材用料及生产
1、选材用料 与世界上所有爱好首饰装饰的大多数民族一样,柯尔克孜族传统首饰用料的首选是白银和珠宝。白银作为制作首饰的基本材料,用量相对比较大。无论是发饰(图一)、耳饰、颈饰(图二)、胸饰(图三)、臂饰、手饰,还是纽扣,腰带饰件等,基本上都用白银作为主要材料加以制作。黄金和铜制首饰虽然也有,但没有白银那样普遍。这主要是因为黄金与白银相比更加贵重,大量普遍使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有相应的经济能力,而铜无论是在经济价值还是民族文化心理上都远不如金银珍贵。加工传统首饰的白银是在当地开采冶炼还是通过商业手段购买?这个问题目前我们没有直接的材料加以阐述。但前苏联学者的一些论述有助于我们了解中亚吉尔吉斯首饰加工用料的情况。苏拉伊满诺夫在其所著《吉尔吉斯的金属加工传统》一书中写到:“吉尔吉斯人是从中国换取被称作‘元宝’的银锭,并把它们存放在自己的毡帐中。”这似乎是说他们把中国作为货币使用的银锭当作首饰加工的原料。在柯尔克孜英雄史诗《玛纳斯》中,我们多处见到对金银元宝的记述,其中如:“赛马的队伍刚刚离开,随即开始了射元宝比赛,高柱上的细绳悬吊着元宝,射手们一个个显出自信的神态。”俄国学者布普布纳沃依的研究表明:在19世纪,吉尔吉斯斯坦首饰匠所用的“银子是从中国内地进入新疆地区,主要是走私。而正规从中国进口银锭的趋势呈间歇性逐渐紧缩状态,比如,1881年用于进口元宝的是480444卢布;1887年只用了21833卢布,1888用了216966卢布,1889年用了110420卢布;1890年用了170077卢布。”还有“吉尔吉斯工匠有时得到的金属原料是从他们的订购人那里获得的。或者是游牧的柯尔克孜人从商人那里买到的。而普利斯克的工匠有可能还从卡尔喀拉的集市上买到。”还有工匠说是从往来的商人——乌兹别克人、塔塔尔人、维吾尔人那里交换来的,或者是从卡尔喀拉集市上捎来的(扎尔坎或者普尔热瓦尔县交界的地方)。据苏拉伊满的调查,吉尔吉斯人根据银锭的形状或者全貌,对其有各种不同的专门术语。“卡拉 库达克 热巴”是对大银锭的称呼;“莎舒尔 热巴”是对一些长圆形、里面似掌心边缘部位稍稍凸起银锭的称谓。“乌依 凯孜热巴”是形似母牛眼睛的元宝(乌依是母牛的意思,凯孜是眼睛的意思);“别依列克热巴银锭”是根据这种元宝像蔬菜的花蕾形命名;“塔依 加亚克热巴”是元宝的形象像小马驹的蹄子。最后一个,也就是报告者所提到的最主要的,它适合所有元宝“莎舒尔 热巴”。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在讲述玛纳斯家的财产时说道:“雄狮聚敛的财富难以数计,富豪的名声四方传扬。白金像马头般巨大,白元宝像河滩的石头闪光;名贵的珠宝像马头般巨大,金子、银子多得像沙子一样”。虽然说这样的形容是文学性的夸张,但我们可以确定,当时在柯尔克孜族中金银财宝并不缺乏,尤其是银元宝,是他们储存财富的一种方式,也是首饰加工的原料。
在把白银或者黄金、铜作为首饰加工基本材料的同时,柯尔克孜族还喜欢在白银或黄金首饰上镶嵌珠宝。珠宝的类别主要有红玉髓、绿松石、珊瑚、珍珠、合成材料、玻璃等。另外,我们还注意到在柯尔克孜近现代传统首饰上,往往直接使用各种金属钱币,尤其是银币作为垂饰。主要有布哈拉模压的银币,还有来自喀什噶尔的银币——“喀什噶尔塞利”。
2、加工生产 柯尔克孜族传统首饰的加工生产,作为一门技术性很强的行业,其历史渊源应该是非常久远的。从中亚草原游牧民族的文化传统看,使用金银加工装饰品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这一点被许多考古发现所证实。虽然我们无法区别这些金银制品的民族属性,但其传统的承继关系还是可以肯定的。
柯尔克孜族近现代首饰加工行业的状态,学术界进行专门深入调查研究的不多。但我们从解放初期中共中央新疆分局派往新疆南疆的工作组所做社会调查中,仍然能看出一些迹象。
首先,传统的金银加工业在南疆存在,调查组统计当时在南疆一共有20户。这其中有没有柯尔克孜族人我们不得而知,但调查组在阿克图集市上调查统计行业人员集市活动情况时,明确记载有银匠在进行生产活动。还有,首饰加工技术往往与其他金属加工是囊为一体的。也就是说一个首饰工匠也可以是锻工、铁匠或金银匠,因为在游牧民族传统文化中,金属的艺术加工,还包括了男子的腰带装饰、刀剑及配套器具的装饰以及马具、生活日用品的装饰等等。确定了这一点,我们再来查阅著名的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就会知道,当时柯尔克孜社会生活中金属加工业是存在的,其中就包括了首饰加工业(图四)。如史诗描述说:“为了给英雄锻造斧矛,烧下的木炭堆成了大山。铁匠把铁块在炉火中烧红,用铁钳加到砧子上边。你看他抡起沉重的大锤,捶打得铁块好似面团,铁屑纷飞,火花四溅,铁块化作粉末铺满地面……”当然,《玛纳斯》中也有当时人们戴首饰的描写:“媳妇们耳垂金耳环,小伙子把腰带束在腰间……”。”雄狮玛纳斯的身后,端坐着一个美丽的佳人,头戴嵌金珠的绒帽,闪烁着耀眼的熠熠光辉……”
在加工首饰时,对白银质量的区分是有标准的。一般认为白色谱系的银子最纯,它性能柔韧加工的成品轻巧。而带杂质的白银略微发黑的色相,加工起来比较难一些。辅助性的原料在白银加工中也是必不可少的。有硇砂、锡、这些也要从商人那里购买。
柯尔克孜族传统首饰的制作工艺。使用了装饰品加工的各种方法:具体如饰件装饰贴花法;或者用铁器在首饰表面堑刻花纹,冲压螺纹,断面边缘模压花纹(图五),用乌银装饰珐琅制品和大的骰子,镶嵌玉髓等美观石料等(图六) ,用珊瑚等珠宝作为装饰也比较常见。
柯尔克孜族传统首饰艺术,不仅是民族传统工艺美术和装饰技法的展示,也是民族文化精髓和民族审美情趣的显现。而民族的审美情趣往往与民族的文化精神相关联。民族文化精神又以积淀深厚的民族文化精髓为底蕴。具体到传统的首饰艺术中,就是一些基本的价值观念在首饰材料、造型特征、装饰纹样等方面的象征性寓意和内涵的特别展示。首先来说金银珠宝,在柯尔克孜传统文化中既是财富的象征,同时也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魔力,中亚游牧民族普遍认为,带上金银首饰,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这种看来有点迷信色彩的心理,最根本的思想基础是对自然界神奇物质的崇拜以及对这些物质进行加工的技术发明的纪念感恩之心。新中国成立后社科院组织的南疆工作组在进行社会调查时,还发现这种观念依然存在。“每个行会,都有被称为自己先师的神祗,他们以为自己的技术,均来自于这些神祗,不崇拜神祗是没有前途的。各行各业有自己的《行书》,《行书》里记载着行业历史(神话),行业技术、师徒规约和日常遵守事项等等”。
二、柯尔克孜首饰与新疆其他民族首饰的比较这里所提其他民族,特指哈萨克族、维吾尔族与蒙古族。之所以将柯尔克孜首饰与这几个民族首饰相比较,是因为这几个民族无论在地域活动、政治、经济、文化交往方面都十分频繁,民族审美情趣方面相互借鉴,形成了既有相似又有区别的首饰文化格调。仔细辨识这些联系与区别,对我们了解各民族审美价值观的取舍变化、历史文化传统的传承流变都有所裨益。
1、与哈萨克族传统首饰的比较
柯尔克孜族与哈萨克族首饰文化从整体形态上来看十分相近。无论是首饰用材、制造工艺、造型特征都表现出类似的选择取向。就首饰用材而言,世界上所有民族首选金银铜作为装饰几乎是通则,因此针对基本材质的选择毋庸多言。针对首饰装饰珠宝的选择而言,柯尔克孜与哈萨克族几近类同(图七、八)所选珠宝有光玉髓、绿松石(图九)、红珊瑚、珍珠、水晶等是我们最常见到的装饰珠宝。对于这些珠宝以及金银本身,哈萨克、柯尔克孜、维吾尔、乌兹别克、蒙古族等中亚游牧民族都有近似类同的观念:即它们有魔法效应,人带着宝石,能够趋利辟邪。关于这方面的调查和研究资料见于报道的很少,但前苏联学者曾有过相关的调查研究。例如Ш Ж 托赫塔耶娃所著《哈萨克装饰品的象征意义》一文中说:“直到现在,尤其在哈萨克老年妇女中,还存在一系列和传统装饰品相关的迷信观念。有资料报道,戴银手镯能够防止惊吓和做噩梦,借助首饰制品能有效地治疗疾病……”“光玉髓能够防备毒眼,珍珠能治疗白内障,琥珀能治疗甲状腺肿,珊瑚能防备中邪、咒语,同时帮助人生活美满,绿松石会给人带来幸福等。在哈萨克人中,使用最广泛的护身符是光玉髓。常将光玉髓石镶嵌在银框中,在高加索人、乌兹别克人中都是同样目的。”文章中虽然没有提到柯尔克孜人,但从柯尔克孜大量使用这样的首饰制品来看,这样的观念是普遍存在的。我们所知哈萨克斯坦民族博物馆保存的首饰非常精美,镶嵌光玉髓等宝石的首饰也非常多。
从制造工艺来看,柯尔克孜与哈萨克妇女首饰所使用的加工手法、制造技艺也非常类似:宝石镶嵌法、银片串联组合法、银泊捆扎做穗法、细丝组框镶边装饰法、银牌表面錾刻纹样或模压图案法、粒状银珠组图法等等都应用到了极致。宝石镶嵌在整套首饰组合中往往起着画龙点睛的神奇效果。就如民族学调查所说的那样,它们是镶嵌物(首饰)的眼睛。前苏联学者认为:“类似的隐喻绝不是偶然的,因为在装饰品上嵌入的石头,可理解为民族镶嵌了观察事物的眼睛,赋予了保护的属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就能理解哈萨克、柯尔克孜人为何那样着迷于珠宝首饰的制作与佩戴。
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哈萨克首饰的种类似乎更加繁多,工艺更加精美。有些首饰的造型两个民族都非常喜欢,比如花篮形耳环、三角形组合的鬓—胸饰、蛇头形的坠子、各式各样的银元钱币、银链垂坠的流苏等等。对红珊瑚、绿松石等各种宝石的使用,也十分讲究,尤其是色彩的选择对比方面,达到了绝妙的境界。红珊瑚与绿松石相映成趣(图十),红宝石、绿宝石相得益彰,加上金银的闪亮光泽,使首饰装饰呈现出超凡脱俗的美妙神采!
2、与维吾尔族传统首饰的比较
维吾尔族传统首饰同样以金银珠宝作为重要的质材。但佩戴习俗方面与哈萨克、柯尔克孜族似乎略有不同。与上述民族头饰喜欢垂挂流苏垂穗相比,他们似乎更喜欢向上插花的装饰形式,如用白银模铸锻造花瓶形的插头装饰,在花瓶的瓶身和花树的枝杈上镶嵌红绿宝石和红珊瑚,花卉有石榴花朵与五瓣百花朵形(图十一)。另外用孔雀羽毛制作的插头装饰也独具特色。宝石选择方面与上述民族几乎相同,也喜欢绿松石、红珊瑚(十二)、红蓝宝石等。在宝石镶嵌过程中,绿松石与红宝石或者间隔组合排列,或者单圈分列,形成色彩的对比。宝石被加工成大小不同的圆球形、菱形等,组合成不同的形状,使首饰更加美丽动人(图十三下)。用绿宝石制成的耳环小巧精致(图十三上),用红宝石镶嵌的戒指颗粒饱满硕大(图十四),一方面透露出宝石加工技术的精到,一方面也反映出民族审美情趣。维吾尔族也很喜欢戴耳环,他们与柯尔克孜、哈萨克族一样,十分喜欢戴花篮形耳环,这种耳环虽然基本造型类似,但细节加工却各有差别,形成了千差万别提篮式耳环(图十五、十六)直到现在依然很受各族妇女的喜爱。对自然界鲜花的喜爱,使维吾尔工匠的首饰工艺创作充满了灵感,他们以花朵为原形制作的耳环款式很多;有的还镶嵌绿松石作为装点,并在银耳环光洁的表面扎穿孔眼作为装饰纹样,使首饰更加具有虚实相伴的神韵(图十七)。喜欢使用用白银包裹的球状体装饰件也是维吾尔与哈萨克、柯尔克孜族首饰装饰的相同特点。这些球状体饰件上点缀的籽实状小银珠,总是会使人联想到人们欲求丰产的期盼(图十二)。
3、与蒙古族传统首饰的比较
蒙古族传统首饰与柯尔克孜传统首饰一样,也非常喜欢用金银,尤其是白银作为制作首饰品的首选材料,并用红珊瑚、绿松石等宝石镶嵌;首饰工艺也惯用环套手法进行各部件的连接;造型上追求长链垂挂方、圆形银牌饰、珠串排列形成垂穗等风格。但由于宗教信仰上的差异,在串联垂挂的方圆形银牌饰样式与图案选择上,表现出较大的差异。同样是鬓-胸饰,同样的首饰构件组合方法,但基本构件的造型变成了以藏传佛教吉祥八宝的某些造型图案为参照原型的牌饰。如法轮形圆牌饰、如意结样子的方牌饰、喇叭形的小铃铛等(图十八、十九),使蒙古族首饰显出独特的民族特色。在这个基本思路的基础上,可能为了增加鬓-胸饰的长度,有的款式在法轮、如意结下面,又增加了凹面雕花相套的圆牌。法轮的中间镶嵌红宝石。有时可能是根据使用者本人拥有白银、珠宝数量的大小,银链的数量有所差别,有的鬓-胸饰仅垂挂四条银链,有的则达七条之多。独特花卉造型的牌饰是蒙古族首饰的又一特点,这种牌饰或者用白银模压雕刻出开放的花朵状,中间的花蕊用宝石镶嵌,花瓣的纹理通过凹凸起伏的模压面表现,花瓣外缘还有继续延伸的叶片表示枝叶。宝石色彩的搭配也多以红蓝相配,经典而高雅。用两红一蓝的三个圆形珠宝搭配镶嵌为一个三角形装饰牌,可谓巧妙的创新(图二十)!
把银牌饰做成镂空形状,并表现球状形的瓜果形态似乎表达出更多的象征意义。在工艺上球状体瓜果形态需要更大程度地表现出立体感,蒙古族首饰匠在这一点上把握得非常好。他们非常仔细地把一个圆形牌饰分为三个部分,最下面一部分是一个鼓腹的果类形态,上面一圈用籽实状小圆点环绕连接而成,再向上是花卉状,似乎表达种子向上开花,向下结果的思路。更有趣的是这个牌饰的下方,用银链子垂吊着各种实用与装饰于一体的各种小件工具:诸如小刀、小钩、挖耳勺等等(图二十一)。
在首饰珠宝的使用中,蒙古族比柯尔克孜、哈萨克等民族似乎更多的使用了玉石。尤其是白色的玉石,这些玉器不像宝石是被镶嵌在银子中,而是单独佩戴,如小玉环、玉鸟等,这可能是受汉族喜欢戴玉风俗影响的结果。
三 结语
柯尔克孜族传统的首饰艺术,不但反映了柯尔克族精湛的金属珠宝加工工艺,精巧的装饰艺术手法,也是其古老文化传统继承与发展的表现。在历史上,柯尔克孜与哈萨克、维吾尔、蒙古等民族长期交往,互通有无,首饰品作为珍贵物品是他们进行商业贸易交往的重要商品之一。在共同的交往过程中相互影响,培养了许多相似的审美观念和使用首饰习俗;但也保留着各自的特色。透过柯尔克孜以及哈萨克等民族的首饰艺术品,我们领略了他们对自然物象的深入观察和思考,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追求,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柯尔克孜及其他民族的首饰艺术是新疆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构成,研究并理解其文化含义,对我们继承传统文化和发展民族艺术都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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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Ш Ж 托赫塔耶娃著 《哈萨克装饰品的象征意义》《新疆文物》2004年3期,116页
作者:万雪玉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吴艳春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摘要]本文是对广西龙胜县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进行人类学考察的研究设计。本研究从人类学视角出发,考察生态博物馆作为文化遗产保护的一种新形式,如何在一个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壮族村寨里,影响着村民对于传统文化及其传承的认知;在旅游发展的背景下,村民又是如何看待生态博物馆、文化遗产保护与社会发展等问题。通过此一研究,作者尝试书写一个中国化的生态博物馆民族志。
关键词: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文化遗产;保护;发展
一、关于生态博物馆
法国学者乔治•亨利•里维埃(Georges Henri Rivière, 1897-1985)将生态博物馆(ecomuseum)定义为:“由公共权力机构和当地人民共同设想、共同修建、共同经营管理的一种工具;是当地人向参观者展示自身及文化,以便能更好地被人了解,使其行业、风俗习惯和特性能够被人尊重的镜子;是人类和自然关系的一种表现;是时间的表现;是空间的解释。从生态博物馆的意义来说,它是培训和研究的实验场所,也是文化遗产资源的保护中心,还是唤醒文化自觉的学校,它的形式和内容各异,是开放的”,“生态博物馆”是一个进化的定义 。[1]
“生态博物馆”一词由法国生态博物馆先驱之一雨果•戴瓦兰(Hugues de Varine-Bohan)所创。英文中“ecomuseum”一词转译自法语的 “ecomusée”,前缀“eco” 则是代表生态学“écologie”一词( Davis, 1999)。
根据里维埃对生态博物馆的界定,表明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更强调在保护和继承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将生态学的“整体”观念内化为其实践原则和宗旨,实现文化在本地的保护和发展,表现为居民当下的生活状态,展现出原汁原味的“活态人文遗产”。
生态博物馆遵循以下工作原则:在地保护社区文化遗产;以当地居民为主导保护、发掘和展示自己的文化传统;学者和其他外来力量参与其中;对当地的自然和人文环境进行整体性保护。概括为在地原则、社区居民为主导、专家和政府参与、整体保护四大基本原则。
生态博物馆的目标是:整理和恢复社区居民共同的历史记忆;促进当地居民对自身文化传统价值的认知和文化遗产的保护,增进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在此基础上,面对外来文化能自在并自觉进行文化调适,适应现代化的同时能保持自我,发展自我。
二、研究缘起及问题的提出
从2006年开始,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和广西民族博物馆通过综合评价龙脊地区的族群人口、民族文化遗产等状况后,将建立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纳入到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1+10”工程项目中。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于2009年6月3日正式开始动工建设,历时一年建成,于2010年11月正式对外开放。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包括的社区是整个龙脊古壮寨,也就是侯家、潘家和廖家三个自然村,其展示中心建立在潘家寨。
生态博物馆承载着有别于传统博物馆的使命,即其重心不在于收集和保存文化的“物证”,而是在于追求“社会发展”和“人的发展”,是地方文化建设、构建族群认同的重要平台和参照(潘守永,2011)。因此,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建成,其本身的意义除了推动当地文化遗产发掘和保护工作外,更在于“唤醒文化价值”(覃琛,2011),在“文化自觉”的基础上发展经济,促进当地壮族社会的整体发展。从这个意义上看,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展示中心的建成并开放,标志着一种新的文化保护工具和理念——生态博物馆正式进入龙脊古壮寨社区,开始保护当地文化遗产和推动社区发展。
实际上,从2005年开始,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开始酝酿、筹建,到2010年11正式开馆,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建设走过了5年多的历程。现距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建成并开放也将近有两年时间。生态博物馆在多大程度上融入到社区居民的生活中?为回答这个问题,本人将尝试运用文化人类学的方法和理论,通过参与式的田野调查,考察龙脊古壮寨社区的基本情况、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实际运作、社区内由生态博物馆连结起的各方主体间的互动,以此解读生态博物馆所在社区的深层社会文化结构;与此同时,呈现生态博物馆作为一种外来知识、理念和实践,如何影响龙脊村民对传统文化的“新”认知和对未来生活的“新”构想。
三、研究问题
生态博物馆由本地居民自主自觉地发掘、收藏和展示在地社区的传统和日常习俗、生活物品及“地方”知识,历时和共时地表现一定地域内特定群体的文化和观念。居民以“生态博物馆”的形式,观照自身,并向外界展示自我,在族群的内部与外部互动中保持和完善自我,实现发展。而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建成和发展,在旅游发展的背景下,其村民如何在日常生产生活中认识、保持和发展自我的传统文化?在面对外来族群和文化时,如何调适自身的文化传统而与外来文化相适应?“文化自觉”的过程又是怎样的?这些问题又是如何影响当地壮族文化、社会和经济的发展?
(一)现有研究成果回顾
目前学界对龙脊地区的研究成果主要涵盖了民族考古学、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以及农学、建筑学、生态学等几个学科,主要是围绕龙脊地区的旅游产业、族群关系及其互动、文化遗产、民居建筑、女性、宗教信仰和社会制度等方面的研究。
但是,就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还没有人对以龙脊村为中心的壮族群体的祖源历史记忆、文化意识进行研究。越来越多的外来者、知识和各方力量进入到龙脊壮族社区,以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为代表的文化机构进入到龙脊壮族社区,生态博物馆对“文化”的理解拓展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口述言辞和集体记忆”(Hauenschild, A., 2000:122),这对当地壮族自身的传统价值有何影响?龙脊地区壮族的历史记忆、文化观念的变迁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外来以生态博物馆知识为代表的学术力量、国家权力和大众旅游文化的影响?本研究的目的就是尝试回答以上这些问题。
(二)研究内容和目的
通过回顾现有的研究成果,本研究通过文化人类学的视角,以龙脊村为田野调查点,研究如下问题:
1、考察龙脊地区以梯田稻作农业为基础,以白衣壮为代表的桂北壮族文化;
2、通过龙脊村居民相似的祖源历史记忆和现有的文化习俗、制度和信仰来解读当地壮族如何表达“自我”,区分“他人”;
3、龙脊村三姓村民对“三鱼共首”的解释以及相似的祖源记忆,解读龙脊壮族族群认同的建构,以及与当地的其他民族历史与现实中的族群互动关系;
4、描述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建设前后的事实,以及村民在生态博物馆的引导下,如何展示和解释自己的文化传统;
5、研究在自主参与到保护和发掘本地文化遗产的过程中,村民对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认知发生的变化;以及与政府官员、专家学者、游客之间的横向与纵向的互动关系对龙脊壮族的自我和传统文化认知的影响;
6、以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为代表的民族生态博物馆,并非是作为文化他者的一个意象符号,或学者官员知识话语工具,而是作为文化自我的重要表征,在恢复龙脊壮族的历史记忆以及在新时期构建龙脊壮族群体的认同中的作用;
7、本研究最终目的是做关于生态博物馆的一个微观民族志研究,“深描”生态博物馆作为一种外来知识、理念和实践如何融入到龙脊地方社会发展的脉络中,书写关于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民族志。
(三)研究价值
生态博物馆强调推动社会和人的发展,但如何能较好地实现这样的目标而不违背生态博物馆自身的立意和宗旨,是理论和实践中较难以操作的问题。对旅游与生态博物馆相结合的批评和肯定的声音同时存在。本人认为,生态博物馆以不同于传统博物馆的形式保护和展示文化遗产,强调当地民众对传统文化遗产的自我欣赏和认同,侧重在精神层次上教育民众,但实际上并不排斥和否认在物质层面上的发展,而其最高目标是当地民众既要保持文化传统,也要适应不断变化发展的现代社会。
首先,在学理上,肯定生态博物馆的引进以及以生态博物馆的形式保护发展民间传统文化的价值;
其次,在研究方法上,通过生态博物馆民族志个案的书写,考察龙脊壮族的自我表述与族群认同之间的关系;描述在生态博物馆的影响下,龙脊壮族的族群认同的变迁过程;
第三,微观视角,即以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为个案,呈现并解释在全球化背景下和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生态博物馆如何影响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与社会的发展。
四、研究方法
为了能顺利完成本研究,本人计划综合采用文献法、参与观察法、深度访谈法等方法,收集资料。
1、文献法。在本研究中,文献法适用于整个研究过程。为了能够保证全面呈现龙脊生态博物馆建设前后的文化事实,本人尽可能收集关于龙脊地区的所有研究成果,包括:
(1)已有的学术成果,现有国内外有关该主题研究的著作、论文、报告等。
(2)地方史志、碑文、政府公文、媒体报道等。
(3)相关影视、图片资料。
2、参与观察与深度访谈法。参与观察与访谈,是人类学家获得一手材料的主要途径,也是本人进入到田野点收集资料的主要方法。根据本研究的内容和目的,依据年龄、性别、民族、职业身份等指标确定村民、旅游者、官员、学者为访谈对象。
3、多点调查相结合。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是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1+10”项目的组成部分,其建设和发展离不开整体工程项目体系的影响,以及与其他生态博物馆之间相互交流和影响。因此,本人还将在实地调查过程中,选定广西民族博物馆及其他几个生态博物馆进行调研,以获取更全面的资料。
五、结论
生态博物馆,这个来自西方的概念,为我国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提供了一种新的理念和手段。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和发展,必将深刻影响龙脊古壮寨的社区生活。生态博物馆不是为了保持传统而保留过去所有的一切,而是为了更适合当下的生活需求而传承传统,发展文化。作为生态博物馆“主人”的龙脊古壮寨村民,不管是参与旅游接待服务,还是在层叠绵延的梯田里耕作,他们都会回到或新或旧的干栏木楼里,围着火塘边,喝家酿的水酒,唱自小传唱的山歌,吃用禾剪剪回来的糯米粑粑。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意义,存在于当地壮族村民日常生活里。
注释:
[1](法)乔治•亨利•里维埃(Georges Henri Rivière). 生态博物馆——一个进化的定义[J],中国博物馆,1995(2)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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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赖雪芳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人类学系2010级硕士研究生
【摘要】:本文以凉山彝族地区过彝历年时的“耍猪脚”活动为线索,结合儒家道德思想中的相关理论对这一民俗事象进行定性研究。旨在深入理解和解读彝族“耍猪脚”这一民俗文化活动背后所隐含的深层含义,加深其与民族地区发展相关的理论认识和思考,冀以对构建民族地区和谐社会有所帮助。
【关键词】:儒家道德思想;民族地区;和谐社会
一、儒家道德思想的历史作用及在民族地区的当代文化释意
在我国的一些民族地区,儒家的道德思想及观念在各地民众的一次次宗教仪式和民俗活动中被融化和吸收。久而久之,在当地广为流传的各种民俗信仰活动和文化事象中都能够清晰地看到“儒学”的影子,都能够深刻地感受到儒家道德精神。可以说,儒家道德思想的内在精华在民族地区不仅被保留了下来,而且至今还依然发挥着它积极的作用,深刻地影响着当地民众的精神世界。
当前,我国正在全面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既然是全国性的,就势必要使包括民族地区在内的所有地区的人与社会和谐繁荣,坚持以人为本,建立一个惠及全国各族人民根本利益的和谐社会。实现社会和谐,既需要雄厚的物质基础、可靠的政治保障,更需要有力的精神支持、良好的文化条件以及全国各族人民艰苦卓绝的努力。这其中,实现民族地区的社会和谐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在民族地区进行文化总结和探索,必须继承中华民族“和合”的文化传统,大力发展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相适应的和谐文化,将其转化成以崇尚和谐、追求和谐为价值取向,融思想观念、理想信仰、价值体系、思维方式、行为规范、社会风尚、制度体制为一体的文化形态,用以陶冶民族地区民众的道德情操,提高民族地区居民的整体素质,满足民族地区百姓的精神需求,培养民族地区的社会文明风气,推动整个民族地区向前发展,从而实现全社会共同进步的大目标。
二、凉山州“耍猪脚”活动及其体现的“儒家”文化思想
(一)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基本概况
四川省凉山州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地区。远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中央王朝就在这里设置郡县,委派官吏进行管理。唐、宋、元、明、清历代都在凉山设置了郡、州、司、府以及路、卫、厅、县等地方政权机构。
凉山州由于社会、历史、自然等原因,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首先,该地区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自治区,也是四川省民族类别最多、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区。
其次,该地区社会形态从奴隶制、封建农奴制社会“一步跨千年”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当地百姓保留着浓厚的传统思想意识,生活贫苦,至今尚有40多万群众未解决温饱问题。
最后,该地区历史悠久,当地许多民族的历史文物、民俗用品、民族代表器具、历史文化遗迹及民俗传统文化事象等都被很好地保存了下来。
(二)凉山州盐源县彝族过彝历新年时的“耍猪脚”活动
“耍猪脚”活动,彝语称之为“翁西拉古格”。由于这个活动为其它彝族地区所不见,因此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和较高的研究价值。整个“耍猪脚”活动分为三个步骤,即“儿童耍猪脚”、“烩炒猪脚”和“祭祀和吃猪脚”。
“儿童耍猪脚”的主要参与者是家族中的儿童,他们的年龄构成一般在2-8岁之间。在彝历年的第二天,吃过早饭后,父母用绳子把煮熟的年猪猪脚两头系上,斜跨在孩子的肩上,有的还在猪脚两边挂一至两张荞麦粑。随后,孩子们在家长的陪同下,从各自家中出发,前往指定地点进行活动,一般都选择在当地山坳避风的地方,如图一至图三所示。
下一步是“烩炒猪脚”,当孩子们到达指定地点后,由一名彝族妇女取下他们身上的猪脚和荞粑,并把猪脚和荞粑挂到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的枝干上。值得一提的是,操作这个过程的彝族妇女要有所选择,选择的标准是看她在去年“耍猪脚”活动中所做的祈福仪式是否“灵验”,“灵验”的话今年仍然请这位妇女,否则就要重新找一位妇女做祈福仪式。此外,选择枝叶茂密的大树的原因是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家中人丁兴旺,生活幸福美满。随后,在选好的大树旁开始架锅、生火和放油,同时取下猪脚和荞粑,用刀将猪脚上的肉剔下来,把剔剩的骨头分给孩子们边吃边玩,随即将荞粑掰成小块一起放入锅中烩炒,同时放入食盐、辣椒、蒜、木姜子等佐料,如图四至图七所示。
待食物全部烩炒好后,家中的长者便开始向山神“木尔木色”献祭,长者口中念道:“在岁末年首之际,‘库史’新年之际,请山神享祭,请谷神享祭。保佑来年孩子们吉利,保佑来年孩子们平安。让今年来耍猪脚的孩子们明年也来耍猪脚,后年也来耍猪脚。”其用意在于祈祷与祝福孩子们能够健康成长。吃猪脚的时候先将大块的猪脚送到家中长辈所在的位置,让年长者先品尝,紧接着是为客人送上炒好的猪脚和荞粑。在吃猪脚的时候大家团坐在一起,借此机会举杯畅饮,一同去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共同期待在新的一年中家族人丁兴旺,生活更加美好,如图八所示。
(三)“耍猪脚”活动体现的儒学思想内涵
在整个“耍猪脚”民俗活动的过程中,始终洋溢着欢乐、温馨和祥和的气氛。席间的男女老少都很开心与快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非常融洽,这正符合了儒家思想体系中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是最为重要的这一核心理论。
传统意义的“儒家”最重“人”,“仁者爱心”泛对所有人,没有贫富、贵贱的身份区别。“儒家”主张以天下为己任,积极入世,躬行实践,将道德用心向群体和国家民族延伸和扩展。所谓“修己以安仁”,“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开物成务,利济天下。
历史上的“儒家”以人为本,始终强调对人的关怀与怜爱,这是其区别于其他流派的最显著特征。孔子曾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之类旨趣相投的话的意义也正是如此。以人为本,是儒家重“人”的一义,同时也特别体现在儒家对“人”的悲悯情怀和尊老爱幼上。以至于有人以为儒家舍“人”而无他,甚至梁启超曾说:“儒家舍人生哲学外无学问,舍人格主义外无人生哲学。”[2]
在彝家人的“耍猪脚”民俗活动中,他们尊老爱幼,重视家庭中之父母兄弟和亲戚之情谊。这种感情与无差别的“兼爱”不同。因为人——但凡生物都一样,总是有血缘亲情的,自己的父母兄弟子女与他人的父母兄弟子女不可能完全一样。爱人总是先亲后疏,由近及远,正所谓“立爱自亲始”(《礼记•祭仪》)。换个角度说,如果一个人不能爱自己的亲人,不懂得尊重自己的长辈,不晓得去爱护自家孩童的话,就很难想象他会去爱别人。这就是为什么儒家以“孝悌者也,其为人之本”(《论语•学而》)、“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中庸》)为宗旨的最根本与直接的体现。同时在爱自己的亲人之上,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继而达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实践层面(《礼记•礼运》)。
家庭伦理道德之所以成为国人道德生活的核心,最初是由若干社会条件决定的;而家庭伦理道德的意义与价值,则是由中国儒家所发现和创立的。孝父母而及于祖宗,及于同宗之兄弟,及于一切同宗之人,这正是一种依理性而产生的由衷愿望和亲情。在当地“耍猪脚”民俗活动中所隐含的深层文化底蕴正是这种感情的最直接、最真切的流露,也是彝族同胞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和情感升华的最集中体现。
三、儒家道德思想在民族地区构建和谐社会中的意义
构建和谐社会,是指构建社会各个层面、各种因素、各个环节之间处于一种相对有序协调的状态,其中涉及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等诸多关系。这其中人与人的关系最重要,同时也是最基本的。一个社会能否和谐,关键在于各种关系能否协调好,协调好了,社会便可成为理想中的“大同”社会,反之则永无和谐或和而不谐。
在我国民族地区,民族关系的复杂、物质生活的极度匮乏、社会的边缘和底层化、多种文化体系的交错融合、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自然资源与环境的日益减少和恶化等一系列问题,都在侵扰着当地的人们。因此,能否构建民族地区的社会和谐将直接关系到能否实现国家的和谐,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全面复兴。
民族地区是一个客观的社会存在,是构成整个社会的独立细胞。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其实所有民族都是不断有人被其他民族所吸收,同时也不断吸收其他民族的人。”[3]文化也是一样,儒家道德思想之所以能在中华大地传承几千年,是由于它在流传的过程中,其自身对社会进步所起到的积极向上的正面作用的结果。可以说,民族地区的一些传统民俗活动,正是儒家道德思想在民族地区的融合与体现,即表现在民族地区的民俗信仰活动中。这其中蕴含着中国传统价值取向、文化观念、社会规范和伦理标准,也寄托着民族地区的人们追求集体与个人幸福安康的理念,其积极、含蓄的历史要素,与儒家道德思想中的精华不谋而合。因此可以说,民族地区民俗文化信仰和民俗活动的历史脉搏就是儒家文化。
儒家道德思想作为中国封建文明的历史成果,虽说有其必然的历史局限性,但它蕴含着中华民族健康的文化基因,是实现民族全面复兴的基础之一。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把民族精神的塑造贯彻到国民教育的全过程”,这里的民族精神就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作为基础的。因此,对民族地区的民俗信仰和民俗活动中所体现的儒家文化因素,包括一些以宗教性面貌表现的仪式部分,要有正确的历史认识。甚至可以说,在民族地区的民俗文化信仰和活动的复兴浪潮中,某些特有的文化信仰和传统活动的恢复和发展,是中华民族文化复兴的一部分,对弘扬民族精神有着深刻、积极的意义。由此可以看出,儒家道德思想在构建民族地区和谐社会中的作用是显著的、意义是深刻的。
儒家道德思想作为一个优秀的“和合”文化传统,其精华经过数千年的积淀与发展,现已深深地融入到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成为中华文明的基本单元和重要价值取向,为我们在构建民族地区和谐社会的过程中提供着丰富厚重的思想资源,使我们可以在历史的高起点上创造出更高层次的和谐文化。
图一 孩子们在“耍猪脚” 图二 家长带着孩子来到活动指定地点
图三 参加“耍猪脚”活动的孩子们
图四 把孩子们带来的猪脚和荞粑挂到“神树”上
图五 树枝上悬挂的猪脚和荞粑
图六 一边剔猪脚肉,一边掰荞粑
图七 把猪脚肉和荞粑烩炒
图八 大家围在一起“吃猪脚”
注释:
[1]金炳镐主编:《中国民族自治州的民族关系》,第89页,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
[2]梁启超:《先秦政治思想史》《饮冰室合集》9,第69页,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
[3]费孝通等著:《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第20页,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版。
参考文献:
【1】(春秋)孔丘著;吴兆基编译.《论语》[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年1月.
【2】(春秋)孟轲著;邵士梅注译.《孟子》[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年1月.
【3】( 宋 )朱熹撰;金良年译.《四书章句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
【4】胡平生、陈美兰译注.《礼记•孝经》[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12月.
【5】彭岚嘉、陈占彪著.《中国西部文化发展战略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
【6】熊月之主编.《多元文化视野下的和谐社会》[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5月.
【7】杨继瑞.《民族地区建设和谐社会的理论与实践探索》[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
【8】中共中央宣传部舆情信息局编.《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M].北京:学习出版社,2007.
【9】唐君毅.《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0月.
【10】周大鸣、秦红增著.《中国文化精神》[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3月.
【11】蔡东洲主编.《中国传统文化要略》[M].成都:巴蜀书社,2003年3月.
【12】徐万邦、祁庆富著.《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通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
【13】周明甫、金星华主编.《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简论》[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4月.
【14】金炳镐主编.《中国民族自治州的民族关系》[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
【15】林军、张瑞涵著.《巴蜀文化》[M].北京:时事出版社,2008年1月.
【16】黄建明.《走进彝区》[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6年8月.
【17】巴莫姊妹彝学小组编著.《四川大凉山》[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6年5月.
作者:宋巍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云南 丽江 674100
内容提要: 本文为对《突厥语大词典》中所涉及到的一些非物质文化现象进行了初步的探讨, 其中包括现在已存的、流失的和濒危的民间知识、民间信仰、民俗礼仪,以及部分口承传说、英雄史诗和谚语等,总结了麻赫默德•喀什噶里对操突厥语诸族所遗留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记录工作所做的贡献。
关键词: 麻赫默德•喀什噶里、《突厥语大词典》、非物质文化遗产
成书于11世纪70年代的《突厥语大词典》,是世界上第一部完整、系统的突厥语词典。它的作者麻赫默德•喀什噶里是一个博学多才、融汇古今、兼通阿拉伯语和突厥语的渊博学者。在著述这部著作前,他曾经走遍了突厥语各部落居住的广大中亚腹地,对突厥语各部落的方言以及他们的社会生活情况进行过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他所成就的这部著作,内涵远远超越了语言学的范畴,是研究突厥语民族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
把《突厥语大词典》置于当代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视域进行再探讨,是因为突厥语诸民族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当今世界,在维护丝绸之路交通要道畅通,沟通东西方文化交流等方面都发挥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而“当今的突厥语民族在不同程度上和不同范围里与相应的古代突厥语各部在族源、语言、文化上有着某种历史联系。古代突厥语各部的文化是后世突厥语各族文化的先头之一,他们在文化上的成就越是往古就越是成为当今突厥语民族共同的文化遗产和财富。但是,当今任何一个突厥语民族都不是由某一个古代突厥语部落单一、直线发展过来的,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古代突厥语部落的后裔是全部进入到后世某一个突厥语民族当中的。事实上,当今突厥语诸族虽以相应的古代突厥语诸部为历史、文化先头之一,但又都经历了各自的错综复杂的历史发展道路。因此,当今突厥语诸民族虽然都同古代突厥语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联系,彼此在文化上常常表现出某些相近与相似,但是他们在文化上又都具有各自的特殊性。”正因为如此,深入挖掘《突厥语大词典》中相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方方面面,对当今各民族文化传统的继承、文化现代化的转型与和谐发展、文化精神的发扬光大都是十分必要的。
非物质文化遗产最主要的特点是它依托于人本身而存在、以声音、形象和技艺为表现手法,并以身口相传作为文化链而得以延续,是民族个性、民族审美的“活”的显现。它的形式包括:语言、文学、音乐、舞蹈、游戏、神话、礼仪、习惯、手工艺、建筑术及其他艺术。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按国际标准划分为表演艺术、民间文学、传统手工技艺、生活生产经验、传统节日和仪式活动等五大类型[1] 。它们包含着无限深远的价值意义,关系着人们的生活和整个社会,往往是一个民族贯穿历史的精神象征。
麻赫默德•喀什噶里在《词典》里,全面再现了古代突厥语诸民族诸多文化的各个方面,为我们现在的研究提供了非常全面的第一手资料。
下面举一些例子来探讨一下麻赫默德•喀什噶里所记录的部分非物质文化现象:
一
在众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当中,语言是最重要的一类。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在《词典》前面特意附的长篇序言中这样写道:“尽管在突厥人中, 我最长于辞令, 最善于清楚地表达思想, 禀性极其聪颖, 并出身高贵, 又兼能征战, 但我仍遍历了突厥的城镇村落,查明了突厥、土库曼、乌古斯、奇吉尔、样磨、黠嘎斯等语言的词汇, 并将其语言熟记于心, 经过细致的整理, 使之有条不紊。”[2]由此我们可知《词典》所记录的语言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丰富的。
此外,《词典》中出现的很多词汇是梵语、吐火罗语、塞语等借词。这对研究这些语言与突厥语之间的相互影响的范围和程度也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透过这些资料可以探究历史上操梵语、吐火罗语、塞语的居民与操突厥语诸民族在社会生活中的接触情况和在语言学方面的相互影响。
《词典》中通过语言所反映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他层面的知识也有多方面的表现:如古代突厥语诸民族基本属于游牧民族,游牧民族对动物牲畜的各种知识,以及动物在其社会文化和民族心理中的地位,在《突厥语大词典》中都有所反映。如:从《词典》中对马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出,“马”和“国家”是同一个名词,“牧马者”和“王”是同一个名词,可见马在突厥诸族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再者,《词典》记录的马这个名词前面,往往添加了许多前缀,从而使原本只是物质形态的马,具有了生物学上或者社会文化方面的意义。例如:“不孕的马”、“颈上有鞍疮的马”、“不驯的马”、“走马”、“公马;或者是“可汗身边的领马”、“战时由可汗发给士兵们、战后收回的马”、“没有骑过的马”、“嘴紧的马”、“赛马时跑在别的马前面的马”等等。此外,各种颜色的马也有着自己的专用名称。而且《词典》中还谈到了马的各类珍贵的配饰和马具,种类非常齐全。这些称呼现在有些操突厥语的民族中还在沿用,但有些已经消失了。
除此之外,《突厥语大词典》对牛和羊的称呼词汇也很丰富,类别划分很详细,这些都以谚语、民歌或诗歌的形式被记录了下来,直接反映了当时突厥语诸族的生活经验和智慧,并透视出了当时畜牧业发展的情况。
《词典》中有很多诗句是描写突厥民族狩猎情况的,例如:在(Ⅰ555)中的诗句:乌鸦饥渴要啄冰,隐藏的猎人放上食物诱其上钩。记载的就是当时采用安放猎器诱捕猎物的狩猎方法;在(Ⅰ68)中有这样一句谚语:猎人有多少谋略,狗熊就有多少对付的方法。不但说明当时突厥语族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有狩猎狗熊的生产活动,而且也折射出人们透过狩猎生产,对诸多客观事物内在规律的认识。
《词典》中的一些诗歌和谚语,从表面上看说的是古代突厥诸族游牧生活的各个方面,实际上更深刻地反映出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和风俗习惯。例如:在(Ⅰ48和187)分别记载了这样两句谚语:鸟凭翅膀,人靠骏马。别使英雄太疲惫,别叫马儿生鞍疮。此外还有:两个公羊头在一个锅里煮不熟;以及骆驼虽大,驼粪却小;牛粪下留不住雪,好人坏人不相容。类似的诗句和谚语在《词典》中数不胜数。
突厥人原为二十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很多的氏族,每个氏族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标志和烙在牲畜身上的印记,《词典》里以突厥部落之一的乌古斯部落为例列出了他们的氏族印记(I62),这些对当代突厥语诸族部落结构分化组合情况有着很高研究价值。例如现在还保持这种氏族印记的民族有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等民族,他们的印记文化已经属于研究该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主要部分。就拿哈萨克族的印记来讲,他们的印记提供了各氏族、部落起源与发展的历史线索,也是同一氏族、部落成员之间相互认同、履行职责、维护自身及部落权利的重要依据。哈萨克各氏族部落的印记体现了他们的自然崇拜,如太阳、月亮和星辰。同时,与古突厥字母相近的图像也是哈萨克族的印记之一。在人类历史上,哈萨克族与其他民族相同,最初也崇拜大自然及其自然现象,崇拜诸神。远古时代,他们在广阔的草原上过着游牧生活,在每天的放牧与狩猎活动中,经常遭受各种自然灾害、苦难和疾病。为了平安、健康和丰收,哈萨克族人民对自然界充满崇拜。比如哈萨克族沙尔交马尔提部落的印记就是月亮形;杜格拉特、阿尔根等部落的印记是太阳。千希克勒部落以射箭技术高强闻名远近,因而即以箭为印记等等。哈萨克族印记尽管年代久远,但至今仍在哈萨克人民中流传沿用。特别是随着私有财产的发展,有些部落已经创造了私人印记。当代哈萨克族的印记已经从部落印记发展成为家庭印记。《词典》里对突厥民族印记的记载对研究这些部落之间的关系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二
诗歌、谚语、谜语和笑话等作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词典》中出现的频率很高。据统计,其中记载的诗歌有244首,谚语216条。[3]无论是诗歌与谚语,还是谜语或者笑话的本身,还是它们所折射出来的相关民俗、禁忌,天文地理、生产、生活,甚至是道德观、人生观等,都是我们研究当时人们的社会生产、文化生活和精神世界的重要依据。麻赫默德•喀什噶里在词典的“绪论”中谈到:“我将此书用名言、韵文、寓言、诗歌、英雄史诗和散文片段加以修饰,并按字母顺序专门列出”[4]。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词典》中不仅有极为丰富的语言资料,同时还有很多民间的口头文学资料、饮食文化资料、服饰文化资料,以及对突厥诸民族的生产、生活习俗方面的记载。麻赫默德•喀什噶里所描述的诸多物质文化,无一不渗透着非物质文化的内容,因此我认为《词典》又可以称为记录操突厥语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辞典。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节日娱乐
《词典》中记载了这样的诗句:让小伙子们摇下树上的果子,让他们猎取野马黄羊,让我们欢度节日。这个诗句中折射出的非物质文化现象就是与狩猎传统紧密结合的节日习俗;在(Ⅲ180)中,写到:今年的笑话已经到来了。由于“笑话”和“歌曲”两个词可能属于一词多意,我们便可以推断出,这句话所表达的是当时古代维吾尔族,每年举行的一项民间娱乐活动,当时的笑话可能是边唱边猜,在热闹的气氛中进行的。
在《词典》中有三个表示“谜语”的词,专家们通过研究其内部构成,认为猜谜语是一些古代操突厥语民族的一种娱乐活动,属于一种口头文学游艺活动。这种活动在当时的民间很盛行,在现在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塔塔尔族等民族中还存在,而且形式和内容相当丰富。例如:哈萨克族谜语“站着高如驼,躺下矮如兔”(谜底:马鞍);“像鹅展开翅膀,像鸭伸长脖颈,像鸟栖息宿营”(谜底:毡房)等等还有很多。
2、生产技能
古代突厥语诸族中有的部落定居后,逐渐适应了农耕生活,总结出许多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经验,这在《词典》中记载的也很多。其中关于生产技术方面的记录如:(Ⅰ184)提到了磨盘上的木轴的专用名词,相应的谚语在卷三中也有出现:磨坊之地建得不妥,磨坊会突然塌裂;在(Ⅰ523)中有:耕作精耕细作,收获时没有麻烦;(Ⅰ532)中的:老者之言有道理,无葡萄藤园子不绿;(II10)中的:锯木要锯短, 截铁要截长,因为铁可以锻;(II11)中的:“心不烦可捕青鹰,心不急可擒白鹰”;(II93)中记载的姑娘帮助母亲擀毡子了以及(II259)中所提到的箭上刻花纹了等等都折射出了当时人们在生产生活中所存在的各种生产技术和生产经验。
3、道德伦理观
民众的伦理观、道德观、价值观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以谚语、格言的形式被收录在《词典》之中, 如: ( Ⅲ304)中提到:狐狸不吃邻居。意在用比喻的手法, 奉劝人们尊重邻居, 搞好邻里关系;(Ⅰ292)中提到:不给你水的, 你给他牛奶。意在劝人以德报怨。诸如此类的谚语很多,至今为止一直被维吾尔等操突厥语的民族受用。
《词典》中一些用意深远的箴言,反映出突厥民族核心价值观的内核,值得我们重视:如(I49)页有一条谚语:“仇怨如债终须尝,竭尽所能多行善”,告诫人们仇怨就像必须偿还的债务,应当竭力避免,明白了这一点,就会对周围的人尽力行善。对于如何行善,《词典》中的另一首诗针对生活中的具体情节,做了具体的劝导:华冠丽服留自身,美味佳肴享他人,劝君殷勤多好客,自有众人传美名。另一首诗:儿呀,听我劝告,敦品励学,成为博学之士,将知识传播。在教育下一代的问题上,主张要培养高尚的品德成为有学问的人,传播美德和知识。这些优良的传统,依然是当代先进文化需要继承和发扬的。
三
对民间信仰、宗教、巫术、魔术习俗、禁忌等在《词典》中均有不同程度的反映。这些对研究丝绸之路上各种宗教的仪式和教义;巫术的形成和发展过程,禁忌的形式和种类等等,都有着很大的帮助,并为我们现在进一步去研究这些内容,提供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资料基础。
《词典》中反映出三个值得注意的现象:
一是许多与伊斯兰有关的事物 , 当时仍然沿用突厥语指称,如:(Ⅲ235)真主;(Ⅰ160)天堂,天园;(Ⅲ322)地狱,火狱;(Ⅲ 511)乃玛孜,礼拜。
二是保留了与此前信奉过的各种宗教有关的词语。例如: (Ⅰ536 )基督教之斋戒 ;( Ⅲ11~12)牺牲,前伊斯兰时期操突厥语诸族因某些事由或表示亲近苍天而为偶像所献之牺牲;(Ⅰ567)佛陀,亦指佛像;(Ⅲ 232)僧人,和尚;(Ⅲ 215)多神教祭司;萨满。
三是一些表示民间信仰和迷信的用语,显示当时在伊斯兰教昌明的同时,还杂有前伊斯兰时期其他宗教的,特别是万物有灵论的流行观念。例如:(Ⅰ645)有鬼的。有鬼的地方,人经过时鬼附体的地方。( Ⅲ317)黑夜传出的声。操突厥语诸族认为,死者的灵魂每年都会在一个晚上集合 ,来到生前的城市走访市民。晚上谁若遇到这种声音便会死去。这是操突厥语诸族中广泛流传的一种认识。此外在( Ⅲ 311~312)记载:一种鬼的名字。操突厥语诸族相信,如果两地的人们交战,两地的鬼会支持本地的主人。如果某一方的鬼取胜,次日,该地方的主人们就会获胜。夜间如果一方的鬼被另一方战胜了,这个鬼所在地的国王也就失败了。突厥士兵打仗归来当晚,为防备被鬼的箭射中,便躲入帐篷中。这是他们广泛流传的一种认识。基于上述观念, 便产生了以种种方式避邪的习俗。据《词典》( Ⅰ71)记载:为防长雀斑和避邪,在小孩脸上涂的一种药,这种药用藏红花一类东西混合制成。( Ⅰ134)熏香,为了让小孩不被鬼怪伤害或中邪,念咒语时的用词。用熏香的烟燎孩子的脸 ,口含“熏香、熏香---喂,鬼,走开,走开。” ;(III158)鬼魂附体的人。治疗这种病人的时候,一边朝他脸上洒冷水,一边说“kowuq kowuq”。用芸香和沉香木做成的香来熏。 ( Ⅲ223)鬼附体者。治疗这种人须往脸上洒冷水,口喊“鬼附体,鬼附体”, 并用熏香熏。至今维吾尔民间仍然用这种用骆驼蓬制的熏香驱臭、驱邪。 (Ⅰ184)稻草人。为了避邪而在果园或菜地插的稻草人。这种风俗一直传承下来,至今一些南疆维吾尔人的果园或庭院仍有悬挂稻草人或马头骷髅,用来避邪的。与万物有灵论相关的,还有用魔石或玉祈雨、防身的习俗。例如:(III1)亚特。这是一种巫术,为了祈雨求风等而借助于特备的石头(亚特石)施行巫术。麻赫默德•喀什噶里在《词典》里写道他亲眼目睹过这一习俗。当那里发生一场野火时,为了扑灭野火便施行了这一种巫术,依照真主的旨意,大夏天降雪了,野火熄灭了。当时还有胎盘崇拜的习俗。 《词典》收有谚语: ( Ⅰ167)膜拜胎盘 , 可添男孩;(III216)故乡被抛,习惯不弃,即故乡能抛弃,但习惯丢不掉。这则谚语是劝诫人们在风俗习惯上要跟随前辈。以及(III432)占卦、占卜。算命者占卜了。他用他的指头算卦了等等记载。这些语言信息给我们传递了大量弥足珍贵的突厥社会的思想文化、民俗文化以及宗教文化的信息。
四
《词典》详细地收录了丰富的体育竞技与游戏。如古代突厥语民族的赛马、射箭、马球、达瓦孜、投掷游戏、翘翘板、踢毽子、摔跤等,都是现在可以看到或参与的体育活动和游戏。[5]通过《词典》记录的内容我们不但可以推断这些竞技与游戏的历史非常悠久,还能感受到它们产生之初的原始功能。例如:赛马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训练战马,后来发展成了赌马,到现在就演变成了一种体育活动。此外,《词典》中收录了多种射箭的方法,如《词典》(I120)中记载了一段情景涉及到射艺的是:“祖勒凯尔乃因逼近回鹘汗国时,突厥可汗派了四千人去迎战。他们帽子的两翅就像鸢的翅膀,他们向后射箭和向前射箭同样娴熟。”还有一些关于达瓦孜和摔跤的内容:(III 299 )走软绳,耍达瓦孜。人走了软绳了,即在绳子上面嬉戏了;(II107)摔跤等,这些都给古突厥语民族的精神生活带来了无限的乐趣。各类投掷游戏的方法和由来;翘翘板和踢毽子等游戏的波及范围;以及流传时间久远、范围很广的马球活动等内容。从《词典》记录的词语中可体会到古突厥人对此运动的喜爱。 (I 398)马球,用曲棍打的髌骨球、髌骨;(I424)马球;(I242)马球棍; (I413)为规定马球场的范围而划定的界线;(I384)打马球时,在赛场边上拉的绳子;(III 355)马球游戏中, 送给被牵引球的线越过去的人的绸块;(II22)人用杈子击球了。从以上材料可推测出, 古代的马球是由曲棍和球组成, 打球用的曲棍是树杈子, 而球是用髌骨制成的。规定了场地界线, 且在场地边上拉有绳子。如果参加者之一愿领头玩耍, 他就用杈子击球, 谁能够狠狠地击球, 谁就是开球者。在运动中,若能越过被牵引球线的人,那么这人就是赢者,他可获得的奖赏是绸块。这种游戏在《词典》中被称为“棒子游戏”。(II85)记载着:“他和我玩曲棍球争夺球了。”这样一句话,可见曲棍球在当时突厥人中是存在的。另外在(III369)记载了翘翘板;( I406 页)毽子, 孩子们的游戏, 用山羊毛穿过中间有孔的圆形铭块, 做成毽子, 孩子们踢着玩。踢毽子是我国古已有之的传统民间竞技活动,从这一词条可以推出古突厥语民族当时也曾有过这种游戏。这些竞技和游戏有些流传至今, 但有些似已失传。通过这些我们不仅了解到古突厥语民族的游牧文化丰富多彩, 也感受到古突厥语民族坚韧勇悍、勤劳智慧的民族精神, 这也正体现出了《词典》的文化价值。
五
《词典》中有许多关于各类药物用法、食物防病、治病的内容,作为民间应用知识很多都沿用至今,也有很多都已经失传了。例如:突厥语中“医生”被称为“挖草治病的人”,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古代突厥语民族已经掌握了很娴熟的草药治病的方法,最好的证明是维吾尔民族医学的发展。《词典》中收录的辞条中约有千余条涉及医学问题。当时的人们对很多病症的治疗方法,主要是采用中草药疗法、膏药疗法;[6]此外《词典》的释义中记载了许多食品制作法, 这些食品对疾病的治疗有很强的针对性。如:( Ⅲ141)山楂或枸杞。“将其挤压掺入酸奶中,为了上色再加到纳仁里。”山楂、枸杞和纳仁本身就是食疗佳品;( Ⅲ230)幼芽,萌芽了的小麦。晒干之后磨成面粉, 然后弄成炒面或馕之类的东西。炒面或馕等食品能消食、和中、下气。治食积不消、脘腹胀满、食欲不振、呕吐泄泻、乳胀不消,类似的例子在《词典》里数不胜数。作为古人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些无疑都是为后人留下的宝贵的非物质文化财富。
总之,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一样,是人们长期以来创造积累的主要文化财富。它内容丰富,形式多种多样,有着独特的精神性与智慧性,在人类社会的文明进程和生产生活实践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学者麻赫默德•喀什噶里通过《突厥语大词典》让我们知道了,古代操突厥语的民族和与他们有各种联系的周边民族曾经以《词典》里所提到过的生活方式生活过。他们共同创造的非物质文化财富,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创造和拥有的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人类文化多样性的重要体现。为保护和利用好相关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注释:
[1]《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大观》 本书编写组编 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 2006年
[2]麻赫默德•喀什噶里:《突厥语大词典》
[3]邓浩:《突厥语大词典_中的诗歌谚语及其文化透视》,《西北民族研究》1995年第一期
[4]麻赫默德•喀什噶里:《突厥语大词典》
[5]王莉:《古代突厥语民族的民间竞技与游戏_以_突厥语大词典_和_福乐智慧_为例》,《新疆大学学报》2006年第四期
[6]廖泽余:《<突厥语大词典>无形心意民俗管窥》,《西域研究》2007年第三期
作者:叶尔米拉 新疆博物馆研究室副研究员
郑茜[1]
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是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在其普世化历程中的一个例外?抑或是中国人在二十世纪博物馆实践中的一个自我发明与创造?本文探讨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在卷入中国近现代的民族/身份/认同的复杂语境后,走向中国式民族博物馆的必然趋势与道路。
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是受西方民族学博物馆的启发而发韧的。但是,西方的这一博物馆形态在来到中国后,不得不遵循中国自身的历史文化逻辑并展开了发展的历程。这一过程是西方式民族学博物馆与中国社会及时代环境互动并重新塑造自我形象的结果。
本文旨在全面梳理建国以来关于“民族博物馆”诸个历史环节及重要人物的代表性论述的基础上,为最终理解民族博物馆作为世界博物馆体系中的合理性存在提供一个可能的解释视角和思路。
一、“民族学博物馆”→“民族博物馆”:一个悄然之变
1950年8月,一个名叫“中央民族博物馆筹备处”的机构在北京宣告成立。与此同时,文化部文物局召开专题座谈会,讨论“兄弟民族文物搜集范围”。当年10月,以“中央民族博物馆筹备处”名义出台的《对于国内各兄弟民族文物的搜集范围》向全国印发。
在这一个事件中,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民族博物馆”的概念悄然诞生了。如果查阅史料,我们会发现,在此之前,与“民族”相关的博物馆名称是“民族学博物馆”,而与少数民族文物展示空间相关的名称是“民族文物陈列室”。关于“民族学博物馆”,它是20世纪前半期一直作为蓝图存在于民族学家们心中或笔下、却始终没有变成现实的一个理想;而“民族文物陈列室”,则是最迟到20世纪40年代已经由吴泽霖、林惠祥等民族学家完成了的实践。但此时,不论是尚未实现的“民族学博物馆”还是已经落成现实的“民族文物陈列室”,都被1950年忽略了。一个新的名称或概念悄然诞生:民族博物馆。
民族学博物馆→民族博物馆:名称之变意味着什么?是什么导致了这一演变的发生?
二、“民族学博物馆”溯源:
15世纪,当陌生的大陆被欧洲航海者发现时,这些土地上的景象显然超出了欧洲人的常识。三个世纪后,最迟在19世纪到来时,一门学问诞生了——Ethnology(民族学)或Anthnology(人类学),它主要针对那些在体质上和文化上都与欧洲人迥然相异的人群。其时,法、德等国先后出现的“民族学会”和英国出现的“人类学会”,表明欧洲人对这些新发现大陆的兴趣和关注已经演为系统的、集群式的学术研究活动。
这个历史过程为民族学或人类学的诞生镌刻了一个鲜明的胎记,那就是殖民主义。民族学与人类学是殖民主义的直接产物。后来的学者在对人类学民族学的发展进行分期时,把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的学科称为“殖民主义时期的人类学”,甚至直接称之为“殖民主义的人类学”[2]。也就是说,在20世纪上半叶之前,人类学之“人类”以及民族学之“民族”都并不指向所有的人类与所有的民族,而是特定地指向殖民地的人群。这些人群成为民族学或人类学研究的“他者”(the Other)。“他者”是民族学与人类学在表述自身的研究对象时,基于其在血缘与文化上与“我群”的分类而建构出来的概念。由此,人类学或民族学第一次把“我群——他者”的二元结构建立起来并写进了这门学科的扉页。
与此同时,在西方民族学家或人类学家谛观“他者”的过程中,这些人群所创造的物质文化也进入了民族学或人类学学术观照的视野,并且逐渐成为研究的对象。这首先缘于物质文化是“他者”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次是因为这些物质文化所带有的不同于西方文化的鲜明差异性,足以使西方确立起对于“我群”的价值认知、边界构筑以及文化认同,并进一步通过“物”的具像建构起对于世界范围内的文化进化论的想像性图景。这样,搜集“他者”的物质文化资料就成为民族学与人类学学科演进过程中一个紧密伴随物。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他者”的文化实物资料从一开始就不仅仅只是学科研究的需求,它们同时也满足于某些意识形态的需求。
早期的人类学家把在田野考察中收集到的实物资料大量带回西方后,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了民族学博物馆或人类学博物馆。这个过程呈现出博物馆与民族学之间如同脐带般的联系。可以说:在西方,民族学、人类学与博物馆的关系是如影随形。此后,民族学、人类学在两百多年的学科拓展历程中,留下了大量的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在世界博物馆体系中,这些民族学博物馆或人类学博物馆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堪称世界博物馆群中的显著角色。
欧洲第一家民族学博物馆是荷兰国立民族学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Ethnology)。这是一家在1837年莱顿大学民族志博物馆(Ethnographic Museum)基础上演变而来的博物馆。事实上,欧洲第一家民族学博物馆首现于荷兰,这一现象在某个角度上是与荷兰作为欧洲第一个殖民主义国家崛起的历史相对应的,这表明民族学博物馆或人类学博物馆的出现是因应西方殖民主义的产物,是西方殖民主义话语体系的一部分。荷兰莱顿大学民族志博物馆最初的创建者西博尔德在鼓励其他欧洲人士建立类似民族志机构时说:“创建这些欧洲国家拥有的殖民地的(民族志机构)的重要性,因为这些机构可以成为理解(殖民地)被统治的人民以及唤起公众及商人兴趣的一条途径——所有这些都是众皆受益的有利可图的贸易所必需的条件。”这一说法使我们不得不摒除关于民族学博物馆只是一种纯粹的科学博物馆的假设。民族学博物馆最初的创建,既是学科发展的需求,但同时更是西方社会发展包括商业扩张、殖民拓展的需求。所以,苏东海先生说:“人类学博物馆是西方博物馆早期发展中最主要的门类之一,是在殖民时代发展起来的。西方人类学博物馆并非纯学术的,而是有相当强的意识形态倾向。”[3]
正是因为上述缘由,西方的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潜藏着一个久远的的话题:民族学博物馆的殖民主义残留。事实上,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新博物馆理论就屡屡涉及对于殖民主义文化的反思,涉及当代西方博物馆界对于“他者”文化的收藏、展示方式所隐藏的文化不平等现象的深刻质疑与自我省视。此外,民族学博物馆的殖民主义印记所引发的另一个重要话题,则是20世纪后半叶的“藏品归还运动”,早期民族学博物馆带有掠夺性质而获取的某些藏品,由于其关涉来源地人民的精神信仰或者作为一些族群的重要历史文化见证,而使追索这些藏品的呼声在一个多世纪后一再回响。这一切使得西方的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远非一片平静之地。
三、民族学博物馆的中国历程:
19世纪末至1920年前后,民族学开始在中国萌芽与传播。1916年,从德国留学归来的蔡元培先生将德文的Vōlkerkunde与Ethnologie译为“民族学”;此后,在美国留学的吴文藻和潘光旦先生,则将美国的“人类学”带回中国[4]。民族学、人类学,是西方不同国家对于同一门学科的不同称谓。
最早畅想和提议在中国创建民族学博物馆的人,是蔡元培先生。1916年,蔡元培在北京通俗教育会上发表演说,认为教育机构应包含“有民族学博物馆,陈列民族日用器物、衣服、装饰品以及宫室模型、风俗的照片,可以作文野的比较。”1928年3月,在组建中央研究院时,作为首任院长并兼任社会科学研究所民族学组主任的蔡元培先生,认为民族学博物馆既可以供给民族学研究的资料,又可以表现每一个民族文化与发扬民族精神,“标本之采集为民族学组重要工作之一,因标本不但可供组内职员之研究,将来搜集既多,便可成立民族学博物馆,以供外界人士之参观,而为社会教育之助也。”因此,在规划民族学研究时,他列出两项主要事务:开展苗、瑶等民族调查;筹建民族学博物馆。到1934年夏,杨堃、凌纯生等人在探讨“中国民族学会”的筹建问题时,提出中国民族学有五项任务,其中之一就是“搜集民族文化的实物”。虽然这项任务并不特地指向民族学博物馆,但民族文化实物搜集的最终路径却是民族学博物馆,由此,这表明民族学博物馆依然是中国民族学家们的一个理想。
此时,一些民族学家已经在走向田野的过程中展开了民族文物搜集工作。这一事业的最早奠基者和开创者是吴泽霖先生。费孝通先生对此曾有评述:“少数民族的文物能在博物馆中取得应有的地位,据我所知,是从吴泽霖先生开始的。”作为第一个在海外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的中国学者,吴泽霖回国后在上海大夏大学开辟社会学研究室,并着手搜集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用具。抗战爆发后,在随同大夏大学内迁西南的流亡生活中,吴泽霖先生曾自筹经费率领学生深入云贵少数民族聚居区作田野考察,收集了一批珍贵的少数民族文物。1941年,吴泽霖建立“苗夷文物陈列室”,并在贵阳举办“民族文物展览”。1947年,吴泽霖受聘清华大学人类学系主任,继续致力于创办文物陈列室。
在南方,林惠祥先生作为中国人类学的杰出先驱,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为创建一座人类学博物馆呕心沥血。1934年,林惠祥先生在厦门大学设立“人类博物馆筹备处”,将自已两次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日本占领下的台湾少数民族聚居地所搜集到的珍贵文物,以及历年收藏的考古、民族、民俗文物,陈列出来供校内师生与校外民众参观。抗战爆发后,林惠祥携带全部文物避难南洋,隐姓埋名,躬耕乡野,在穷愁潦倒而草绳勒裤、敲石取火时,也未变卖一件文物。1947年,林惠祥带着文物返归厦门大学。
吴泽霖与林惠祥,一南一北,前者孜孜不倦、辛苦累积的“民族文物陈列室”,实际上掩映着一张关于民族学博物馆的规划蓝图,这从吴泽霖先生建国后的一系列作为可知;后者辗转不懈、执著不已的“人类学博物馆”理想,则是基于博物馆之于人类学学科建设重要性的清晰认识,乃是一种学科自觉的体现。除此二位先生,建国前涉入民族文物搜集以及博物馆事业的学者,还有杨成志先生、凌纯声先生等。
但不论是吴泽霖先生的精诚所志还是林惠祥先生的执著所向以及其他学者们的辛勤耕耘,都未能使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的理想在1949年以前的中国落为现实。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可从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在中西不同历史背景下大异其趣的产生缘由析知。西方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是在西方发动席卷全球的殖民主义浪潮过程中的一种制度性需求,殖民统治的平稳与顺畅建立在对于“他者”文化的理性认知与科学研究基础上,这使得不论民族学/人类学还是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的勃兴背后,都潜藏着一种强大的制度性设计和政治经济的内驱力,所以西博尔德在阐发其创建欧洲第一家民族志博物馆的缘由时,毫不隐讳地道出它是收获“众皆受益的有利可图的贸易所必需的条件。”而在中国,被引进的民族学/人类学脱离了殖民主义语境,而进入一个半殖民地社会以及30年代后愈渐沦入民族存亡危机的国土,此时它必然会发生一系列语义的转换与形态的变化,在此过程中,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由于匮乏一种制度性推动力量,而纯粹地变成了一种学科建设的努力,表现为一群学者的坚韧志趣与学术追求,因而它始终是民间的、个体的、零星的现象。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对于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的发展构成转机。在一片广袤的国土上将众多民族、多种文化纳入统一治理的政治努力,客观上对于民族学/人类学可能提供的研究成果产生了期待与依赖。这期间,一系列与少数民族文物、图片相关的展览纷纷呈现——1949年11月,吴泽霖先生主持清华大学在北京艺术专校举办的“台湾、西藏、西南少数民族文物展”被称为“新中国第一个民族文物展览”;1950年10月,“中国少数民族文物展览”在北京开幕,四川、贵州、湖南、湖北省相继举办有关少数民族展览;此后,北京故宫又举办“全国少数民族文物图片展览”;1954年春,“少数民族文物工艺展览”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同年10月,“台湾高山族文物图片展览”又在中央民族学院举办——这些文物展因应了一个刚建立的国家为其国民勾勒一幅关于“我的祖国”的人文地理图景的需求,帮助国民完成了对于广袤国土的想像与认知,从而使少数民族文物加入进建构国家认同的宏大叙事。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促使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发展的制度性内驱力隐然显现。由此,在几所渐次成立的高等民族院校里,民族文物陈列室纷纷成立,比如,杨成志先生于1951年在中央民族学院研究部创办民族文物室,1952年四川大学历史博物馆设立民族学陈列室,同年西南民族学院也创办了民族文物室;1953年,吴泽霖先生在中南民族学院创办民族文物室。此间,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林惠祥先生建立人类学博物馆的理想终于落地。1951年,林惠祥将一生辛苦搜罗、积存的文物悉数捐献给厦门大学,建议设立“人类博物馆”,很快被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批准,厦门大学人类博物馆由此成立并成为福建省第一家博物馆以及中国高校第一家博物馆,但更重要的是,它还是中国的第一座人类学博物馆。
虽然“民族文物室”纷然建立,但民族学博物馆的最终实现却是在改革开放之后。1981年,年逾八旬的吴泽霖赴中南民族学院任教,提出创建中南民族学院民族学博物馆的建议并被批准。5年后,由吴泽霖亲自参与设计的中南民族学院民族学博物馆终于落成。这是我国第一座民族学博物馆。事实上,它也是整个20世纪一百年间中国唯一的一座民族学博物馆。有意思的是,迄今为止,我国并无第二座以“民族学”命名的博物馆。
不论是吴泽霖或者林惠祥,其理想都是建立起服务于学科建设以及充满学术关怀的民族学博物馆。但显然,不论是民族学/人类学,还是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其发展逻辑与命运走向,都既牵涉于学科内部的运行轨迹与规律,更受制于社会政治经济的制度性需求与内驱。正如民族学/人类学被引进之初,中国学者曾全盘照搬西方民族学/人类学的体系与理论,但上个世纪30年代到来的严重的民族与边疆危机,很快便促成了中国民族学的本土化历程,这启迪我们: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在中国的展开之程,必然会发生与中国社会文化的直接互动而带来的变化之迹。
四、民族博物馆在中国的诞生与发展:
新中国成立后,关于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的话语,在不知不觉间被替换成了“民族博物馆”的提法。这一不知不觉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1950年8月,中央民族博物馆筹备处成立,任命吴泽霖为筹备主任。这是“民族博物馆”概念的首次出现。吴泽霖先生作为过去几十年间与民族学博物馆事业牵涉甚深的学者,此时卷入了“民族博物馆”的话语创生事件,这其中的意味也许大可深究。这至少表明,在从“民族学博物馆”向“民族博物馆”的话语转换过程中,有学者的在场和参与。
由于各种原因,“中央民族博物馆”筹备工作在以后数年间并无进展。直到1956年,“民族博物馆”的建设计划作为对国庆十周年献礼项目之一重被提起。杨成志先生回忆道:“1956年中央号召在首都建立十大博物馆(历史、革命、军事、农业、自然、美术、民族等),在‘中国民族博物馆十二年远景规划’中,我是召集人和执笔人。我深深记得我们提出:首都设中央民族博物馆,五个自治区设区立博物馆……”就在这一年,费孝通先生在全国博物馆和地方志博物馆会议上作了《关于建立中央民族博物馆的意见》的发言,提议在北京建立一个“适应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并与我国的地位相称的民族博物馆。”但随后轰轰烈烈到来的“反右”运动以及“大跃进”运动阻延了“中央民族博物馆”的计划。当国庆十周年到来时,一座“民族文化宫”作为十大建筑物矗立在西长安街。在杨成志先生看来,民族文化宫在某种意义上是“中央民族博物馆”的替代物。
此后,由于政治环境的原因,“民族博物馆”在整个六十和七十年代不再被提起,直到改革开放以后。1983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胡乔木在提到中国博物馆事业需要有一个大发展时,特别提到“我们没有民族博物馆,希望将来文化部和其它部,逐步地从一部门开始搞起来。”而此时,地方性的民族博物馆已开始起步。1981年,广东省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民族博物馆开始筹建,并于1986年落成。要注意的是,从严格意义上说,虽然“民族博物馆”的话语已经在建国之初便已生成,但真正变为现实,却是在建国30多年后的海南这个远离政治中心的边僻之地。此后,民族博物馆的省级建置实践在黑龙江首先取得突破,黑龙江省民族博物馆于1985年成立。迄今为止,全国省区级以“民族博物馆”命名的博物馆有六座,市县级则概有数十座。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地的市县级博物馆,纷纷更名为“民族博物馆”。这一时期,关于民族博物馆的最重要事件,是作为国家级文化工程的中国民族博物馆筹建工作于1984年正式开启。
综观建国后的民族博物馆实践,其渐已演为中国博物馆领域的群体性现象,并已得到制度性认同与安排。同时,从中国博物馆学会于2006年设立民族博物馆专业委员会,以及《民族博物馆学教程》的出版等现象,可知有关民族博物馆的知识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向专业化、学科化方向发展,这也表明民族博物馆在中国已经不再是一些孤立的、个别的现象。
五、关于“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名称之辨:
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是:近半个世纪以来,一直存在着关于“民族博物馆”和“民族学博物馆”的名称之辨。虽然,辨论并未摆上桌面,亦未展开正面交锋,但不同的观点却隐约对峙,若断若续,似乎隐而不发,但始终存而未消。
最早对“民族博物馆”的名称作出辨析的是费孝通先生。在1956年召开的“全国博物馆和地方志博物馆会议”上,费孝通发表了《关于建立中央民族博物馆的意见》的讲话。“我在准备这次发言时,一上来在题目上就打住了。首先是个名称问题。”他说,“同一个内容的博物馆有的称民族博物馆,有的称民俗博物馆,有的称人类学博物馆,也许还可以称人文学博物馆。名称当然不应当看得很重要,但是也因为名称不明确,引起工作范围问题。因此,我还不能不先谈谈名称。”在这篇讲话里,费孝通先生指出了西方民族学(人类学)和民俗学的区别:欧洲对自身民族进行研究的学问,称为“民俗学”,相应地,那些搜集和陈列欧洲自身民族文化与生活实物资料的博物馆,称为“民俗学博物馆”;相反,欧洲对那些被殖民的海外民族进行研究的学问,则称为“人类学”(民族学);而“十月革命后苏联消灭了民族压迫,实现了民族平等,原有民俗学和民族学不合理的界限自然没有立足的余地了。”“我个人的意见,我们决不应走资本主义国家的道路,把研究自己民族的文化、生活称作民俗学,把研究其他民族的文化、生活称作民族学。因此,我也不同意以搜集、研究、展出汉族人民文化、生活的博物馆称民俗博物馆,而把搜集、研究、展出少数民族文化、生活的博物馆称民族博物馆。我认为不如都称民族博物馆。”
可以看出,费孝通辨析“民族博物馆”名称的原因,是他敏感到首先要为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和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之间划出一个质的分界,因为后者只收藏和展示那些被认为是文化落后的“他者”的文化实物与资料;中国的民族博物馆不能复制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与民俗学博物馆把欧洲自身民族与海外被殖民民族区隔开来的模式,而应当把汉族的历史文化也纳入其中。所以,费孝通要建立的中国式的民族博物馆,是不同于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的一种新博物馆。
关注“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名称差异的还有吴泽霖先生。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建国初期“中央民族博物馆”的筹备主任,吴泽霖是“民族博物馆”这一概念诞生时的见证者。可以推测:其时吴泽霖先生已经敏感到民族博物馆对于民族学博物馆的语义之变,并且开始思考两者之间的区别。这一思考的结果,是他于1985年发表的《论博物馆、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一文。其时,“民族博物馆事业正在受到重视……同时,民族学作为一种学科,也正在日益进展。”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尤其是当民族学的发展“需要民族学博物馆与之相配合”时,吴泽霖先生认为:“在这种形势下,来确定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是否有区别,我认为此其时也。”吴泽霖先生在该文中为民族博物馆下了一个定义:“民族博物馆在今天的中国,指的是有关中国少数民族的一种专业性博物馆。”他同时对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区别作出了明确界定:“民族博物馆主要是为政治服务的,而民族学博物馆主要是为科学服务的,它是一种传播知识性的专业博物馆,是建立在民族学的基础上同时也是依附于民族学而存在的。”
可以看出:吴泽霖先生是站在民族学学科本位基础上区别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以民族学为本位的立场显出了民族学博物馆的特别价值,那就是“民族学博物馆就是民族学的一种间接的田野调查的基地,两方相互依存,形成了一种共生状态。每种科学负有两种使命:一是使本学科的知识理论不断深化更新;二是把已有的知识广为散播。在民族学科总的范围内,民族学主要承担了第一种使命,第二种使命,则由民族学博物馆来肩负。”在这篇文章中,吴泽霖先生表现出对于一座国家级民族博物馆的极大热情,但显然他对于建立一座民族学博物馆怀着更深的向往、激情和使命感。在该文发表前三年,吴泽霖先生已南下湖北,在中南民族学院执教并终于成就了一座民族学博物馆。此举显示出一个学者孜孜于学科发展的行为逻辑:他用一种个人的努力,来推动明显乏力的一种纯学术性博物馆机构的产生、存在和发展。
此外,在这篇文章中,吴泽霖还指出:“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名称在外文中,其区别是显而易见的。如以英文为例,民族博物馆是 museum of nationalities,民族学博物馆是museum of ethnology。”但事实上,“民族博物馆”并没有一个现成的英文对应词汇,这是因为欧美国家迄今为止也并没有“民族博物馆”这样一种博物馆机构,当然也就没有公认的、权威的、通用的英文译法;而当今中国各地的民族博物馆在翻译馆名时,也各自采取了不同的表达,这正是因为在英语中没有一个现成译法的缘故。由此,对英文名称的辨析让我们可知:“民族博物馆”是中国的一个独特概念,民族博物馆是中国的一种独特的博物馆现象。
陈克进先生曾担任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副馆长,在题为《从“民族博物馆”名称说开去》的文章中,他指出“属国家级的和教学科研重要基地的‘民族博物馆’应更名为‘民族学博物馆’的三个原因”:其一,民族博物馆藏品中有大量文物不能够确定民族属性,但属于民族学研究的整体范畴;其二,民族学在学科分类中为一级学科,民族博物馆从实物收集、鉴定、研究、陈列到发挥其社会功用,离不开民族学学科群的整体发展水平和科研成果;其三,国际学术界的惯例都是此类博物馆称为民族学博物馆[5]。陈克进先生的观点从某个角度呼应了吴泽霖的民族学博物馆实践,他认为应使那些服务于教学科研的“民族博物馆”的名称与其内涵、功能相一致,正本清源将其改称为“民族学博物馆”。
1981年,林耀华先生也曾为民族学博物馆下了一个定义:“民族学博物馆工作是整个民族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民族学研究的重要任务之一。民族学博物馆不同于其它类型的博物馆。民族学博物馆的作用除了陈列、研究、保藏文物和标本以外,还有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党和国家的民族政策、介绍我们的民族研究工作的成果、促进各民族的团结等重要作用。它不仅是一般的文化教育机构,同时也是进行民族学研究的科研机构。”[6]在这个定义中,林耀华先生用“民族工作+民族学研究”的双重功能,将中国的民族学博物馆区别于西方文化语境下的民族学博物馆,也就是说,林耀华并不像吴泽霖和陈克进二位先生那样,认为中国的民族学博物馆应当只服务、传播民族学。这是一个具有包容性和开放性的“民族学博物馆”定义,它表明林耀华先生的一个基本看法:中国的民族学博物馆是一种独立于西方民族学博物馆体系外的、有自己独特双重功能的博物馆。
曾在中央民族学院率先创办全国第一个民族博物馆学专业的石建中先生,在其《民族博物馆学教程》一书中,也为“民族博物馆”下了定义:“民族博物馆在今天的中国,指的就是国内少数民族的专业性博物馆或反映民族地区历史文化的一种博物馆。”“其存在形式多种多样,可分为四个类型:一、中央的综合性民族博物馆;二,地方性民族博物馆;三,民族学博物馆;四,专题性博物馆。”石建中先生所下定义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将民族学博物馆作为民族博物馆的一个子项,表明民族博物馆有可能是一种更具涵容能力的、可将民族学博物馆功能涵盖其中的博物馆形态。
21世纪以来,潘守永先生再度关注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之间的关系。在《民族博物馆是什么》一文中,他指出:“我国语境中的‘民族博物馆’,在西方通常称为‘人类学博物馆’、‘民族学博物馆’(英美)、‘世界民族博物馆’(德国)、‘人类博物馆’(法国)等。此外,‘自然历史博物馆’中的‘人类学部’也是此类性质的博物馆。”而对于一些高校民族博物馆不愿认同自身实质就是民族学博物馆、而希望定位为“综合性博物馆”的现象,他认为这是一种误解,“人类学的缺席,使得民族博物馆游离于应有‘规范’之外,自身也难以得到应有的学术影响和社会地位,甚至连起码的尊重也得不到。”从民族博物馆应获得一个学科知识体系支撑的考虑出发,他认为:“把民族博物馆定位为‘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正是国际视野的反映。”[7]同时,通过指出“依托民族博物馆、社区发展的理念发展起来的生态博物馆”,潘守永还揭示“民族博物馆并不是一个固定历史范畴的产物”。
从以上诸多观点的梳理和罗列可以看出,虽然民族博物馆实践在中国已有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程,但民族博物馆并未获得一个公认的定义,其性质与功能定位亦莫衷一是。从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关系而言,倾向于民族博物馆应是一种独立存在者有之,如费孝通、林耀华、石建中诸先生的观点;倾向于在政治/学术的二元结构中来界定民族博物馆的存在价值者有之,如吴泽霖与陈克进先生;倾向于民族博物馆应从人类学那里获取自身存在的合法性者有之,如潘守永先生。这其中的关节,是民族博物馆的存在始终纠缠于其所渊源的民族学博物馆,而两者之间的关系却一直未能得到明晰的厘清,这使得民族博物馆迄今为止也没有得到来自学理的明确认定与公认裁定,由此导致民族博物馆的身份是模糊的,其存在在学理上至今仍是一个尴尬。
六、“我”与“他者”:
建国初期,“民族博物馆”被一些重要学者关注并加以辨析,这表明了在中国社会面临巨大转折时民族博物馆被嵌进新的社会历史文化链条中的潜在动能。但“民族博物馆”话语的突然生成,似乎截断了“民族学博物馆”在过去二十多年里的行进历程,而前者看上去好像是对后者在引进、借鉴、复制过程中的一个变形的实践。然追踪这一名称衍变的历史轨迹,我们却发现:民族博物馆是新中国的一个发明,是中国独特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的产物。
中国的民族学博物馆发韧于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自20世纪20年代被引进中国,“民族学博物馆”承继了这一概念在西方文化中的语意惯性,一直行进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民族博物馆”的产生似乎带有历史的偶然性。但是,如果细究一个问题,也许我们能够看到在一个新的国家体制内部,“民族学博物馆”不能依照其原有的文化语意继续运行下去的真实缘由,那就是:为西方文化提供一个“他者”文化镜像、制造一个社会进化论阶序具像、从而展现西方文化优越性的“民族学博物馆”,如何适应新中国社会文化环境里正在努力抛弃“我群”与“他者”二元对立结构的新的话语模式?
事实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的“民族学博物馆”形态,遭遇了一个如何将对“他者”的文化表达与展示立场转换为对“兄弟民族”的文化表达与展示立场的问题。也就是说,建国后存在着一个在传统民族学博物馆里如何消泯“他者”叙事的语境转换的难题。如何完成这一转换?当敏感的学者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就有了费孝通先生提出来的方案:中国的民族博物馆不能像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那样,只把“他者”作为博物馆收藏、研究、展示的对象,应当把汉族也纳入博物馆,从而在民族博物馆的场域里消解汉族与少数民族的二元结构。费孝通的方案潜在地克服了西方民族学/人类学博物馆指向“他者”的特定叙事立场。
以主体性语境完成少数民族形象的自我展示,以本位化立场进行少数民族文化的自我描述,雕塑出包括少数民族在内的全体国民作为国家主人公的共同群像,这是在新成立的统一多民族国家里建构国家认同的迫切需求;这样的需求势必把传统民族学博物馆里的“他者”语意很快排斥在体制之外。这应当是“民族学博物馆”突然地被“民族博物馆”替代的深层原因。“学”字的失落,很有可能被理解为“民族学属性”的失落以及“政治属性”的添加,正如吴泽霖先生所作的民族博物馆“主要是为政治服务的”这一论断,但吴先生眼中的民族博物馆与“政治”的关涉,实际上有着更为广大的语意,它牵涉着民族国家如何完成自我述说,如何塑造新的历史主体,如何铺陈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新的历史语境。所以,民族博物馆的“为政治服务”并非只作浅薄的理解,它的本质是“他者”→“我”的深层语境转化。
事实上,既便如吴泽霖先生这样执著地追求以民族学博物馆来完善民族学学科体系建设的学者,对于建国初期民族博物馆所要完成的历史任务与使命也是非常明确的:“民族博物馆的建设是消除民族隔阂的重要方式,其主要任务是宣传各兄弟民族的主要情况和如何体现一个和睦的社会主义民族大家庭而努力。至于博物馆的其他功能,则属于从属地位。”[8]上世纪50年代,在经过一番讨论后,国家将对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展示原则确定为:“以民族关系的主流为经,以民族团结和谐事件为纬,展现各民族共同缔造统一多民族国家的辉煌。”[9]这样的宗旨,必然要求一个新的博物馆形态来容纳。
与此同时,如果说上述转化的动力来自于国家层面的制度性需求,那么,在少数民族内部的层面上,也存在着一个问题:当少数民族需要针对自身历史文化进行博物馆收藏与展示时,“民族学博物馆”的意义框架和西式体制如何来容纳这些民族的自我表达与描述?这的确是一个困境。而“民族博物馆”的称谓转换,不失为解决困境的一个可行性方案——名称之变潜在地带来了突破“民族学博物馆”旧有意义框架与西式体制的可能空间,由此使“民族博物馆”成为一个新式的博物馆场域,它与“民族学博物馆”之间似乎有着关联,但实际上已经南辕北辙,相离甚远。
而当时光推移到21世纪,站在全球化的社会历史环境里,我们也许会更加清晰地看到半个多世纪前,在一个刚摆脱了半殖民地沉重历史屈辱与负担后的新中国,“民族博物馆”话语诞生的内在逻辑性与历史合理性。在《民族博物馆是什么》一文中,潘守永先生指出:“在民族文化原生地建立博物馆,是第三世界博物馆运动的重要表现,传统民族博物馆所展现的‘远方文化之谜’的姿态,已经为弘扬‘本民族优秀文化’、‘维系民族情感’的目标所替代。”[10]这道出了那些正在当今世界各地民族文化原生地建立的博物馆的内在时代需求,它们正越来越将走离“远方文化之谜”的他者叙事,而一步步接近“本民族”自主叙事的目标,这显然是西方传统的民族学博物馆所不能涵纳的功能。事实上,20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已经尝试以新博物馆理论与实践来解决旧有博物馆体制的一系列问题,其中有相当部分是直接针对殖民主义的博物馆遗产的。那么,西方传统的民族学博物馆能否在新博物馆运动的潮流里,成功地完成从文化“他者”向“本民族”的叙事转换和语意过渡?
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中国式的民族博物馆是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在普世化历程中的一个合理例外,它是中国人在二十世纪博物馆实践中的一个自我发明与创造。在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卷入中国近现代的民族/身份/认同的复杂语境后,它必然走向中国式的民族博物馆道路。这是西方的博物馆文化与中国社会及时代展开互动并重新建构的结果。而“民族博物馆”的实践与道路,也是西方的博物馆传统在20世纪的中国所展开的所有本土化历程的一部分。
七、苏东海先生:“可能存在一个东方博物馆体系”
1986年,我国著名博物馆学家苏东海先生发表《世界博物馆及博物馆学存在着两个系统》一文,他指出:由于历史的、文化的、经济的、地理的以及政治的诸种因素,在世界博物馆的发展中,在博物馆学体系的形成中,实际上存在着东方系统和西方系统。苏东海先生还指出:尽管有很多人想建立世界统一的现代博物馆学理论,但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因为博物馆是一种文化事业,它分属于不同的意识形态,人们可以找到相当多的一致性,但建立统一的现代博物馆学的共同体系则是艰难的[11]。
西方发明的近代博物馆在其普世化的过程中,不仅在中国展开了本土化历程,同时也在其他东方国家展开了类似历程。这就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东方博物馆体系。苏东海先生曾再三著文表述中国特色博物馆的客观历史存在。而“中国特色”的具体内容,其中之一便是中国博物馆的使命性。在《中国博物馆学研究综述》一文中,他说:“中国第一批博物馆的建立不是自发产生的,是为了实现一定的使命而自觉创办的,是在社会有识之士的强烈呼吁下产生的。”正是因为博物馆是作为“强国的要事之一”而被引进国土的,所以,与西方博物馆不同的是,“中国从西方移植博物馆,一开始就突出了博物馆的社会使命。”这种使命性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体现:建国前是中国博物馆发展的第一个时期,其时博物馆体现了高度的社会使命;建国后至改革开放前,是中国博物馆发展的第二个时期,其时博物馆体现了高度的政治使命;改革开放后中国博物馆迎来第三个发展时期,博物馆则正在体现出越来越强的文化使命。[12]若此,如果从“使命性”的角度去解释“民族博物馆”的产生与发展,应当能够得到另一个观察问题的角度。
事实上,苏东海先生还曾特别研究过我国的民族类博物馆问题。2006年,在《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几个基本问题(提纲)》一文中,他说:“中国的民族类博物馆应根据中国的国情,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博物馆……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类博物馆,将在世界民族类博物馆中绽放异彩。”同时,他还指出:“中国民族博物馆应是全面民族志的,而不限于学术民族志。”[13]这是一个超越于学科本位立场之上对民族博物馆的观照,表明中国的民族博物馆不应只建立在西方学术话语体系之上,而应自觉地去肩负和完成中国文化与现实语境中的任务。
当然,还有另一个问题,也是我们在观察民族博物馆时应当直面的,那就是民族博物馆如何才能获取学理的合法性。半个多世纪以来,对于民族博物馆得不到民族学学理支持的焦虑,是一直存在的。我们可以从前辈学者以及当代学者的论述中,一一辨析到这样的隐性话语: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应当从民族学那里获取学理的合法性,只有将民族博物馆归于民族学博物馆才能找到一种学理归宿。事实上,可以肯定的是:缺乏民族学理论与学术支撑的民族博物馆,其存在的合法性将受到质疑。而这正是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在发展历程中的一个关键问题。民族博物馆的中国化道路,并不能在远离民族学/人类学或者抛弃民族学/人类学的道路上行走;民族博物馆的键康发展,必须从民族学/人类学那里获取理论基础和学理资源,这与中国特色民族博物馆道路并不矛盾,而且,只有凭籍学理的支撑,这一条道路才能够行走得通达和光明。
正在筹建中的中国国家民族博物馆,其英译馆名为the Chinese National Museum of Ethnology (直译:中国国家民族学博物馆)。这一译法也许表达了同世界接轨的愿望,但同时也可以理解为对于一座建立在以民族学理论为基础上的民族博物馆的愿景与规划。这是一个合理的设计。事实上,提高民族博物馆的科学化与专业化水平,正在成为21世纪以来中国民族类博物馆的一个重要论题。而这正是中国式的民族博物馆的希望所在。
注释:
[1]郑茜:就职于中国民族博物馆。
[2]杨圣敏:《中国学派的道路》,载《中国民族报》2013-11-22,第五版。
[3]苏东海:《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几个基本问题》,载《博物馆沉思录》(卷三),第18页。
[4]杨圣敏:《中国学派的道路》,载《中国民族报》2013-11-22,第五版。
[5]陈克进:《从“民族博物馆”名称说开去》,载《民族学教研一得录》,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年。
[6]林耀华:《新中国的民族学研究与展望》,载《民族研究》1981年第2期
[7]潘守永:《民族博物馆是什么?》,载《中国民族报》2010-10-29
[8]吴泽霖:《论博物馆、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载《民族博物馆通讯》,1985年
[9]覃琛:《表征困顿下的对象、语境与文本》,http://www.doc88.com/p-333749416068.html
[10]潘守永:《民族博物馆是什么?》,载《中国民族报》2010-10-29
[11]苏东海:《世界博物馆及博物馆学存在着两个系统》,载《中国博物馆》1986年第3期
[12]苏东海:《中国博物馆学研究综述》,载《博物馆的沉思》,文物出版社。
[13]苏东海:《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几个基本问题》,载《博物馆沉思录》(卷三),第18页
对话者:
南因果
郑茜
郑茜:很荣幸有机会请教您。您是一个跨文化学者,对东方文化有很深刻的了解,所以,今天我希望从东西方文化比较的角度,谈谈民族博物馆、民族学博物馆。实际上,我们一直在探讨一些概念,比如民族博物馆和民族学博物馆有可能出现的交叉或背离现象;比如为什么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到了中国会变成民族博物馆。这有可能涉及体制或独特的历史文化语境,也有可能存在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现在,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正在大量出现,包括一些以民族名称命名的博物馆,比如满族博物馆、鄂伦春族博物馆。在您的理解当中,民族博物馆和民族学博物馆有一些什么更深层次的区别?怎么去追溯它们的源头?怎么去理解它们的未来?
南因果:我想过这个问题。首先,中国的民族博物馆的主要任务和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有一个大不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在中国,民族博物馆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它要给普通老百姓、公民介绍各民族的状况。第一,它要介绍自己国家的民族;第二,它要表明中华民族是多元一体的。也就是说,它要普及关于中华民族自己的知识。您刚才提到的以某一个民族的名称命名的博物馆,比如满族博物馆、鄂伦春族博物馆,它们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寻求一种认同。很多过去有过的认同失去了,现代社会是一个变化很快的社会,很多东西都很不稳定。在这样的社会里,很多人想找到我的祖先是什么民族,他会产生一种寻求认同感的需求,而这一种认同需求不一定能从自己的家庭里得到,因为父母和自己的生活早已跟主流社会区别不大了;但是,他有族谱,知道自己是满族、是畲族,他就会感兴趣这个民族的历史,而这时,博物馆就能够提供这方面的资源,走进博物馆就可以了解我的民族的传统是什么什么样的,有什么历史,有什么人物,是信仰什么宗教的。中国的民族博物馆的这种功能,是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完全没有的。西方民族学博物馆首先一般不展览自己国家的民族,这是第一,所以在博物馆里寻求认同感是根本没有的事情;另外,西方民族学博物馆的一个出发点是:民族文化都是相对的,民族文化的属性不是通过血缘遗传的,一个人认同哪个民族是出生以后的事,这是属于文化,不属于人的肉体的东西。把一个刚出生的小孩放到另外一种文化中,让他在另一种文化中长大,他就会变成那一个民族的人。这是一个事实。所以,“民族”这个概念,和体质人类学没有任何关系,它完全属于社会文化的。因为它都是相对的,它需要研究,它需要解释,而且它总在变,处于一个变化的过程当中,因此必须把它叫作民族学博物馆。
郑茜:这个世界很容易把西方理论当成是一种具有普遍价值的东西。我们在理解西方民族学博物馆的时候,同样会怀有这样的心情。当我们去追溯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时,首先会去追溯它在西方的前身是什么?那就是民族学博物馆。为什么我们的民族博物馆没有西方民族学博物馆那样一种体制?为什么没有那样一种功能?于是我们就会反思我们的民族博物馆。后发国家的人民和文化大概都有这样一种反思的本能。所以,我们想追究的就是中国的民族博物馆的存在价值。您刚才谈到的文化认同非常重要,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尤其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很多少数民族的文化面临着消失的危机,这时它们一定要强调自己的文化身份。据我们统计,现在中国的55个少数民族,已经有52个民族创建了自己的博物馆,这些博物馆的功能首先就是强调自身民族的文化身份,为自己的民族在这个全球化时代的立足设立一个文化前提。所以,我们在理解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和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时,可能的确有一个很难转弯的问题,就是不要把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当成具有普遍价值的博物馆。那么,您认为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是否有其存在的特有价值?
南因果:首先,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是为这些民族自身服务的。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是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开设的,观众是中国人。既便有一些民族博物馆要接待很多来中国旅游的外宾,但是,中国的民族博物馆首先还是为自己的民族服务的。这是最重要的。而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它是为了研究其他国家的民族而设立的,出发点和观众都不一样,所以体制也应该不一样。您刚才说到中国55个少数民族已经有52个有了自己的民族博物馆,这说明什么呢?民族博物馆是展示关于自身民族文化的地方,这些快速兴建起来的民族博物馆,说明有很多民族的文化正在消失的过程中,否则,如果文化是完全活着的,没有失去的紧迫感的话,干嘛搞博物馆呢?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个需求。但是现代社会发展得那么快,市场经济有一个同一化的趋向。我第一次去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根河县寻找驯鹿鄂温克人是1985年,那时驯鹿鄂温克的生活变化不大;第二次去是90年代,仅仅6年过去,变化很大,远远超过过去几十年的变化。市场经济引起的这些变化是没法控制的,中国所有的民族都面临着这种变化。也就是说,中国近三十年的变化,欧洲用了150年来完成,所以,中国是以5倍于西方的速度来进行现代化的过程。当这些民族感觉自己生长的环境已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这时他们渴望一个民族认同,渴望在一个地方保留可以怀念的美好过去,这是非常自然的。我们都知道,回到过去的路是没有的,不能回去,但是,传统文化是人类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不能让它活着保留,也应该通过其他的手段,比如录音、摄影,把它放进博物馆里收藏,给后代说明生活曾经是什么样子的。这里面还存在着一个民族认同、地方认同的问题。所以我觉得,在中国称这样的博物馆为民族博物馆是很合适的。
郑茜:新中国刚建立的时候,我们的民族学家吴泽霖在阐述民族博物馆和民族学博物馆的差别时,说到“民族博物馆主要是为政治服务的”。我想听听您对这种意见的看法。
南因果: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他说得对,问题是“为政治服务”是否就是不好?从1949年到今天,中国的历史发展有这个需求,如果不这么做,很多民族政策不能执行。实际上,从1949年到现在,还有很多关于民族问题的讨论没有结束,比如我们看马戎先生的最新论文,重新谈论50年代的民族识别问题。总体来说,民族识别是非常成功的。当时申报的民族是400多个,而组织一个400多个民族的国家是不可能的。所以,民族识别是必要的。民族不是客观的真理,民族是构建出来的东西,不是现在的领导人构建出来的,成吉思汗构建了蒙古族,努尔哈赤构建了满族,秦始皇不是构建了而是建立了形成汉族的基础,没有他,后来的汉朝、唐朝就不会到来。这是一个很自然的历史现象。所以我觉得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具有政治性,这不是坏事。
郑茜:您对中国的民族博物馆有没有一个关于双重功能或双重语境的建议?在民族博物馆面对中国国内的语境时,它需要完成服务于自身认同的社会文化功能;另一方面,当它在国际上需要与民族学博物馆相对接的时候,是否需要构建一个和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对话的基础?您觉得设想一个兼具民族博物馆和民族学博物馆双重功能的博物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一座博物馆有没有可能完成这样一个任务?
南因果: 能!这些都是人才和经费的问题。
郑茜:仅仅是人才和经费的问题吗?有没有一些难以跨越的障碍?
南因果:我认为没有。在北京建立一座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确需要与西方民族学博物馆对话,包括需要考虑接待众多来自国外的旅游者,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有很多来自国外的人想知道中国民族方面的问题。这个不需要避讳,比如所谓西藏的问题,新疆的问题,我想都可以直接在展览里面呈现出来,不要避讳,不要让人感觉不敢提这个问题。实际上,在中国没有什么不能提到的,可以坦率地讲,这个是这样,问题是这样,有什么措施解决,等等。包括这方面的一些展览。如果避讳不提,尤其是在西方人的眼中,那他们会说,对,你看他们不敢谈论这些问题。实际上没有什么不敢的,问题可以谈。还有一个方面,我希望中国民族博物馆还对台湾少数民族做充分的介绍。有的时候,关于中华民族的有些公开论述当中,总是出现“炎黄子孙”的提法,这不行。中国是多元一体的。新疆的俄罗斯同胞你说他是炎黄子孙吗?不行啊,他们接受不了。炎黄子孙作为汉族的认同是正确的,但是中华民族是56个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应该是多元的,应该是花花绿绿的,包括塔吉克族、俄罗斯族,从这个角度看,东正教也是中国的。应该从这些角度去看,白种人也是中国的,俄罗斯人不就是白种人吗?古代的月氏不就是长得跟我这个样子吗?所以中国人是什么?中华民族是什么?它不是一个民族。他什么都是,他什么都可能是。他的特点是什么?56个民族的共同性在哪儿?我觉得是包容。中华民族的力量就是包容。古代犹太人到了开封,中国人欢迎他,而全世界其他地方都排斥他,所以他们在那些地方好几百年了还是保持他们原来的样子不变,但是中国欢迎他们包容他们,结果他们慢慢地认同中国文化了,变成了中国的回族。所以,我觉得中华民族最大的特点是包容性,中国民族博物馆也应该强调包容性。
郑茜:好。下面我们要换一个话题。我还是想强调您的跨文化身份。您在博物馆工作十几年,应该可以做一些博物馆概念的东西方比较。比如说我们现在碰到一个很大的问题:中国的“文物”概念,在西方找不到一个对应的词汇。中国的“文物”翻译成英文,可能变成了“遗产”的概念,relics?或者是artifacts?在您看来,中国的“文物”概念在西方最好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汇来对应?
南因果:我自己也遇到过这个问题,翻译一个书名或者是论文的名字,的确发现很难翻译,因为完全对应的词没有。
郑茜:这是什么原因?
南因果:原因就是文化不同。我们在西方有的时候不想得那么深,比方我在博物馆的时候,我们对那些收藏品就称objects。我工作过的民族学博物馆,收藏着一个19世纪的德国传教士从中国山东带回去的馒头。这个一百多年前的馒头它也是个object。老馒头它肯定不是文物啊,但是从民族学的角度上讲,它是值得保存的事物,叫它object就得了嘛。在我们博物馆,这个馒头受到的保护和非常高贵的文物是一样的,我们对待它们是一事同仁的。所以,在翻译当中可以灵活一点,就是说同样的词在不同的地方可以作不同的翻译。
郑茜:比如说objects,您在把它翻成中文时,会用一个什么样的对应词?
南因果:一般来说,我喜欢简单用“藏品”这个词。一个博物馆收藏的东西都是藏品。这些藏品中有很多是属于中国汉语“文物”所涉及的范围的,但是也有不少不属于“文物”这个范围里的。在我工作过的德国莱比锡民族学博物馆,如果我觉得这件物品是值得收藏的,是代表文化的某个部分,无论它是五千年的古物或者是刚产生的物品,都无所谓,它进入了博物馆里,就是要受保护的。而且,收藏价值是谁认定的?那就是博物馆工作人员嘛。所以我觉得,一个东西值得从它自身的环境里拿出来在博物馆里长期收藏,从那一天起它就是个文物了。它是个文化的产物,而且这个价值是博物馆认定的,从此它就是一个文物了。
郑茜:您知道中国有文物分级保护制度,把文物分成一级、二级、三级,不同级别的文物得到的保护和投入,尤其是资金、人力是不一样的,而拥有一级文物的博物馆或者文物单位,就有了自身的价值。但民族博物馆里的标本、资料怎样分级呢?如果民族博物馆不占有一级、二级文物,那民族博物馆怎样获取在业界的收藏地位呢?现在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就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那么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怎样定义藏品的价值?
南因果:在我工作过的德国莱比锡民族学博物馆,所有文物得到的保护是一样的,就是说无论这件物品的市场价值有多高或多低,它印上编号,就同样受到保护。这是肯定的。当然我们也不可能不谈它的价值,价值必须谈。比方说,我把某件藏品借到国外展出,为它买保险的基础数值,就是这件物品的市场价值。假如出事的话,比如说卡车在高速公路上翻了,火烧了,这件东西没了,不存在了,保险公司给我的钱足够我在世界上某个地方买回同样的东西。假如说有人要借展我们的藏品,我们就看市场上最近几年比较相似的东西的价格,把市场作为评价的基础。比如,日本北海道的阿依努族有一种传统的羽毛大衣,是用大水鸟、鸭子、鹅的羽毛制成的,大约50来个水鸟形成一件大衣。它不仅好看,还能不透水、不透风。阿依努人在大海里猎海豹或是大鱼,穿着这种羽毛大衣,能让身体在海浪中不潮湿。东西伯利亚和北西伯利亚的民族也制作这种羽毛大衣,但是阿依努族的最漂亮。据说现在全世界阿依努族的这种羽毛大衣总共只有9件,其中有两件在日本,一件在美国,其他六件都在莱比锡民族学博物馆里。日本的两件中,一件已经不像样子了,羽毛都掉下来了。阿依努人在自己办的博物馆里要做一个为期两周的展览,他们向日本东京国家博物馆借他们的羽毛衣,东京博物馆没有给他们,他们就写信给我们的莱比锡民族学博物馆,说可不可以借你们的?莱比锡民族学博物馆回答说:好啊!其实,纽约、伦敦、巴黎、东京,都曾经向我们借过这样的羽毛大衣,但是莱比锡民族学博物馆都没有给,但因为阿依努人自己办的博物馆做展览,所以我们就借给他。两个星期后,羽毛大衣被运走了。但是如何为它买航空保险呢?如果飞机出事的话,这件大衣没有了,而我们不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上找到相同的大衣。所以,我们就让他们付了两百万欧元的保险。他们很愿意,他们不反对。这个东西的价值呢?在我们看来,它的价值跟毕加索的画一样,跟鲁本斯的画一样。你去美术馆看毕加索或鲁本斯的画,和去民族学博物馆看阿依努族的羽毛大衣是一样的。
郑茜:阿依努的羽毛大衣和山东的馒头之间有没有一个分级保护的机制?
南因果:没有,它们是相同的。当然羽毛大衣的保护要复杂得多,而一个一百多年的馒头要保存下来并不是特别困难。我知道日本北海道札幌的一个博物馆里保存了一件羽毛大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它被放进箱子里,藏起来,十多年后,人们打开箱子,看见漂亮的羽毛的大衣没什么事,就从箱子里拿出来,结果羽毛纷纷掉下来,因为小虫子把羽毛都吃光了。
当然,我们有一个可能跟中国的分级保护相类似的机制,就是“国家级保护文物”。如果我们的博物馆认为有一件藏品非常非常珍贵,那么,博物馆就会向政府提出申请,列出若干理由,说明它为什么是国家级保护文物。如果国家承认它是国家级保护文物,它就会进入一个目录,经过称量、照相、登记等等程序。但这并不意味着国家会给你补贴,实际上国家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而一但被认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这件文物就不再允许出国,不再允许买卖了。
郑茜:也就是说文物被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后,就不被允许进入国际流通市场了,它就有了国家属性。今天非常感谢您!这个访谈对我们弄清楚一些概念非常有用。谢谢您!
南因果:谢谢你们!我来中国民族博物馆做客感到非常荣幸。谢谢!
纵观世界博物馆发展历史,从亚历山大城建立起来的缪斯神庙,到中世纪欧洲大教堂、修道院的圣物收藏,到17世界后期具有近代博物馆特征的英国阿仕莫林艺术和考古博物馆的对公众开放,再到18、19世纪世界影响巨大的大型博物馆的先后建立,又至近一百年多年来博物馆发展专业化趋势的明显,博物馆行为逐渐成为重要的社会文化活动,这些让我们看到博物馆建立于藏品的收集与存放之上,进步于博物馆的对公众开放中,发展于博物馆藏品差异的突出表达,藏品是博物馆一切活动的物质基础,是博物馆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
民族类博物馆是博物馆行业的重要组成。在博物馆理论研究与机构发展领先的西方发达国家,民族类博物馆往往在本地区起着行业引领的作用,有很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与之相反,我国的民族类博物馆虽然已有近四百家[1],但步履维艰,缺乏博物馆与民族学结合的理论研究对博物馆行为的指导,与国内博物馆的平均发展水平尚有差距。为此,加强博物馆民族学理论研究,特别是加强对民族类博物馆藏品的概念、意义的认识,理清藏品与博物馆各要素间的关系,将有助于提升博物馆工作的专业化、规范化和社会传播效力,从而提高民族类博物馆竞争力。
一、我国“博物馆藏品的认识”与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
博物馆来源于西方,我国古代没有博物馆的概念,但是收藏“古物”的行为可以上推至商周时期,历朝历代特别是太平盛世都出现过收藏热,形成了一些“古物”鉴定、保护、研究的成果和古物图录。因此,长久以来我们的祖先都把收藏对象定位于古玩珍奇、艺术珍品,收藏行为事实上是“积宝”行为,以致近代我国受“西学东渐”影响建立起来的公共博物馆仍以“古物”来论博物馆藏品。民国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规定“古物中之有国宝价值者,若为官物,则设立国立与地方官立之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及古物保存处所等,以为保管……古物保管之范围……一可为历史之要证者,一可为艺术之代表者”,突显博物馆藏品的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1949年以后博物馆藏品以“文物”一词取代“古物”,并长期使用。“文物”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解释为“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有价值的古迹和文献古物”。以“文物”的类型和用途论博物馆藏品,博物馆必将成为历史馆,博物馆的收藏行为被束缚,专业类博物馆难以有个性化的发展。
上世纪80年代我国博物馆数量开始增加,博物馆收藏范围扩大,藏品种类增多,引起了国内博物馆界的关注,引发了学界对博物馆学新理论的研究和围绕博物馆藏品概念展开的关于藏品认知的讨论。在长达20年的探索中,博物馆藏品外延从“自然标本”、“情报资料”、 “不可移动文物”到一切“物证”不断扩充。2005年国家文物局颁布《博物馆管理办法》规定了博物馆收藏、保护、研究、展示等活动的对象是 “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是对藏品有了官方的界定。
民族类博物馆发展在我国起步较晚,其收藏以“从民族产生至今各族所遗留下来的有价值的实物资料”和“近现代各民族所使用的文物”[2]为主,包括各民族生产过程中的工具、宗教祭祀使用的法器、日常生活中的用品、民间传统工艺的制品、服装饰品等,是民族特有的符号,即是传达民族文化类型、文化现象的物证,也是人类学和民族学研究的物证,具有多元性、典型性和民俗性。因此,“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的藏品概念的界定更符合民族类博物馆藏品的现实。
二、从知识建构到文化表达——民族类博物馆藏品的自释性
早期博物馆将藏品置于博物馆规定的知识体系中,利用藏品的视觉表达和知识蕴含来传达博物馆对公众的意图,实现博物馆传递知识、教育大众的功能。然而,现代博物馆学研究发现藏品既是某领域知识建构的实证,又是文化的信息载体,更是信息传播的媒介,因此,博物馆对于藏品的行为不再只是将其孤零零地陈列于厚厚的玻璃窗内,而是深入挖掘其承载的文化内涵,并还原于文化之中做文化表达。藏品不再是博物馆的价值表达和博物馆行为的社会表现,而是“在文化表达的背景制约下,博物馆物件被赋予特定文化的价值标准”。[3]
民族类博物馆藏品是民族文化的物化表现。我国各民族因地域分布不同,历史演进过程的差别,各民族的文化形态存有差异,其文化遗存也反映出不同族群典型的文化形态特征。民族类博物馆的每个藏品个体都带有其特有的知识信息,既有质地、色泽、形制、大小、重量等直观信息,也有用途、工艺、性能等判断信息,更有民族、历史、社会的文化信息,这些信息于本民族文化并非是割裂、独立的,而是置身于博物馆中的“群体记忆”[4],是最好的文化表达。如何理解藏品“自释”内涵的扩大是博物馆的文化表达呢?观众进入博物馆,看到一件单独陈列于展柜的鱼皮衣,关注点更多在这件鱼皮衣的艺术性,直观感受其精美而天然的纹饰并加以赞叹,之后会关注展品说明牌的藏品物质信息。然而,如果在展示时,不以鱼皮衣为独立体,而是将与鱼皮衣关联的桦树皮船、各种渔钩和渔网有机结合在一起,打破观众的静态视角,藏品自释信息从个体延伸为文化单元,观众看到的可能就会是北方森林民族的渔猎文化的表达了。
三、从精英艺术到大众艺术——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重构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艺术史学科的发展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和理论转型……艺术史研究的对象不再局限于精英艺术和高雅艺术,而是逐渐扩展到大众艺术和通俗文化图像”,[5]这一变化在博物馆,特别是藏品收集与展示上也作用明显。博物馆起源于古希腊,是思考哲学的机构,是保存珍贵艺术品的神庙,因此,博物馆一开始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机构,是普通民众仰视的宝塔。但是,近代随着人们对自然和人类自身认知的渴求,博物馆开始对公众开放,博物馆的藏品有序的管理起来,呈现在观众面前满足他们认识自然和历史的精神需求。博物馆藏品也不再局限于视觉高雅,而是广博、通俗。究其原因在于,(一)博物馆种类增加,专业类博物馆应运而生,这些博物馆收藏的物件要符合本馆特色,收藏范围扩大,藏品种类增加;(二)早年建立的博物馆藏品丰富,特别是在专业类博物馆大量出现前就扩大收藏范围,一些所谓的纯艺术品大多被收藏,现存于社会间的“精英艺术品”少之又少。
民族类博物馆是人类学、民族学专业博物馆,藏品多以民族民间器物为主,具有很强的民俗性,缺乏纯艺术性或精英艺术气息。以往前来博物馆参观的观众通常关注博物馆是否有“重器”,博物馆的某某藏品价格几何,为此民族类博物馆也曾在追求“精英艺术”的道路上迷失过,不能明确自身馆藏的方向与范围。加拿大文明博物馆是一座以收藏、展现加拿大国家原住民文化为主的人类学博物馆,也是民族类博物馆的典范。该馆的藏品中有25年前收藏的原住民艺术家的作品,这些作品当年并不被国立艺术博物馆认可,认为它们不应该成为博物馆的收藏对象,但是今天这些艺术品的价值被重新认识,它们已经从加拿大文明博物馆转移到了加拿大国立艺术博物馆被收藏与展示,以艺术品的面貌展示在观众面前。其中的桦树皮船只,不仅是民族实用品,而是以特殊材质制作的雕塑品的身份被放置于展厅最醒目的位置。透过加拿大文明博物馆藏品收藏之初的不入流到现今其藏品被艺术馆推崇的事例,可以看到普遍存在于民族类博物馆的收藏窘境,也可以看到民族类博物馆藏品的潜在价值。
事实上,以“精英艺术”为标准判断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价值已经被证明是背离人类学研究轨迹的。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体系将更为独特的表达其大众艺术的趋势,其收藏是各民族通俗图形向民间艺术,再向纯艺术的前行过程的实证。大众艺术与通俗文化比重的增加正是民族类博物馆藏品体系重构,并以此建立起符合人类学、民族学专业研究,适应大众文化娱乐需求,满足博物馆个性化发展的需要。
四、从实物教育到社会需求——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转型
在新博物馆学研究中,认为传统博物馆在预先设定好的教育目标下传播知识,观众被动接受博物馆“说教型”知识;新博物馆学则主张博物馆是观众获取知识的途径,博物馆要提供给观众柔和的光线、合理的展线、客观的说明资料,博物馆服务于观众。但是无论新旧理论有何不同,藏品终究是博物馆与观众的媒介,是博物馆有别于其他文化机构行使教育职能的独特之处。藏品发挥着实物对大众最直接、最高效的教育方式。然而博物馆建构的基础是人类文化遗产的物质资源、博物馆管理研究的人力资源、博物馆的场馆、社会观众等,这些都是社会给予博物馆的资源,因此博物馆制定发展规划,集合博物馆各要素有序运行,共同推进博物馆事业的发展,以回馈社会,满足博物馆的“社会需求”,即“社会之所以要投入大量的社会资源去搜集、研究、保护、利用博物馆藏品,并不是要将它们作为展现社会富足程度的窗口,而是要利用它们,以满足当代社会和未来社会的需求”。[6]因此,社会需求是博物馆有计划开展藏品收集,并围绕藏品资源发挥博物馆社会功能的高层次目标。
保护和传承民族文化是民族类博物馆重要的功能。除了加强对藏品的保护与研究,展示民族文化物证外,民族类博物馆还会创新运营方式,拓展博物馆传播力,满足大众的精神娱乐需求和当代社会赋予的责任。2011年中共中央在《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写到“在我国五千多年文明发展历程中,各族人民紧密团结、自强不息,共同创造出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为中华民族发展壮大提供了强大精神力量,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贡献。”保护和传承中华文化,加强民族间的文化认同一时成为社会对民族类博物馆提出的要求。此时,民族类博物馆藏品被考量,藏品角色不再单一,它成为博物馆的工作资源、物质基础、工作环节、传播媒介、研究成果等,整合在博物馆运行的大机器中,参与博物馆研究、展览、保护、宣传、服务、文化产业等多项活动,向社会产出各类成果,助推民族类博物馆功能的实现,从而发挥藏品多角色参与博物馆行为契合社会需要的重要作用。
五、小结
藏品是博物馆区别于其他大众文化机构的独特之处,其作用于博物馆的意义可以分为:第一,藏品被博物馆利用直接作用于观众的,藏品是被动的,作用是受限的;第二,博物馆专业化管理藏品,发挥藏品的基础作用,促进博物馆各项功能有条不紊实现;第三,博物馆整合内部各要素,藏品合理参与集合体的行动,产出成果,发挥藏品最大作用以满足社会需求。由此,民族类博物馆需要把握藏品的自释性,注重藏品的文化表达,围绕本馆的特点与功能,开展民族文化物证的收藏,通过展示、研究、保护、宣传提升少数民族文化的大众影响力,不断满足和适应当代社会对民族类博物馆的社会需求,在博物馆的实践中将藏品意义最大化,使藏品成为博物馆运营的资源,既是具象的实物陈列,也是抽象的文化影响力,更是博物馆符合社会需求发展的有力参与者。
注释:
[1]目前,仅五大自治区和少数民族人口集中的云南、贵州、青海,经文物部门正式登记并通过年检的博物馆就有370余家,见《中国民族报》2012年5月18日。
[2]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5页。
[3]宋向光:《公共博物馆的发展轨迹:从知识建构到文化表达》,《中国博物馆》2013年1期,第47页。
[4]安来顺:《再谈当代博物馆的信息收藏与共享》,《中国博物馆》 2012年1期,第22页。
[5]〔美〕大卫•卡里尔:《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年版,总序。
[6]宋向光:《博物馆藏品的意义:社会行为的物化》,《中国博物馆》 1997年3期,第20页。
陈列展览是博物馆最基本的职能之一,是博物馆开展社会教育、公共服务并实现社会职能的主要载体和手段。同时,陈列展览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博物馆的藏品收藏情况以及研究水平,因此陈列展览的质量、水平可作为衡量、评判一个博物馆综合实力的核心要素。由国家文物局指导,中国博物馆协会、中国文物报社主办的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评选活动,是中国大陆境内博物馆展览的最高级别奖项。从历年获奖的情况来看,少见我国民族类博物馆(含民族名称的博物馆和民族地区博物馆)入选。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民族类博物馆的陈列展览水平在博物馆体系中处于中等偏下的一种状态。近年民族地区出现了兴建“博物馆热”,在欣喜于民族类博物馆数量增加的同时,我们还应注重“质”的提高,以提升博物馆的社会贡献率。有鉴于此,如何提高陈列展览的水平成为民族类博物馆目前面临的一个重要难题。本文拟就德国、法国相关博物馆的陈列展览理念和实践为例,谈谈笔者对我国民族类博物馆如何提升陈列展览水平的几点思考。
一、以创意为先导,无中生有
实物是博物馆开展业务活动的基础,而大多数民族类博物馆的现实状况是实物少,精品少。这与民族类博物馆成立的时间相对较晚而导致藏品积累少有关,也与收藏征集的对象主要为民族民俗用品有关。目前民族类博物馆普遍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如何摆脱“物”的束缚,为广大观众提供主题深刻而形式多样的展览。
德国柏林犹太人博物馆的两个创意展令人印象深刻而难以忘怀。其一是在一个三面灰墙包围的空间里,以色列艺术家设计的题为“飘落的叶片”的装置。艺术家以叶片来比喻犹太人历史中无辜死亡和被希特勒杀害的人,形容这些人悲惨的命运。这个空间没有暖气,墙壁也没有任何的装饰,让人直接联想到集中营的状况。有一万个人脸形铁饼散落在地上,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各种响声,就像集中营的人带着脚镣走路的声音,这声音直达人的心灵,唤起了观众对被杀的犹太人的同情和悲悯。另一个创意展是博物馆设计师策划的露天四方形花园,称为“逃亡的伊甸园”,代表来到此处的犹太人幸存了下来。一进入这个花园,整个地面都是倾斜的,观众一走进去,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不平整的路面使整个人的重心总处在不安稳的状态。在这个建筑里走一圈,感受犹太人虽然活下来了,但是不安定的感觉却萦绕余生。在这个建筑里,竖立着七七四十九根大石柱,象征着犹太先知摩西带领犹太人从埃及逃亡后的四十九天,石柱顶上种着油橄榄树,表示重生和希望,但是重生和希望高高在上,难以企及。
这两个创意展没有使用一件实物,但是紧扣犹太人博物馆的主题,通过观众自身的体验和犹太历史故事、传说的信物,使观众对犹太人命运的坎坷和艰辛感同身受,对犹太历史的悲壮有了直观的感觉,同时深刻控诉了纳粹的反人类行为。
上述的创意展给我们的最大启发是,展览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挣脱实物的束缚,用创意来统领展览的灵魂。民族类博物馆的展品与民族的历史、人文紧密相连,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点十分明显和突出,这将是今后打造民族博物馆创意展的源泉,也是精华所在。
二、创新展陈方式
民族类博物馆收藏的实物多为生产生活用品,这些实物本身的历史沉淀就比较单薄,工艺繁琐类费时费工,工艺简单类则缺乏艺术审美。传统博物馆的展陈以实物的历史、工艺作为展示的重点,民族类博物馆如果遵照这种展陈方式,丝毫没有出路可言。
在法国盖布朗利博物馆的螺旋式上升坡道,有一条由爱尔兰电影制作人设计的数字媒体小溪。制作人把藏品的名字和藏品所属地的名字变成溪流,由16万6千个字符组成,从上而下地流淌。在小溪流中,主体颜色是白色,代表水流,偶尔能见着红色的字母,代表是鱼儿在溪流中畅游,黑色的字母代表着石头。盖布朗利博物馆拥有30多万件藏品,展厅既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些藏品向观众展示出来,而观众也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些藏品看完。走过数字媒体小溪,犹如观众穿越了几百年的历史,经历了众多的国家,触摸了所有的藏品。
再以音乐和乐器为主题的展览为例。盖布朗利博物馆共有9,500件乐器,乐器家族的所有成员都在博物馆内有代表。这些乐器放置于巨大的玻璃塔中,利用共振的原理,把录制的声音通过传感器传到不同的玻璃块中,当观众把耳朵贴在某块玻璃上时,耳边就会响起对应乐器的原音。这是“可看得见的储藏室”,既是展品,又是藏品,打破了传统博物馆藏品与展品分离的模式。
民族类博物馆展陈方式的创新需要和高科技、多媒体结合起来,更应当与人类学方法论结合起来,把诠释实物背后的故事、习俗乃至在社会关系中的作用作为重点,这样展览才会有亮点。创新展览方式的目的是令观众有耳目一新的感受,甚至发出“原来民族文物可以如此展览”的感叹,而不仅仅是“不过如此”的陈述。
三、提供多元的文化视角,增强物与人的互动
在当今的陈列展览中,观众已不满足于展品信息的单向传递。这要求展览提供多元的文化视角来满足不同人群对展品信息的表达。这种多样的文化视角既可以体现在文字、图片、视频,也可以体现在互动中。而互动包括某个特殊的群体作为“他者”与展品的互动,也包括观众作为“他者”与展品的互动。
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中有个很大的展厅,正中摆放着一组康熙年间的紫檀螺钿大屏风及宝座。这组黑漆螺钿屏风及宝座,宽阔宏伟,气势及尺度都很大,是该馆的镇馆文物。亚洲艺术博物馆划出近400平米的展览空间,邀请了四位当代艺术家为宝座设计了四种不同的文化视角来进行中国皇宫宝座文化的再重塑。以藏品为原型,大小按照1:1的比例进行复制,没有任何一丝装饰。四位艺术家根据自己的理解,用多种表现形式创造了不同的文化语境。第一位艺术家用宝座蜿蜒曲折的回云纹展现登上宝座的艰辛,第二位艺术家用浓重的红蜡展现皇权争斗的血腥,第三位艺术家创造了光影交错的柔美情境展现天子的多情,最后一位艺术家则用幻灯片的形式展现物品的肌理,同时配上中国古筝的乐声,别具心裁又别有一番韵味。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对比,中西文化视角的转换,颠覆了原有的博物馆单向传递信息的方式,给观众带来了新鲜感。
民族文化最大的亮点在于它的鲜活的生命力,少数民族的舞蹈、饮食以及手工艺制作等等,都具有极强的参与性。这为民族类博物馆在陈列展览时提供互动与参与提供了可能。互动参与可以给观众新的认识和新的感受,同时也弥补陈列展览单线叙述的薄弱,密切了物与人的联系。
四、注重陈列展览的细节设计
陈列展览中,大则从内容设计到形式设计的统一,小到每一件物品的展示方式,文字说明的制作、摆放,都应体现细节设计。哪些展品适合摆放,哪些适合悬挂,那些内容适合场景的复原等等,都要与文物的特点和表达的主题相吻合。民族类博物馆在细节设计方面的意识与实践都比较薄弱,表现为展柜落后,展示方式单一无变化,射灯的布置过于随意等等,这些都应予以重视并加以改善。
在参观德国科隆劳藤斯特劳赫-约斯特人类学博物馆的非洲木雕展示时,我们注意到木雕的灯光帮助展品发挥了最好的展示效果。如果你想了解更详细的信息,可用手轻触展柜的感应器,木雕背后则出现文字说明及相关背景图片。人一旦离开,文字说明及相关图片的灯光不久就自动熄灭,恢复文物最佳展示效果。另一个前后呼应的小设计也颇令人感到设计者的用心之深:在开始参观展览时,用多媒体展示了世界各国人民关于见面问候的语言和礼节,表达了对来自各国的观众的欢迎,而在参观结束之后,则用再见方式的语言和礼节与观众告别。这种展示方式尽管不算新颖,但设计者的心意却抵达每个观众的心底,使人备受感动。
五、增强合作,联合办展
德国、法国的博物馆藏品相对来说比较丰富,如德国柏林民族学博物馆,拥有50万件藏品,法国盖布朗利博物馆则有30万件藏品。我国民族类博物馆建立的时间大都比较晚,藏品基础非常单薄。除了加大征集的力度外,增强合作,联合办展也是扩大展品来源的重要方式之一。我国的民族文化遗产极其丰富,由此形成了地方性民族博物馆遍地开花的格局。众多的地方性民族博物馆,虽有鲜明的区域色彩,但也难免有地方的局限性。因此,民族类博物馆联合办展,才能更好地形成合力,进一步发挥博物馆的作用。
民族类博物馆陈列展览水平的提升,非一朝一夕之功所能企及。我们也深知,理念的借用很容易,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如何挖掘展览的主题并使之恰当表达存在着一定的难度。在陈列展览方面,我们需要不断积累经验,也需要不断付出更大的精力去研究、实践,以期达到更好的效果。
博物馆展示是实现观众与知识、信息、服务的重要沟通途径,一个博物馆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还是人潮涌动、络绎不绝,取决于展览对观众的吸引程度。市场经济的突出特征就是供求关系的平衡,根据市场需求提供有针对性的服务。同样,博物馆作为独立法人,不管是公益性质的事业单位,还是经营性质的文化企业,在尽最大努力满足观众需求这一点是一致的。因此,观众需求应该是博物馆发展及其产生社会影响的重要支撑。观众对博物馆休闲娱乐、社会教育、文化传播、遗产保护等功能的需求势必要求博物馆提供包括展览文物等在内的更多的产品和服务,这就需要博物馆在基本功能定位的基础上,从更宽阔的视野、更高远的立意、更丰富的形式、更广延的内涵等角度重新审视和理解博物馆的基本功能定位,把以文物藏品为本转变为以人为本、以观众需求为本,从“管理”思维转化为“服务”的行动。在推动社会主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历史进程中,消费需求使得博物馆的意义和价值突破了原有的文物收藏、研究和展示的局限,开始更加注重如何利用自身文化资源进行文化传播和社会教育,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需要摒弃计划经济时代“狭隘自大、唯我独尊、爱来不来” 的思维,在充分权衡观众需要什么和我能提供什么上做文章。
博物馆近年来的展览一直在尝试贴近观众,推陈出新,改变了以往一成不变、中规中矩的发展状况。[1]如何拉近与观众的心理距离,打破人们对博物馆常规的死板的看法,增强让观众走进博物馆的兴趣和动力,让博物馆成为新知识、新活力、新思维、新技术的展示台和中转站,就要求我们必须树立变革理念和创新精神,运用创意化的表达方式和传播途径,努力扩展展览的丰富内涵和艺术审美标准,才能带给观众全新的感受。
一、人的需求:传统展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观展体验
中国社会从计划经济时代逐渐转变为现在的市场经济,各个行业在逐渐实现转型的过程中,博物馆的运营管理一直在计划经济的影响下谋求生存与发展,以博物馆展示设计为例,以前大多以静态展览为主,采用线性的叙述方式,以时间顺序贯穿始终,突出强调藏品的重要性和安全性,整个展览就像一个由实物组合排列而成的真实版教科书。不难发现,这些展览多是从博物馆自己的视角及其馆藏文物来建构展览模式,其展览设计理念、展示手段等与社会的整体发展和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还存在一定的差距。
现代的博物馆展览设计首先坚持服务于展览理念的主旨要求,基于展览理念的展示设计也成为当代博物馆展览的主流。现如今,观众参观博物馆的期待越来越来高,关注点越来越广泛。因此,博物馆不仅要完成传统意义上的功能定位,还要探索集观展、餐饮、购物、休闲、娱乐为一体而成为文化体验的重要场所,逐渐开始拓展服务领域,注重不同观众群体接受知识信息的途径和方式的差异,从而更好地采用观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将展品信息和展览主旨传递给观众,丰富观众在参观中的各种体验和感受。[2]毋庸置疑,传统的静态展览是单方向的信息输出,看或者不看,它就在那里,观众通过眼睛观看展览的信息量比较单一,仅仅是视觉的感受和体验。因此,传统的展览在如何吸引观众的兴趣点和注意力方面具有明显的局限性。感官体验是博物馆观众最基本的体验方式,除了视觉,还有味觉、听觉、嗅觉、触觉等手段在外界的刺激下产生直观的感受。调动观众的所有感官体验细胞,才可能有效激发观众的情感体验。情感体验可以通过场景营造,通过适当的刺激来实现,因为人的情感会对感官所感知到的对象或事物进行投射并赋予其本身并没有的属性,这种情感体验包括情与物的融合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这些都属于情感体验的范畴。[3]
二、物的复活:从对“物”的静态关注向“物”的“活化”转变
随着博物馆事业的发展,展览的内容和形式也越来越丰富多样,蕴含的文化意义呈现多样化的特征。博物馆展览承载的文化信息是多样的,不仅有自然科学,也有涉及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有的是以一个固定的地点为坐标,演绎四季轮回的情景转换。对博物馆的藏品来说,脱离了原有的生存状态的“物”的展示很容易与“物”本身的含义产生差异甚至是误读,如何让躺在博物馆特别是民族类博物馆仓库里的“文物”重新复活,在过程中叙述故事,这个时候“文物”便有了自我解读的功能,这就需要唤醒沉睡的文物,在仪式活动展示中,不仅展现了“物”的力量,还借助这些活动恢复了一些失传的仪式。[4]小米在台湾布农人的传统生活中是最重要的粮食,小米进仓祭曾经是他们日常生产和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现在当地已经不再以种植小米为生,而且很多布农人也离开家乡到城市去打工谋生。因此,布农人的小米进仓祭仪式更多的是作为凝聚部落族人的情感纽带和共同记忆的仪式被重新恢复了起来,并在 博物馆或者在节日中举办祭祀仪式活动进行展示。
当下,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项目不仅是关注“物”的现有状态,更是开始保护和复原“物”的产生和使用过程。以萨满文化展示为例,萨满仪式融合了众多的文化元素,具有丰富的医学、宗教、文化、艺术等内涵。目前对萨满文化的展览展示越来越开始运用多学科和多角度的方法,采用影视人类学手段, 将文字和数字资料与影片的情节有机地衔接起来,或者采用萨满仪式的现场演示,让观众可以从不同角度对影片或者现场的情形、文化背景及构成元素等进行深入细致的情景式分析,从而更好地理解其文化内涵和象征符号。
因此,博物馆展示可以融合诸多体验形式,通过对馆藏品的展示,为观众创造出特殊的观展体验和经历。从这个意义上讲,博物馆具有运用藏品营造真实情境以满足观众体验需求的独特优势。博物馆文化体验的核心是从观众角度出发,考虑他所看、所听、所触、所想的具体感受,崇尚实践性的参与,可以让观众直接成为体验的主体,使之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成为观众多次文化体验的目的地或者参照物,从而获得美好的回忆和印象。这就需要展览策划和设计过程中持续关注观众在参观前的需求、参观中的感受、参观后的感想,并据此调整和完善观众观展体验的内容和形式。
三、技的神奇:从“物”的基本服务向“体验”的多样性发展
随着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展览科技在博物馆中逐渐得到了更多的运用,对于提升展览效果和演绎展览理念,吸引观众的参观兴趣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现代科学技术发展和社会急剧转型的大背景下,博物馆展览变被动接纳观众开始向主动吸引观众转变,开始由“物”的服务向“人”的体验迈进,不断呈现出开放性、多样性、互动性和体验性。
以台湾世界宗教博物馆的特展《禅示天地——微笑传心•活诸如来》展览为例。主办方选择在台湾溽暑季节,人的心情容易烦躁之时开展,就是利用这样一个好时机让参观者学习清凉的妙方——打禅。展览针对的观众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教团信众,另一部分是面向社会大众来阐释和解读禅宗的核心精髓,目的是引起社会大众对“禅”的兴趣,进而喜欢禅,练习禅,并将其融入到生活中,养成习惯并形成良好循环,把美好的生活方式分享给世界每一个人。主办方精心策划,专门开辟多媒体和互动式的展示空间,展览包含了“禅传承”、“禅道理”、“禅对话”、“禅生活”四个部分。这个展览是让人们深入禅宗的核心精髓,亲近中华文化的瑰宝——禅宗。其中第二、三展厅没有文物的陈列和展示,完全是采用多媒体互动体验方式,透过声光的效果,产生亲临现场的感受,体验禅师开悟的境界与过程,还用动画影音的技术营造“禅境”的效果,用非常朴素而淡静的方式,艺术化地阐释和传达禅宗的奥妙境界。
再以台湾自然科学博物馆的恐龙厅为例:恐龙厅从一个相对比较狭窄的参观通道开始,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视野展现在观众的眼前,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巨大而逼真的霸王龙模型,还有模拟声音和动作,抓人眼球;周围还有各种体量较小的恐龙,或飞、或跑、或嬉戏。大部分观众会被这个场景所震撼,而小学生观众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除了关注“大恐龙”,还会从自己的角度来出发,对容易被忽视的细节提出自己的见解。比如,馆方布展期间根据展厅的色彩基调,在一个小恐龙的背部装饰了一些植物的叶子作为“衣服”。令讲解人员感到意外的是,这件“衣服”的颜色引起了很多小朋友的兴趣和讨论,他们根据自己的认识提出了五花八门的建议,馆方根据小朋友们的建议进行了调整,形成了比较贴近小朋友创意和想法的互动体验。
四、灵活互动:与观众互动的层面与过程
从某种意义上说,“策划”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展览的灵魂。[5]展览策划把与观众的互动环节纳入策展的范畴,成为逐渐得到认可的尝试和做法,当然这也需要寻找比较适当的契合点。根据观众与博物馆展览互动的方式,渗透到展览的各个环节,可以大致分为几个层面。
(1)馆方主导。从增强博物馆核心竞争力来讲,吸纳和培养博物馆自己的专职或兼职策展人,可以激活博物馆内在的潜力和能量,通过运行机制创新来推动建立起与博物馆的文化地位、个性特征与发展方向相适应的策展机制和模式,这是推动博物馆可持续发展的一项不可忽视的重要任务。[6]
(2)换位思考。在认识到拉近与公众距离重要性的情况下,博物馆展览策划从如何吸引观众的角度来衡量展览以及与之相关的各种活动,即换位思考。凭借着策展人自己的思维方式、知识结构、文化品位、掌握的展品资源以及认知经验等方面来进行,当然这种方式存在一种风险性,就是在无法排除主观认识的情况下,还是多少存在某种程度的猜测,于是需要进行必要的评估。
(3)调查问卷。如何排除换位思考认识下的不确定性,采用人类学的方法,设计调查问卷进行一种尝试和实践,提前在更广层面上了解观众对某个展览主题和形式的关注程度,从而在接下来的展览计划中将调查的结论与展览策划结合起来,或者将原有的设想进行必要的修改和调整,或者重新制定未来的展览主题和计划。
(4)参与策划。博物馆涉及的内容多种多样,外延也十分丰富,范畴广泛,可以覆盖众多行业,是一个专业复合型的综合体。因此,日常工作中需要与各个领域和行业进行多种形式的合作,参与展览的主体也必然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比如,台湾自然科学博物馆的《中国医药》展览中涉及针灸的部分,中药标本邀请中药专家指导博物馆人员制作标本和储藏方法;需要制作人体针灸模型,就邀请针灸科的医师来咨询人体穴位构造;需要牛、马等家畜的模型,就咨询兽医来指导相关知识;涉及模型的制作,就邀请到著名的铸铜专家专门定制,并讲解相关制作工艺,期间还从各自专业的角度,对如何展示提出他们的看法。博物馆越来越成为一个杂家,对知识面和专业程度都提出很高的要求,来自各个行业的专业人员极大地丰富了展览主体的来源。
(5)“观众”主导。这一类对民族类博物馆来说,具有比较明显的优势,所要展示的内容都是他们民族现在或者曾经使用过或使用着的日常用品,叙述的主题也许是他们口耳相传的故事。因此,展览更能调动他们的情感。相比较而言,博物馆工作人员是从外在的角度来看待民族文化的展示的,内在情感性因素可能难以表达贴切和自然流露。“奇美文物回奇美”展览是奇美原住民文物馆与国立台湾博物馆共同举办的一个特展。这个展览的缘起经历一个有意思的过程。最初是台博馆邀请奇美当地族群的耆老与氏族代表到会对馆内收藏的西北海岸文物(这些文物都是70多年前收藏和征集的)的展览策划提供咨询,目的是“适当地融入博物馆的展示更新中”。而当在座的耆老在看到收藏的文物时,却是勾起了他们的乡愁,以及开始回忆文物背后的歌曲与故事。在这种情景中,文物咨询的会议目的已经被忘记,文物的意义也不再是关注的焦点。后来,国立台湾博物馆以“主场”的优势把奇美部落的族人带到库房区了解馆藏情况,而在奇美人对一件又一件文物进行议论和品鉴的过程中,“客场”逐渐开始逆转了人类学知识(主场)对文物的诠释。[7]正是这次拥有不同历史轨迹、文化背景的人群的对话和观点的碰撞,有了“奇美文物回奇美”特展的设想和行动:台博馆做“客队”,将馆藏奇美文物拉回奇美部落进行展览,而奇美部落这次做“主场”,所有的展示内容以及文物解说都由奇美部落负责。这个例子反映了从参与策划咨询逐渐转换为策展主体的一种尝试。
五、体验效果:在展示博物馆特色基础上重视观众体验的研究
展览策划如何将展览主题与其自然环境、地理空间、建筑风格以及室内展示与室外环境紧密而巧合地结合在一起,借景抒情、映景生辉、情景交融,这对于增强人(观众)与物(展品)的互动,突出展览特色、博物馆特色、甚至地区文化特色,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中国有句俗话叫“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Housen在丹佛美术馆所做的审美体验发展研究中,总结出观众参观艺术类展览一般会历经五个阶段的观展经验:描述(Accouuntive)、建立(Constructive)、分类(Classifying)、诠释(Interpretive)以及再创(Re-creative)。[8]在一个展览中,也许一般大众不会去深究某个展品所蕴涵的文化脉络极其详细的发展历程,展览最基本的意义或许是深入浅出,在于让观众可以在几个小时甚至更短时间内,比较简便而迅速地欣赏和认识展览主题所叙述的框架和缩影;[9]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在更长时间内,让有兴趣的观众获得更多更深入的知识和信息,而两者都是服务于让观众获得一种具有知识性,或娱乐性,或启发性,或三者兼具的观展体验。
博物馆应充分发挥自身资源优势,从研究如何增强观众观展体验入手,努力挖掘博物馆文化内涵。开发展览及其相关服务,从而突出其独特性和差异性,增强文化体验项目的吸引力,不断满足甚至超越观众的观展需求。[10]因此,基于展览基础上的文化体验活动做到“独特很重要”,应该坚持“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原则,突出观展体验所独有的趣味性、知识性和新鲜感,这对于增强观展效果和满足观众追求不同观展体验的心理需求具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和作用。
注释:
[1]程乾宁:《一种新的感受力——博物馆展览与陈列的再思考》,《文博》2010年第5期。
[2]赵颖:《以人为本与博物馆陈列设计》,《东方博物》2005年第3期。
[3]张珂:《博物馆展示设计中的以人为本》,《现代装饰》(理论)2012年第8期。
[4]吴明季:《物的力量——从“奇美文物回奇美”到“恢复失传祭奠仪式”》,《台湾博物馆》季刊第30卷第2期。
[5]陈建明、陈叙良:《走向盛唐:历史、文化和艺术完美结合的策划杰作》,《中国文物报》2006年9月15日。
[6]龚青:《陈列展览策划与博物馆建设》,《东南文化》2011年第4期。
[7]李子宁:《再访•接触地带——记奇美原住民文物馆与国立台湾博物馆的“奇美文物回奇美”特展》,《台湾博物馆》季刊第30卷第2期。
[8]Housen,A,1992,Validating a Measure of Aesthetics Development for Museums and Schools, ILVS Review,2(2):213-37)
[9]刘君祺:《浅谈沙漠里传来的世界音籁——美国亚利桑那州世界乐器博物馆》,《台湾博物》季刊第30卷40期。
[10]盛洁桦:《博物馆旅游的体验价值探析:旅游人类学的视角》,《中国文物报》2013年12月11日。
陈列展览是博物馆向社会奉献的最重要的精神文化产品,是博物馆开展社会教育和公共服务、实现社会职能的主要载体和手段。陈列展示是博物馆与观众沟通的桥梁与纽带,博物馆的陈列语言就是让陈列展品“说话”,实现“人”与“物”的交流,这是博物馆特有的语言表达方式。《中国博物馆学概论》指出:“陈列体现着博物馆科学研究的成果,是衡量博物馆工作和学术水平的重要标志。博物馆进行科学研究的一个主要特点,就在于它主要是根据陈列的需求来选择专题,有重点地进行深入研究,并将研究成果体现在陈列上。”[1]陈列工作是博物馆业务活动的中心,是整个博物馆各项工作实际效果的集中体现。民族博物馆的陈列设计,以弘扬民族文化为主题的陈列展览,集中地反映了民族博物馆运用文物藏品和辅助材料,通过特定的艺术手段形象地展示人类历史或自然历史规律的某些内容,正好体现了民族博物馆的科学水平、文物研究水平和藏品管理水平。[2]
一、广西民族文化展示的历程
民族文化展示是指通过实物、图片、音像、表演等形式对民族文化进行宣传和介绍,具体如博物馆和民族文化村中的民族文化陈列展览、民居展示、习俗、技艺表演等。[3]广西地处中国的南疆,是五个少数民族自治区之一,总人口为5159.46万人(2010年),其中常住人口中少数民族人口1711.05万人,有壮、汉、瑶、苗、侗、水、仫佬、仡佬、彝、毛南、京、回等12个世居民族,民族文化遗产丰富多彩,民族文化生态蔚为大观。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政府历来十分重视少数民族文化事业的发展,民族文化展示一直是广西博物馆行业陈列展览的一项重要内容。
以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为例,曾作为该馆基本陈列的《广西民族民俗展览》于1987年完成,1998年进行调整提升,包括室内的陈列展览和室外的民居展示、传统工艺表演等。室内的陈列按民族划分单元,以大量的民族文物和图片,反映了居住在广西的壮、瑶、苗、侗、仫佬、毛南、回、京、彝、水、仡佬等 11个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室外的展示名称为广西民族文物苑,1982年开始规划,于1988年建成开放,占地面积40余亩,是广西民族民俗展览的室外延伸和扩展,主要陈列极富地方特色的广西少数民族建筑原件,如壮族干栏、瑶族竹楼、苗族吊脚楼、侗族风雨桥和鼓楼、毛南族民居,以及寨门、戏台、民族手工作坊、铜鼓群雕和铜马、铜镇塑像等。
除了自治区博物馆的民族文化陈列以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广西各地地市及县级博物馆也纷纷推出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族文化专题陈列,如右江民族博物馆的《百色民族民俗文化陈列》、靖西壮族博物馆的《靖西壮族文化陈列》、金秀瑶族博物馆的《金秀瑶族文化陈列》和三江侗族博物馆的《三江侗族文化陈列》等。
这些民族文化专题陈列丰富了博物馆展示的内容,达到了宣传广西民族文化的效果,但由于客观局限性,大多存在展示形式单一,通柜展示呆板枯燥,停留在文物+图片+文字的组合方式,缺乏现代化的展示手段,展出文物严重不全,也缺乏对民族文物、民族文化陈列的专门研究。这样的陈列展览已经很难满足人民群众对民族文化日益增长的需求,很难吸引广西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的兴趣,亟需进行整改提升。
2008年12月,经6年筹建的广西民族博物馆竣工,并于2009年5月正式对公众免费开放。这标志着广西民族文化展示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与此同时,在历经近十年的努力后,至2011年5月广西先后初步建成及设立了10个民族生态博物馆的工作平台和保护区域,形成了目前中国最大的民族生态博物馆群之一。广西民族博物馆与全区10座生态博物馆结成永久性的“联合体”,形成“1+10工程”,其中广西民族博物馆发挥“1”的龙头作用,参与指导和具体实施生态博物馆的各项工作,10座生态博物馆作为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工作站和研究基地,两者之间建立长期、稳定的互动与延伸关系,共同承担民族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传承和展示的任务。
基于广西浓郁的地域特征和丰富的民族文化,根据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建馆宗旨和发展方向,依托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建设“1+10”工程已有的资源平台,广西民族博物馆策划推出了《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
二、《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的展示内容
《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是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固定基本陈列,以介绍广西12个世居民族的传统文化为主要内容,力求在内容上做到系统、全面地涵括广西民族传统文化的整体,而在照顾其整体性的基础上,又要突出广西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特点,做到内容全面、系统,重点、亮点突出,以展现广西民族文化的独特风采和魅力。在内容结构上,由位于南宁的广西民族博物馆《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为主体,分布于全区10个生态博物馆的展示为补充和延伸,构成“1+10”结构的整体陈列。
《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以序厅拉开帷幕,集中介绍广西各民族的基本情况、秀美风光和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的概况简介。然后按文化板块划分为四个展区,分别为:第一展区《家园》(展示各民族生产生活习惯、居住传统等),第二展区《霓裳羽衣》(展示各民族服饰文化和制作工艺),第三展区《匠心神韵》(展示传统手工技艺),第四展区《和谐乐章》(展示各民族的精神文化生活)。此内容结构既能真实反映广西各民族文化的传统特色以及交流、融合、发展和创新的历史实际,容易突出重点、亮点,又可以避免按民族划分展区所带来的内容分散、雷同以及各民族在内容含量上的失衡性比较明显等缺陷。
全区10个民族生态博物馆展示中心内举办的展示各地民族文化的专题展览分别为:东兴万尾京族生态博物馆的《大海是故乡》、贺州莲塘客家围屋生态博物馆的《贺州客家人》、金秀古陈坳瑶生态博物馆的《瑶山秘境》、那坡达文黑衣壮生态博物馆的《大山里的黑衣壮》、三江侗族生态博物馆的《三江侗族文化展》、南丹里湖白裤瑶生态博物馆的《南丹白裤瑶文化展》、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龙脊神韵 壮家风情》、灵川长岗岭商道古村生态博物馆的《商道古风》、靖西旧州壮族生态博物馆的《旧州岁月》和融水安太苗族生态博物馆的《广西融水苗族文化展》。
同时,根据民族生态博物馆的建设理念,其展示内容不仅仅是展示中心的展览,还包括村寨、民居、环境以及村民的文化生活等,这使得文化展示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延伸,打破了以往传统意义的民族文化展示停留在搜集实物资料放在展厅、展柜里,密闭、隔绝、拼凑、呆板的缺点,使观众能够更好、更真实地了解、接受民族文化信息,实现展览传播的目的。
《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创造性地提出了“1+10”的展示理念,极大地拓展了展示空间,丰富了展示内容,更符合民族文化展示的特征和需要。主体陈列和10个民族生态博物馆的展示互为补充,主体陈列是从宏观上全貌性的展示,而民族生态博物馆展示重点突出,弥补了主体陈列展场的局限性,突破了以往民族文化放到“冰箱”里固态展示的弊端,两者缺一不可,共同搭建起全方位展示和传承民族文化的平台。
三、《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的展示形式
本陈列以展示民族文化为主要内容,决定了其有别于只突出“物”的其他历史文物类陈列。整个展示中采用了实物陈列与场景复原陈列相结合、静态陈列与活态表演相结合的方法,并配以多媒体音像展示和观众参与活动,加上声、光、电的艺术烘托,营造出浓郁的民族文化氛围,以满足全景式文化展示的需要,达到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使思想性、知识性、艺术性和趣味性融于一体,增强陈列的观赏效果,让观众能够身临其境的体验和感受民族文化的无穷魅力。
以位于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基本陈列《五彩八桂》第一展区《家园》为例,该展区展示的是广西各民族遵循人与自然和谐依存的理念,因地制宜,建造出独具地方特色的家居建筑,创造出适应自然的生计方式以及相应的饮食文化,体现广西各民族人民勤劳勇敢,追求和创造幸福生活的情怀与家园氛围。在内容结构上以自然地理环境和经济文化类型划分,展示艺术设计则以各民族不同的建筑形式为载体,以接近原生态的艺术手法再现各民族在不同自然环境下的生产与生活情景。其中《山地生活》单元主要展示山地民族的家居建筑、聚落形式与居住环境,以及当地的传统经济生活、社会组织与制度和饮食文化等。展厅内1:1复原龙胜壮族干栏民居场景,并结合触摸显示屏再现耕田、播种、灌溉、收获等山地生活。农具、家具等展品则按原貌陈设于场景中,浑然一体,惟妙惟肖地诠释了民族文化的真谛。《圩镇贸易》单元以广西的古村镇,北海、南宁、梧州等地商住两用的骑楼建筑为展示重点,制作大比例复原模型,通过中药铺、布行、米店、杂货店等商铺复原陈列,尽显近现代古镇贸易的繁荣。广西历史文化村镇则用触摸式光电地图与显示屏联动,需查询的内容通过操作者点击可逐一显示。
《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各部分环境设计均遵循还原再现的原则,浑厚大气,缤纷多彩。为了营造浓郁的民族文化氛围,使观众能在轻松愉悦的心情中参观展览,设计人员从广西民族文化元素中提取了灰蓝、赭红、土黄等色彩,在过道、转角和展柜等处用传统木构建筑元素加以装饰。根据各部分展示内容的特点,提取相关内容,专门设计制作展示标题版,起到吸引关注、提纲挈领的作用。展品采用成组、成系列展示,便于观众了解和比较。展线注重逻辑性和故事性,徐徐展开,侃侃而谈,移步换景,主次得当。展厅灯光符合博物馆照明设计规范,与场景展示密切配合,达到了最佳的展示效果。
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是民族文化陈列的重要内容,缺少非物质文化展示的陈列如同枯木顽石,缺乏生命力。《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一直十分注重在陈列展览中融入活态表演展示的内容,如在壮族干栏民居场景处增加原生态壮族三声部民歌演唱、京族高跷捕鱼场景处增加京族独弦琴演奏、壮族竹笼织锦机展示中增加织壮锦现场表演和在恭城油茶部分增加现场打油茶等内容,这些展示极大地丰富了展览的内容,增加了展览的趣味性,使展览“活”了起来,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此外,在各地生态博物馆的展示中更是可以邀请参观者走村串户,参加民族节日庆典,体验民族手工艺品制作,品尝民族美食等,亲身感受浓郁的民族风情。从2010年开始,连续4年的文化遗产日广西活动主场都定在广西民族博物馆举办,活动现场汇集了广西各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集中展示,如马山会鼓、宾阳舞炮龙、邕宁舞芭蕉龙,藤县梅花桩舞狮、东兰蚂拐舞、南丹白裤瑶铜鼓舞、融水苗族芦笙舞等这些原本在展览中静态展示的内容,走出了展厅,在广场上震撼亮相,得到了媒体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引起了轰动的社会反响。
为了增加展览的参与性,使观众能够更真切地体验民族传统手工技艺,广西民族博物馆在整个展览的空间布局中特地设置了青少年参与项目——玩艺坊。玩艺坊分为制陶区、刺绣区、剪纸和绘画区,可供青少年观众在参观展览的同时现场学习制作陶器、民族刺绣、剪纸和少数民族农民画等,丰富广大青少年的课余文化生活,延伸、拓展民族文化知识,培养广大青少年的兴趣爱好和动手能力,继承和发扬民族传统技艺。
重大节日里广西民族博物馆也积极联合媒体在玩艺坊开展各类特色活动,如“六一”儿童节期间推出“开心玩陶艺、快乐过六一”活动,端午节推出的“粽子的一家”主题陶艺亲子活动、“七夕”与南国早报合作的“一‘杯’子的爱”浪漫主题活动等。此外,玩艺坊作为广西民族文化传习中心,还肩负着民族刺绣和织锦工艺的传习工作,与陈列展览相得益彰,形成了一个集展示、研究、体验、娱乐为一体的大课堂。
四、展览的宣传推广与配套服务
1、策划活动,扩大宣传
广西民族博物馆根据《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的资源特点和资源优势,在对现有观众和潜在观众进行分类研究的基础上,有针对性地推出系列社区教育活动,尝试通过策划主题鲜明,集趣味性和参与性为一体的特色活动,走进社区,走进校园,走进乡村,拉进展览与观众的距离。积极发挥各类媒体优势,合理安排媒体资源对该展览内容以及系列活动进行宣传。例如与电视媒体合作制作馆藏文物专题片、开展民族文化体验活动、投放民族宣传片等;与报纸媒体合作开设展览知识专栏、系列民族体验活动等;利用互联网新媒体微博、微信等工具发布各类展览、活动消息并与观众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
在2010年至2013年间,广西民族博物馆举办 “五彩八桂”专题讲座、主题文化展演36场,举办地点覆盖了南宁、桂林、贺州、东兴等城市,吸引了近万名观众热情参与;拍摄民族文化宣传短片17条,累计播出时长达80多小时,在社会上起到了良好的宣传效果;举办“畅享民歌”活动4届,吸引了万余名民歌爱好者参与,近1800个参赛节目掀起了大赛的一个又一个高潮,为大家带来一道道丰富的民歌大餐。
2、新媒体的运用
陈列开展以来,广西民族博物馆组织技术人员,针对《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制作三维虚拟展厅,于2013年5月正式上线。网友们只需登录广西民族博物馆官方网站进入“三维虚拟展厅”, 即使足不出户也能身临其境地从博物馆大门走入展厅,在三维立体的视角中细细品味民族文化的魅力。广西民族博物馆三维虚拟展厅结合先进的三维影像制作、多媒体信息技术,采用全实景拍摄,观众可以通过互联网任意欣赏,360度虚拟漫游,从任意一个角度旋转观看,还可以局部放大,走遍展厅的每一个角落,观赏展厅中的各种展品,甚至连展览设计制作与灯光效果等细节都能尽收眼底。10个生态博物馆三维虚拟展厅的三维环拍工作,不仅包括了展示中心的文化展示,同时也对10个生态博物馆社区内最具代表性自然风光及环境、最典型的建筑及人文场景进行了三维环拍,让观众朋友在虚拟世界中感受到真实世界的视觉及体验效果,尽可能融入到民族文化的氛围当中。三维虚拟展厅不仅给网友提供了丰富的体验和精彩的视觉享受,更打破了“馆”的时空限制,向社会公众开放更加广泛、深入的网上信息服务,尽最大可能满足公众的文化需求,为社会公众提供优质的博物馆服务。
3、开发配套的文化创意产品
民族文化陈列展示与现代“美与时尚”的新理念相互交融,为文化产品的开发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广西民族博物馆依托展览,进行自我开发的民族文化产品有铜鼓、花山、广西世居民族卡通形象、龙凤福、瑶魅五大系列三十余种。其中,广西世居民族卡通人物形象取材于展览中的服饰、银器等展品,形象可爱时尚、生动活泼,表情丰富,讨人喜爱,让人不禁点赞叫“萌”。为更好地配合展览,做好文化产品开发,广西民族博物馆还与广西艺术学院联合举办广西首届 “博物馆•美与时尚”民族文化创意产品设计大赛。此次活动是广西艺术学院与广西民族博物馆开展产学研合作的结晶,充分利用、发掘丰富的广西少数民族特有文化元素和博物馆陈列展示的文化信息,活动集中展示了包括创意旅游产品设计、创意动漫、创意服饰、创意装潢包装、创意家私、创意造型等类型的民族文化创意产品及设计理念。民族文化产品开发为观众提供了一个了解博物馆的艺术创意理念,领悟博物馆展品和文化元素内涵与精髓的机会。同时通过文化创意产品的消费与传播,扩大博物馆陈列展览的社会影响力,使我们优秀的民族文化得到更好保护与传承。
《广西民族文化“1+10”陈列》创造性地提出“1+10”的展示理念,赋予了民族文化展示新的生命力,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欢迎和赞赏,对于展示、弘扬广西各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促进文化交流和社会经济发展,推动民族文化遗产的积极保护与合理利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 国家文物局.中国博物馆学概论[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2] 宋才发.民族博物馆文物陈列的本质及艺术[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02期
[3] 吴伟峰.关于民族文化展示[J].广西民族研究,2002年02期
一、前言
藏品是博物馆存在的基础,是决定博物馆性质的依据,也是博物馆各项业务活动的基础,它的数量和质量决定了博物馆的规模和地位。
博物馆藏品的管理工作在博物馆的整体工作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随着文博事业的发展,文物藏品内涵的深入挖掘,文物藏品利用的不断扩大,对藏品进行快捷、有效、科学的管理,就突显得重要起来。
藏品管理的目的,一是保护藏品的安全,防止丢失损坏;二是方便研究、利用,使藏品的内涵价值转化为社会价值。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按照一定的步骤和方法来对藏品进行科学的管理。
国家颁布的《博物馆藏品管理办法》总则第三条将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列为各项工作之首并作出了原则性的规定,提出了“制度健全、帐目清楚,鉴定确切,编目详明,保管妥善、查检方便”的标准。笔者在进行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研究中,发现还有一些问题有待进一步完善和改进。如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中的规范化还不够,操作还存在一些随意性和盲目性,这给藏品管理工作的科学化、系统化、标准化带来一定难题。因此标准化是目前藏品管理工作急需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尤其在当今科学技术手段与设施广泛应用于藏品管理工作之中,使得藏品管理工作的标准化就显得尤为重要和迫切了。
2009年2月国家文物局批准并发布实施了《馆藏文物保存环境质量检测技术规范》、《馆藏文物登录规范》、《馆藏文物出入库规范》、《馆藏文物展览点交规范》和《文物藏品档案规范》5项文物保护行业标准。这五项标准分别是上海博物馆(《馆藏文物保存环境质量检测技术规范》)、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馆藏文物登录规范》、《馆藏文物出入库规范》、《馆藏文物展览点交规范》)、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文物藏品档案规范》)负责起草的,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和科学性。
二、各项具体标准对藏品管理工作的要求
“文物保护行业标准”可分为两大类,第一类块是标准化的概念以及《馆藏文物保存环境质量检测技术规范》。这一类主要是向我们传达一个“馆藏文物预防性保护”的理念。其核心内涵是对馆藏文物保存环境实施有效的监测和控制,抑制各种环境因素对文物的危害作用,努力使文物处于一个“稳定、洁净”的安全生存环境,尽可能阻止或延缓文物的物理和化学性质改变乃至最终劣化,达到长久保护和保存馆藏文物的目的。我们可以使用检测仪器对文物库房、展柜的污染气体、温湿度、可见光和紫外光进行监测、采样分析,从而掌握环境质量,制定相应对策改善文物保存环境。
第二类是规范藏品管理,包括馆藏文物登录、出入库、展览点交、藏品档案等四项行业标准规范。这部分针对藏品保管工作程序、操作规程、实施条件、鉴定依据等细则准确规范,可操作性强。值得一提的是,在现行标准规范新增了一些附录如《文物藏品动态跟踪记录汇总表》、《藏品数量变动统计表》、《藏品提用动态统计表》,这些表格数据将以动态的形式反映藏品信息。
藏品的科学管理必须按照一定的步骤和方法进行。这些步骤除鉴定、定名和定级以外,主要是:登记、分类、入库排架、编目、统计、建档、检查和清点。
我们可以看到上述五项文物保护行业标准基本上涵盖了藏品管理的一系列工作。
三、从《文物藏品档案规范》看藏品管理中的建档工作
文物保护行业五项标准内容丰富翔实,全面系统,由于时间关系与精力所限,笔者只选取了其中一项标准——《文物藏品档案规范》进行分析与阐述,这项标准也是针对博物馆藏品管理中建档一项工作,笔者对其进行了一下梳理与整理,并结合自己的心得体会做了一个浅显的总结。
文物藏品档案包括每件藏品有关的历史资料、鉴定记录、修复记录、使用记录、有关的研究著录,以及照片、拓片、器物绘图、检验报告等等。文物藏品档案的形成是一个逐渐积累积淀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从藏品入藏之日起,应随时注意收集有关资料,包括它的制作、演变、流传或出土、所有者的情况,入博物馆之后的演变、动态等。这些资料既是科学管理、保护、展出利用和研究的依据,又是其他各项工作(如藏品登记、编目)成果的反映,也是藏品本身运动的记录。所以,藏品档案的整理、立卷,是一项科学研究工作,是科学管理重要的历史记录。
在文物藏品档案中,藏品登记一环是妥善保管及全部科学管理的核心,是检查藏品数量和质量的依据,也是国家文化财产保管的法律依据。藏品登记要建立起一套完整、准确的藏品登记帐簿,这包括:藏品登记簿、藏品分类登记簿、参考品总登记簿、借出品登记簿,以及复制品登记簿,其中最重要、最根本的是藏品总登记簿。在《文物藏品档案规范》中详细规定了文物藏品的适用范围及相关要求。举例如下:
⑴对文物藏品档案进行定义
在文物藏品征集、鉴定、入藏、编目、保管、保护、利用和研究等工作过程中形成的有关文物本体属性、文物管理工作和其他相关事项的历史记录,形式有文字、图表、照片、拓片、摹本、电子文件等。
⑵藏品的等级包括:一级文物、二级文物、三级文物、一般文物、未定级文物。
⑶年代类型:表明时间概念和藏品之间的关系,可以区分为:制造年代、使用年代、形成年代、生存年代。兼有两种及两种以上年代类型者填写一种主要年代类型。
⑷年代:藏品蕴含的年代信息,应用以下方式表示:地质纪年、中国考古学年代、历史纪年(历史年表)、公元纪年和少数民族政权纪年等。
⑸人文类型
表明藏品的人文信息与藏品的关系,可分为:制作者、仿制者、使用者、属有者四种类型。兼有两种及两种以上人文类型者填写一种主要类型。
⑹形态特征
标准中特别要求应根据下面要求对藏品进行描述:
遵循先上后下,先左后右,先内后外的顺序,比较复杂的图案,表达时要层次分明,主体突出。
⑺保护优先等级
指抢救保护文物的急缓程度,分为:急需保护修复、需要保护修复、日常维护三种。
此标准详细规定了文物藏品档案的各项内容,具有较强的实用性和可操作性,并在一般的项目中,创新性的添加了如《文物藏品动态跟踪记录汇总表》,记述了文物藏品一个“活”的状态,内容细致分析细腻,这给博物馆的建档工作提供了样板与标准。
四、文物保护行业标准与博物馆藏品管理的关系
㈠ 标准与效率
人类社会的文明是一部不断提高效益、不断节省时间的历史。标准与效率,行业有了标准,这规范了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的程序,这是结合实际工作总结出的规范与规程,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程序,也考虑到藏品管理工作,它是一项非常繁琐细致的工作,每一件藏品从入馆到管理、到提用,中间经过无数道手续,其中有大量的属于重复性工作。有了标准,将使管理上更加方便,简明扼要,更易抓住重点,提高藏品管理工作的效率。
㈡ 标准与安全
国家标准对安全的定义是免除了不可接受的损害风险的状态。博物馆中的安全问题涉及广泛,影响深远,是既复杂又难解决的综合性问题。标准与安全,标准的提出,不仅规范了藏品的保管环境,而且规定了藏品管理工作中的细节,如记录、提用、调动、展览点交等等,以规章制度的形式表现出来,使藏品安全更上一层楼,不仅从外部环境,而且从管理的内部流程将操作标准化,藏品管理工作更加安全,增强了预防性保护的理念。无论是安全事故的发生还是安全问题的解决都和人的因素、物的因素以及安全管理这三大因素密切相关,标准化是安全管理的基础。
㈢ 标准与创新
标准的“制定,实施,修订的过程”就是经验和技术的“创新,普及,再创新“的过程。标准与创新,标准的提出,对藏品管理工作的科学化、系统化、全面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藏品管理工作的创新做了铺垫,此后藏品管理工作将围绕标准进行,以文物保护行业标准为核心,犹如“制定—实施—修订”这一过程,不断完善标准,使标准内容更加细化,管理工作更加标准化。所以标准和创新是对立统一的。
㈣ 标准与可持续发展
标准与可持续发展,文物保护行业标准的推出,使得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走向了科学的轨道:“认识—实践—再认识”,各博物馆不仅可以结合文物保护行业标准,科学的规范博物馆藏品管理所共有的操作,也可以结合本馆的特色,充实丰富文物保护行业标准的内容,标准将趋于一部博物馆藏品管理的“百科全书”。 在藏品和管理之间保持一种和谐状态的发展,改变粗放式管理,要走“标准化之路”,合理利用资源。
五、藏品管理系统的建构
通过上述文物行业保护标准与博物馆藏品管理之间关系的分析,笔者认为,可以建构一个藏品管理系统。这是一个全方面反映藏品信息的系统,我们通过这个系统可以找到各方面的信息,如藏品的汇总统计、文字图像、资料输出、网络共享等等。藏品管理系统的工作范畴应该包括涉及藏品环节的所有工作,如下:
㈠ 藏品入馆(藏品征集入馆的标准及征集规章;藏品的鉴定;藏品的登记;藏品的编目建档清点等)
㈡ 藏品的保管使用(藏品的出入库规范;藏品出入库批准手续及审核;藏品的转借调用批准手续及审核;藏品动态信息记录等)
㈢ 藏品库房管理(库房安全预防检查;藏品保存现状检查等)
㈣ 藏品保险与赔偿(收集藏品价值信息;对外借出藏品的保险与赔偿工作等)
大体上看,一般包括上述四个方面的工作,在实际工作中,我们应结合博物馆自身的特点推出适合本馆的藏品管理系统,这个系统的建构不仅有利于我们有效快捷地进行藏品保管工作,更有利于加强本馆与其他馆的信息共享,促进各馆之间的交流。
六、结语
综上所述,从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的现状出发,为使藏品管理工作的科学化、现代化,规范化是目前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急需解决的一个重要课题。现在,随着文物保护行业标准的出台,从内到外,由表及里,各个具体标准为博物馆藏品管理提供了规范与要求,《馆藏文物保存环境质量检测技术规范》标准为藏品制定出一个理想、科学的外部环境,《文物藏品档案规范》等四项标准则从实际工作出发,为博物馆藏品管理设计出一个系统、全面的内部流程。由各个具体标准的规范,分析总结出标准与博物馆藏品管理是辩证统一的关系。这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标准与效率;标准与安全;标准与创新;标准与可持续发展。
在分析总结文物保护行业标准与博物馆藏品管理关系的基础上,可以试想,这将建构出一个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为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提供详细的指导原则和参考标准,为藏品制定出系统、科学的流程规范:藏品入藏(如藏品征集入藏的标准及征集细则)→藏品的使用管理(如藏品的出入库规章)→藏品库房管理(如藏品保存环境检查)→藏品的保险与赔偿(如收集藏品价值信息)。
作者:中国抗日战争纪念馆
参考文献
「1」王宏钧主编,《中国博物馆学基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2」李南书、卢升弟,《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规范化初探》,《四川文物》2000年04期
「3」段少京,《关于博物馆藏品管理工作的探讨》,《南方文物》2004年03期
1.我国银器制作工艺
据历史资料记载,我国出土的汉代以前早期的墓葬随葬品银器对金属提炼和用多种金属混合铸造,焊接,掐丝,嵌铸,银错,鎏金等冷热工艺的制作加工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魏晋南北朝,丝绸之路的繁荣发展,异域文化和佛教文化也随之开始溶入本土文化,银器制作工艺技巧相互吸收,器形、图案也不断丰富创新,诞生了一大批独具异域风格和宗教内容的作品,银器的社会功能在进一步扩大。
唐朝,随着社会经济的繁荣和对文化的需求,银器制作技巧在逐渐完善,锤揲、浇铸、焊接、切削、抛光、铆、镀、錾刻、镂空等工艺手段让银器更显绚丽华贵。
宋元明清是我国多民族文化共同发展时期,这时期汉族与各少数民族相互融合,银器成为少数民族生活用品和服饰重要的一部分,它丰富了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更为我国银器文化写下了辉煌灿烂的一笔。应该说各个时期工艺发展水平的不同,清理银器的方法,也有一定的差异,但是基本程序没有多少差别。
2.桂林博物馆银器保护工作简述
桂林博物馆征集收藏有3万多件藏品,其中银饰品有1000多件,礼品厅陈列有各国首脑赠送的银盘、银酒具;民俗厅陈列有壮族、瑶族、苗族、侗族等几个少数民族的长命银锁、银项链、银项圈,银胸牌,银镯、银脚链等。这其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象征苗王权力与地位的银制品五件套:银烟斗、龙纹银项圈、银鞘弯刀、银头盔、长命锁,这些珍贵的艺术作品,是我国文化遗产和银制品工艺技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应该得到最精心的保护。
桂林博物馆的银饰品一直存放在库房或陈列在展厅陈列柜里,由于长期保存在自然环境中时,银遇空气含有的硫化氢时表面光泽会变暗,颜色变黑,这是银与硫化氢合成黑色硫化银的缘故,硫化银本身比较稳定,会在银表面形成一层氧化后的保护锈,俗称包浆,这层硫化银对文物保护是好事,它能对外界环境所致的侵蚀介质起着抵御作用,让其保留下来,这里面它还包含有重要的历史信息和特有的审美感。但有些银器在制作时所添加的其它金属成分比重杂乱(特别是随身配戴的银饰件)和长期受大气中含有的氧、氯、硫化物质的渗入及南方酸性水土侵蚀等原因,有些银饰就会出现腐蚀性氧化成为腐蚀性很强的有害锈,保护性消除这些有害锈并杜绝含硫物质的渗入将利于银质文物的长期保存。
笔者多年在桂林博物馆从事相关工作,在银器的清洗与保护方面积累了一定的实践经验。每次对银器进行清洗和保护会确定一个最佳的方案,分析锈的无害与有害成分,利用各种安全修复工具手段,达到修旧如旧,消除侵蚀隐患,保持文物原貌风格的目的。下面将浅谈银器清洗与保护工作中的一点经验,与同仁分享。
3.清洗和保护的准备工作
银质器物的清洗保护需要做以下准备工作:
第一,了解银质器物的历史背景及工艺流程并建档案管理:一件银器要经过选材、化银熔解、锻打敲片、制模做托、画稿下料,反复溶炉捶打或是浇铸成形,使用锤錾、镌镂、錾刻、拉丝编织、堆垒、掐花、攒焊,雕花制形成图,再经打磨清洗抛光等多道人工工序才能完成。
第二,对银器做非银质含量分析和过去的保存环境分析,了解银器腐蚀氧化锈锈层的破损原因及程度。
第三,制定科学的清洗方法和保护方法。
4.清洗操作过程
——以两件银器为例
第一件器物:清代民俗银质鎏金发簪
清中期银质鎏金錾刻纹饰模铸双花如意头发簪,发簪生坑出土品,直径长11.5cm,宽1.3cm,双花宽3cm。边沿有缺口,花头一个残缺一个完整,残缺部位被前收藏者用胶水粘贴一粒珠子以掩残缺,表面被厚薄不均的绿色有害锈和多种成分不同的浸蚀物粘状胶质覆盖,簪身为手工錾刻纹饰,焊接两朵模铸如意云纹花卉。
簪身含银达90%以上,模铸花头银成分含银70%以下,铜质含量较高。模铸花头铜氧化锈及土浸腐蚀严重呈脆化粉状,簪身含银量较高,有土浸锈垢斑驳状覆盖。原始保存环境为酸性土壤。
由于发簪由不同的两件制作工艺合成,先要用无水乙醇做试剂实验块擦拭分析,观察锈垢的软硬粘连程度,模铸部分要格外注意,不能做物理清洗的部位要详细标明,防止对文物造成二次破坏。分析过发簪的水锈土锈和金属锈锈蚀成因后,下一步就是要写出具体的化学试剂和工具配置方案。
这件发簪受土浸锈垢粘合紧密,又有脆化点,常用的稀盐酸混合化学还原方法不可取。首先,强酸在剥离发簪上的锈垢物同时,也剥蚀了发簪上的有用物质层。先用几块含有丰富油酸的樟树木块放入铝锅加水,把发簪放于格层上加温蒸馏使其粘合锈垢物软化,之后取出再放进装有清洗溶液的玻璃器皿密封浸泡。清洗溶液配方为:苯并三氮唑30%(BTA苯并三氮唑对银质不产生反应只对铜锈反应),柠檬酸溶液15%,碳酸钙5%,蒸馏水50%。浸泡时间约2小时,取出发簪置入清水里浸泡,以清除残留在发簪上的缘离子溶液,经过化学溶液的浸泡,覆盖在发簪上的疏松钙化锈基本上被除掉,一些坚固的影响观赏的钙化锈要用竹牙签一点点刮掉,尽可能不使用硬工具,在清除阶段要格外小心翼翼,对花卉部位已近粉化的地方要加以回避,有些实在清理不掉的垢斑就让它留在上面,反显古韵。
清除完发簪上的锈垢后,再把发簪置入添有碳酸钙的蒸馏水里(比例为蒸馏水一升加放碳酸钙5克),浸泡1个小时后取出用电吹风吹干,涂上对发簪本身原有的外观不受影响的调合封护剂。调合封护剂用配比为乙醇+水=5:6的稀释剂分别配制均量的2一巯基苯并嗯唑、2一巯基苯并噻唑及1一苯基一5一巯基四氨唑制成,涂抹封护剂时要求均匀,然后用电吹风吹干发簪,装入真空干燥袋保存。
正面清洗前
背面清洗前
正面清洗后
背面清洗后
第二件器物:清代民俗银质残片
清朝阴阳锤錾工艺成型点刻修饰古典戏曲人物银质残片,长7.5公分,宽7公分,银片含银量在90%以上,片薄如纸,传世保存至今。残片虽说历经百年风蚀雨浸乌黑泛绿,用手轻拭透过残白余暇仍能看出银片上的人物眉发栩栩且乘云飘逸般,在薄如纸的银片上飞锤走錾,不能不让人惊叹古代工匠们卓越的技艺才能。
残片长期保存在自然环境下,表面由一层黑色氧化锈覆盖,无锈蚀粉状脱层,残片上的黑色氧化锈对银片不产生危害,只是锈太黑影响了银片漂亮的纹饰,我们利用银质中度除锈清洗溶剂配方做表面电解还原清洗即可。
先把有机柠檬酸盐20克倒入不锈钢锅容器,加水1升,再准备重量约100克铝片放进锅里一同点火加温,水温保持在80度,柠檬酸盐与铝片在一定温度下产生电解除锈水溶剂,而柠檬酸盐电解水溶剂只对附着在银片上的氧化物产生反应而对银质不产生反应,更不会象有些强酸性洗银水能剥蚀银质表层膜,此法也不会影响银饰表面的浅刻花纹。待水温到80度,关火,把银质残片置入柠檬酸盐电解水溶剂容器,观察银片表面色泽变化,一但达到预期色调效果立即取出,把银片放进添加有碳酸钙的蒸馏水容器,经二个小时后漂洗干净取出,用电吹风机吹干残片,涂上衣车油装入干燥袋妥善保放。
清洗前:
清洗后:
5.清洗后的保护
由于清洗好的银器往往会继续存放在库房或陈列柜里,如果保管不妥会引起器物的再次损坏, 所以对清洗好的银器要继续贯彻“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针,落实《文物保护法》关于馆藏文物保护的规定,有效地降低和防止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对博物馆藏品的危害,确保文物的安全。笔者罗列了一下四个需要注意的方面:
第一,银器存放环境温度控制在20度,日较差不得高于2-5C,环境相对湿度设置在0-40%,日波动值不得大于5%。
第二,银器存放环境建筑材料污染物浓度限值:甲醛浓度≤0.08,苯浓度≤0.09,氨的浓度≤0.02,氡的浓度≤200 BQ/m3 总挥发性有机化合物浓度≤0.5。
第三,银器保存环境光照水平标准:照度标准(勒克斯)≤300。照明光源的紫外线相对含量布大于75微瓦/流明。
第四,银质饰品清洗后的后期保护尤其重要,对保存环境的污染源防治要有预见,因为银对硫有很强的亲合势,加热时可以与硫直接化合成Ag2S:2Ag+S → Ag2S,所以在存列和保管银饰物件时应消除硫侵蚀的隐患,采取环境防硫处理,保持银器文物良好的外观。防硫的最好方法是用碳酸钙(碳酸钙成本低又便于操作)。保持存放环境的空气清洁,消除侵蚀化学物隐患,少用含有化学物质的装潢材料。比如在存列的台面底板上可以涂抹一层生石灰水后,再在上面用装饰布做衬垫,在不影响美观的前提下墙壁涂抹生石灰水后再加以装饰,尽可能不使用强化学试剂来清除银饰的氧化锈现象,多采用对银质和人体无伤害的植物和矿物提取物来做维护原料,力求文物环保。
人才是博物馆的重要资源,是推动博物馆事业可持续发展的主要力量。博物馆管理的关键是制定和实施科学的人才战略,建立有效的人力资源管理模式和人才培养机制,培养一支具有较高政治觉悟、事业心强、知识结构合理、技术力量精良的业务队伍。
本文以中国民族博物馆的人才队伍建设为例,论述了博物馆人才队伍建设的机遇与挑战、方向和目标以及主要措施,在理论和实践的层面上对博物馆制定和实施人才战略中所涉及核心问题进行了阐述,希望为其他博物馆人才队伍建设提供借鉴。
一、人才队伍建设的机遇与挑战
21世纪的中国,人们对文化生活的追求随经济高速发展而异常强烈起来,博物馆这一文化机构的意义也渐渐被人们认识和理解。随着博物馆事业的不断发展,人才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由于多种因素的限制,现阶段我国博物馆专业人员配置结构非常不合理,有的已严重影响到博物馆工作的正常开展。
作为处于筹建阶段的博物馆,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形势显得更为严峻。面对人员结构老化、人才流失较为严重、办馆经费相对短缺等不利因素,2010年新一届博物馆党委成立以后,高度重视人才队伍建设工作,出台了以立项建设为契机,加大人才工作投入,支持人才发展的多项政策,以建设高层次人才队伍为核心,不断深化人事制度改革,为人才打造事业平台,在人才队伍建设工作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有力促进了博物馆立项建设阶段的各项业务工作。
目前,中国民族博物馆工程建设项目评审工作已经结束,建设用地也已经确定,立项建设指日可待。与此同时,民族博物馆事业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如何抓住机遇,迎接挑战,制定和实施中国民族博物馆人才发展规划,从而促进博物馆各项事业的可持续发展,对博物馆的发展有着重大的意义。
二、人才队伍建设的方向和目标
根据中央关于事业单位改革的基本思路和方向,为建立“开放、流动、竞争、协作”的人力资源管理机制,中国民族博物馆领导班子冷静地、实事求是地分析了民博的人才队伍现状,围绕博物馆立项建设和事业发展目标,提出了以“建设创业型团队”为载体,建设一支适合民博发展的人才队伍,在近几年内主要实现以下目标:
第一、建立和健全适应中国民族博物馆事业发展需要的人才结构体系,建设梯次合理、团结奋进的创业型团队,开馆前基本完成博物馆所需专业技术人员的储备工作。
第二、解决当前中国民族博物馆各业务领域特别是涉及民博事业发展关键节点的知识、技术和能力等方面人才缺失的问题,确保民博事业沿着科学和可持续轨道发展。
第三、创新人才培养机制和人才使用机制,造就一批符合文博事业发展需要、具有创新精神和业务能力的高素质人才,实现人才资源的可持续发展。
三、人才队伍建设的主要措施
为切实抓好人才队伍建设工作,新一届博物馆党委经过充分调研,结合民族博物馆事业发展规律和人才队伍现状,出台了一系列人才队伍建设的措施,努力构建学习型博物馆,打造创业型团队。
(一)加强制度建设,以政策支持体系为保障,鼓励人才干事创业。近年来,中国民族博物馆先后修改和制定了《中国民族博物馆调入人员工作程序》、《中国民族博物馆关于干部选拔任用暂行办法》、《中国民族博物馆外聘人员管理暂行办法》、《中国民族博物馆专业技术职称评审推荐暂行办法》和《中国民族博物馆京外选调人员工作程序》等办法和制度,使人才队伍建设工作制度逐步完善、高效透明,人才选拔和培养工作有章可循、有规可依。在工作中注重及时总结经验,查找不足,工作方法和实际效果不断得到提升。
(二)以高层次人才为核心,优化人员结构,打造高水平的博物馆人才队伍。一是利用老干部退休空出的编制,相继引进了一批学术能力强、潜力大的中青年骨干,包括5名博士、5名硕士、3名正高级专业技术人员,提升了干部队伍的学历结构和专业水平,使单位干部职工的整体素质和工作能力得到了明显优化。二是对现有专业人员的布局进行合理调整,对部分工作能力强、专业技术知识过硬的干部进行了提拔,优化人力资源配置,最大限度地挖掘和调动现有专业人员的潜能。
(三)积极创建学习型氛围,转变干部职工思维方式,树立学习理念。面对新形势,对干部职工进行合理引导,把工作和学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从思想上转变干部职工思维定势,从而树立“学习工作化、工作学习化”的理念。每年都安排职工参加多层次、多方面、系统性的各类培训,讲座,一方面促进干部职工不断进行知识补充与更新,提高干部职工的综合业务素质;另一方面培养团队合作精神和培育内部文化,提高干部队伍对单位的认同感、归属感,为打造“团结合作、开拓进取”的人才队伍建设奠定基础。
(四)营造公开、公平、竞争的人才成长环境。以公开、平等、竞争、择优为导向,建立有利于优秀人才脱颖而出、充分施展才能的用人机制。畅通晋升渠道,干部职工除了向管理岗位晋升外,鼓励职工向专业技术岗位晋升,只要干部职工业务知识不断提高,业绩不断提升,就可以晋升到重要岗位。
(五)注重人文关怀,营造和谐工作氛围。一是建立起让每一位员工都有机会充分施展才能、有效地参与和投人到博物馆的管理与创新中来的管理机制,努力营造尊重、和谐、创新、进取的工作氛围,充分激发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工作热情、想象力和创造力。二是积极关心职工的生活,定期组织干部职工进行体检、开展团队活动等,同时在干部职工的生日、婚嫁及住院期间进行慰问,让职工充分感受到大家庭的关怀与温暖,从而营造出民博一家人的和谐氛围。
四、人才队伍建设的主要成效
经过三年多的不懈努力,中国民族博物馆人才队伍建设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一支具有较高政治觉悟、事业心强、知识结构合理、业务技能精良、学术成果丰硕的专业队伍正在逐渐形成,有力地推动了博物馆各项工作的开展。
(一)人才队伍结构得到进一步优化,专业技术人员比例得到进一步提高,人才队伍建设老中青结合、梯次逐步合理。通过一系列措施,促进人才总量稳步增长,素质显著提高,结构逐步优化,高层次人才明显增多,为中国民族博物馆事业发展奠定人才基础和提供智力支持。2010年,中国民族博物馆干部职工一共40人,其中专业技术人员10人,占全馆人数25%,副高3人,占专业技术人员30%,中级7人,占专业技术人员70%;硕士学历4人,占12.9%,大学本科学历17人,占54.8%。截止到2014年4月,中国民族博物馆共有干部职工40人,其中专业技术人员22人,占全馆人数55%,正高3人,占专业技术人员13.6%,副高4人,占专业技术人员18.2%,中级13人,占专业技术人员59.1%;博士学历5人,占12.5%,硕士学历9人,占22.5%,大学本科学历18人,占45%。
(二)创业型团队建设初见成效,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各项业务工作和学术研究取得较大进展。一是推进立项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中国民族博物馆工程建设项目已作为代表国家文化形象的国家级重大文化设施列入《国家“十二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在委领导和委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取得了北京市对中国民族博物馆选址问题的支持,馆址得以确定;国家投资项目评审中心通过了对项目的评审考察,立项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二是编制了《中国民族博物馆2012-2017年建设发展规划纲要》(下称《纲要》),对博物馆2012-2017年在工程建设、文物征集、展陈准备、藏品保管、数字化建设、学术研究、文化交流与合作、人才队伍建设等方面的工作进行了梳理,提出了保障措施。三是围绕《纲要》的落实,开展了一系列文物征集和学术研究工作、展陈准备工作、藏品保管工作、博物馆数字化建设工作、民族文化对外交流工作,取得了丰富的实践成果,为立项建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人力资源管理模式和人才培养机制逐渐完善。通过强化竞争机制,实行全员聘任制,坚持按需设岗,竞争上岗,择优聘任,建立良好的“用人机制”,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尽其材,合理配置人力资源。同时,在博物馆已形成了以业务工作带动队伍建设,以课题研究和项目开发带动队伍建设的良好局面,建立了良好的“育人机制”,确保博物馆人才结构合理和人才整体可持续发展,并有效促进高层次人文环境的构筑。
(四)形成了适合人才培养和人才成长的良好环境和氛围。通过“以人为本”的人才管理办法,以事业凝聚人,制度约束人,发展吸引人,使爱岗敬业、团结协作在中国民族博物馆蔚然成风,职工普遍具备高度的事业感和责任感,逐渐形成了一种人人想干事、人人能干事、人人干成事的工作氛围。
总之, 人才是立馆之本,博物馆应像重视文物一样重视人才。民族类博物馆在当今博物馆事业大发展的背景下,应紧紧把握时代脉搏,勇于改革,大胆创新,尽力培养和孵化优秀文博人才,为博物馆事业的发展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和保障。
蒙古族生活的区域辽阔,不同的自然环境、经济状况和生活习惯造就了各具特色、丰富多彩的服饰文化,包括如巴尔虎、布利亚特、科尔沁、乌珠穆沁、苏尼特、察哈尔、鄂尔多斯、乌拉特、土尔扈特、和硕特等数十种服饰,各具特点。其中,蒙古族各部服饰中区别最大的是妇女头饰,如巴尔虎部蒙古族妇女头饰为盘羊角式;科尔沁部蒙古族妇女头饰为簪钗组合式;和硕特部蒙古族头饰为简单朴素的双珠发套式,等等。其中,鄂尔多斯部蒙古族妇女头饰,因其突出特点是两侧的大发棒和穿有玛瑙、翡翠等粒宝石珠的链坠,成为蒙古各部中的佼佼者。
中国民族博物馆在内蒙古征集的一套鄂尔多斯乌审旗蒙古族妇女头饰(范明霞摄影)
由于鄂尔多斯部成员来自众多部落,加上清朝期间实行的盟旗建制及“封禁政策”,即规定各盟旗上至王公、下至牧民不得随便越界游牧和相互往来,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蒙古民族间的正常交往,长期以来形成鄂尔多斯各旗蒙古服饰独立发展的局面,即大风格统一,又各有特色的定式,特别是各旗妇女头饰具有较大的差异。如伊金霍洛旗、达拉特旗、准格尔旗、乌审旗、鄂托克旗、杭锦旗的妇女头饰因旗而异,各具特色。其中,伊金霍洛旗蒙古族头饰是最精美华丽、最具代表性的,因其工艺精湛、形制厚重和精美而享有“头饰之冠”的美誉。本文将以伊金霍洛旗蒙古族服饰为例,对鄂尔多斯部蒙古族传统(清代到近代)服饰进行考析。
鄂尔多斯部伊金霍洛旗妇女服饰(孔群摄影)
一、鄂尔多斯部蒙古族地理状况及历史简述
蒙古族鄂尔多斯部居住于内蒙古西南部,南接长城,东、西、北三面为黄河所环绕,处于“几”字形河湾内,古称河套地区,后称鄂尔多斯草原或鄂尔多斯高原。其东、南、西面隔黄河与晋、陕、宁接壤,东北与呼和浩特、包头市隔河相望。
鄂尔多斯部形成于蒙古帝国时期,“鄂尔多”(斡尔朵)为蒙古语“宫帐”之意,“鄂尔多斯”是“鄂尔多”的复数,即“宫帐群”。成吉思汗及夫人去世后,在漠北方草原设立了祭祀成吉思汗及夫人遗物灵柩的八座宫帐“八白宫”。各蒙古万户、千户长选派出对成吉思汗最忠诚的人员组成护卫部队,他们环绕圣主成吉思汗“八白宫”(鄂尔多斯)驻牧,定期举行祭祀活动。随着成吉思汗家族灵寝宫帐和守护者人数的不断增加,逐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鄂尔多斯部。
公元1386年,元朝灭亡后,元大都蒙古统治者退居漠北草原,仍保留了成吉思汗黄金家族政权,史称北元。他们与明朝南北对峙,时战时和。明代天顺年间(1457—1464年),鄂尔多斯部始入内蒙古河套地区,从此河套地遂称为“鄂尔多斯”。1510年达延汗统一蒙古各部后,将鄂尔多斯部编入蒙古六个万户之一(称鄂尔多斯万户),命其三子巴尔斯•博罗特为首任济农(地位仅次于可汗),统领鄂尔多斯部。
十七世纪,满族统一中国并建立清王朝。清天聪九年(1635年)鄂尔多斯部归附清政府。 顺治六年(1649年)清统治者在蒙地实行盟旗建制,将鄂尔多斯河套地划分为左、右翼六旗一盟。六旗为:鄂尔多斯左翼前旗(今称准格尔旗)、鄂尔多斯左翼中旗(今称伊金霍洛旗)、鄂尔多斯左翼后旗(今称达拉特旗)、鄂尔多斯右翼前旗(今称乌审旗)、鄂尔多斯右翼中旗(今称鄂托克旗)、鄂尔多斯右翼后旗(今称杭锦旗)。乾隆元年增设鄂尔多斯右翼前末旗(又称札萨克旗、鄂托克前旗),七旗统属伊克昭盟。同时将成吉思汗陵宫移至伊金霍洛旗境内。伊金霍洛为蒙古语,意为“圣主的陵园”。1956年在伊金霍洛新建颇具规模的成吉思汗陵。2001年取消伊克昭盟,设鄂尔多斯市,市辖上述七旗和1个区(即东胜区),占地面积86752平方千米,人口159万人(2010年)。
二、清代至近代鄂尔多斯部蒙古族服饰
(一)鄂尔多斯部女子服饰
1、头饰
鄂尔多斯部蒙古妇女头饰主要以两侧棒槌状连垂(束发箍)和头围饰(头戴)两大部分组成。姑娘在出嫁时特请当地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作为新娘的“分发父母”。在分发仪式中,长者将姑娘的独根发辫散开,从正中间分成左右两部分,分别梳成13根辫子(也有说早期为25~30根辫子,后来简化为两个辫子),将其束于两侧束发箍内,然后戴上大粒珊瑚、松石、镶珊瑚银饰组合成的长45~50厘米左右、10至15斤重的头饰及其它各种首饰,标志姑娘时代已经结束。
束发箍(连垂):是垂在左右两侧发辫上的束发装饰物,又称发棒。伊金霍洛旗和乌审旗的“连垂”较大,形似上宽下窄的棒槌状,上部最宽处为扁圆形,外表均匀排列钉缀红珊瑚珠,底端各有一截约5寸长缠裹黑布的木棒(这两根小木棒通常截取蒙古包顶椽子制作而成),戴头饰时,先将发辫末梢缠在小木棒上,然后将木棒插在上宽下窄锥体筒形发套内。传说棒槌式的“连垂”是蒙元时期流传下来的风格。当时蒙古高原各部落间争战不息,战胜者在被俘妇女辫子上拴一根椽,以防止其逃遁。后来头发上系小木棒便成已婚妇女的习俗,只是长木棒变成小木棒,外面还套有精致的锥形发套。
头围饰(头戴):其为头饰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其由头围箍、额眉帘、耳鬓两侧珠链挂饰、脑后帘“凸”形饰片组成。
①头围箍。也有称其为额箍,外形呈环形圈状,饰于头围一周,起着固定头戴的作用,上面排列一周嵌半球形珊瑚圆形掐丝鎏金银托座饰件(蒙古语为“固”)。
②额眉帘(也称额穗)。由银珠、珊瑚、玛瑙坠穿连成网状珠帘,中间长至眉心处,两边较短,呈鹰翅状。
③耳鬓两侧珠链挂串(额勒古尔塔塔拉嘎)。长约40厘米,是以珊瑚、松石、鎏金或银链穗穿连的最为华丽美观的部分。其各由四个层段组成,最上部一段是大粒珊瑚珠和松石珠链;其下第二部分主体为3个串联的圆形嵌珊瑚鎏金银饰件;第三部分是3条由小珊瑚珠和松石珠及小银珠穿连的珠串;最下部是银链穗,底端各坠一个小铃铛,随着身体的晃动,小铃铛即发出悦耳的声响。
④脑后“凸”形饰片及两侧舌形饰片。“凸”形饰片以3枚嵌绿松石银饰为核心,竖向和横向均匀排列缀满密布的红珊瑚珠。两侧小饰片下端呈圆角舌状,上面也满缀红珊瑚珠。
另外,王公贵族的福晋在头饰上还要戴一顶镶貂皮或水獭皮的立檐坤帽,帽顶立宝石顶珠,帽后缀两条绣花飘带。普通妇女戴镶黑大绒或丝绒的立檐坤帽,帽顶中间立吉祥结和红缨穗。这种立檐帽属于女式礼帽的一种,通常在正式场合才戴。
内蒙古博物院于1962年征集了一套鄂尔多斯左翼中旗(伊金霍洛旗)末代王爷齐中义夫人陶古斯的头饰。其通长45~50厘米,宽36.5~40厘米,重量为7.5公斤。与头饰配套的有貂皮立檐平顶坤帽,顶面立红宝石顶珠,帽后缀两条红缎绣花飘带。己婚妇女戴上贵重的头饰和这顶坤帽后,显得极其端庄富丽,雍容华贵。这套头饰整体造型厚重,工艺精湛,为清代至民国时期伊金霍洛旗蒙古族妇女的典型头饰,也是内蒙古博物院所收藏的最精美、最有代表性的一套蒙古族头饰,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此为鄂尔多斯左翼中旗(伊金霍洛旗)末代王爷齐中义和他的夫人陶古斯。夫人所戴头饰为结婚时婆家为其所定制。(杨勇摄影)
鄂尔多斯部伊金霍洛旗妇女头饰后部(孔群摄影)
除头饰外,鄂尔多斯妇女非正式场合在头上包裹头巾。头巾约丈余长,质料有布、绸、绢等。已婚妇女缠裹头巾时不露顶,即用头巾包住头顶后,缠一圈,不留巾头。
2、服装
长袍:鄂尔多斯部姑娘出嫁后便成为“布斯乌贵”,汉意是“没有腰带”的妇女之意。代替腰带的是紧身坎肩。鄂尔多斯部妇女穿瘦而较长的右衽袍服,立领,两侧开裾。清代袍服流行马蹄袖,民国后期马蹄袖逐渐消失,以平袖为多见。青年少妇夏季喜用粉红色、乳白色、淡蓝色、淡绿色等颜色的布、绸、缎制作袍服。(鄂尔多斯人视乳白色为圣洁的颜色,在隆重的场合中穿乳白色长袍,以示纯洁和庄重)袍子的边缘,如领口、袖口、襟边均有镶边装饰。冬季穿吊面皮袍,扣襻上缀铜扣或鎏金银扣。早春和深秋时节,多穿绗线明显的薄棉长袍。
长坎肩:为已婚妇女的服装标志。鄂尔多斯坎肩与长袍配套穿用,分为长短两种,多以色彩鲜艳的绸缎和织锦花缎为面料制作,一般以黄黑交织的库锦缎和彩绦镶边,精致美观。明末至清代时,鄂尔多斯部蒙古族妇女流行过一种前后对襟四开裾的长坎肩,蒙古语称之为“乌吉”。其长过膝,开裾至腰下,圆形凹领,腰部中间饰有一道装饰带,上面多钉缀五道库锦缎扣襻,缀银扣或铜扣。此为当时已婚妇女讲究的礼服,主要在过节或重要场合时穿用。
鄂尔多斯蒙古妇女对襟四开裾长坎肩“乌吉”(庞雷摄影)
短坎肩:民国后期至今,已婚妇女以贴身短坎肩为多见,蒙古语曰“敖吉木格”,形制精巧秀丽。其中有大襟(右衽大襟)、对襟、琵琶襟、后开裾、两侧开裾、立领和圆凹领等几种类型。坎肩边饰十分讲究,除了以各色库锦缎镶边外,还有一种边饰为先在一条底色绸缎面料上绣出花鸟蝴蝶纹等图案纹饰,然后缝在坎肩衣襟边沿上,在开裾处还绣有对称的云头纹等图案。另外也有以亮丽的花卉纹织锦缎为面料制作坎肩。坎肩多钉缀银扣或铜扣。还有蝴蝶、莲花纹扁银扣。
3、靴子
鄂尔多斯蒙古族妇女穿矮靿靴子,靴子有布靴和皮靴两种。平时以穿布靴为多。布靴以黑色布料或黑色大绒为面料,麻纳厚底,靴尖如鱼头状,帮大底小,自靴头中部至靴口及靴帮和靴靿间缝脊夹三道绿皮条装饰,靴头、后跟及靴靿下部贴绣剪皮云头花卉蝴蝶纹图案。皮靴一般以黑色或墨绿色香牛皮制作。
鄂尔多斯蒙古妇女黑绒贴绣皮饰尖头女靴:靴头形制如鱼头状,靴面贴绣剪皮云头花卉为装饰。(庞雷摄影)
4、佩饰
包括耳环、戒指、手镯、荷包(内置香料、针线等)、银三饰或银五饰,有的中老年妇女还在腰间系挂内装鼻烟壶的绣花褡裢。
(二) 鄂尔多斯部男子服饰
1、帽子和包头巾
鄂尔多斯部男子四季均戴帽子。清代至民国时,鄂尔多斯部男子普遍戴镶皮立檐平顶圆帽,顶饰宝石顶珠及红丝穗,或红丝绳盘结的吉祥结(算盘结)及红丝穗,此属于礼帽一种。春秋季立檐镶大绒或丝绒,冬季立檐镶羔皮,讲究者镶貂皮或水獭皮。男子在夏季还普遍戴六瓣瓜皮帽和礼帽。严冬时节,男子多戴风雪帽。从《元世祖射猎图》中可看到这种形制,传说元世祖的帽子是其皇后为世祖御寒而特制的。另外还有“劳布吉帽”,其与风雪帽相似,但后边无尾。还有的戴毡帽。
蒙古族传统御寒狐皮风雪帽。形制为圆顶,两侧护耳下延,后部呈燕尾式。遇风寒可将两侧护耳放下系于颌下,平时可外翻护耳,以帽带系于脑后加以固定。(孔群摄影)
鄂尔多斯男子有扎头巾的习俗,头巾的颜色根据年龄和性别各取所好,但不罩白色头巾。头巾大约丈余长,质料有布、麻、绸、绢等。颜色以黄、绿色为主。缠裹头巾时不封顶,在头上缠几圈后,于左侧挽一小结,小结穗头垂至肩部。传说这种习俗始于蒙元帝国时期,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落之后,下令每人都要罩头巾,以示头上飘有旌旗之角,希冀强大的精神永驻。
2、服装
长袍:一般男袍形制较肥大而长,右衽,立领较高,两侧开裾,袍服边缘过去多以同色或相近色面料镶单边,后来流行镶宽窄两道边。除以同色布料滚边之外,别无镶边装饰,以素为美。清代至民国时,鄂尔多斯男袍讲究马蹄袖,其马蹄袖大而尖,民国末期马蹄袖逐渐较少。民间普通男子多穿蓝色、棕色袍服,隆重场合喜穿镶库锦缎边乳白色长袍,少数穿织锦缎袍服。男子平时不穿坎肩时均扎腰带,腰带以黄色绸布为多,有后面系结和不留结两种。
短坎肩:是鄂尔多斯部成年男子服饰中最有特色的部分,其为礼服一种。男子坎肩较宽大,形制有大襟(斜襟)、琵琶襟两种,以黑、棕色绸缎为多,过去一般不镶边,缀长扣襻,钉铜扣或鎏金银扣。后来流行以黄、黑交织的库锦缎镶宽边。清代时男子曾流行过钉有81个扣袢儿的“巴图鲁”坎肩。
鄂尔多斯男子服装款式(孔群摄影)引自内蒙古博物馆编《内蒙古民族文物》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
清至民国时,有身份的中老年男子流行穿黑色暗花缎马褂,穿起来庄重、大方。
冬季日常穿吊面皮袍,钉缀铜扣或鎏金银扣。普通牧民平时穿钉有皮扣袢儿并镶黑布宽边的白茬老羊皮袍。早春和深秋时节,多穿绗线明显的棉长袍。
3、靴子 鄂尔多斯男子都穿靴子,便于骑马踩踏马镫。有布靴、皮靴两种。用布料做成的靴子蒙语称“马海”,汉意为骑马穿用的靴子,其以青色布料或大绒为面料,麻纳厚底,帮大底小,靴头至靴口有一道缝脊,靴靿和靴帮部位以本色线或驼鬃线纳绣雅致的单色图案。皮靴一般以牛皮和马皮为面料制作,后来多以香牛皮制作,式样同布靴。布、皮靴各有所长,布靴轻便柔软,皮靴可防寒防潮湿,一般每位男子都备有两种靴子。夏季穿靴子套布袜;冬季靴内套棉袜或毡袜。
4、佩饰 鄂尔多斯部蒙古男子在装饰非常讲究。其腰带右侧系挂的银挂饰下挂蒙古刀,左侧银挂饰下系有火镰,另外腰带左前侧还挂有褡裢。褡裢中通常装有玉石、翡翠或玛瑙鼻烟壶,因此又称鼻烟壶袋。其开口有侧面和背面两种,背面开口的优点是骑马时所装鼻烟壶不易丢失。褡裢多用布、绸、缎面料制作,上面刺绣有几何纹、牡丹花、荷花等 各种花草,及龙、凤、鹿、蝙蝠、鸟兽纹等精美的图案。此外有的还挂碗袋和烟荷包等。
自明末以来,鄂尔多斯部蒙古人在鄂尔多斯高原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休养生息,繁衍子孙,为蒙古民族服饰的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从他们华丽多彩的衣着服饰及上面各种古朴、精美的刺绣图案上,可以看出他们特殊的艺术审美水平和对生活的向往与热爱。
参考书目:
乌云巴图、格根莎日:《内蒙古旅游文化丛书:蒙古族服饰文化》,內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3年。
那仁夫、杨劲主编:《蒙古族服饰图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年。
王瑜:《中国古代北方民族与蒙古族服饰(精)》,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8月。
苏婷玲、陈红、刘兆和:《蒙古族服饰文化》,文物出版社,2008年1月。
哈萨克民族作为古老的游牧民族,她是由古代许多部落和部族逐步融合而成的。在皈依伊斯兰教之前,有过相当时期的自然崇拜和萨满教信仰,至今为止还保留着相当成分的动物崇拜和植物崇拜的习俗。[1]哈萨克族先民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了丰富而具有独特魅力的民族文化,并留下了大量宝贵的文化遗产,其中他们所创造的纹样文化可称之为是点金之笔,也是对哈萨克族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最直接的表现。哈萨克族纹样中,角形纹样最为突出,它是否是一种最具影响里的主体纹样?它的文化人类学的意义又是什么?它的文化价值如何评价?这是本文所要探讨的主题。
一、角形纹样的归类问题
无论是剪贴上角形纹样的花毡,还是配有角形纹样的各种质地的生活用品都最直接的展现着哈萨克族民间图案最原始的成分。其实从整体上看哈萨克族的图案纹样的主要内容以植物纹样、动物纹样和一些固定的印记符号为主。[2]这与哈萨克人早期对植物和动物的崇拜是离不开的,更与作为游牧民族的他们热爱大自然、传统文化取材于大自然的这种情怀是离不开的。此外,由于草原游牧的特殊条件,至今他们还保留着不少古代氏族部落的名称。[3]哈萨克族的氏族部落在历史上都曾有过各自的印记,这些印记能帮我们系统深入的了解这个民族的历史发展情况,甚至影响了哈萨克族的一些传统文化领域[4]。再深一步考虑,哈萨克族的很多传统文化现象从某种角度渗透出浓厚的萨满教因素。
哈萨克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月氏、塞种、乌孙等,这虽然不能与现在的哈萨克族等同看待,但中外史学家公认乌孙是哈萨克族的主要族源,在哈萨克中的克普恰克、阿尔根等部落中仍有jersak、 bessak、karsak、等氏族名称、其中 sak 就是 “塞克”,可见,“塞克”也是哈萨克族的重要族源之一。[5]这些民族都有过不同程度的动物崇拜,这一点对哈萨克族的动物崇拜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说到动物崇拜,哈萨克族早期崇拜过多种动物,例如天鹅、狼、猫头鹰、羊、马、蛇、牛、鹿、熊等等。[6]这些动物以多种形式出现在了哈萨克族的日常生活用品的各个方面。
(一)鹿角式角形纹样
首先先探讨一下鹿角式角形纹样,在新疆阿尔泰地区,发现了以动物图腾为特色的鹿石,由此我们推断,鹿石可能是图腾崇拜的对象,又是巫术感应的产物,还可能是部落的地望标记,这是塞克人文化典型的产物。[7]而鹿角已经是哈萨克族角形纹样中最普遍的纹饰主体之一,主要有单、双两种组合:鹿角是成对的,因此哈萨克族表现正面状态鹿角的角形纹样绝不会以奇数的状态出现,(如图1);此外在北方草原发现的鹿石、岩画上鹿的形象、或者有些雕塑作品基本是侧面的,所以显示出来的鹿角的形象是单的(图2、图3、图4),这就可以解释很多哈萨克族生活用品上出现的单鹿角纹饰的由来了,例如哈萨克族花毡边缘的纹饰,哈萨克族服饰边缘的纹饰等等。此外还有一种属于比较古老的鹿角纹样,也属于单面形象,虽然很古老,但是哈萨克族至今还在用此纹饰。它们与巴泽雷克墓中出土的迄今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拉绒多彩毛毯上的一个纹样极其相似,笔者大胆推测这个纹饰的雏形来自巴泽雷克墓葬出土的另外一块毛毯残片上怪兽的鹿角,如(图5、)。此外,在俄罗斯的Filippovka墓地出土了一件变形的金鹿(图6),这个鹿的角刻意制作成了夸张的形象,这个形象很巧合的与哈萨克族花毡上的纹样惊人的相似。
图1 图2
图3
图4
图5 图6
那么,如此形象和普遍存在的鹿角形纹样和草原民族的动物崇拜或图腾崇拜有着一定的关系。无论是石人上的鹿角的形象,还是巴泽雷克出土的神话了的鹿角形象,与天然的鹿角相比,虽然基本结构没有改变,但却添进了不少附加装饰,诸如角叉顶端的鸟头以及角与角直接的点等图案。当然这样设置的鹿角,并非纯粹出于装饰性目的,而是有着其一定的含义。现将其含义进行进一步分析可以得知几点内容,第一,是美的含义,在自然界所有的动物角中,最为美观的,恐怕当数鹿角。哈萨克族作为游牧民族追求美的状态与农耕民族有很大的差别,这主要是由生活环境的不同导致的。鹿作为哈萨克族崇拜的动物之一被称为是最美丽的,不但鹿角美丽,而且鹿的体态、走和跑的姿势都很漂亮,因此不但在哈萨克族传统纹饰中有了对鹿角的大量使用,而且哈萨克族有专门的鹿皮绣花大衣作为他们传统的服饰,此外跳《鹿舞》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也能充分体现哈萨克族对鹿这种动物崇拜程度。[8]第二,鹿本身的用途,游牧民族很早就开始驯鹿了,他们很清楚鹿用途。首先,鹿肉可以吃,不但能充饥,还可以提高人民抵御寒冷的能力,因为鹿肉是热性的。其次,是做衣帽的首先材料,鹿皮较为柔软且细密,可以经过加工后直接在上面刺绣。鹿角、鹿筋、鹿鞭等的药用价值及鹿头的辟邪及装饰价值是哈萨克族较重视的。第三,是动物崇拜的对象,鹿被称为有灵性的聪明的动物,有灵性的动物往往会成为人们图腾崇拜或者动物崇拜的对象。例如鹿石、岩画、以及具有各类鹿形象的文物都能或多或少的说明这个问题。第四,就是巫术方面的理由。哈萨克族和其他突厥语民族一样,除萨满教以外,在历史上先后信奉过景教、摩尼教、佛教和伊斯兰教。[9]虽然现在哈萨克族已经信奉了伊斯兰教,但是萨满教作为哈萨克族土生土长的一种民间信仰文化有着极其强大的生命力,外来宗教的传入和压制未能使它消失。至今为止,萨满教仍然影响着哈萨克族的生活。[10]哈萨克族的萨满教活动表面上看似乎已不复存在,然而实际上却是以极隐蔽的方式在存在于民间,尤其是在亲属集团的圈子内进行,有关萨满教的思想和观念依然留存于人们的头脑中,一有适当的机会便会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11]例如萨满巫师的存在,哈萨克族称其为“巴赫西”。这些萨满巫师不但会看病,还会进行各类占卜。[12]斯坦因曾经在敦煌藏经洞发现一本突厥语写的萨满巫师的《占卜书》,现藏与大英图书馆,后来专家对此《占卜书》的内容作了进一步解读,其中有一句占卜词是这样写的:“我是九岛的马鹿,我用漂亮的腿膝站起来呐喊,上面的天听到了,上面的人知道了,我是如此的有力。你们要这样知道,此为吉。”[13]从这句占卜词我们可以了解几点:其一是鹿中马鹿最受人们的重视;其二鹿的美丽是人们崇拜它的理由之一;其三是在人们的观念里认为鹿的声音及鹿的本身都是有着无穷的力量;其四是鹿本身代表着吉祥。因此鹿角作为吉祥符号大量被运用到了哈萨克族生产生活用品的各个方面就不难解释了。
(二)羊角式角形纹样
动物纹饰与哈萨克族特有的游牧生活有天然的联系。羊是哈萨克族生活中最离不开的动物之一,无论是山羊、羚羊、绵羊、还是盘羊,对于哈萨克人来说它们全身都是是宝:羊角可以做乐器、可以当装饰品,羚羊角还能当药材;羊皮可以做衣服、鞋、帽;羊毛的用途更多;羊肠可以做冬不拉的琴弦;而且吃羊的每个部位都是有一定的讲究的。此外,哈萨克族对羊有很多禁忌,其中有就有:不准朝羊身上吐唾沫,不许践踏羊骨头不允许人从羊群中穿过等等。至今哈萨克族民族舞蹈中有一种舞蹈是学公羊的姿势跳的《公羊舞》。[14]此外羊角式角形纹样,哈萨克族可以说是用到了极致,在哈萨克族的各类生活用品上处处可见。可见哈萨克族对羊的重视程度已经渗透在其文化的各个方面。
对哈萨克族生活用品上的羊角纹饰的前身,笔者寻找了一些与塞人、乌孙等古代民族相关的考古发现。哈萨克斯坦伊塞克金人墓出土的金人帽子上的羚羊的形象栩栩如生;无独有偶在巴泽雷克墓也出土了一些很典型的羚羊饰品、有盘羊形象的马鞯(图7),更是别具一格;[15]此外,阿勒泰地区发现了大量的岩画,岩画中羚羊的形态清晰可辨(图8)。这些以羚羊角为题材的纹饰在哈萨克族的生活用品上处处可见,例如:毡毯上羚羊角的形象一般出现在毡毯的四个角起到加固整个纹饰框架的作用,而盘羊角形纹饰则出现器物或者毡毯的边缘,并对称或连续出现,使得整个画面显得大气。此外还有羚羊角形纹饰和盘羊角形纹饰结合使用的情况,如整个花纹的中央为羚羊角纹饰,周围为盘羊角,也有盘羊角在整个画面中心出现的形式,类似的组合搭配在哈萨克族角形纹样中出现频率很高。另外公羊的角有个向外延伸的蜷曲,这也是哈萨克族角形纹饰较普遍的形式。这类角形纹样如果用在毡毯,挂毯、衣物、帽子等上面时,会作为边缘纹样或中心纹样装饰来用,如果用在乐器上可能会装饰乐器面。(图9、10)
图7
图8
图9 图10
(三)牛角式角形纹样
牛在哈萨克族日常生活中是必不可少的,在其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都能随处可见。在很久以前的岩画上牛的形象就频繁出现(图11),而且形态各异,有与大车出现的场面,有狩猎场面,甚至有牛与人交媾的场面。例如:新疆塔城裕民县巴尔达库尔岩画中就有牛腹下仰躺一女人,牛生殖器勃起正对着女人下腹的场面(图12)。显然当时生活在巴尔达库尔山的氏族以牛为图腾,把牛视为祖先,所以在牛腹下凿刻一女人,表示该氏族是牛和人生的后代。这不但是一种图腾崇拜,而且还是比较典型的生殖崇拜。图腾祖先崇拜在哈萨克民族中发生着深远持久的影响,哈萨克族基本的社会组织在这里起着强化哈萨克人图腾祖先崇拜的作用,因为哈萨克人的一切社会生活都无法脱离其基本的社会组织。[16]被神圣化的图腾祖先不仅是一种外在的强迫力量,同时在时代相传、潜移默化中,通过观念、信仰和行为将这些价值观内在化,由外在的、社会性的和强制性的要求,变成哈萨克人内心自觉的遵守和追求。[17]此外,在巴泽雷克墓中出土的拉绒多彩毛毯的边缘纹样也属于典型的牛角纹样(图113),这样的牛角纹样被哈萨克人沿用至今(图14)。哈萨克人会疼爱的称呼小男孩儿:“小牛犊”、“像牛一样健壮的孩子”等等,这一点隐隐约约表现出了哈萨克人对牛体魄的崇尚。将牛角作为一种纹饰被哈萨克族充分运用在日常生活用品的各个方面已经很普遍了。
图11
图12
图13
图14
(四)鹰式角形纹样
哈萨克族对鹰的崇拜和崇尚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最突出的是哈萨克人的训鹰狩猎习俗。经过哈萨克主人调教的鹰,不但能帮助主人抓捕野兔、狐狸甚至狼,而且可以起到空中卫士的作用来帮牧人看守羊群。[18]此外,哈萨克族喜欢跳鹰舞,模仿鹰的姿势翩翩起舞,希望像鹰一样获得搏击长空、翱翔蓝天的力量;他们期望像鹰一样警觉,像鹰一样勇猛,像鹰一样自由。舞蹈刻画出鹰在寻食、锁定目标、展翅飞入云霄、俯冲、威胁猎物、拍打翅膀、撕裂猎物及变现犀利鹰嘴等动作。[19]哈萨克人惟妙惟肖模拟鹰的同时,也自此获得鹰的精神和力量,这又是一种对力量祈求的转换。除了上述现象之外,哈萨克人至今还保留着在产妇分娩遇到难产时用鹰驱鬼祛邪的习俗。[20]其实,鹰的形象在巴泽雷克墓葬中也出现了不少,基本以装饰品的形态出现。哈萨克族将鹰的形象充分利用在生活用品的各个方面,尤其是刺绣、毡毯、马鞍等主要生活用品上面的纹饰都有鹰的形象。鹰的形象作为为纹饰时,基本形象呈角形,如(图15、16)。这类纹样一般用来装饰花毡及各类刺绣品的边缘、或者毡房外围的边缘,基本上作为边饰使用;也可以组成组合纹样,作为花毡及刺绣品的中心纹样来使用;也可以用来装饰毡毯或刺绣作品的四个角,形成对整个画面的维护纹饰。这些组合不是哈萨克人凭空设计或者搭配的,而是对鹰这种动物功能的深刻认知的表现,四只鹰在中心,无论是往中心飞,还是往四方飞,都代表着部族的团结,四角的鹰的形象也会呈现往中心飞或四方飞的形式,这代表着对部族的维护与扩张。可见哈萨克人对鹰的崇拜与热爱,不光表现在他们的宗教与思想理念里,更是体现在他们生活的各个方面。
图15
图16
(五)猫头鹰式角形纹样
乌孙、康居人曾以猫头鹰作为氏族部落的图腾。[21]他们把猫头鹰的头、爪和羽毛戴在孩子帽上,或者挂在房间里,以避祸取福。哈萨克人对猫头鹰的崇拜,几乎达到顶礼膜拜的程度。[22]哈萨克人在结婚时,男方要给女方送猫头鹰羽毛,作为定情的礼物。姑娘的帽子上饰以猫头鹰羽毛,希望自己的眼睛像猫头鹰的一样锐利,能分清是非,辨明敌我;赛马时,把猫头鹰羽毛扎在马头上,希望马儿能象猫头鹰一样飞驰。[23]此外,按照哈萨克人的古老的万物有灵的观念,他们认为猫头鹰是有灵之物,谁要加害猫头鹰,不仅对他本人的生命不利,而且对他的家族和子孙后代都会带来灭顶之灾。因此,哈萨克妇女总要把猫头鹰的羽毛插在孩子的摇篮或是缀在孩子们的衣肩上,认为这样就可以避邪消灾,保佑孩子平安。哈萨克人还相信猫头鹰咒语的威力,认为猫头鹰的咒语能使人遭到不幸,或遭受意外的伤害或损失,或断子绝孙,或终身残疾以至死亡。[24]当然哈萨克人还把猫头鹰羽毛看成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在哈萨克族未婚女子、儿童以及古代民族英雄的帽顶上,都会缀有一撮猫头鹰羽毛,这样做除了装饰以外更重要的是祈福和护佑。此外在新婚夫妇新房的壁毯上要点缀若干根猫头鹰羽毛以祈求新婚的满美,而且,在哈萨克族的很多乐器上或者萨满巫师的法器上都会缀有猫头鹰羽毛,其意义可想而知。
作为纹饰(图17),猫头鹰的形象以角形纹样的形式普遍出现在哈萨克族生活用品的各个方面,例如:毡毯的中心及边缘、餐具的边缘等等。几乎无处不在。
图17
(六)天鹅式角形纹样
哈萨克族对天鹅的崇尚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很多神话里,白天鹅是作为哈萨克族的始祖母而出现的,这是一种十分典型的祖先崇拜观念在神话传说中的反映。[25]作为哈萨克族祖先之一的塞人对天鹅也是十分重视的,在巴泽雷克墓中出土了一件木雕(图18),从木雕上看羚羊下面的两只天鹅的形象可谓是经典之作。时至今日,哈萨克人仍以白天鹅为吉祥、美丽的象征。他们严禁捕杀天鹅,遇到死去的天鹅要拿回家中挂在毡房栅上予以供奉;还经常把天鹅的羽毛插在毯房的壁毯和孩子的肩上,以求吉祥如意;民间的巫医常头戴天鹅毛的帽子;无论是在哈萨克情歌中,还是舞蹈中都有许多以白天鹅作为题材的作品。另外,哈萨克族中有许多以天鹅为湖名、部落名、地名的现象。[26]因为有了以上种种对天鹅的崇拜,哈萨克族妇女们常在各种生活用品上绣上或装饰天鹅形象的图案。由于天鹅的图案在使用过程中呈现出角形的特质,因此在本文里将天鹅图案归在角形纹样的范畴里。作为角形纹样中两种比较相近的主题,天鹅的形象和鹰的形象是很类似的,但也有区别之处,稍作注意就能很容易的区分,最重要的要看纹饰代表的颈的部位,鹰的颈部较天鹅的颈部短,有的情况下会只露个代表头的小弧。从(图19)可以看出天鹅形象很明显的角形化,飞翔的姿势栩栩如生。无论将其作为中心纹样,还是边缘搭配纹样都是很精巧的组合。
图18
图19
(七)生命树、春芽等植物式角形纹样
哈萨克族传统纹饰里代表生命树和春芽的纹饰,作者从其形态上也归到了角形纹饰的范畴。哈萨克族作为草原民族,他们热爱大自然,热爱所有的植被,尤其崇拜青草和树。在哈萨克族创世神话《迦萨甘创世》中写到:迦萨甘种了“生命树”,树上茂密的叶子是培植出来的灵魂,每一片叶子代表一个人的灵魂。[27]哈萨克人不但有“生命树”的概念,而且至今为止,哈萨克人对河边或水源边的独立的古树非常崇拜,不能砍伐,甚至不能折断其树枝,不能在这种树下休息,否则会触犯神灵。人们患病或遭灾,便在树枝上挂彩色布条,在树下摆上祭品祭祀,祈求树神消灾避难。此外,哈萨克人还认为树神也管生育,不育妇女可向古树求子。[28]对树的崇拜也许就是人类对超自然生命力的祈望。
哈萨克人视爱护草原、花朵、种子和树木是一种高尚的品格,对破坏植被的人甚至会出恶言诅咒。哈萨克人在对某一件事情发誓或起誓时会以草原的名义、大树的名义起誓,或者让某一种植物作为见证,例如:“我发誓我爱你,让茫茫草原作证”、“我发誓你的东西不是我拿的,参天大树为证”等等。而且哈萨克族早期信奉过萨满教,在萨满教信仰中树是天的支柱,是神灵的居所,是人类的始母,是通往上界的天梯。
此外,哈萨克族把春芽视作生命的象征。在很多时候老人对小辈们的祝福都会以春芽为题,例如:“愿你们的新婚生活如春芽一般永远保持着无边的绿色。”;“愿这个孩子如春芽一般茁壮成长。”;“愿我们的家族如春芽般繁荣。”等等。草原对自古以来对以游牧生产为主的哈萨克人来说尤为重要。他们视草场是牲畜的母亲,牲畜是草场的子孙。非常忌讳拔青草,因青草是草原生命继续的象征,轻易不能拔青草,只有遇到非常生气或对某人产生极大愤怒时,他们会拔一束青草面对青天不停地念咒语,认为这样可以惩罚对方。
巴泽雷克墓中出土的迄今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拉绒多彩毛毯上的女神手握一棵树的形象(图20),[29]这可颗树与哈萨克族毡毯的边缘树形纹饰大体相似。树形纹样弯曲度使整个纹饰看上去像某种动物的角,因此在本文里被归入了角形纹样的范畴,可以说是植物纹样与动物纹样的巧妙结合。对于哈萨克人来说,“顶天立地”是很重要的宗教概念,对天和地的崇拜被哈萨克人演绎到了极致,他们不但崇拜天,还崇拜能比自己更能够离天近的一切,如:山、鹰、天鹅、猫头鹰、树等等;至于对大地的崇拜主要表现在对草原、树木、花的崇拜。这两类崇拜对象的交集是树,树是顶天立地的物种,所以树的形象可以成双成对(图21)或四树连环的形式。除此以外,树的形象也被装饰在其他类似服饰等物品上。如此普遍及有规律出现的角形树纹纹样,让我们很清楚的了解到哈萨克人对树的崇拜形式和崇拜程度。
图20
图21
春芽在哈萨克族装饰纹样中也基本是以角形纹样的形式出现,因此作者将春芽纹饰归入了角形纹样的范畴。通过了解发现哈萨克族春芽纹饰的种类比较多,如(图22)。春芽纹饰最普遍出现在哈萨克族花毡、服饰、毡房的边缘连续出现,如(图23)。春芽纹饰也会用在花毡、刺绣等生活用品的四个角或中心位置,可以是心形或十字形组合如(图24)。这类角形纹样是哈萨克族花毡最普遍的纹样。这种纹样的雏形可以在巴泽雷克墓出土的拉绒多彩毛毯上可以找到。作为哈萨克族普遍使用的角形纹饰,变化多端的春芽形象最大限度的表现出了哈萨克族对运动感的追求和表现。
图22
图23
图24
结 语
哈萨克族角形纹样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处于稳定而不断延续和不断变化的态势,而且这种延续和变化,无论是来源于使用者的图腾崇拜还是受限于创作者的动植物崇拜,它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已经成为了哈萨克文化的典型标志。无论是对研究哈萨克族宗教文化的表现形式,还是探讨哈萨克族的民俗文化,哈萨克族角形纹样作为,普遍存在于哈萨克族生活方方面面中最形象的线索,可称为是打开哈萨克族文化艺术殿堂的金钥匙。
注释:
[1][6]贾合甫•米尔扎汗:《哈萨克族》.民族出版社,1989.
《哈萨克族简史》 编写组. 哈萨克族简史[M].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
[2]倪华德、苏北海:《哈萨克族的印记口号研究》 《民族研究》年04期
[3][4]苏北海:《哈萨克族文化史》,新疆大学出版社 1989年12月
[5]续西发:《哈萨克族的族称、族源和系谱》 伊犁师范学院学报 2005年第一期
贾合甫•米尔扎汗:《哈萨克族》.民族出版社,1989
[7]张昀:《哈萨克族原始信仰考略》,新疆社科论坛 1998年第三期
[8][14][16][17][18][19]樊小敏:《哈萨克族舞蹈与动物》,《生命世界》 2009年第08期
[9][26]贾合甫•米尔扎汗:《哈萨克族》.民族出版社,1989
[10][20][21][27]张昀:《哈萨克族原始信仰考略》,新疆社科论坛 1998年第三期
[11]古力孜拉:《哈萨克族文化生活中的萨满教遗迹》 昌吉学院学报 2006年04期
[12][13]张铁山 赵永红:《古代突厥文《 占 卜 书 》译释》 喀什师范学院学报 1993年02期
[15][29]芮传明、余太山:《中西纹饰比较》第七章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22][23][24][25]张昀:《哈萨克族的动物崇拜》 民族研究 2000年07期
[28]姜崇仑:《哈萨克族历史与文化》 新疆人民出版社 1998年
作者简介:叶尔米拉(1977- ),女,哈萨克族,新疆塔城市人,新疆博物馆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文博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等。
服饰制度是中国古代典章制度的重要内容,是中国作为礼仪之邦的重要体现,在历朝历代都受到统治者的高度重视。清代以降,满族作为少数民族统治以汉文化为主导的中国,为有效地维护其封建统治尤其重视对汉文化的学习,因此服饰制度自然也成为其亟需完善和改革的重要内容。受本民族文化特性以及汉文化的影响,清朝以宫廷服饰制度为主要内容的服饰制度自建立之初便表现出了强烈的满汉文化交融的特点。
一、清朝服饰制度的建立及原则
满族作为清朝的统治者,是长期生活在我国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满族在建立政权之初其统治者并没有建立服饰制度的意识,君臣上下的服饰没有严格的限制。朝鲜使臣申忠一曾于1595年到建州朝见努尔哈赤,在《建州闻见录补》中对努尔哈赤及其将领的衣着进行了详细的记载:
奴酋(即努尔哈赤)不肥不瘦,躯干壮健,鼻直而大,面铁而长。头戴貂皮,上防耳掩,防上钉象毛如拳许,又以人造莲花台,台上作人形,亦饰于象毛前。诸将所戴亦一样矣。身穿五彩龙文天益,上长至膝,下长至足,背裁剪貂皮,以为缘饰。诸将亦有穿龙文,衣缘饰则或以貂,或以豹,或以水獭,或以山鼠皮。护顶以貂皮八九令造作。腰系银入丝金带,佩帨巾、刀子、砺石、獐角。条物等一足纳鹿皮兀剌靴,或黄色,或黑色。胡俗皆剃发,只留脑后小许,上下二条辫结以垂。口髭亦留左右十余茎,余皆镊去。[1]
从这段记载中,我们不仅可以清楚地看到清代早期贵族的服饰形制,而且我们还清楚地看到满族统治者在建立政权之初的服饰是没有等级之分的,无论首领还是大臣百姓其服饰皆同,基本没有什么禁忌。但是1616年当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立后金政权以后,为突出皇权的至高无上,便着手开始建立本国的服饰制度,下令全国植桑养蚕、种棉织布,并命众家贝勒一律穿戴带有披领的朝衣,(图1)以别臣庶,这也是其服饰制度的开端。天命六年(1621年),努尔哈赤迁都辽阳,面对城内封建等级观念强烈的明朝降将,健全后金的礼制便成为头等大事。同年七月,努尔哈赤便效仿明朝补服形制订立了后金的官服制度,十一月又规定了各级官员的冠顶制度,这为后来满清建立“顶戴花翎”制度奠定了基础。
图1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首先,满族的服饰制度是在仿照明朝服饰制度的基础上初步建立起来的;其次,满族统治者建立服饰制度的目的除了体现其尊贵的地位以外,更重要的是为了更好地统治明朝降将,在封建等级观念强烈的汉族人中树立威信。
1626年清太宗皇太极继位后,继续效仿明朝的官服制度,并充分认识到了“服制者,立国之经”的重要性,于天聪六年(1632年)开始更定和补充努尔哈赤时期所制定的冠服制度。据《清太宗文皇帝实录》卷十二记载:同年十二月规定:
八固山诸贝勒,在城中行走,冬夏俱服朝服,外出方许服便服。冬月入朝许戴元狐大帽,居家戴尖缨貂帽及貂鼠团帽。春秋入朝,许戴尖缨貂帽。夏月许戴缀缨凉帽。素、蟒缎,各随其便。不得擅服黄缎及五爪龙等服,若系上赐不在此例。平时勿着缎靴,惟夏月入朝乃许用。又八家福晋等,居家服饰前已有旨,如冬夏出外,俱许服用女朝衣,冬季许戴尖缨貂帽,夏月戴尖缨凉帽。[2]
此时满族服饰制度不仅在装饰纹样、服装材质等方面做了明确规定,而且对不同季节、不同场合所穿戴的服饰类型也做了十分详细的规定。天聪七年六月,又补充“特定入朝冠服之制”。天聪十年(1636年)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改元崇德,清朝在历史上拉开帷幕。皇太极随即着手从各方面完备典章制度,制定了较为全面的清朝贵族、官员的服饰冠带制度。由此可见,到清太宗时期清朝的服饰制度已经初具规模,为后世清朝服饰制度的完善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顺治元年(1644年),清政权迁都北京,定鼎中原,从此满族的身份发生了巨大变化,由最初偏居一隅的少数民族转变为君临全国的统治民族。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统治汉文化根深蒂固的全中国,清朝统治者充分认识到建立统一、健全的典章制度的重要性。在前朝复杂完备的礼仪等级制度中,清政府制定系统完善的礼仪制度成为当务之急,服饰制度作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备受统治者重视。据《清世祖章皇帝实录》记载统计,自顺治元年十月至顺治十八年七月期间,共更定和增订衣冠制度达二十一次,至此,清朝的冠服制度基本完备。康雍两朝对皇帝与后妃的服饰做了重要补充。到乾隆时期对冠服细分为礼服、吉服和常服,并对四色礼服的服用场合都作了具体规定。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乾隆帝组织绘制了大型器物图谱《皇朝礼器图式》,至此清朝服饰制度形成定制,后面嘉、道、光等朝虽有所变动,但皆以乾隆朝的《皇朝礼器图式》为依据。
可见,清朝服饰制度的确立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历史过程。从努尔哈赤开始,历经天命、天聪、崇德、顺治、康熙、雍正、乾隆等朝的不断完善,历时一个半世纪之久,终于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服饰制度。
清朝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其服饰制度在建立过程中制定了十分严格的标准和原则。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统治全中国,满清政权在建立服饰制度的过程中其统治者十分注重本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据《清实录》记载,早在崇德元年(1636年)十一月,太宗文皇帝在御翔凤楼召集诸位亲王、郡王、贝勒、固山额真、都察院官,命弘文院大臣读大金《世宗本纪》时曾说:
先时儒臣巴克什达海、库尔缠屡劝朕改满洲衣冠,效汉人服饰制度。朕不从,辄以为朕不纳谏。朕试设为比喻,如我等于此聚集,宽衣大袖,左佩失,右挟弓,忽遇硕翁科罗巴图鲁劳萨挺身突入,我等能御之乎?若废骑射,宽衣大袖,待他人割肉而后食,与尚左手之人何以异也!朕发此言,实为子孙万世之计也。[3]
崇德二年,又对诸王、贝勒说:
昔金熙宗及金主亮废其祖宗时冠服,改服汉人衣冠。迨至世宗,始复旧制。我国家以骑射为业,今若轻循汉人之俗,不亲弓矢,则武备何由而习乎?射猎者,演武之法;服制者,立国之经。嗣后凡出师、田猎,许服便服,其余悉令遵照国初定制,仍服朝衣。并欲使后世子孙勿轻变弃祖制。[4]
由上文可知,皇太极指出宽衣大袖的汉服不便于骑射,认为金朝灭亡的原因就是废弃祖制衣冠而服汉服、循汉制,从而强调保留满族衣冠传统的重要性。他从历史的角度阐明了汉服不能效,祖制衣冠不能改的根本原因。由此可见,皇太极在完善服饰制度的过程中充分考虑到了自己本民族的民族特性,其服饰形制是以有利于骑射为目的的,而且把这一特性上升到了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
基于此种民族心理,满族统治者入主中原以后,为了泯灭汉族的民族意识,维护其封建统治,从而采取了一系列禁止汉人穿汉装、强行推行满族服装体制的措施。但是对于受汉文化尤其是对深受儒家教育影响的文人来说,发式衣冠是尊严、名节的象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汉民族对剃发改装爆发出强烈的抵抗情绪,使原本降清的汉人再次揭竿而起。因此也导致清王朝对全国统一的时间被迫延迟了十余年。既要缓和尖锐的满、汉民族矛盾,又要贯彻依循祖制的立国之经,满族统治者为在两者间寻找一条中间道路,最终采纳了明臣金之俊提出的满汉各异的男从女不从、生从死不从、阳从阴不从等所谓“十不从”政策,才使得剃发易服的民怨得到缓和,满清的冠服制度也在充分融合汉文化的基础上得到不断完善。
乾隆时期清朝的衣冠制度趋于完善,并且逐渐形成定制。乾隆皇帝对满族的衣冠传统同样十分重视,他在此时期编纂的大型器物图谱《皇朝礼器图式》序言中强调:
至于衣冠,乃一代昭度,夏收殷冔,本不相袭。朕则依我朝之旧而不敢改焉。恐后之人执朕此举而议及衣冠,则朕为得罪祖宗之人矣,此大不可。且北魏、辽、金及有元,凡改汉衣冠者,无不一再世而亡。后之子孙,能以朕志为志者,必不惑于流言。[5]
在乾隆帝看来,保持自己本民族衣冠传统是国家长治久安的保障,他将对祖宗的衣冠制度坚定地执行下去,并希望自己的后世子孙也能够遵循祖宗之制。
服饰制度是统治阶级封建皇权的象征,有着十分明显和严格的等级特征。清朝统治者在制定本朝的服饰制度时十分注重保持自己本民族的服饰特征,乾隆皇帝在制定清朝服饰制度时就完备的汉族服饰制度也曾提出“取其文,不必取其式”的主张,可见这是清朝建立服饰制度十分重要的标准和原则。
二、清朝服饰制度的内容及特点
清朝是满汉文化交融的时代,尤其是在服装文化方面。清朝以异族入主中原,其长期的戎马生活及所处的北方严寒地带的自然环境使其形成了一套极富民族特征的服饰传统。
满族入关以后其服饰制度虽然融合了大量汉民族的元素,但是也保留了很强的民族特征。不同于汉民族的冠冕之制,清朝采纳“缨帽箭衣”的典型满族衣冠传统形式。“缨帽”是指冠上缀有红缨装饰,它起源于满族的世代先民。帽起初是为保暖而用,是生活在东北严寒地带的生活必需品,而帽上所缀红缨则是作为狩猎标识。“箭衣”是指在满族传统袍褂基础上为防手冻,用兽皮护于腕部及手背,并能翻上放下,久而久之便形成马蹄形状的袖口(图2)。马蹄袖既可以御寒又便于拉弓射箭,是一种功能与形式相结合的巧妙设计。另外,能够体现满族传统服饰特点的还有披领及皇后服饰两肩被称作“缘”的半月形装饰,分别代表了弓和马鞍的形象(图3)。因此作为“马背上得天下”的满族统治者把象征游牧民族军事力量的马、马鞍、弓箭等文化符号作为其服饰形制的重要组成部分足以看出他们对本民族文化的重视,这种做法同时也无疑是一种告诫群臣勿忘立国之本、保持本民族特性的十分有效的方式。
图2
图3
清朝冠服制度历经多朝皇帝的发展,至乾隆时期基本发展成熟,成为清朝后世冠服体制遵循的依据。清朝冠服制度根据不同的场合和季节对服装的形制有十分严格的要求,主要内容如下:
朝服,是在登基、大婚、万寿圣节、元旦、冬至、祭天、祭地等重大典礼时所穿的礼服。由极具满清民族特色的披领及上衣下裳相连的袍裙相配而成。衣袖为马蹄袖,腰间有腰帷,上衣与下裳间有襞积。其颜色分为四种,一般朝会用明黄色,祭天用蓝色,祭日用红色,祭月用白色。装饰以云龙纹为主,配有十二章和海水江崖纹。与朝服搭配使用的还有朝冠和朝珠及朝带。朝珠与佛珠类似,是清朝统治者信奉藏传佛教的直接表现。
吉服,是每逢吉庆典礼如慰劳将士、宴饮、祝寿等场合中穿用的一种服装。由吉服冠、吉服袍、吉服褂、腰带、朝珠等几部分构成,地位仅次于朝服。吉服袍的形制为圆领、箭袖、上衣下裳、右衽、四开裾。
补服,是明清两代帝王及文武官员的章服和公服,因其缀有金线和彩丝绣成或织成的“补子”,因此称为“补服”,“补子”是区别君臣地位高低的标志。清代的补服,上至皇帝下至无品级的小官吏皆以石青色的绸、缎、纱、缂丝等为衣料,补子根据其身份的不同有圆补与方补之分。
常服,清代的男子服装,是君臣在大祀、中祀[6],斋戒期内遇国忌,国有大庆祗告各陵,国丧二十七日外至二十七月内遇大祀、中祀阅视祝版,大军凯旋迎劳,上元节遇月食和百日外斋戒,社稷坛祈雨、祈晴等活动和平时做事所穿的冠服。主要由冠、袍、褂、腰带、常服珠等部分组成。常服袍的基本形制为圆领、箭袖、上衣下裳、右衽、四开裾、紧身直身袍。
行服,是君臣在巡幸、大狩、出行以及亲诣岳神庙、元圣周公庙、镇海渎、孟庙拈香和亲诣前代帝王陵寝祭奠等活动时所穿的冠服。行服主要由冠、袍、褂、行服带及行服裳构成。行服褂的形制为圆领、对襟、平袖、袖长至肘、长与坐齐,石青色的短外褂。
朝褂,是后妃、宫眷下至七品命妇穿用的一种礼服。主要用于朝会、祭祀之时套在朝袍外面穿的一种圆领、对襟、无袖大褂。其颜色皆为石青色,镶片金缘,领后垂不同颜色的彩绦。
朝裙,即清代后妃下至七品命妇于朝会、祭祀时穿在朝袍里面的礼裙,均以缎为面料。朝裙与朝褂为一个有机统一体,因为朝裙不能单独穿着,只能和朝袍、朝褂一起穿用。
清代冠服制度经过长期的发展,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样式风格,归纳起来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地域性。由于满族入关前生活在东北严寒地带,所以在穿着上便很自然地体现出了因气候寒冷而突出的北方游牧民族的民族特色,无论是服装款式还是材料与造型上都与汉族服饰有很大区别。满族及其祖先由于长期生活在北方严寒地带,为了抵御严寒,其服饰多以动物皮毛为原材料加工制成保暖、防水、防潮的冠、袍、靴等。直到满族建立清朝政权后在服饰制度上依然保留了满族的着装特征,成为清代冠服制度的重要内容。如皇帝的衮服、靰鞡鞋,皇后的高底鞋等,这都体现了抗寒、御潮的地域特征。
(2)民族性。清代制定冠服制度的重要标准之一便是保持民族特色。皇太极以及乾隆曾多次召集诸贝勒及王公大臣强调服饰保持民族传统的重要性。满族及其祖先主要是以游猎为主,数千年的游猎生活形成了满族重视骑射,崇尚武功的习俗。清入关前无论男女老少皆善骑射,所以满族传统服饰是以适应这种骑射生活为特征的,一切装束要合体利落,以便与马上奔驰,例如他们的袍子下幅有前后左右四处开裾,以便骑跨。衣服多为长袍,紧裤、斜衽、窄袖、马蹄袖,或短衫马褂,或长袍开衩。这些服饰在用料、形制等方面都缔造了许多独特的服饰元素,而这些元素充分体现了骑射民族的民族特性。
(3)传承性与融合性。清代服饰制度的传承性主要体现在对本民族服饰的传承。满洲族的前身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经历了无数次分裂与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满族服饰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不但承袭了女真族及其先祖的服饰元素,而且在此基础上不断创新与完善。如三千年前的肃慎、挹娄时期,其生活方式主要以狩猎为主,据相关史料记载:
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7]
(勿吉)妇人则布裙,男子猪犬皮裘。[8]
(大金国的女真人)以化外不毛之地,非皮不可御寒,所以无贫富皆服之。[9]
如上述文献记载,足以看出满族的祖先皆以游猎生活为主,且多以兽皮为衣,满洲族崇尚皮毛的习俗是先祖生活习惯的一种延续,当然这也可能是受当时社会生产力水平和自然环境所影响,但不可否认满族的生活习惯及服饰制度是对先祖衣着习惯的一种传承。
清代服饰制度的融合性则主要体现在对汉族传统服饰的借鉴与融合中。虽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特征,但在不断交往中其文化会不断地磨合,使相互产生影响。满族作为一个少数民族来统治汉族人占绝对优势的中国,其对汉族文化的学习与运用对于稳定其政权来说显得尤其重要。特别是在服饰制度中广泛吸收和借鉴汉族传统,会比较容易获得广大汉族人民的认同,所以清朝统治者在入关前便开始加强这方面的融合。比如明朝皇室服饰上除了有传统的云龙、行龙外,还有团龙、正龙、升龙、降龙等,而清入关前帝后的服饰上这些图案也能找到其踪迹。清入关后,也大大吸收了汉族的传统服饰特征,如象征皇权的十二章纹、海水江崖纹等在服饰中的运用、补服的应用等。每个朝代开始都是以对上个朝代的继承和发展开始的,服饰制度尤为如此,通过对上个时代的继承,再结合本时代的特征和对传统服饰的改良与突破,赋予其新的内涵,这样服饰文化才会有生命力,才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
(4)等级性。作为“一代昭度”的衣冠制度在我国历代都是权利的象征,都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到清代也不例外。清代虽然是一个少数民族,但是在取得政权后满族统治者为加强其封建统治,非常注重建立适合本民族传统的冠服制度。在此前提下,清朝的服饰制度具有森严的等级特征便成为必然。清代冠服制度的等级性主要体现在服饰的颜色、纹样、材质、款式、配饰、穿着场合等方面。
三、清朝服饰制度与汉文化的融合
清朝服饰制度虽然在形成过程中以保留本民族服饰传统为根本原则,但它是在充分吸收和借鉴明朝服饰制度的基础之上经过多朝皇帝的不断努力最终形成的服饰制度,因此其与汉族文化的融合是不可避免的。
满族统治者在建立政权的时候由于世代居住在中国北方严寒地带从事游牧生活,基本没有形成区分身份等级的冠服制度,所以满族政权的服饰制度与汉文化的融合首先表现在对汉族服饰制度的吸收与借鉴方面。
补服制度是清朝统治者吸收明朝汉族冠服制度的重要表现。补服,就是一种前胸及后背缀有用金线和彩丝绣成的补子的衣服(图4),有圆形和方形两种,是明朝冠服制度的重要内容。努尔哈赤是清朝历史上具有雄才大略的领袖,不仅开创了后金政权,而且非常善于对中原王朝先进文化制度的学习。在服饰制度方面,努尔哈赤仿效明朝官员的补服制度,制定了能标志身份和等级的后金补服制度。规定“贝子穿四爪莽子之补服,督堂、总兵官、副将穿麒麟补服,参将、游击穿狮补服,备御、千总穿带彪之补服”(《满文老档》太祖卷)在“补子”上织绣或缂丝纹样,其纹样为几种固定的鸟兽图案,作为文、武官职和品级的标识。这种补服制度直到顺治年间才得到不断完善,成为清朝服饰制度的重要内容。
图4
十二章纹是清朝服饰制度中的重要装饰纹样,同样是满族承袭汉族服饰制度的重要表现。(图5)十二章纹是中国封建时代的服饰等级标志,是不同形象、不同含义的十二种纹样,即: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十二章纹发展历经数千年,每一章纹饰都有取义:日、月、星辰代表三光照耀,象征帝王皇恩浩荡,普照四方;山,代表稳重,象征帝王能治理四方水土;龙,是一种神兽,变化多端,象征帝王们善于审时度势地处理国家大事和对人民的教诲;华虫,通常指雉鸡,象征王者要“文采昭著”;宗彝,是古代祭祀的一种器物,通常是成对出现,其上绣虎纹和譐纹,象征帝王忠、孝的美德;藻,则象征皇帝的品行冰清玉洁;火,象征帝王处理政务光明磊落;粉米,就是白米,象征皇帝给养人民、安邦治国、重视农桑;黼,为斧头形状,象征皇帝做事干练果敢;黻,为两个“弓”字相背,代表着帝王能明辨是非、知错就改的美德。通过十二章纹的意义可以明显看出,十二章纹是封建皇权的象征,代表了封建帝王至高无上、福泽天下的无上地位。满清统治者在建立政权以后充分吸收融合象征封建皇权等级的十二章纹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是十分有必要的。
图5
龙纹在服饰制度中的应用也是满清统治者吸收汉族文化的重要体现。(图6)龙作为中华民族的一种文化形态由图腾意识逐渐演变成为一种帝王皇权的象征,受到历代统治者的重视。龙纹可分为五爪龙纹和五爪以下的蟒纹,龙纹在历代官服中应用都比较普遍,到清朝得到充分继承和进一步发展,成为朝廷官员特别是帝后服饰制度的基本装饰纹样。清朝统治者的先祖为长期生活在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仅靠武力难以长治久安,所以清朝统治者在对汉文化的研究和利用中花费了很大精力,以使广大汉族人民对其统治产生文化认同,而对龙文化的重视和利用便是为达到这种文化认同的重要表现之一。
图6
海水江崖纹同样是清朝统治者继承和借鉴明朝汉族冠服制度的重要内容。海水江崖纹是一种装饰在龙袍、官服下摆、袖口等处的一种装饰纹样。“海水”意指“海潮”,“潮”与“朝”同音,故成为官服之专用纹饰;江崖,又称“江芽”、“姜芽”,即山头重叠,似姜之芽,象征福山寿海、山川昌茂、国土永固、一统江山之意。明朝的海水江崖纹的山石一般较为简单,往往只有三个山峰,并且直而陡峭;海水形式也比较单一,一般为翻滚的波涛。(图7)清朝冠服制度中的海水江崖纹对明朝的海水江崖纹进行了继承和发展。清代海水江崖纹中的山石起初山体平缓倾斜,稍后便成为水中岩石的效果,较为复杂剔透,到乾隆时期逐渐程式化,变为十分规矩的三个山峰;海水开始分为平水和立水,早期的平水比较写实且复杂,占的比例也较大,立水早期比较弯曲,后来特别是乾隆以后变得比较直,基本成为直线,且所占的也比重越来越大。(图8)海水江崖纹在清朝得到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并且逐渐发展成为清朝独具特色的、象征封建皇权的装饰纹样,成为中国传统的装饰纹样。
图7
图8
清朝服饰制度与汉族文化的融合还表现在对汉文化的影响方面。满族服饰在几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对汉族服饰同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形成独具特色的满族服饰,成为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旗袍、马褂等服饰样式已成为当今中国传统服饰的重要代表。
综上所述,满族统治者在制定清朝服饰制度的时候十分注重本民族服饰传统的继承,并将之上升到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但是其在建立服饰制度的过程中又不得不充分吸收和借鉴汉族服饰制度的内容,以得到广大汉族人民的文化认同,从而更有效地维护其统治,因此清朝在充分保留自己本民族服饰形制的基础上充分吸收、融合汉族服饰的装饰特点,最终形成了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清朝服饰制度,并使之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服饰的重要组成部分。
注释:
[1]弘华文主编,《燕行录全编》第一辑第5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7月,第二七三页。
[2]《清实录》,第二册,中华书局出版,1985年6月,第一七五页。
[3]《清实录》,第二册,中华书局出版,1985年6月,第四〇四页。
[4]《清实录》,第二册,中华书局出版,1985年6月,第四四六页。
[5]【清】允禄等编撰,牧东点校,《皇朝礼器图式》,广陵书社,2005年3月,第一至二页。
[6]清代祭祀根据祭祀内容的轻重,分为大祀、中祀和群小祀三等。
[7]【宋】范晔撰,《后汉书》,卷八十五,中华书局出版,1993年3月,第二八一二页。
[8]【北齐】魏收撰,《魏书》,卷一百,中华书局出版,1992年9月,二二二〇页。
[9]吴树平编辑《二十四史外编•大金国志》,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第243—244页。
中国北方草原自古以来就是众多游牧民族狩猎驻牧的广阔天地和纵马征战的历史舞台。自商周、春秋战国至元明清时期,先后有东胡、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契丹、党项、蒙古等诸多猎牧民族生活在这里。他们为了适应“逐水草而徙”的游牧生活,创造了搭建拆迁方便的可移动式羊毛毡房,亦俗称蒙古包。蒙古包是北方民族极富智慧的创造,其由早期马架或窝棚式简易椎体形建筑,演进为顶部设天窗的拱顶毡帐,成为最适合游牧生活之最佳居所。
一、蒙古包的形制和陈设
蒙古包即中国古籍《史记》、《汉书》、《匈奴传》中所说的“穹庐”、“穹闾”、“庐帐”、“旃帐”,俗称“毡帐”、“毳帐”,因而有史家称居此毡房的蒙古族为“毡帐之民”。“蒙古包”的名称来源于满族祖先女真人对其的称谓:由于古代女真人称家、屋为“博”,在与蒙古人有较多接触后,女真人把蒙古人居住的毡帐叫“蒙古博”;而“博”和“包”谐音,汉译时,便取其音意和形,称为“蒙古包”。《多桑蒙古史》记述蒙元时期蒙古人居室道:“所居帐结枝为垣,形圆、高与人齐。上有椽,其端以木环承之。外覆以毡,用马尾绳紧束之。门亦用毡,户向南。帐顶开天窗,以通气吐炊烟,灶在其中,全家皆处此狭居之地。”
今天在草原上见到的蒙古包,大的高约5米、直径为6米左右;小的高约3米、直径为3.5米左右。蒙古包的伞状木支架和围毡等部件都是分离的,立壁是用柳条交叉编成可伸缩的一扇扇网格状墙围,每个交叉点以皮条穿连固定,蒙古语称之“哈纳”(ha na)。组成蒙古包围壁的有十扇“哈纳”、八扇“哈纳”、六扇“哈纳”、四扇“哈纳”等几种大小不同的规格。蒙古包盖顶是几十根至上百根2 米至3米长的椽子组合的伞状支架。包顶中央最高处的圆形穹顶为天窗,蒙古语称天窗为“陶脑”(tao nao),称椽子为“乌尼”(u ni)。包门为一米多高,一般小蒙古包为一扇门,大型蒙古包为双扇门,门框与哈那的高度相等。包门朝向东南,此不仅可抵御西北方向的寒风,也与古代北方草原民族崇尚太阳、东向拜日之习俗有关。
内蒙古草原上的蒙古包
在草原上,不仅每位男子能够快速组装蒙古包,蒙古族妇女带着孩子们也能熟练地搭建和拆卸蒙古包。他们首先在地上根据蒙古包直径画一个圆,把一扇扇“哈纳”顺圆圈连接成围壁,固定好包门,再用几根“乌尼”杆插在天窗边孔内撑起来,其下端架在围壁“哈纳”上部交叉头上,以椽子底端的皮绳或鬃绳套连接固定,接着继续把剩余的“乌尼”杆安插固定之后,蒙古包的骨架就立起来了。然后将长条形羊毛毡围裹在“哈纳”外壁上,用三条鬃绳固定住围毡,包顶覆盖扇弧形毛毡。天窗盖毡呈正方形,四角刺绣有云头纹,盖毡夜间覆盖,白天半开以透光通气。
草原牧民搭盖蒙古包的地址很有讲究,要从气候、水草、疫病、狼害等方面考虑。冬季选择冬营地时,一般在芨芨草丛和沙蒿密集,地势不易积雪之处,蒙古包即搭建在山弯或洼地的背风向阳处。最理想的夏营地是长有沙葱、冷蒿、野韭菜、山葱等辣草丰富的地方,蒙古包即搭建在适合远眺的较高地势和通风处,这种地方建包夏季空气好,少蚊蝇,不怕洪水。春秋风大,地势不能太高。春天择址在向阳有草处,秋季选择带籽草丰富的草地及地势较低处搭建蒙古包。蒙古包之所以能够世代流传,与草原上特殊的环境气候及经济特点分不开。这种流线形圆形建筑在大风雪中阻力小,不积雪,大雨冲刷不积水,搭拆搬迁方便。牧人转场迁徙时,仅用二十多分钟就能将蒙古包拆卸掉,一般四个“哈纳”片的小蒙古包只用两峰骆驼一辆牛车就能运走。牧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游牧草原,择水草丰美处扎盘停留,可谓行营到处即为家。
蒙古牧民起居劳作的时间通常是根据蒙古包射进阳光的影子来计算时。一般面向东南搭盖四个“哈纳”的蒙古包,共六十根“乌尼”杆,其中每根“乌尼”杆之间形成的角度为60度,正好与现代钟表的刻度一致。他们根据日光照在天窗外圈、乌尼杆头、乌尼杆中间、哈那头、哈那中间等位置划分时间。如:太阳照在天窗外圈的时间是早晨六点左右,傍晚太阳落山时正好是阳光从天窗圈收回来的时刻。说明蒙古民族在长期生活实践中总结经验,将天文知识用于居室建筑中。
现代蒙古包内的陈设(摄影:孔群)
蒙古包内摆设均为小巧玲珑、做工精细、携带轻便实用的家具。主要有小立柜、板箱、碗柜、矮桌、匣箱等。佛教传入蒙古高原后,包内西北角多设佛龛,前面禁忌坐人。包中央为炉灶,早期为三块石头支成炉灶,后用三腿或四腿铁火撑。东面靠南的位置摆放炊具、奶桶等用具。蒙古包内的家具通常绘以色彩艳丽的图案,也有用古铜色为地、以金彩描绘云龙纹等沉稳典雅的风格。另外还用浅雕、浮雕、圆雕、镶嵌等技法装饰家具。妇女梳妆匣制作得尤为精致考究,其中还有在上面镶嵌骨雕、贝雕为装饰。蒙古族传统图案讲究平衡对称,箱、柜之类的家具,一般在中间绘主体图案,如动物、花草及各种吉祥纹饰,周围或四角用云纹、回旋纹、水波纹、卷草纹衬托。蒙古包的围毡、门帘毡、包顶天窗盖毡,都以贴花刺绣的技法或用深色鬃毛线在白毡地上绣云纹、盘肠纹等古朴的图案。蒙古族在图案用色上,喜用红、黄、蓝、白等颜色,其有一定讲究,即:红色象征喜庆、快乐、美满;黄色象征爱情、理想和希望;蓝色象征安宁、平和;白色表示纯洁、和平。
蒙古族素有“以西为大,以长为尊”的习俗,生活起居亦如此。蒙古包进门正面和西面为长者和主人的坐位及寝处,来访尊贵客人的位置也在此。晚辈的位置在东面。蒙古牧民一般席地而卧,铺盖大多用皮毛制作,以保暖和防潮湿。有的地区牧民家里还使用一种可折叠的小床,用时支起,此即古代“胡床”的延续。
二、蒙古包的发展演变
今天在内蒙古草原上看到的蒙古包,大多是上述模式。几千年来,蒙古包经历了由简陋到完善的发展演变过程。公元前蒙古族先民的经济形态以狩猎、采集、捕鱼和农耕为主,其居所类似鄂伦春人居住的“斜仁柱”,即用几十根木杆或树枝做支架,上面覆盖兽皮、树枝叶或茅草以御寒、避风雨。内蒙古阿拉善曼德拉山有幅岩画,主体是18个帐篷及人物组成的部落群,正中大帐应为氏族部落酋长居所或部落集会场所,旁边较小的均为氏族成员居所。这种尖顶窝棚式帐篷即是早期蒙古包的原形。
阿拉善曼德拉山刻绘的岩画——居住帐篷的游牧民族部落(傲云格日勒摄影)
随着社会的发展,游猎民族或部落从渔猎向畜牧业经济过渡。他们赶着驯养的牲畜离开森林大山,进入草原地带,并就地取材,住进有着低矮墙基的圆形木架羊毛毡房。随着制作“哈纳”围墙的技术的提高,包壁围墙不断增高,使帐内四周空间更便于人直立行动。史书上虽无明确记载毡包产生的年代,但可以确定公元前后北方游牧部族“狄”、“北夷”已普遍居住于这种毡帐中。春秋战国时的匈奴、鲜卑、乌桓人也都是“居穹庐、食肉饮酪,以皮毛为衣”。如《史记·匈奴列传》记述有“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之句。西汉桓宽《盐铁论·论功》又载:匈奴居所为“织柳为室,毡席为盖”。有学者研究表明,制造穹庐帐幕的木支架是匈奴木器业部门的重要职能之一,说明西汉时期匈奴制作毡帐技术已很成熟。从穹庐字面上讲,“穹”指天的形状,为中间高四周下垂的空间;“庐”是一种搭在原野上庵棚一类的房舍。从内蒙古阴山岩画、和林格尔汉墓壁画、辽代壁画及墓室结构中,都能看到圆顶“穹庐”的形制,和现代蒙古包大同小异。
游牧猎民族居住的最原始的毡包上部为没有天窗的交木尖顶式。由于采光不好,烟气排放不畅,他们又发明了有“颈式”天窗的毡包,下部圆形围壁和现代蒙古包相同,上部伞状支架长杆的上端插在一个空心矮柱形天窗底部周沿上,外面覆一层围毡,远看呈脖颈状,因此有史家称之为“颈式”天窗的蒙古包。在内蒙古阴山岩画中即有这种带“颈式”蒙古包的图形。为了更便于保暖和避风雨,这种“颈式”蒙古包逐渐演变为无颈的圆顶蒙古包。
内蒙古阴山支脉狼山乌拉特布尔很哈达山顶石壁上凿刻的穹庐毡帐
除了外覆毛毡的传统蒙古包,草原上还有一种临时搭建的帐篷,蒙古语称“麦汗”。其用深蓝色或灰色等厚布料制成,内部用两根立柱支撑,帐篷角端通常饰以黑绒布剪贴的云头等吉祥图案。这种帐篷多在举行庙会或牧民家中举办婚丧嫁娶等集会时搭建。
三、蒙元时期的大宫帐和行宫
随着北方草原各游牧部族日益强盛和发展,蒙古包在造型功能上日臻完善和考究。到十三世纪的蒙古汗国时期至元王朝时期,蒙古包的制作达到历史上最高水平。蒙古贵族所用的大型宫帐称“斡耳朵”、“兀鲁朵”、“斡鲁朵”等,汉意为“宫帐”。成吉思汗时建立的四大“斡耳朵”为大汗和后妃居所,每个“斡耳朵”周围都有庞大的帐幕群。这种大宫帐装饰的富丽豪华,帐内中央支撑着数根裹金雕龙柱,龙柱与横梁相接处以金钉固定。周围悬挂着金丝绣图案的垂幕,显得金碧辉煌。故南宋使者称之为“金帐”。这种斡耳朵室内早期均无间隔,后来有用柱子和帷幕分隔成大厅、皇帝卧室的布局。成吉思汗三子窝阔台继位后,修建了一座可容一、两千人的大帐,成为蒙古大汗召集贵族和宗室聚会的重要场所。忽必烈在位时于夏都——内蒙古锡盟正蓝旗上都城西南修建了“深广可容数千人”的斡耳朵,并配建了一些宫殿,使其成为一群极富特色的固定建筑体,以用来举行“诈马宴”等重大典礼活动。元朝统治者在北京元大都宫城内也建有固定斡耳朵,皇帝去世后仍由后妃居守,至元末时亦存留有十一室皇后斡耳朵。
帐幕分为可拆卸和不能拆卸的两种,前者可迅速拆开并重新搭盖,后者整体以车搬运,称之为行帐。行帐都是固定在车上的,小者一头牛车即可负载,大者需要数头牛牵拉。西方人鲁不鲁乞在他的游记中记述了其亲历所见,即:13世纪蒙古人的大行帐,“将帐幕做的如此之大,有时可达三十英尺宽。我曾经数过,有一辆车用二十二匹牛拉一座帐幕,十一匹牛排成一横列,共两排,在车前拉车。车轴之大,犹如一条船的船桅。在车上,一个人站在帐幕门口,驱赶着这些牛。”[ 英·道森编,吕浦译,周良霄注《出使蒙古记》中《鲁不鲁乞东行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此即当年的行宫。元代后妃的宫帐,多不拆卸,以牛车搬运之。蒙古大汗扎盘的营地虽不比汉地宫廷建筑的宏伟、规范,但几十座至上百座帐幕在草地上迅速呈圆形排列开,“布穹庐而成毡乡”,其阵势庞大,甚是壮观。除了大汗召集人聚会议事的大宫帐外,还有诸将领、卫戍兵、家室成员居住的中、小型帐幕不等。成吉思汗之孙、术赤之子拔都有二十六个妻妾,每人有一顶大帐幕,正妻在最西面,其他妻妾按地位依次向东排列,两顶帐幕间隔一投石之宽。周围还另设一些小帐幕,供奴仆居住。
西方人鲁不鲁乞在游记中记述的用二十二头牛牵拉的大帐幕。这种车用于迁徙和战争,有着很强的机动性。
元代蒙古各部落或家族迁徙途中驻营时,一般均呈圆圈形扎盘布列,称为“古列延”。清代以后,由于清统治者对蒙地进行分而治之,不受疆域限制的大游牧就此结束,只在固定地盘上作冬夏两季游牧,但“古列延”的驻营形式被传承下来。扎盘搭建毡包时,数座蒙古包呈半月形分布,前面用勒勒车等围起来成圆形布局。
四、定居蒙古族的土木结构房屋
北方草原历代游牧民族生于穹庐,长于穹庐,但穹庐并不是其居所的唯一形式,他们一旦壮大自己的势力和建立帝国后,除拥有庞大的移动营帐外,也在草原上建筑城廓。至今,在内蒙古发现的古城遗址数不胜数,如:赤峰巴林左旗辽代上京临潢府、赤峰元代全宁路古城、锡盟正蓝旗元代上都城及蒙古国哈剌和林城址等,这些城址建筑多为仿汉式或草原与中原风格相结合的建筑群体。至清代,随着盟旗建制和爵位分封制度的设立,各旗札萨克王爷(旗长)和世袭王权贵族在自己的地盘内营建府邸。由于满蒙政治联姻带来的满蒙文化交融及汉文化的影响,蒙古王府多是砖瓦木石结构的固定建筑体。如哲盟奈曼旗的王爷府和鄂尔多斯左翼中旗郡王府,殿堂高大气派,雕花明柱四立,长廊环绕,古朴典雅。也有一些守旧的王公贵族和札萨克王爷仍习惯居住在豪华的四根雕龙柱支撑的大型蒙古包内。在内蒙古中部从事半农半牧的土默川一带,蒙古世家贵族的居所曾有蒙古包和土木砖瓦房共存的现象,即主体仍保留着传统的蒙古包,包后盖数间宫室(蒙语称“板升”),蒙古包两边盖有佛堂或家庙,并在院墙内偏西竖一旗杆,杆上悬白色方形小旗,谓之运神,应为古代蒙古族“设杆祭天”习俗的延续。
随着草原社会经济的发展,“人随畜迁”的游牧生活逐渐被定居放牧或少量农耕生产所代替。特别是后来清政府在蒙地实行“借地养民”、“移民定边”政策以后,不仅中原汉民大量涌入草原,开垦农田,一些蒙古牧民也受到影响,使“专赖畜牧”的经济形式转向半农半牧或纯农耕生产,从而导致游牧民族生活方式及居所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建造土木结构的房舍,最初出现的是一种由蒙古包脱胎出来的圆形房屋,即类似蒙古包的固定居所,蒙古语称“崩布根格日”。盖建时用柳木或桦木条编成四尺余高的圆形篱笆墙,在东南方向(或南向)留出门,正对门的后墙或左、右两侧留有小窗,墙之内外壁涂抹草泥,顶部以细木椽支成半弧形,上面盖芦苇草或抹草泥即成型。后来为求其保暖和稳固,又用土坯砌筑墙壁,形制仍为留有小窗的圆形房屋,里外抹泥、顶部用青草和泥水掺合抹成泥草顶,里面盘铺小炕和炉灶,保暖性极好。根据考古资料证实,这种圆形土木结构的房舍最早出现的时间约为辽代。近年来在巴林左旗辽墓中出土一件鹿纹穹庐式骨灰陶罐,形制为圆壁穹顶,通高25.5厘米,直径31厘米,壁厚1厘米。中间开设带轴单扇门,门之两侧有对称的小窗,顶与壁衔接处凸出一圈牙状堆纹房檐,形制为典型土木结构、两侧开窗的圆形房屋,其外壁刻划十只母子鹿纹,体现了浓郁的草原生活气息。这件鹿纹穹庐形骨灰罐,说明死者生前可能居住过这种门窗俱全的穹庐式固定房屋,并向往与祥和的鹿群伴随。辽代建筑师造塔时,也根据习惯将塔内心设计成穹庐顶圆屋,由下至上几个穹庐形内室相叠。如赤峰巴林右旗辽庆州白塔、呼和浩特市郊区的辽丰州白塔内部构造均如此。说明在辽代这种土木砖石结构的穹庐顶圆形房屋已普遍存在。今天内蒙古从东到西的呼伦贝尔市、通辽市、赤峰市区、伊盟等地区还可以见到这种土木结构的圆形房屋。这种房屋保暖性虽好,但房内面积小、采光不够,居室与炊灶无法隔离,弊端很多,现大多用作仓房或临时房屋。现在内蒙古草原地带和从事农业的蒙古人受汉民影响,多住方形土木砖石结构的额昂无,南向或东南向开门,有两间或三间的通连屋,最为普遍的是进门一个过堂,炉灶和厨房均在此,左右各有一门连通东西屋,屋内盘一面或三面大炕,长辈住西屋的南炕或西炕,其他人住北炕或东屋。
1973年在巴林左旗哈达英格乡辽墓中出土的鹿纹穹庐式骨灰陶罐(摄影:孔群)
类似蒙古包的固定居所“崩布根格日”(引自刘兆和主编《蒙古民族毡庐文化》张彤编著,文物出版社2008年)
从古至今,蒙古包像草原上飘移的一座座温暖的摇篮,孕育出一代代坚毅强悍、豪放勇武的草原英雄。社会发展至今,蒙古包这种特殊的风格又被吸收到现代化建筑中,那象征马背民族精神和骄傲的圆形尖顶建筑物,仍雄伟庄严地耸立在祖国大地上。
地址:内蒙古博物院(呼和浩特市新华大街27号)
一、红河州博物馆概况
于 2005年10月开馆的红河州博物馆位于云南省蒙自县红河州行政中心广场西侧,是一所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综合性地方博物馆。2003年12月建成以来,以立足本土、挖掘本土、升腾本土、推介本土为指导,围绕综合性、地方性、民族性、艺术性、开放性五原则,突出人类发祥地、民族文化、多元文化、面向东南亚国际大通道、全国模范自治州五大优势,按照服务全州、面向东南亚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和民族特色的综合性地方博物馆的办馆思路,建立健全了库房、展厅、学术报告厅、多媒体中心及保管部、会展部、研究部、社教部、安保部、行政办公室6个部室。文物藏品达7639件(其中国家二级文物5件,三级文物126件)。这是云南省地市级博物馆在很短时间内率先建成开馆的先例。
开馆至今,红河州博物馆成功举办了“云南省党风廉政建设成就展”、“2006国际服饰文化研讨会”、“北京哈尼族国际服饰展览”、“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建州五十周年成就展”、“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改革开放三十周年成就展”、“百年滇越铁路大型展览”、“世界哈尼梯田文化展”等重要展览近100次,特别是2008年6月15日率先在云南省实行免费开馆以来,每天接待观众不少于500人,确保了人民群众的基本文化权益,为云南省其他地方免费开馆提供了借鉴经验。截止2013年10月底,红河州博物馆已接待国内外观众170万余人次,成为红河州走向世界的重要窗口。
二、取得的成绩和经验
几年来,红河州博物馆抢抓机遇,改革创新,团结干事,服务社会民众,一年上一个新台阶。2009年,红河州博物馆被评为国家二级博物馆、云南省科普教育基地,2010年被评为云南省基层文化工作先进集体、红河州工人先锋号,2011年被评为“十一五云南文化遗产保护先进单位”;2012年被评为“云南省省级精神文明单位”、“国家3A级旅游景区”;2013年成为中国文物学会民族民俗文物专业委员会理事单位。红河州博物馆已成为红河州公益性文化单位建设的典范,成为红河州爱国主义教育、文化遗产保护、文化体制改革、加强公益性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一面旗帜。
(一)抓改革创新是红河州博物馆发展的不竭动力。一是州博物馆在实践中把传统管理模式与现代管理模式相结合而创新的混合管理模式,适应了州博物馆发展的需要。州博物馆在继承州文化系统传统管理模式的基础上,重点抓好内部“三制”(即目标责任管理制、课题申报制和项目负责制)改革工作。实践证明,“三制”改革打破了馆内平均主义和大锅饭的局面,明确了每个职工的工作职责和奋斗目标,得到了多数职工的拥护和支持,极大地调动了职工工作与学术研究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推动了馆内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二是强强合作推动州博物馆跨越式发展。州博物馆加强与省博物馆、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加入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网,与中国民族博物馆联合举办了“2006国际民族服饰文化研讨会”,2007年在州博物馆成立了中国民族博物馆东南亚民族文化研究中心,并与中国民族博物馆联合举办了哈尼族服饰研讨会。三是抓住机遇,动员社会力量参与,按时开馆。在州政府支持下,州博物馆抓住机遇,在一年多时间内,动员文博单位、协会、专家学者配合州文体局完成陈列大纲审定、征集文物、布展、开馆工作。
(二)抓科学管理是红河州博物馆提高服务质量的关键。一是抓制度建设。州博物馆建立健全了政治理论和业务学习制度,用制度管人、管事、管物。二是抓人才培养。围绕服务全州、面向东南亚的办馆思路,州博物馆8次聘请国内外知名专家学者到博物馆授课,受训人员500余人次;组织职工90余人次到外地参观学习考察;选送45人到中国民族博物馆、云南省博物馆、上海复旦大学等地培训、进修。三是抓学术研究交流。创办《红河文博》专刊,组织课题研究,加强与越南、老挝、泰国、缅甸等东南亚国家及国内外大专院校、学术机构的学术合作与交流,培养出一批政治思想好、专业技术过硬的骨干队伍,逐步成为州博物馆发展的中坚骨干力量。四是抓消防安全工作,开馆至今没有发生违纪违法行为和安全责任事故。五是抓数字信息技术应用,提升州博物馆服务功能的多样化。
(三)抓社会办馆是红河州博物馆提升文化品牌的有效途径。一是2005年成立了州文物博物馆协会,2009年进行了换届,现有会员120人,举办了文物鉴定、藏品交流、表彰奖励活动。二是向社会、大专院校招募了5批494名志愿者,参加州博物馆免费讲解服务。志愿者工作期间,州博物馆对其进行了礼仪、外语及讲解培训,组织了实地参观考察学习活动。2008至2013年,分别组织志愿者到蒙自马鹿洞、屏边人字桥和个旧黑玛井考古发掘现场等地参观学习。三是动员社会力量,捐赠、借展文物449件,支持博物馆建设。四是开放办馆,充分利用博物馆资源为州博物馆服务。红河州博物馆利用云南省博物馆、中国民族博物馆等博物馆人力、物力、管理、技术资源,取长补短,建章立制,跨越式地提升了服务质量。四是免费开馆,热情服务群众。红河州博物馆免费开馆以来,已接待观众近170余万人次,逐渐成为红河州各民族文化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抓社会服务是充分发挥博物馆社会功能的重要途径。1、展馆免费,为促进爱国主义教育提供良好场所。红河州州博物馆从2008年6月起在云南省率先实行免费开放。针对免费开放后的新问题、新要求,博物馆秉承“免费不免高品质服务”的理念,着力提升展览陈列质量、改善优化服务。不定期地为学校和社会举办各种知识讲座,常年到蒙自及周边中小学校为学生们开展文物法律法规宣传及青少年法制教育讲座。2、引进展览。不断引进和举办各类专题性展览,丰富展览的内容和形式,迄今共举办临时展览近百个,如“百年滇越铁路大型展览”、“世界哈尼梯田文化展”等。3、优化布局。有步骤地对机动展厅、铁路展厅、民族展厅进行改造,并增加led展示设备,增强展厅的吸引力和现代感,使展出更趋于合理化和人性化,最大限度地满足不同观众群体的不同需求。同时,购置书柜、婴儿车、轮椅等服务设备,并在展厅显著位置悬挂文明承诺。4、加强宣传。博物馆是展示精神文明和文化遗产保护成就的重要窗口,同时也是对广大观众进行传统文化传承和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基地。红河州博物馆紧紧抓好博物馆宣传阵地,开通红河州博物馆网站,利用“5·18国际博物馆日”、“世界文化遗产日”等机会,大力宣传文物保护法律法规,全面宣传红河本土文化。与国家、省、州等新闻媒体广泛合作,积极宣传哈尼梯田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滇越铁路文化线路保护、文化遗产保护成就及红河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每逢5.18国际博物馆日,红河州博物馆专门设摊举行专家现场咨询会,为广大市民进行文物鉴赏方面的服务。二是不定期地与云南省博物馆联系,邀请省内专家,为收藏爱好者进行义务鉴宝活动。
(五)抓文物信息数据库建设是建设数字博物馆的关键。开展文物的调研和征集工作,在全省范围内抢救性收藏文物藏品标本达7000多件。特别在2010年,红河州博物馆人员先后三次远赴广西,征集到珍贵的古生物化石3500余件。文物征集与抢救不仅使大批地方珍贵历史文物得到有效保护,同时加大了保护民族传统文化遗产宣传的力度。文物信息数据库建设是国家文物局和云南省文物局在2010年下达的重点工作目标。馆藏文物调查及数据库管理系统建设项目工程量浩大,在此次项目实施过程中,红河州博物馆承担了本馆以及全州文管所、博物馆藏品信息采集和文物藏品信息数据的汇总任务,不仅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全州馆藏二、三级文物信息数据库的建立,而且摸清了全州各文博单位的藏品状况,掌握了各文博单位文物保护、科研、使用和管理的现状,这对推动红河州文博事业的信息化建设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
三、面临的主要问题和困难
在取得成绩的同时,红河州博物馆的工作也存在着许多问题和困难,突出表现在经费严重不足,导致对一些珍贵文物无法进行抢救性征集。此外,由于体制、机制等方面的原因,博物馆的服务功能仍然不够健全,服务水平也不完全能够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需要在今后的工作中不断加以改进。
此外,继2005年10月红河州博物馆开馆以后,红河州云锡博物馆、绿春哈尼文化陈列馆等专题性博物馆先后向社会开放,同时还有建水、个旧、泸西三个县市新建了规范性的博物馆。目前,上述博物馆有的已经进入了陈列布展阶段。蒙自、开远、元阳等市县也正在积极落实规划,新建功能齐全的标志性博物馆。这些新馆的建设,标志着红河州文物博物馆事业已经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阶段。但由于红河州博物馆建设事业还处于起步阶段,缺乏长远发展规划和指导措施,各地政府重建设、轻规范,导致了很多新建博物馆定位不准确、功能不配套、藏品不足、人才准备不够的问题十分普遍,严重地制约着各地新建博物馆功能的正常发挥。
四、发展的思路和方向
红河州博物馆未来的工作最首要的是加强本馆的自身建设。加大博物馆窗口服务的工作力度,不断适应免费开放的要求,提高服务水平,提升讲解质量,做好志愿者的招募和培训,开展志愿者服务工作;引进和举办各类展览;推进馆藏文物数据库管理系统和数字博物馆建设工作;继续加强与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合作,进行东南亚民族文化的课题研究、开发等。
其次,红河州博物馆应进一步加大对全州文博事业发展的指导力度,促进红河州文博事业健康发展。红河州文物博物馆事业必须“以规划为龙头,整合资源,强化管理,明确分工,优化结构”, 确立全州一盘棋的观念,避免重复建设和资源分散。在确定博物馆基本功能的基础上,控制规模,合理布局,突出特色,建设一批有地域文化特征和专业水准的专题博物馆。如:建水陶瓷文化博物馆、个旧锡文化博物馆、蒙自近现代海关博物馆、开远工业文化博物馆、弥勒彝族火文化博物馆、泸西红土地虎文化博物馆等。这些县市博物馆建设规模应控制在5000至6000平方米左右,人员安排一般应在10人以上,同时预留相应的办公、库房空间。此外,红河州较边远地区的县亦至少应兴建一个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民族类陈列馆,建设规模控制在3000至5000平方米以内,人员一般应安排5人以上,并配套建设不少于2000平方米的固定陈列展览,如:元阳梯田文化陈列馆、绿春哈尼文化陈列馆、红河马帮文化陈列馆、河口瑶族文化陈列馆、金平芒人文化陈列馆等。
这样,各县市博物馆既互相依托,交换藏品和资源,又可以各展优势,体现红河州多元一体的文化特色,突出文化个性和地域特征,塑造各自的文化形象,打造自己的文化品牌,展现多姿多彩的红河风情,从而推动红河文博事业的健康发展。
同时,在筹建各地县市博物馆的过程中,一定要考虑陈列布展的个性化和差异性,体现地域文化特色和民族元素,提升博物馆内部建设的文化品位。千万不能操之过急,粗制滥造,重数量、轻质量,重硬件设施建设、轻软件环境的改造,克服目前各地博物馆建设中普遍存在的上述问题。另外,博物馆的藏品建设,必须按系列化的要求征集,形成完整系统的藏品体系,并进行差别化展览。
一、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概况
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位于云南省东南部,因云南五大水系之一的红河自西北向东南流经全境而得名。全州国土面积32931平方公里,地形地貌复杂,气候类型丰富,具有独特的高原立体气候特征。全州辖13个县市、142个乡镇,居住着哈尼、彝、苗、瑶、傣、壮、拉祜、布依、回、汉10个世居民族和尚未识别族系的芒人,总人口415万,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56.4%,是集山区、边疆、少数民族于一体的少数民族区域自治州,是全国哈尼族、彝族的主要聚居地。由于历史和自然条件及民族风俗习惯等多方面的原因,民族分布呈立体分布状态,各民族聚族而居又相互杂居,互相交流。他们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民族文化底蕴厚重,民族歌舞、民族竞技体育、民间文学创作、民族工艺品制作等方面十分丰富。特别是红河南岸的许多民族和越南、老挝的一些民族有一定亲缘关系,跨境民族文物也很丰富。
红河流域是远古人类活动的重要地区,有开远小龙潭煤矿出土的距今一千五百万年的“开远森林古猿”,距今三万年的河口桥头孤山洞遗址,距今约一万年左右的蒙自黄家山马鹿洞古人类遗址,距今约三至五万年前的个旧“阿邦人”等。云南省的第一个海关、第一个电报局、第一个邮政局、第一个通商口岸、第一个外国银行都在州内的蒙自县诞生。被誉为“滇南邹鲁”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建水,是中原文化和边地文化的有机交融,素有“北有山东曲阜孔庙,南有建水文庙”之称(位居全国第二)。红河州具有上千年历史的哈尼梯田如诗如画,令世界瞩目;哈尼族的“芒鼓舞”、彝族的“烟盒舞”、“阿细跳月”等民族歌舞热情奔放,闻名于世;哈尼族的“十月年”、“矻扎扎节”、“长街宴”,彝族的“火把节”,建水的“花灯剧”,石屏的“海菜腔”等,构成了独具特色、多姿多彩、风情万种的民族文化风景线。
二、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博物馆馆藏民族文物藏品分类
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博物馆占地面积3266平方米,总建筑面积8121平方米,2003 年5月建馆,2005年10月8日开馆,是一座集文化、娱乐、休闲于一体的三层建筑,是红河州唯一的综合性地方博物馆,肩负着保护、发掘、收集、展示、承载红河州十个世居民族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遗产的重任。馆藏文物反映了红河州十个民族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包含了各个世居民族在不同历史阶段遗留下来的考古文物、历史文物、近现代革命文物,还包含现阶段流传于各个世居民族民间需要加大力度采取重点保护的仍在民间流传和一些濒危的手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博物馆馆藏文物类分类统计如下表:
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博物馆馆藏文物类分类统计表
藏品类型 | 藏品种类 | 收藏数量 | 藏品主要特点 |
陶瓷器 | 瓶、罐、碗、盘、碟 | 521件 | 青花瓷为主 |
陶瓷器 | 瓶、罐、碗、盘、碟汽锅、烟斗 | 217件 | 建水紫砂陶为主 |
青铜器 | 兵器生产生活工具 | 71件 | 反映“红河流域青铜文化” 具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点 |
青铜器(古币类) | 古铜币、银币 | 1452枚 | 以清代铜钱为主 |
锡工艺类 | 茶具、香炉、烛台、灯花瓶、酒具 | 18件 | 装饰精美、造型典雅的生活用具,祭祀器物、释迦牟尼诞生像等。 |
服饰 | 服装、银饰、刺绣 | 344件套 | 覆盖了十个世居民族纺织技术、审美艺术。 |
纸质经书 | 彝族、瑶文古籍 | 16本 | 反映彝、瑶民族的意识形态和精神世界 |
纸质股票 | 凭票、债票 | 5张 | |
石器 | 石斧 | 5件 | 红河流域新石器 |
铁路文物 | 火车头、钢轨、道钉、 | 45件 | 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
其它杂类(生产生活用具) | 农具、渔具、猎具、纺织机、餐具、炊具、酒具、水具、烟具 | 208件 | 反映各族的社会生产、生活状况,“泥条盘筑法”的土锅是氏族公社时期的制陶术沿用至今。 |
其它杂类(生产生活用具) | 民房建筑、土司卧具、土司衣柜、土司桌椅 | 68件 | 哈尼族蘑菇房,彝族“土掌房”。以土司家具为主为主,有迤萨马邦用具 |
其它杂类(文学艺术) | 声乐类:创作手搞 剧本、唱片、光碟、《音乐作品选》 | 50件 | 梅剑影和张难的作品 |
其它杂类(文学艺术) | 著名民歌音像资料:彝族四大腔 | 4张光碟 | 建水三腔:“五山腔”、“沙莜腔”、“四腔”。石屏“海菜腔”。 |
其它杂类文学艺术 | 戏剧音像资料 | 2张光碟 | 永宁花灯、扬琴、曲艺花鼓,“大七子”。 |
其它杂类(文学艺术 ) | 民歌音像资料 | 10张光碟 | 曲调分两大类。“哈巴”是唱古规和道理的歌。“阿茨”,包括山歌和情歌。 |
其它杂类(文学艺术) | 宗教、习俗、祭祀、节庆舞蹈音像资料 | 10张光碟 | 宗教活动、敬神祈祷、婚嫁节日、丧葬蔡祀、宴客待宾,喜庆祝福等活动, |
其它杂类文学艺术(民间乐器) | 节庆道具与乐器 | 20件 | 各种节庆活动中使用的道具,包括各类乐器。 |
三、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博物馆馆藏民族文物藏品的特点
按照国家文物局的有关规定,红河自治州博物馆对藏品进行了分类。从上表中可以看出,红河州博物馆征集的文物以陶瓷器、民族服饰和生产生活用具最多,把近现代革命文物、铁路文物和跨境民族文物按质地编入各种民族文物之中。按质地分为10个类别:陶瓷类、青铜类(含铁类)、石器类、服饰类、纸质经书(民族古籍神话传说史诗)、纸质股票、银饰类、锡器类、刺绣(含民间工艺美术剪纸)和其它杂类(生产生活用具,节庆道具含宗教、丧葬器物、民族乐器,民居与建筑,土司遗物,马帮文化,文学艺术含乐曲作品手稿、音像资料、舞蹈音像资料、民歌、戏曲剧本)。2005年10月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博物馆开馆前聘请省博物馆的两位专家对馆藏10个类别的1221件文物和1452枚钱币进行鉴定级别,按价值大小、珍贵程度分别定为二级文物、三级文物和一般文物(目前没有一级文物),其中二级文物5件、三级文物64件。由于“其它杂类”大多是一些保存不长久,自然消亡快的器物,所以没有参加级别鉴定。但是,通过“其它杂类”能较全面地了解各民族的社会生产、生活状况,也具有研究价值。2006年完成了文物档案信息化、数字化管理工作,所有文物都建立了图文并茂的幻灯档案卡和方便快捷的电子表格档案。
要特别说明的是,借展文物没有列入上表。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红河州博物馆采取向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各市县文物管理所、省博物馆和古玩收藏者借文物的做法,借展了一批文物,充实了展厅文物的内容。向省博物馆、各市县文物管理所和古玩收藏者共借展文物316件(其中二级文物2件、三级文物18件)。
红河州博物馆馆藏民族文物具有多元化和复杂性的特点,同一时期的不同步性的特点,反映了人类的四个发展阶段同时在红河地区并行。由于历史和自然条件及民族风俗习惯等多方面的原因,各民族呈立体分布状态,自然条件造成各少数民族之间乃至一个民族内部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极不平衡。使红河境内成为原始社会、 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制度同时并存的一个“特区”。在这个“特区”里,有高山森林民族的原始社会,有土司衙门里的落酋长制与封建官僚制的双重统治,有大封建地主家庭严格的家规与忠实家丁(实质上是家奴的)的护卫,有买办官商兴办的矿产,有殖民地 “外资”新建的工商业。
所以,当研究金平拉祜族和岔芒人在1950使用的梭标、猎枪、火约葫芦、藤蔑挎包的时候,要把它们与父系氏族公有制男子狩猎捕鱼妇女採集制度联系起来;对苦聪人的“结绳记事”、“以物易物”的研究也许会与经济特科状元袁嘉谷的科举考试试卷的研究同步进行;对“泥条盘筑法”土锅的研究说不定要与锡都拥有的西方先进的采矿设备的研究同时进行;结苗族刀耕火种、哈尼梯田技术的研究也许要与蒙自通商口岸、哥胪士洋行、法式洋人花园、海关遗址、电报局等的研究同步进行。这就决定了红河民族文物的多元化、复杂性,同一时期的不同步性。
此外,红河地区的各民族在同一时期同时占有整个人类农耕发展史上必须经过漫长的上百万年才演变完的六种农耕基本方式:采集、狩猎、刀耕火种、石器锄耕、青铜农具、铁犁牛耕。
独特的高原立体气候特征“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山地立体气候特征,使各民族依山傍水而居。有一首民谣唱得好:“窝尼田,苗子地,苦聪撵山去,汉人在平地,老傣打水的主意”。这句民谣基本上反映了各民族聚居地森林、高山、半山、平地、河谷五个阶梯分布状况:汉族、回族多居城镇、平坝;壮族、傣族、布依族多居河谷;哈尼族和彝族多居半山;苗族多居高山地带;瑶族、拉祜族和芒人则高居深山老林。他们因地制宜,创造出一套适合自己所在区位的生产工具。
从馆藏生产工具来看,第一、二阶梯河谷与平坝居民,农耕放在首位,河谷居民把捕鱼放在与农耕同等重要的地位,对于傣族小伙子来说,捕鱼既是生活必需,更是一种雄性力量的展示。这一点反映在齐全的馆藏渔具上。第三阶梯民族也以农业生产为主,但哈尼族农耕是雕刻层层叠叠梯田而耕,民谣中的“窝尼田”反映了哈尼族既是开田能手又是种田能手,他们以梯田耕作为主,馆藏农具中反映在:分水木刻、抬埂锄、刹埂铲、犁、耙、谷船等农具上。旱地的耕作是第四阶梯苗族的专长,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不浇灌施肥,是典型的靠天吃饭的代表,为了增强肥力,他们必须丢掉去年耕种的“熟地”,另开辟“生地”,“桃子开花、苗子搬家”的俗语,反映了苗族年年迁徙搬家的特点,其整套生产工具只是一把镰刀和一根竹或木棍(后来有铁插和锄头),粮食加工工具是一副石磨、一个石臼或木臼加两根木杵。需要强调的是,在杂交移栽培育丰产技术普及的今天,有的地方的苗族的还在顽强地坚守着原始农业传下来的旱稻栽培“直播稻”方式,种出喷香的红地谷米饭。刀耕火种要的是纯草木灰的肥力,避免科学化肥的污染,这已经不是落后的表现,而是环保纯天然绿色食品的举动了。狩猎、捕鱼、采集是第五阶梯拉祜族、芒人生产活动的重要组成部份,当然他们也以一定的农业生产活动为补充。
红河州博物馆馆藏民族文物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覆盖面广,馆藏民族文物能把红河州十个世居民族当时的历史特点反映出来。生产生活用具几乎没有精品,但通过它们能反映出各个世居民族的衣食住行,是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馆藏服饰品则尽显各族人民的智慧,制作精细、多彩绚丽,可用“千姿百态”来形容红河州十个世居民族的服饰。一套瑶族女嫁装刺绣,从费时费工上讲,不亚于苏杭刺绣。民族乐器种类多样,有工艺精湛的花腰彝族龙头四弦和精雕细刻的苗族芦笙,也有简单加工的竹笛和竹话筒。宗教文物用具都是一些具有显著的民族特性的东西,比如,祭祀铃、祭祀面具、度戒经书等等,通过它们能够把这个民族的精神意识活动反映出来。以瑶族度戒仪式为例,它涉及到很多祭祀器物,用“度戒”这么一种神秘的仪式使瑶族男子自觉遵守做人所必须的原则和准则,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文化信息。
当然,红河州博物馆因很多文物是零星征集,尚不成体系,比如反应各民族宗教及生产生活习俗方面的器物太少,等等,这有待于在今后的文物征集工作中逐渐补充和完善。
为了提升博物馆的品质,打造一个更高级、更具休闲、娱乐、轻松的学习教育基地,红河州博物馆把改造环形走道的工作提上了议程。因为是在旧体建筑与展基上进行改造,所以红河州博物馆组织了多次学术研讨会,反复讨论,研究在改造中如何让形式、内容设计既结合红河州博物馆的建筑特色又能展现出新颖的设计思想理念,打造出具有红河特色的精品展厅。
红河州博物馆的环形走道特点是空间大,建筑结构较特异。过去,人们对博物馆的建筑并未有很高的重视,建筑与展览往往是分离的存在,虽然没有冲突,却也没有联系。如何让博物馆本身展现文化与精神的“吸引力”,这不仅有赖于文化的支撑,更在于建筑与展览的协调性,从而达到文化精神的提炼。
1. 形式设计与建筑协调性
博物馆是展示人类文明硕果的橱窗,也是公众科普教育的社会机构。博物馆对提高国民文化素质,促进国家科学技术发展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和教育职能。这使得博物馆在陈列设计时决不能抛开建筑设计,我行我素,相互孤立。博物馆代表是的一种历史文化和精神的传承者。所以说,对精神文化的追求是贯穿博物馆灵魂的本质。
红河州博物馆在设计环形走道时,无数次地对其建筑内部结构特点作了认真的观察、思考。走进环形走道中庭,正顶方是一个直径为13.8米的半圆形钢架玻璃天顶,造型大胆、设计新颖、功能上节能环保。俯瞰天顶,气势磅礴,六棵高达22米的擎天玉柱成扇形依次排开,在六棵玉柱中四条12米长的弧线形巨梁犹如四条玉带有条不紊地贯穿其中。透过天顶的光线四条“玉带”仿佛腾空的巨龙在博物馆中庭的半空中交相辉映。同时环形走道本身弧线身躯与天顶相互穿插的顶梁结构组合在一起,使得整个建筑极具现代感和形式构成感。我们在设计的过程中把握了一个总的设计理念,即功能上低碳节能,因为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乃是当今世界的主题。色调简洁明快,以象牙白为主基调营造出一个圣洁的学习教育基地,也给人带来一个轻松愉快的休闲环境。形式上,提升展示中廷建筑本身优美的线条,让动感十足的弧线贯穿整个环形走道,彰显出音乐般优美的韵律。环形走道在纵横交错的线条中组成了一个螺旋状的回音壁,整个走道犹如一个巨大而美丽的螺,仿佛在隐约中叙述着古老的历史,传奇的故事……
鉴于红河州博物馆环形走道建筑形式具有线条美并产生一种优美的音乐感,我们在充分挖掘建筑美的同时也在新设计中扩大延续这一优势,以便更好地达到形式设计与建筑的协调性。为此,从一楼到三楼,无论是走在建筑体中还是在观展过程中,观众处处都能感受到线条的优美。但为了让错综复杂的线条看上去不显得凌乱繁琐,我们在形式设计上经过反复推敲、精心安排,让它有层次有组合有排列,让人欣赏线条美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韵律。
这一点只要观众走进环形走道一层,就可以看到一串串流星(灯带与星光)从天空划过,与之相对应的象牙白展柜也是高低错落有疏有密,在不知不觉中一幅由展柜与灯带构成的极具梦幻色彩的钢琴键盘呈现在观众面前。
顺着宽厚敦实的黑金沙弧线把手缓缓地走入二层,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幅巨大的胶卷,夸张的手法,大胆的设计,营造出博物馆梦工场的奇幻景象。由于博物馆的环形走道是建在一个巨大的圆桶之中,所以我们根据建筑特点巧妙地设计了卷张巨大的胶卷,天头地脚的设计采自胶卷的跑道槽,在每个跑道槽里安装了LED灯珠。一眼望去,犹如一条弧形的航空隧道,望不见头,深邃而神秘。在胶卷中,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幅美丽动人、生动活泼的海量画报,表现的是红河州十三个县市的风景名胜、人文地理、风土人情。事实证明,这是观众的最爱,因为这里浓缩的是红河州的精华,观众可以在这里对红河州建立一个大概、直观、形象的了解。这也体现了博物馆以人为本的宗旨。
在欣赏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画报时观众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二楼。只见正前方是从天到地的本地弥勒岩画,极富视觉冲击力。岩画的四周是来源于民族编织艺术中抽象的造型,整个岩画就镶嵌在这个巨大的象牙白抽象造型中,一个及具现代抽象的艺术造型与一幅古老神秘的岩画相互碰撞又相互融合,仿佛是现代与远古的对话。视线随着抽象的编织造型往左右两侧墙体延展,这时观众会发现编织造型中的弧线有如江河中的河豚,时而潜入水中,留下一串涟漪,时而跃入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放眼望去,波涛起伏。在编织造型中我们还穿插了六个大灯箱,展示的内容是本土艺术家的剪纸艺术,画面则是红河州民间风俗生活与劳动场景。在东面墙上还设计了“红河文博”及“转身就是一千年,出门就是新世界”的艺术字体造型。这样的设计方案充分地考虑到了走道空间,也有效运用了东面的墙体。岩画、艺术字体、灯箱以及艺术墙体四者有机结合在一起,整体上结合了实际的空间,把握好色调的运用与形式内容的主次分明,既丰富了内容,又与周围建筑环境协调统一,给参观者留下一个既高档又有品位的良好印象。
随着环形走道的攀升,观众来到三楼。为了避免生硬的直角转角,三楼南转角处我们结合元阳哈尼梯田的形像,提炼出若干个极具代表性的符号,精心设计了一个梯田造型。造型仍然以象牙白为主基调,黑白线条搭配,整个造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因为三楼的层高有近十米,这样的空间映衬显得大气、现代,同时也巧妙地弥补了转角的尴尬。随着黑白线条延展出来的是无数大小不一,高低错落的四边形,材质选用钢琴烤漆钢化玻璃,一黑一白,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在设计中,这些四边形的分割与摆放经过了科学的计算,所以看上去视觉效果很富立体感与音乐节奏感,同时在构成上也有意地在钢琴键盘中搜寻和探索另一种灵感,从而圆满地设计出一个全新的抽象钢琴键盘造型,与一楼过道的设计完美地交相辉映。在四边形抽象玻璃展墙中,我们在三分之一黄金分割点把四边形巧妙分开,实行对等式设计,使三分之一以下的部分自然地形成了一幅倒映效果,使得整个三楼过道瞬间透出一股灵动的秀美,有效避免了三楼因空间过高显现出来的空旷、单调、乏味之感。而在三分之一以上,我们穿插了三个五米长三米高的大型展柜,里面可放大型器物,在三楼高而开阔的空间下欣赏大型器物可以充分感受到器物本身透出的大气、浑厚感,使观赏者在欣赏时心旷神怡。
所以,只要因地制宜,结合实际情况,就能把设计有机地结合在原有建筑中,使得两者不再孤立存在,而是相辅相成。
2.形式设计内容
博物馆是一个终身教育基地,为了给观众提供一个专业、全面、舒适的学习环境及休闲场所,就要认真考虑形式设计的内容。博物馆环形走道的主要功能是引领观众进入展厅的通道。怎样让观众在进入通道时既不感到空洞乏味,又不至于让观众把时间过多停留在走道中造成交通堵塞?这就需要在形式设计内容上把握好一个度。不要把过多实质性内容放入其中,以免泄露“天机”。要把工夫花在如何把观众一步步吸引到展厅里。视觉上追求十步一小景,百米一亮点。另一方面,博物馆作为有着深厚历史文化沉淀的空间,还需在展示展览的同时不仅考虑设计上的形式美还要注重展览内容的历史性及文化深度,这样才能带给观众视觉上的享受与精神上的满足。比如走进红河州博物馆环形走道一楼,在走道左右的高墙上展示的是一幅幅哈尼族迁徙史,设计上以古老的羊皮花纹为底,配以手绘的抽象插图,描绘出哈尼迁徙起点——远古的虎尼虎那高山以及迁徙终点——红河两岸森林。同时一楼走道的形式设计还搭配有青玻(淡青蓝玻璃)以及光带和星光。在青玻的底板上穿插了本土民间艺人用树根雕刻的抽象人物肖像,这些肖像古怪有趣,恰似哈尼族迁徙史诗吟唱的长老、贝玛、仙子以及传奇英雄和妖魔鬼怪等等。如从头发里长出白云山顶人的塔婆、大力神惹斗、美丽勤劳的遮姒,还有脾气古怪的头人岩扎……传说哈尼长老去世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世世代代守候着哈尼子民。所以,我们在形式设计中,用灯带和星光含蓄地表达了哈尼长老化作流星的美丽传说。观众朋友走进一楼过道,仿佛进入了一条奇幻的时光隧道,跟随着羊皮卷上一个个传奇故事搜寻着模糊的远古民族记忆。
综上所叙,博物馆不仅仅是个文物的集中参观地,放置展品的盒子。博物馆的展示展览应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多元化,功能全面化,表现力更加自由化,文化传播更具吸引力。
3.自然光与人工光综合运用
节能、环保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乃是当今全世界的主题。红河州博物馆环形走道有一个巨大的半圆钢架玻璃天顶,这为博物馆提供了充足的自然光源,环形走道随着朝阳、正午、日落的光线变化而显得多资多彩。低碳、环保,采用自然光,这是红河州博物馆的一个优势。通往二楼的走道和三楼走道,在白天都可以接收充足的阳光。当然,自然光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如某些空间、结构下的展览在自然光的照射下会显得苍白无力,而且建筑、展柜因自身结构或可造成部分光线照射不到的死角。如红河州博物馆环形走道的一、二楼就是一个死角,所以自然光与人光应互补运用。在自然光过强的地方可以人为做一些处理,达到削弱一部分自然光的目的;而在自然光照不到的死角,则可以大胆运用好人工光。两者相互协调互补,即可在视觉效果上创造美伦美幻的梦景效应,同时又可大大降低博物馆使用人工光源带来的高额电费,有效降低博物馆的维护费用,达到节能、环保目的。
4.结束语
博物馆的设计,犹如一篇命题作文,除了根据主题给出相应的方案外,如何将自己的灵感、创意、理念融入到设计当中,同时在满足功能需求的背后,考虑文化精神的需求?为此,博物馆设计首先应做到对展品的充分理解,再通过具体设计和展示展览手法加以表达,力求构筑出一个有精神品质的设计方案。
博物馆不仅要满足功能需要,更重要的是反映出展品的精神,让参观者在初见的一瞬间已对参观主题有了最初体验。这就要求在设计理念上要多方面考虑到位,设计理念是贯穿整个展览的始终,是与参观者无形的精神交流。
其次,博物馆展示展览与形式构成及内容设计担负着宣传与创造作用。就民族类博物馆的展品而言,往往是看似平凡的,所谓“专家眼中的宝,外行眼中的草。”其光芒容易被人忽略,若被玻璃柜冰冷地存放起来,就处在被动的交流模式下。博物馆是传授知识的场所,在展示文化的同时,应该创造出一种轻松而富有意趣的空间,使展品和参观者得到更多的互动,并营造出生动的文化传播气氛,在传播文化的同时激发观众的求知热情。我们要让博物馆本身展现出一种精神性,并让这种精神成为其自身的“吸引力”,通过对文化的理解和诠释,构筑出博物馆建筑的灵魂。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保存文化多样性显得愈加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各民族的重要文化留存,其保护与传承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作为文化遗产收藏的博物馆也开始重新考虑自身的作用与职能,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纳入到馆藏体系中,以使博物馆在保存独有文化留存中发挥更大作用。本文拟就哈尼梯田文化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一种新的馆藏类别在博物馆馆藏体系构建中的价值进行探讨。
一、构建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藏体系的意义
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受到重视,是因为它负载着中华各族人民创造的民族文化,是民族文化精华的重要载体。我国各族人民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自然条件和物质条件下,创造了形式多样、品类齐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淳朴、鲜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构成了中华民族世代相传的精神财富。同时,非物质文化遗产反映着文化的多样性,传承和满足着人们的多种心理需求和精神需求,人们在民间故事、民俗活动、表演艺术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感受到传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我国各地的民族类博物馆正在兴起对于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收藏与展示。这是一个新的动向。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和收藏能够使文化多样性得到世代传承,使观众深刻理解某种精神文化形成、发展的历史过程及现实意义,并创造机会使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时俱进地融汇到现代文化系统中。
以哈尼梯田为例。红河哈尼梯田分布于红河南岸哀牢山南段,是以哈尼族为主的各族人民在1000多年的历史中,利用当地“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的独特地理气候条件而创造的农耕文明奇观。而梯田文化又与当地农耕信仰、民间艺术、节日礼俗、生态保护传统等民俗文化密切相关,这些民俗文化以梯田为核心,对于维系哈尼社会秩序、净化人们心灵、维护梯田环境等都发挥过十分重要的作用,由此形成了一个包括梯田耕作、生态观念与实践、节日礼俗、宗教信仰、歌舞艺术等一系列有着互生关系的文化因素在内的一个梯田农耕文化体系。比如,《哈尼族四季生产调》、《哈尼哈巴》、《哈尼多声部民歌》《乐作舞》《昂玛突节》等早已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3年,哈尼梯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此后,哈尼梯田文化的保护成为当地人民、政府、文化机构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作为哈尼族聚居区的最大的博物馆,红河州博物馆显然担负着保护哈尼梯田文化的重要职责。在一段时间内,红河州博物馆的文物科技保护工作主要围绕馆藏的古代文物进行,但随着哈尼梯田成为举世闻名的一道文化景观,红河州博物馆日益重视梯田文化的收藏、保护、展示与研究。
为配合红河哈尼梯田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弘扬红河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红河州博物馆精心打造了《雕刻大山的民族--哈尼梯田文化景观展》。展览围绕“哈尼梯田文化” “森林——村寨——梯田——江河”四度同构的人与自然高度协调的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生态系统这一核心进行策划、设计、布展。整个展览分为“古老的梯田”(梯田农耕农具)、“民族的梯田”(民族服饰、生产生活用具等)、“文化的梯田”(哈尼族四季生产调、宗教祭祀、哈尼梯田研究成果等) 三部分,全面、系统、形象地展示了哈尼梯田的雄伟壮丽。在展览之外,红河州博物馆还组织了彝族舞蹈《踩云彩》、男生独唱《哈尼长街宴》、哈尼族舞蹈《阿究赫(撮泥鳅)》、树叶独奏《山寨的梯田,红红的太阳》、《民族服饰展》等表演,以求全面、立体地展示哈尼文化。这个展览应邀赴贵州、内蒙、重庆等省市区相继举办,所到之处吸引了众多观众前来观看,取得了极大的社会影响,成为展示哈尼梯田文化精髓的一个窗口。事实证明,博物馆对于梯田文化的传播能够起到别的文化机构不能替代的作用。
二、在明确博物馆定位的前提下,构建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藏体系
在当代中国博物馆大发展的情况下,强调和强化博物馆的多元型、多类别、多层次,促进不同博物馆结合自身实际,发挥各自比较优势,办出个性、办出特色,使不同区域的博物馆在全国博物馆结构布局中寻找到自身位置,增强博物馆体系的互补性十分重要。因此,红河州博物馆在发展过程中应当强化自身的针对性,找准自己在区域性博物馆层级里的目标定位,认清自己的优势,选准办馆特色,形成特有个性,把自已办成一座有鲜明特色的博物馆,以此满足人们对高层次文化多样性的选择。
在这个定位的过程中,笔者认为:把哈尼梯田文化作为红河州博物馆未来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主要收藏、展示、研究内容,是一个恰如其分的选择。
哀牢山绵延起伏,红河水蜿蜒流淌,复杂的地域地貌环境孕育了多种民族、多元文化的斑澜历史,10个世居民族各展风彩。虽然出土文物证明了两千年以前的远古时代此地就有最早的人类活动,大唐时期红河上游孕育了强盛的南诏王国,但这一带最具影响力和标志性的仍然是作为农耕文明典范的哈尼梯田文化。哈尼族以其高度的智慧,既顺应自然又改造自然地创造了一个利于和谐生存、循序发展的哈尼梯田生态圈,这个文化圈对整个红河流域的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红河哈尼梯田规模宏大,气势磅礴,景观壮丽,绵延整个红河南岸的红河、元阳、绿春、金平等县,仅世界遗产申报地核心区元阳县境内就有19万亩梯田,集中连片最大的上万亩,文化内涵深厚、独特,具有科学性和完整性,呈现出森林-村寨-梯田-江河共同构筑的良性农业生态系统,在世界农耕文明史上具有特殊意义。而农耕生产过程中对水资源合理利用,发明了“木刻分水”法和“自然冲水”法,公平、合理而又科学,保证每块梯田都得到充分的肥料和水量供给。此外,其对自然的深刻崇拜,以及民居建筑、节日庆典、生活礼仪、服饰、歌舞和文学诗歌均以梯田为核心,处处体现着认识自然、利用自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融为一体的观念。
对梯田文化内涵的准确把握,是博物馆收藏、展示、研究梯田文化的出发点。
首先,应当准确寻找到梯田文化的物质载体。毫无疑问,梯田农耕有许多农具可以作为直接展示梯田文化的载体。除此之外,与梯田文化有着内在关联的一系列仪式与活动,如创世史诗、迁徙史诗、叙事长诗、多声部民歌、棕扇舞、乐作舞、忙鼓舞、主、竹筒舞、服装服饰、土掌房、蘑菇房、婚礼、葬礼、太阳历法、梯田耕作技术与礼仪、磨秋荡秋转秋竞技等等,也应当积极地寻找其相关的物质载体,以使博物馆能够多维地展示出梯田文化的全貌。
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其“非物性”决定了能够展示的物质载体不能完整地容纳、解释其文化内涵,所以,以现代信息技术与博物馆展示藏品的整合为基础,构建现代多维的梯田文化展示体系,就显得非常重要。
在这个过程中,广泛利用声、光、电等科技手段和数字化成果,依托多媒体技术与网络平台,打造关于梯田文化的数字博物馆,是实现对哈尼梯田文化进行完整展示的较好途径。梯田文化数字博物馆可利用数据输入技术对与哈尼梯田有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数据处理,以文字录入、静态图像、三维立体图像以及相关视频等形式展示梯田文化的内容,利用数据仓储技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确认、归类、整序、研究等,建立起关于梯田文化遗产的数据库;同时利用数据压缩技术实现图像的网上发布和远程访问;还可利用虚拟现实技术,在互联网上打造一个生动逼真的三维虚拟环境,让观众与梯田文化实现互动。
数字技术可将梯田文化遗产从依托有形的实物陈列、解说的单一形式,发展到以文字、音视频等多元表现形式的活态馆藏体系,这相当于再建了一个可任意流动的、没有重量的梯田文化博物馆。
而至于梯田文化的现场展示,则可增强与观众的互动性。如提供分水木刻、水碓、水磨、水碾的模型,又如展示一些著名梯田景点的沙盘等;同时可辟小厅,让参观者在有兴趣时亲自动手,参与到梯田文化中互动中去;此外,还可邀请传承人现场展演。多种展示手段的使用,可以保障观众能够充分体验梯田文化的地域性、世界性、传承性、创新性、大众性,使观众感受到哈尼梯田文化的博大精深。
三、突破传统观念,建立“有形之物”与“无形之物”相结合的双重馆藏体系
从对哈尼梯田文化展示出发,我们可以思考民族地区博物馆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藏体系建设方面的一系列相关问题。
首先,民族地区博物馆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馆藏建设,需要强化观念转变、制度规范、机构设置与人员配备,尤其要突破传统的实物类馆藏模式,尽快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纳入博物馆收藏展示系统。由于我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有相当大的数量表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所以,民族类博物馆尤其应当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馆藏设置,在原有馆藏基础之上建立“有形之物”与“无形之物”相结合的双重馆藏体系,形成从摸底调查、鉴定认定到建档归类、陈列展示等有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开发、保护、馆藏及研究为一体的馆藏制度。
由于博物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需要依托有形物品,所以,应当广泛和充分地寻找能表达非物质文化遗产精神内核与深刻内涵的相关物质载体。以哈尼梯田文化为例,由于哈尼梯田构成了一个博大精深的文化体系,而梯田文化最本质的内涵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森林——村寨——梯田——江河”的可持续发展生态系统,所以,未来关于哈尼梯田文化的收藏、展示体系,应当突出梯田文化的精神内涵,特别收藏那些能够反映哈尼人民尊重自然,敬畏自然,顺应自然,善待自然,合理利用自然观念的物质载体,与此同时以多媒体手段系统记录梯田文化的耕作过程、节日礼仪、歌舞弦乐等等,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梯田文化收藏、展示系列。
总之,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收藏是博物馆进行非遗保护的重要一步,需要务实的“劳动”,既需要完成物质载体的普查与收藏,也需要运用文字、录音、录像、数字化多媒体等各种方式进行真实、系统和全面的记录。相信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博物馆收藏和展示,将指向现代文物制度的构建,促进博物馆建立与社会更加密切的联系,并促进不同文化的对话,促进各民族文化之间的相互尊重和理解,维护和保存文化的多元化、多样性。
参考文献:
白玉宝《论哈尼梯田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之道》
白玉宝,胡荣梅《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实践的基础理论》
史军超《大山里塑成的奇迹—元阳哈尼梯田申报世界遗产》
傣族主要聚居于我国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其外,云南的新平、金平、景东、景谷、元江、元阳、澜沧、双江、沧源、墨江、江城、普洱、镇康、龙陵等县也有部分傣族散杂居。[ 杨圣敏:《中国民族志》,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309页。]傣族拥有悠久的历史和绚烂的文化,其中手工制陶就是傣族最古老的传统手工艺之一。
傣族制陶的历史及制作工艺
傣族制陶有很悠久的历史,从文献资料看,至少可以追溯到14世纪。明初洪武年间钱祖训所著《百夷传》记载:“器皿丑拙尤甚,无水桶、木甑、木盆之类,惟陶冶之器是用”。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倪蜕所著《滇小记》亦说傣族“民间器皿多以陶冶”。[ 唐宁:《云南物质文化——生活技术卷》,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5页。]
傣族制陶的程序是先将选取好的陶土晾晒一下后放入脚碓中舂细,舂细后过筛,将筛好的陶土加水和泥,接下来把和好的泥集中放在一大桶里,用塑料布包上,放置一天左右,利用陶土中微生物的活动,使之发酵,以增加陶土的可塑性,并使加入的水分均匀渗透;然后取出陶土,在陶轮上慢慢进行加工,陶土搓揉均匀,在转轮上洒上细土后用搓泥条、盘泥条的方式加工初坯,将其放在阴凉处阴干。器物阴干后进行修整,以前修整用竹刀,现在用铁片加工成的三角形工具来修整,器物的内部用蚌壳或鹅卵石进行修整。修整后在器物上打上纹饰,放在太阳下晾晒干或阴凉干之后即可进行烧制。烧制可用窑烧,也可不用窑烧(即堆烧),烧制温度不高,无窑烧制温度在800度左右,有窑烧制在1200度左右。
傣族陶器在用料上亦有讲究,主要以泥土加砂石料来改善成型性能。其焙烧方式包括露天焙烧和封闭半焙烧等多种方法。成坯方法呈多样化特点,有无转轮制坯、脚趾拨动慢轮、手拨动转轮等方式。傣族制陶的主要工具有木拍、竹刮、石球、转轮等,主要技艺流程包括舂土、筛土、拌沙、渗水、制坯、打坯、干燥、烧陶等环节,所生产的陶器包括锅、钵、罐、碗等生活必用品和麒麟、象、孔雀、马鹿、佛寺建筑、佛寺贡品等宗教用品两类。
傣族制陶的传说与禁忌
在西双版纳傣族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中,有关于制陶技艺起源的记载。史诗第十三章“人类大兴旺”的第九节“制造瓷器陶器”中,对傣族先民创造陶器的过程作了生动记录。它在叙述了傣族先民学会盖房、种稻、养畜以后说:人每天吃饭,人每天喝水,没有碗和锅,用什么来装?叶子太软了,树皮太脆了,装不了汤水,快用土做碗。水边有黑土,黄土和黑土,是大地的污垢,人啊去取来,用它捏“万”,用它捏“莫”,用它捏“盎”。(注:“万”,傣语,即碗;“莫”,傣语,即锅;“盎”,傣语,即土盆。)史诗记载,傣族先民制造土陶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用土做的碗、锅、盆并不能立即使用,它不仅太重,而且用来装水,就“被水吃啦”,“随水跑啦”,用生动形象的语言准确地表现了没有经过阴干、烧制的泥土做成的碗、盆、锅,装水还原、被水浸坏的情况,非常具有民族特色。史诗还说,如今土做,也得晒干后再用火烧它,使土变轻,装水水不吃,人用也好用。告诉你们吧,这叫做贡万,这叫做贡莫,这叫做贡盎。(注:“贡万”,傣语,即烧碗;“贡莫”,傣语,即烧锅;“贡盎”,傣语,即烧盆。)史诗又说,从那时候起,人学会了捏碗,人学会了烧锅,一代教一代。[ 岩温香:《西双版纳—勐巴拉娜西民族文化丛书之民间工艺文化》,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9-30页。]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到傣族先民制陶的发展过程,而且傣族先民制陶的方法,也是一代传一代地保留至今。
在西双版纳,关于制陶技艺的起源,也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在景洪县曼勒寨有一对傣族夫妇,在澜沧江畔达磨飘摆渡,划船为生。夫妻俩每天都用竹筒做饭、竹筒烧水,久而久之,他们觉得用竹筒做饭、烧水只能使用一次,需要经常上山砍伐竹子,很不方便,于是傣族妇女想办法用土做了一个土锅来试着烧水,可是土锅在火上烧了一会儿,便炸裂漏水了。不过,有几块碎片摔在火堆里,被烧成了坚硬的陶片,经过火烧过的陶片,不易破碎,就这样,傣族妇女经过多次反复实践,就慢慢了解了土坯锅必须要经过火来烧制,才能烧成陶器,用来煮饭、烧水。[ 戴江,杨志松:《云南土锅》,《今日民族》,2011年,第11期,第22页。]
对于傣族传统制陶工艺,笔者曾在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的那里村、西双版纳州景洪市的曼斗村和曼阁村进行过实地调查。三个村子都保存有傣族手工制陶的传统技艺,但也存在着区别。
元阳那里村是元阳马街乡北面河谷地带一个有20多户人家的傣族村。位于红河南岸,离元阳县城南沙大约15公里。那里村至今仍保留着原始的泥条盘筑制陶工艺全过程。整个制陶过程,从挖泥土、捣细成粉、拌和、泥条成型、拍打纹饰、晾干、焙烧等全由本村中老年妇女操作,男人不准参加。在那里村,一般都是年老的妇女从事制陶,并且平时不制作陶器。一年制作的陶器只有一百多个,平时制好的陶器并不立刻就烧制,而是将其晒干或阴干后储存起来,等到每年十一月份的土锅节时再一起烧制。那里村制作陶器的老年妇女年级都在60岁左右,而30-40岁的中年妇女在制陶时只是承担挖泥土、捣细成粉、过筛的工作,制作陶器则是由年老的妇女来承担。
西双版纳的曼斗村中,仅存玉孟一家还在继续制作传统傣族陶器。玉孟家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作坊,她在幼年时代就耳濡目染外公制作陶器。1982年,玉孟和周边村寨的二十多人一起到曼阁村岩罕滇家的作坊学习制陶,半年后回到家中开始自己制陶。现已将手艺传给女儿、儿媳。玉孟的土陶采用傣族传统的慢轮制坯工艺,平地堆烧法,其制作的土罐、土锅、水壶等,具有传统的民族特色,主要用于傣族传统日常生活和佛寺里祭祀。1996年,玉孟还曾应邀到日本参加“世界陶瓷博览会”,现场展示了陶器的制作和烧制的方法,受到了高度的关注和赞扬。2005年她被云南省文化厅命名为“民族民间美术师”。
西双版纳的曼阁村中也仅岩罕滇家从事制陶。岩罕滇是玉孟的表哥,出生于制陶世家,其父是专为宣慰司制作陶器的曼勒寨制陶老艺人,岩罕滇秉承祖业,并将其手艺传给了女儿、女婿、儿子,除自己的作坊外,他还与家人建立了一个小型傣族陶器加工厂。在传统制陶造型上有所创新和发展,所设计和制作的土陶工艺品精细、略带夸张而显生动活泼,特别是他根据现代生活需要,制作的茶壶、茶具、茶罐、大象、孔雀、凤凰、人物造型等土陶制品深受当地人们的喜爱;他还对烧制工艺进行改良,采用窑烧的方式,他的傣族陶器加工厂里有两个立式窑(一个馒头窑,一个龙窑),能批量生产陶制品。1987年,岩罕滇的作品参加第一届中国艺术节,深受美术界人士的赞赏。1999年他被云南省文化厅命名为“民族民间美术师”。
傣族制陶性别分工的民族考古学分析
傣族制陶技艺最突出的特色为慢轮手工制作,器物表面均用有纹的木拍拍打出印纹,与南方新石器遗址出土的印纹陶器相一致,因此被考古学家认为是了解我国新石器时期制陶技术的突破口,一直以来都是考古学家们关注的焦点。上世纪50 年代以来,考古学者对傣族的原始制陶先后进行了数次调查研究,李仰松先生调查云南佤族、傣族、彝族及海南黎族原始制陶工艺,结合仰韶文化的制陶工具发现,研究史前时代的制陶技术发展史的不同阶段,从制陶工艺进行民族考古学研究。[ 李仰松:《从瓦族制陶探讨古代陶器制作上的几个问题》,《考古》,1959年,第5期。]此后,张季[ 张季:《西双版纳傣族的制陶技术》,《考古》,1959年,第9期。],林声[ 林声:《云南傣族制陶术调查》,《考古》,1965年,第12期。],傣族制陶工艺联合考察小组[ 朱海、刘可栋、张福康、叶宏明:《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和西盟佤族原始制陶工艺考察报告》,《陶瓷研究与职业教育》,1982年,第4期,第41-51页。],徐康宁[ 徐康宁:《勐海傣族的制陶术》、《景洪曼斗寨傣族的制陶术》,云南省编辑委员会编:《西双版纳傣族社会综合调查(一)》,云南民族出版社,1982年,第39-47页。],先后对傣族传统手工制陶进行调查研究。上述学者对于傣族传统制陶术的研究主要是对基本情况的介绍和对制作工艺、制作过程的描述,并未关注傣族传统制陶术中所包含的深层文化意义。我国陶器考古一向重视技术史的研究,很少关注陶器上所反映的社会史信息。汪宁生先生自上世六十年代开始一直关注傣族制陶工艺的研究,他早期对傣族传统制陶工艺调查以后写作的《傣族的原始制陶术——兼谈中国远古制陶的几个问题》主要对傣族制陶过程及其考古学意义进行的解释。[ 汪宁生:《傣族的原始制陶术——兼谈中国远古制陶的几个问题》,《民族考古学论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78页。]此后,汪宁生借鉴美国民族考古学家朗爱克对菲律宾卡林阿人制陶研究的经验,根据自己多年来对傣族制陶的研究,运用民族考古学的方法,从陶器的生产者和使用者、陶器的分配和交换、制陶的专业化、陶器的标准化、陶器和族群识别、陶器与社会变迁六个方面进行讨论,使傣族制陶的研究不只关注技术史而兼顾社会文化的研究。[ 汪宁生:《云南傣族制陶的民族考古学研究》,《考古学报》,2003年,第2期。]
傣族制陶除具有特色的慢轮制作工艺外,在制作中还存在着性别分工现象。通过对元阳县那里村、景洪曼斗村和曼阁村这三个傣族村寨的实地调查,以及参考以往的傣族制陶调查后能够发现,传统的傣族制陶都是由妇女单独完成的,男人一般都不参与制作,在烧制陶器的时候也不能观看,否则陶器就会破裂。在技艺的传承上,虽然现在没有什么限制,但是以前一直都是严格的遵循传女不传男的规矩。当地人对于这种现象的解释是制陶在男人看来是副业,是女人做的活,男人不愿参与到其中的。一些学者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原始社会时期的男女社会分工[ 徐康宁:《勐海傣族的制陶术》、《景洪曼斗寨傣族的制陶术》,云南省编辑委员会编:《西双版纳傣族社会综合调查(一)》,云南民族出版社,1982年,第43页。],认为这是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的残余。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主要受摩尔根《古代社会》和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一书中社会进化理论思想的影响,将史前社会的发展认为是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发展的直线过程。而这种观点也越来越被怀疑其可靠性。汪宁生先生1986年6月在美国参加“古代中国和社会科学一般法则”讨论会上提交的《仰韶文化葬俗和社会组织的研究》一文,是中国学者第一篇有关中国古代社会性别研究的考古学英文论文。他对仅凭葬俗就认定仰韶文化属于母系社会的说法表示存疑,认为我们应该注重普遍性的事物,采用民族考古学的方法进行类比,研究问题要从实际出发,永不满足于现成的结论。他在论文的结语中还写到:“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出版至今已有一百零八年,我们当然不能继续采用其中已被事实证明是不正确的说法和那陈旧的模式。”[ 汪宁生:《仰韶文化葬俗和社会组织的研究》,《民族考古学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30页。]复旦大学的陈淳也认为,中国考古学在性别的研究方面,过去与性别相关的研究如母系社会和性别劳动分工的解释,难免受意识形态影响而囿于摩尔根对母系社会早于父系社会论述的先入之见[ 陈淳:《美国性别考古的研究及启示》,《东南文化》,2010年,第6期,第44页。]。
在《云南傣族制陶的民族考古学研究》中,汪宁生先生叙述说,西双版纳宣慰街附近的曼勒寨和曼角寨制陶原来都是由妇女来承担,但曼角在1980年代改制彩釉屋顶饰件后,就变为了男子全天工作。对这种现象,他进行了调查,得出的结论是由于需求增加,从制陶中得到的报酬也多于从事农业活动所得,于是男子脱离了原来的农业劳动,终日为之。而妇女之所以不做,并不是由于她们不会,而是由于她们还要带孩子,饲养猪鸡,不能整天从事制陶的工作。他认为这是制陶由妇女的工作转变为男人工作的原因之一。他还认为专业化的特点是全日制的工作, 而且工作者的生活来源完全依靠这项工作,而非全日制制陶另有其他职业为生活来源的便属于非专业化或业余工作。制陶专业化与制陶技术(手制或轮制)关系不大,世界上有些民族手制陶器技术极为原始,却有类似专业化的制陶业。[ 汪宁生:《云南傣族制陶的民族考古学研究》,《考古学报》,2003年,第2期,第256页。]
宋兆麟先生也曾对西双版纳宣慰街的曼勒进行过实地调查研究,在他调查时,整个村子几乎都会制陶,而且由女人承担,男人只是帮着挖土。当地人解释说这是家庭副业,由妇女做就行,男人不用帮忙。西双版纳的文献记载制陶是由女性负责,并没有关于男性不能从事的禁忌,但男人做了就会被人瞧不起。宋兆麟认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手工制陶是一种比较原始的工艺,由女人来负责。技术进步,改为拉坯,使用陶车、快轮之后,技术就变得专门化,需要由专人来承担,并且需要体力和技巧,因此就导致了制陶工作由女性承担转为由男性承担[ 笔者曾就此问题采访过宋兆麟先生,上述内容节选自对宋兆麟先生采访。]。
实际上,全世界大部分的传统制陶都是由单一的性别来承担的,要么男性,要么女性,几乎绝大部分都是由女性来承担。制陶中这种男女之间的性别分工在全世界大多数地方都是普遍存在的。对于制陶中存在的性别分工,也受到外国民族考古学者的关注,他们对制陶性别分工的研究,能给我们研究傣族制陶提供借鉴。
美国学者罗泰2012年4月27日在北京大学关于“家庭关系与性别”的讲座中,提到了这样一个案例:一位瑞士的考古学家研究陶器上的指纹,然后把这些指纹都提取了之后,找到警察和他们合作研究之后发现,在青铜时代的早期,每个家族给自己制作陶器的时候,每个制造陶器的人都是女性;然后到青铜时代晚期和铁器时代早期,出现大规模陶器制作的时候,制作陶器的人就突然都是男性了。罗泰认为,这个研究一方面证明社会阶层分化、社会专业化、社会复杂化的过程;另一方面也是阐明了男女之别的一个构成。[ 罗泰:《家庭关系与性别》http://www.kaoguwang.com/html/395.html。]
美国民族考古学家Kramer等人也认为制陶性别上的分工和专业化有关,但专业化的原因可能是和时间、精力和资本有关,或是宗教、思想上的原因造成的。她认为在世界上的大多数的地区,制陶都是由女性来承担的,只是在少部分的地区是由男子来承担的,由男子来承担的原因一般是和宗教有关的。如在中东地区的穆斯林国家,制陶是由男子来承担的,这是因为制陶被认为有很大的流动性和可视性,根据伊斯兰国家的风俗,妇女只能够呆在私人领域,这可能是阻碍当地的妇女参与到制陶中的重要原因。[ Carol Kramer, Ceramic Ethnoarchaeology, Ann.Rev.Anthropol. 1985. 14, pp.80.]景洪也是存在这种宗教上的分别的。只有男人能够制作和寺庙、宗教有关的陶器,妇女是不能够制作这些陶器的。所以我们在玉孟家看不到岩罕滇家所制作的许多宗教方面所使用的陶器。
这种性别上的特殊化,是由于思想上的原因所造成的观点,也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在《嫉妒的制陶女》这本书中,列维-斯特劳斯记载到:著名陶器学者G.M.福斯特写到,即使在当今的墨西哥,“在这个陶器制造非常普遍的国家,就是制陶人自己也有些自轻自贱, 那些不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更是轻视他们……”[【法】列维-斯特劳斯﹕《嫉妒的制陶女》,刘汉全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7页。]。同样在Cramer的“ceramic ethnoarcheaology”这篇文章中,她也写到“they(the potters) are often near such other potentially esthetically displeasing areas as abattoirs, tanneries, cremation grounds, and middens.”[ Carol Kramer, Ceramic Ethnoarchaeology, Ann.Rev.Anthropol. 1985. 14, pp.81. ]
根据我们实地调查的情况来看,傣族制陶也存在着这样的情况。制陶技术按照傣族传统是传女不传男的。并且制陶被看作是一种副业,是女人做的活,男人一般都是不参加的,在一些村寨中,男人甚至在整个过程中都不会出现(据在云南红河州元阳县那里村所作调查)。同时制陶人也存在着自轻自贱的现象,我们在西双版纳的曼阁村调查时,村里的制陶艺人岩罕滇说自己的工作是玩泥巴,而村子里的年青人虽然看着岩罕滇家的效益不错,但是也没有人愿意学。所以制陶可能是由于被看作是一种低贱的工作,而没有男人愿意来从事这项工作,从而导致其成为女性的一种特殊职业。
美国新考古学家的早期研究,曾试图用陶器来推断史前社群的居住形态。他们认为:如果原始社会的陶器生产主要是由妇女从事的家庭手工业的话,在母系社会中制陶知识只能在母女之间的家族中进行传承,那么从母居的社会体制会使得陶器技术和形制非常稳定。而父系社会的妇女都来自其他的家庭,所以陶器技术和形制会表现出随机的特点。[ 陈淳:《美国性别考古的研究及启示》,《东南文化》,2010年,第6期,第39页。]这样的研究方法,李光周曾借鉴台湾垦丁遗址的研究,首开台湾新考古学研究的先河。但傣族制陶由于目前缺少相关考古发掘材料的支持,我们暂时无法采用这样的方法进行研究。
制陶性别分工的结构人类学分析
制陶中的性别分工不仅受到了民族考古学者的关注,也受到了结构人类学大师列维-斯特劳斯的关注,他通过分析研究印第安人各个族群关于陶器、夜鹰、树獭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完成了其著作《嫉妒的制陶女》,不仅给制陶的性别分工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民族学对比材料,也从结构人类学的角度,对制陶的性别分工作出了更为深层次的解释,认为这是由于男女之间原始的二元对立分类,产生了这种工作上的对立。
在《嫉妒的制陶女》中,列维-斯特劳斯写道:在美洲的大部分的土著部落里,也是由女性来承担制陶的责任,之所以主要是由妇女来承担,他赞同卡斯滕的观点。卡斯滕认为女性与陶器之间存在着这种等同性:“制造陶器和使用陶器的责任都交给了印第安女人,因为人们制陶用的黏土就像土地一样,是属阴的——换句话说,黏土具有女人的灵魂。”卡斯滕还说:“在制陶重任在身的女性与她们使用的土壤和黏土之间,有着一种有趣的连接。在印第安人的思维中,陶器就是一个女人。” [【法】列维-斯特劳斯﹕《嫉妒的制陶女》,刘汉全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0页。]《嫉妒的制陶女》所记录的神话中,有些神话是说陶土来自一个女人的粪便、尸体或灵魂,或者是来自一个女人跌落时丢下的装满黏土的篮子;另有一些在舒阿尔人中间流传的神话说,制作陶器的女匠人用黏土造出了女性生殖器。这些都证实了制陶和妇女存在着紧密的联系。
《嫉妒的制陶女》还记载:“对于世代居住在上密西西比的苏语语族的这些印第安人来说,制作陶器是一种神秘而神圣的活动。只有女性可以参加。她们的参与权是从别的女性那里获得的,最经常的是从她们的母亲或姨母那里获得的,她们的母亲或姨母也是从别的女性那里获得参与权的。”[ 同上,第18页。]
对于制陶的禁忌,《嫉妒的制陶女》记述到:“同样生活在安第斯山山麓但更加靠近南方的尤鲁卡特人对制陶同样也抱有非常严谨而慎重的态度。陶器只能有女性来制作。在不是收获季节的农闲时节,她们非常庄重地外出去寻找陶土。在制作陶器时,出于对雷霆的恐惧,也是为了避开外人的目光,她们隐蔽到偏远的地方,建起窝棚,举行祭祀。工作一开始,她们就闭口不言,保持着高度的沉默,相互间只用手势交流。因为她们相信,只要一出声,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正在烧制的陶罐就会破裂。”[ 同上,第37页。]
通过对南美洲的土著居民神话的研究,列维-斯特劳斯认为是出于男女之间的嫉妒才产生了这种男女之间的分别。“神话和认识将陶器和陶器的制作与妒嫉联系在了一起。希瓦罗人的一些关于陶土起源的神话,讲述了夫妻嫉妒的起源。据说陶土来源于一个女人。有的说这个女人有两个丈夫,有的说这个女人有一个丈夫和一个追求者。他们每个人都想独自占有她,而对另一个满怀妒意。从女人这方面看,这位被视为大地之母、陶艺制造的祖师母、为人类贡献出陶器的女施主,对受她庇护的单个女子或一些女子,则表现出一种爱之甚深、欲独占其全部感情而不容其有所旁移的嫉妒之情。要不,她就表现出刻薄、苛求、吹毛求疵。”[ 同上,第21-22页。
作者简介:杨明刚,男,助理馆员,1986年4月,人类学硕士,就职于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品保管二部,研究方向藏品保管、民族文物。]
结语:女人为何制陶
通过上文的研究,对于傣族制陶中存在的性别分工,从民族考古学和结构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分别由以下原因造成:
从民族考古学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我国学者还是国外学者,基本上都认为制陶的性别分工是由于专业化的原因造成的,只是对于造成专业化的具体原因上存在分歧,汪宁生先生认为是由于专业化后需要更多时间的投入使得制陶由女性承担转变为男性承担;宋兆麟先生认为专业化的原因是由于技术的专业化需要更多的技巧和体力,导致了制陶性别分工的转化;美国的Kramer等人也认为制陶性别上的分工和专业化除了和时间、精力、资本有关外,还可能有宗教、思想上的原因。
从结构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列维-斯特劳斯认为制陶的性别分工是由于嫉妒的原因产生的,这主要是基于他对南美洲的神话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产生这种情形的深层原因是男女之间原始的二元对立的分类产生了这种工作上的对立,他的主要依据是对神话传说的结构分析,找出隐含在神话传说背后的深层的二元对立的联系。傣族制陶在制陶的禁忌方面和列维-斯特劳斯的神话传说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由于缺少傣族的关于制陶方面的传说资料,所以我们并不能确定傣族制陶之所以由女性承担是由于嫉妒导致的。我们只能够猜测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但有待进一步资料收集后的研究。
鲜卑是中国古代北方东部草原东胡系分裂出来的一个部族,分为东部鲜卑和拓拔鲜卑两支,他们以成熟的骑马民族优势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统治了整个北方。由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王朝,是中国历史上游牧民族在中原建立的第一个封建政权。其疆域东起辽西,西至新疆东部,北至蒙古高原,南达淮南。鲜卑族的文化风格既有浓郁的草原游牧文化特色,又有受中原汉文化和西方文化影响的烙印。他们承前启后,为中华民族的融合和共同发展开拓了道路,并对后来的隋唐盛世起到了重要的先导作用。
一、两晋十六国时期建立的三燕政权
西汉初年东胡被匈奴击破后,东胡溃败分裂成两部,其中一部退居大兴安岭南端乌桓山中,史籍称乌桓。另一部是鲜卑,其分为两支,其中一支是北迁大兴安岭北段嘎仙洞一带山脉中的拓拔鲜卑;另一支是北退大兴安岭南段的鲜卑山游牧(今内蒙古兴安盟科右中旗一带山中),以此山得名,被称为东部鲜卑。因其南面有乌桓相隔,所以不见西汉史籍记载。最初匈奴强盛时,因东部鲜卑势力弱小,臣服于匈奴。至东汉初,乌桓族南迁至今辽河下游、山西、河北北部及内蒙古河套一带驻牧。于是东部鲜卑族亦向南迁至辽东塞外。东汉中期时,匈奴被汉军击败瓦解,鲜卑趁机转徙漠北,占据匈奴故地,并收降匈奴余部十余万,势力骤然大增,时常侵扰寇掠东汉边境。
东汉末年时,东部鲜卑出著名首领檀石槐(西元156年至181年在位),其勇武过人,兼并了鲜卑各部,建立了强大的部落联盟,设汗帐于弹汗山(今河北张家口地区尚义县南),控制了大漠南北广大地区,势力极为强盛。檀石槐去世后,部落联盟瓦解。接着鲜卑部落首领轲比能率部继起,再度建立部落联盟,重又统一漠南地区。西元235年(曹魏青龙三年),轲比能被刺身亡,联盟再次瓦解离散。此后东部鲜卑分化为宇文部、段部、慕容部等许多支系。在两晋十六国时期,先后建立前燕、后燕、南燕等强大的地方政权,活跃于北方草原和中原地区。
由于马能强国亦能富民,鲜卑非常爱马并善于饰马。在鲜卑的文化遗存中,最突出的是大量图案精美的铜鎏金镂雕工艺的鞍马饰具。鲜卑贵族一度十分盛行戴金银质的歩摇冠,也给心爱的马装饰上华丽的金步摇叶。如1988年在辽西朝阳十二台乡鲜卑贵族墓出土前燕时期的成套镏金马饰具,其马面饰中间当卢上部有三束火苗状的火炬形,顶部插马缨;当卢周边左右对称穿附28个套管穿连的镏金步摇叶,两侧还固定有铜镏金马镳。可以想像出,这些马面饰披戴在马头部一定是极为华贵富丽的,从而也可联想到良马在鲜卑人心目中的地位。从马饰具精美的装饰纹样中,可以看出鲜卑人不仅保持着草原游牧文化风格,还吸纳了中原文化的特色。如1995年在辽西朝阳县七道岭乡鲜卑墓出土的前燕时期镏金镂雕马饰具中,有骑士射猎纹、龙、凤纹、鹿纹,地纹为大小不等的多方连续龟背纹。从辽西地区出土的这些成组成套精美的镏金马饰具来看,其工艺的精湛,形制的美观,马具的完备与成熟是前所未有的。因此,学术界有“中国马具是魏晋时期发展并完备起来”之说。还有学者认为这“是古老的鲜卑族对人类文明的一大贡献”。
二、拓拔鲜卑千里跋涉的南迁历程
鲜卑另一支东胡族系最著名的拓拔鲜卑,初期生活于大兴安岭北段嘎仙洞一带的山脉中,为了寻求更大的发展,在其首领的带领下,举族离开大兴安岭高山,西迁至呼伦贝尔草原额尔古纳河上游的依山盆地,这里有丰美的牧场,牛羊成群,有呼伦和贝尔湖,水源充足。此即《魏书》中所谓鲜卑人“南迁大泽,方千余里”的记载。这个富饶之地是许多游牧民族兴起之前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的地方。拓拔鲜卑留在这一地带的墓葬和遗址中,有大量东汉时期的文化遗存,如满洲里札赉诺尔鲜卑墓群中出土的桦皮罐、陶罐、长铁剑、骨镞、木弓和弓囊,其木弓呈弧状,用一条桦木刮削而成,兽筋弦已腐蚀;弓囊用桦树皮卷曲成扁长筒形,衔接处用筋线缝合。从以上可看出,当时鲜卑不仅就地取材制作弓矢、箭镞,同时也使用铁质武器,狩猎和军事是他们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札赉诺尔东汉鲜卑墓中还出土一套两件鎏金飞马纹铜带饰,分别为带钩和带扣,均以半浮雕相对的双翅飞马作主体纹饰,其马首较大,躯干粗壮,为典型的蒙古马之特征,而马腹侧上扬的羽翼又平添了一种虚幻的神话色彩,也体现了鲜卑精神文化的一个方面。
札赉诺尔鲜卑墓还出土一件长15厘米,宽2.5厘米的狩猎纹骨板,上面刻有猎人张弓射向前方一只奔鹿,有趣的是,猎人后面有一只颠倒的、脚朝上的鹿,显然作画者是想表达已被自己射死的鹿。骨板上面有十六个圆形和长条形的穿孔,具体是固定在服饰上还是其他物品上还不十分清楚,但此图案的主要意图一定是同祈盼多打猎物分不开的。
拓拔鲜卑经过三、四百年的努力开始崭露头角。《魏书·序记》载:“有神人言:此土荒僻,未足以建都邑,宜复徙”。于是拓拔鲜卑再一次向西南迁移,他们穿过锡林郭勒草原,向西跋涉数千里,至东汉末期来到匈奴故地的内蒙古乌兰察布草原、阴山河套一带游牧,势力渐强,成为鲜卑檀石槐联盟西部集团的主要组成部分。至西元258年,首领拓跋力微征服周围各部,成为继檀石槐和轲比能之后鲜卑诸部中的强盛者,并在阴山河套地区和林格尔县建立了都城(今和林格尔县土城子古城),即盛乐城。传位至拓跋猗庐时,又以平城(今山西大同市)为南都。西元386年,在著名首领拓拔珪的统领下建立了北魏政权,以武力使草原各游牧部落均归附于其麾下,进而统一了北方,并于西元398年(北魏皇始三年)迁都平城,入主中原。此时鲜卑的精锐骑兵还经常进入晋、冀、豫等中原腹地侵扰征战,不断向外扩张他们的疆域,统一了江淮以北。西元493年(北魏太和十七年),在孝文帝拓拔宏统领下迁都到中原的核心地——洛阳,这是拓跋鲜卑走出大兴安岭,经过千里跋涉向南迁移的最终点。鲜卑成为第一个入主中原并统一北方的少数民族。当时其疆域东北起辽西,南至淮南,西达新疆东部,北至蒙古高原。拓跋鲜卑进入中原后,将中原文化和西方文化融入草原游牧文化中,对后来的隋唐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三、鲜卑人的养马业和军备
鲜卑主要从事畜牧业经济,无论是东部鲜卑或拓拔鲜卑,早期都从事狩猎和畜牧,接着其发达的畜牧业推动了民族的兴盛发展,后来受其他民族的影响,农耕业也有了全面发展。鲜卑牧放马、牛、羊、驼等五畜,牧业发达程度超过了此前的乌桓。《魏书·食货志》中载:北魏初年拓拔焘平定赫连部的统万城后,见到河西一带水草丰美,便占为牧场,在这里养马二百余万匹,骆驼一百余万峰,牛羊不计其数。仅河西一地即有如此众多的牲畜,整个北方草原畜群的繁盛可想而知。鲜卑非常重视养马业,国家设有专门管理马场的官吏“太仆卿”,负责军马的繁殖、改良、征调等事宜。鲜卑以武力威服甘肃、宁夏、青海一带的吐谷浑后,得此地著名青海良马,从而使鲜卑马种更为优良。
鲜卑骑兵所用的武器和防护具,较之前代更为精锐,其由东胡、匈奴时期的短剑、短刀,变为长槊、长刀。史称其“兵利马疾,过于匈奴”,“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所以在对外扩张中屡屡得胜,取代了匈奴、乌桓等其他北方民族,成为当时主宰中国北方的一支强劲的军事力量。从内蒙古地区出土的大量鲜卑族军用物品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实力,如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出土的骑士征战时所戴的风帽式铸铜头盔、长122厘米的环首铁刀、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出土的由圆形铜片缀于皮革上的铜甲衣,此甲衣防护部分有前胸、后背、双臂,为防刀剑砍劈,双肩上分别缀有一叶形肩章式的铜片,可见其铠甲的设计制作已达到很高的水准。此外,从北魏时期的出土陶俑和墓室壁画中还可看到,不仅鲜卑骑士征战时披甲上阵,马也头戴金属马头罩,披挂着长至脚踝的防护甲衣。
鲜卑从早期的游牧狩猎经济,到后来向周边民族学会了农耕,其草原游牧文化特色中又增加了定居民族的风格,从而丰富了本民族的生活内容。内蒙古呼和浩特大学路鲜卑墓出土的一批陶俑中,从其服饰等方面可看出明显吸收了中原民族的风格。在墓口处有两件武士形象的镇墓陶俑,头戴盔,面目狰狞,身穿圆领衫,足穿长统靴,双手上扬作握物状。此墓还出土有牵马俑、牵驼俑、赶牛车俑,其赶牛车男俑,头戴尖圆顶小帽,身穿长衣,似当时的汉装;牛车上面是弧顶车棚,车棚前后相通,两侧各有方窗。此种牛车与中原地区常见的牛车相似。另有八件舞乐陶俑,均以优美的造型表现出吹、拉、弹、舞的动作,其手中原有的木制乐器已腐朽。虽然鲜卑人创造的乐舞今已失传,但其表演的场景却由这组舞乐俑保留下来。
四、精湛的黄金制作工艺
鲜卑同前代的匈奴、乌桓一样,对金银饰品有着特殊的喜好,并盛行戴步摇冠,如内蒙古乌盟达茂旗西河子出土的两件拓拔鲜卑贵族的步摇冠,其分别为雌雄鹿特征,头顶部延伸的枝杈上满饰桃形金叶,行走时发出唰啦啦的金属声响,以显示富贵和气派。同时出土的还有金丝编缀成的长125厘米管状中空的金龙项饰,其两端各有一龙首,龙身为可活动的绞索式,并间隔垂挂二盾、二戟、一钺、二梳共五件兵器为装饰,其工艺极其精湛。可以说明,龙在鲜卑族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同寻常的。
鲜卑和在此之前的其他游牧民族一样,十分讲究腰带的华丽装饰,在鲜卑使用过的饰牌中,有些是明显受西亚文化影响的风格。如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左翼中旗出土的一件力士双兽纹金饰牌,中间是一高鼻深目的力士,两边各依偎一只似雄狮的猛兽。此为鲜卑贵族用以护身的佩饰。在制作技法上,也有受西方影响的工艺和技法,如镶嵌术和高浮雕明显受希腊、罗马风格的影响。在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和林格尔县出土一套北朝时期的嵌宝石的金猪带饰,带饰一大一小,分别为带钩和带扣,均以嵌宝石的高浮雕野猪作主体图案。野猪似一公一母,作宾士状。腹侧正中镶嵌一宝石,形似“猫眼”,其左右镶嵌月牙形玉石,腹、背和鬃毛部分原嵌有多粒绿松石,现大部分已脱落。此野猪形象极其逼真,装饰精美,锤鍱技巧精湛,是一件艺术性极高的实用品。
由于黄金的大量使用,鲜卑人又掌握了覆模镶包术,如包金铁心的带饰等。在呼和浩特市土左旗出土两套包金浮雕神兽纹铁心带饰,每套由圆头方尾的带钩、带扣和四个长方形饰件组成。带钩正面主体饰两侧生翼的神兽纹,地纹为双勾环曲缭绕云纹;带扣亦为双勾环曲缭绕云纹,前端有半月形带穿,此套带饰华丽、精美,神兽应与他们的神话传说有关,属珍贵的实用工艺品。
在鲜卑人的艺术造型动物中,除部分写实外,很多是富有寓意和比较抽象的,还有集各种动物特点的多元复合的神兽。内蒙古通辽科左中旗出土一件兽纹金饰牌,为夸张的兽首、马颈、鹿身、犬尾、虎爪、额头隆起,没有一种动物与其接近。内蒙古乌盟凉城县小坝子滩还出土一件西晋时期的四兽纹金饰牌,上面四个神兽头部似鹿非鹿,似马非马,虎爪、犬尾,具有食肉动物的特征。饰牌背面錾刻有 “猗陁金”三字,是拓跋鲜卑祖先拓跋力微之孙猗陁的遗物,猗陁部居代郡之参合陂。
在内蒙古地区发现的金饰牌中,有些还具有明显的宗教色彩。如乌盟凉城县出土的四鸟兽纹金饰牌,四鸟兽头分布于四角,嘴部似鸟,头顶及颈部粗鬃似兽。上面二鸟兽头中间骑坐一人形,中部两侧各有一首面纹。根据鲜卑人信仰萨满教分析,此牌饰图案寓意可能为巫师骑坐神鸟兽飞到天上,以沟通天界神灵,祈福于地界的人类。内蒙古博物馆还藏有一件鲜卑的虎纹金饰牌,作伏虎形,张口呲牙,虎颈下方有一犬,虎身铸有两个兽头和两个菱形方格。根据图案分析,此虎可能与该民族的图腾崇拜有关。
五、开凿石窟、大兴佛教
鲜卑在其发展壮大过程中,继承传统,富于创造精神,并不断吸收中原汉族和其他民族文化,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均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同时,鲜卑以北方游牧文化特有的奔放和活力,冲击了汉文化的沉闷气息,推动了中原文化的革新进步,尤其是在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上起到了积极作用。他们定都平城和洛阳后,大兴佛教,开凿举世闻名的云岗和龙门石窟,兴建佛寺,使西方文明逐渐融入中国文化中。在这一时期,出现了大量佛造像,如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古城村(原址是北魏云中宫的一座庙址)出土了一座精致的“太和八年”鎏金铜佛像:释迦牟尼佛盘坐于亚腰形须弥座上,慈目修眉,两耳垂肩,身披袈裟,右袒,右手作说法状;须弥座束腰部位是两只狮子,其下四足台座正面是两个似持帚的供养人;底座之背面刻有“太和八年……”等字样。此佛像堪称北魏佛像中典型的艺术珍品。
由鲜卑建立的北魏王朝,至西元534年时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后北齐取代东魏,北周取代西魏,再后来均归于隋朝统一。鲜卑在中国北方土地上活跃了四百余年,到南北朝后期逐渐消亡,融合于中原汉族和其他民族中。历史上第一个完整统一中国北部的强悍的游牧民族就这样消失了。
对于建筑,我秉承一种哲学理念,这种理念对我的设计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方法。现在我和大家介绍和分享这种哲学理念。我创造了“有机自然”理念的建筑学方法,因为我坚信有机建筑可以为人类和环境服务。这种方法是建筑学的自然法则,也是人类生活的法则。有机建筑是一种表述方式,它表达了为人类创造美好的环境,使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愿望。它是自然规律的表达形式,也是动态人类生活的表述形式。
我努力使建筑升华人类的精神,努力使建筑空间中的每个功能都被赋予充分的内涵。对我而言,建筑不仅是遮风避雨的场所,也是艺术最强有力的表达方式。因此,任何建筑都需要表达出艺术或雕塑的理念,同时也要表达人类的精神。我建造的大楼需要满足人们对空间的各种需求。我非常喜欢环境,也喜欢环境中的人。我坚信一幢大楼的建造,其内部与外部构成,必须以人们的需求为基础。如果在特定环境中设计建筑,我们需要尊重环境中的任何组成部分,要强调和尊重并保护自然平衡。我尊重不同的文化,我们只有尊重了他人的文化,了解了他人的观点,才可以通过接受他们的观点而丰富自身。我坚信建筑师有将人类的想法变成现实的责任。这并不是说将我个人的想法付诸实践,而是去满足实现我所服务的人民的想法和要求。人类拥有伟大而独一无二的创造力。这个星球上的任何其他物种都缺乏这种强大的创造力。量子力学为我们揭示了,最小的建筑也不会独立的存在,宇宙中一切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宇宙中任何重要事物的产生都出于某个纯粹的构想,宇宙中有无限的创作可能。
科学证明,我们可以影响周围的事物,并用自已的构想来建造楼房。人类可以通过共同的构想影响自己的人生旅程,影响这个星球的一切生物的生活。我们可以看到,城市是如何通过我们的创造和行为来影响城市居民的生活。人类可以改造环境,相反环境也可以改造人类。
艺术创作的第一步,是需要一个能够表达我们意愿的构想。一旦确认了你的构想能够表达自己强烈的意愿,可以成为宇宙的组成部分,那么你就创造了这种构想实现的可能性。筹备一个项目,经过调研上报委员会审核,这个过程不仅是设计出了一个构想,而且会将所有有能力实现这一构想的人们聚集起来。伟大的构想可以号召人们齐心协力,促成其实现。我们需要将无形的创造力用语言表达并记录下来,并保证表达我们构想的表达方式要足够强有力。将构想转化为现实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坚定自己最初的意愿,不断地努力,构想的形成需要坚定不移的努力,而且不能惧怕失败。我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因为人与人之间紧密联系,人与宇宙中的万物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存在于我们星球上的任何能量都可以相互传递。宇宙间的知识是无穷尽的,而人类的见识却是有限的。真正的创造力不是来源于你所知道的,而是那些人类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未知的。想象我们未知的宇宙最深处,那里有无限的可能性。
人们在开始设计的时候,并没有事前的预想,而是从一张白纸开始,设计师谦逊地从未知中开始创作。创作的定义就是“无中生有”,设计师理想的也是最重要的状态就是大脑中一片空白,以开放的设计方法,以开放的心去试图了解和接受任何的可能性。新规范的产生,是人们突破现有知识的限定。没有任何先入之见,我认为设计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是开放的,可以吸收任何的可能性。我将自己设计的建筑视为有机的生物,是有细胞、有屋子、有空间的地方,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细胞,每一个细胞就是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就像是人的身体。我作为设计师的任务就是为这些细胞和房间寻找密码,我需要了解每个房间的功能和工作流程。我需要彻底地了解每一个房间,必须透彻地分析每一个空间,并针对每个房间提出无数的问题,不仅是涉及项目的问题,还有房间的功能分析以及人们如何在这个房间中工作,房间中需要容纳多少人,任何与这个房间相关联的问题都直接决定房间设计的形状。我设计房间中所需的家具,设计所有人工作和相互关联的环境。我关心的不仅是这个房间的功能,还关心人们的感受,人和房间及环境之间的联系。心理学因素也影响房间设计,室内空间、人的身体和情感方面的因素对于设计有重要影响。建筑中的任何一间房都与其他房间相联系。这和人的身体是由无数的细胞构成的整体一样。首先是产生细胞,之后,无数的细胞不断发展形成一个相互影响的有机整体,并且所有细胞在有机体中的关联也不断地发生变化。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是在探索建筑的细胞以及细胞之间的关系,在设计矩阵。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形成了有机建筑概念。根据这些理念,我开始设计系统结构,建筑结构就像是人的骨骼,有机机制就像是动脉,电路系统就像是神经组织。就这样,我设计出有生命的机体。因为我相信建筑就是有机生物体。我坚信这样设计出来的建筑是具有强大能量的,因为大楼本身具有灵魂。有机建筑的设计要尊重室内设计师的构想,也需要尊重外部自然情况,如人口、光能和风能等自然环境条件。建筑就像个有机生物体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之中,有自己的形态。建筑工程从内部开始,但是其外部条件如地势、太阳角度、风向等自然环境因素也直接影响建筑工程。我希望建筑本身可以实现自我塑造,自我功能和价值。当建筑可以满足人们从内到外,从外到内的各种需求时,它就完成了自我塑造的过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为周围艺术环境的组成部分。这时,我们回顾最初的构想,发现眼前的建筑表达了我们当初的设想。建筑要会说话,建筑是最强有力的交流工具,静止的建筑所要表达的就是关于这个建筑的最初构想。这就像我来到北京后所看到的高楼大厦一样,它们不仅要有实际用途,不仅要满足里面人们的需要,还要是艺术品,以强大的表现力来展现中国领导人和人民的精神风貌。
大自然的美景是能够与人类所创造的非自然景观相融合的。我深信建筑要与大自然和谐统一,就像我昨天在颐和园中所看到的景观,它表达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我认为建筑设计如果能够以人为本,以自然为本,那么建筑就可以融合周围的一切力量去实现和宇宙的真正契合。
接下来我将会解释我在设计新西兰的博物馆,是如何遵循自己的设计理念的。开始的时候,我们同样从构想入手,通过对所有设计参与者的调研,得出一系列极具创意的构想。我们首先决定了博物馆要面朝大海,接下来我们开始了从内部向外部的设计过程。当时我们有强烈的愿望要实现整个博物馆的设计与大海相关联,并且与原住民相关联。新西兰原住民毛利人(Māori)也积极参与了博物馆的设计,他们认为自己有非常奇特的构想,必须与我分享他们的民族秘密。于是他们邀请我到毛利人部落,参加他们的庆典,并和我分享了他们民族的历史和经验。这座博物馆的设计过程成为我们独特的经验,因为我们将所有的收藏品保存在低处,展厅位于收藏品区域上方。博物馆的形状和形式设计内部外部整体统一。展厅极大程度地展现了原住民的文化,而且他们自己要求这个大鼓要摆放在博物馆的舞台表演区域,他们要在舞台上将自己部落的庆典和仪式展现给本国人民。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我们不断从内到外地完善这个博物馆设计方案,即使是观众步入博物馆的入口处,也需要设计原住民庆典引导的场所,因为原住民接待仪式也是他们庆典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相当的功能,于是博物馆的入口处设计了特别大的迎宾区域,这完全是他们部落文化的体现。博物馆所有的展厅都采用了毛利人语言,是以毛利文化为基础的。由于文物收藏区在低处,展厅在高处,观众来到博物馆的时候,可以在进入展厅之前就直接观赏到部分展品。这样的设计,我不仅是要凸显博物馆的收藏功能,同时也是让建筑回归自然,使建筑与环境与大海融合起来。当地人的生活资源都来自于大海,他们追求自身与大海的精神融合,所以我要让博物馆建筑本身表达出这种人与大海融合的构想。博物馆建筑要能与当地人交流,能与世界人民交流,告诉他们“我们的历史如何,我们的现在又如何”。即使是室内的阅读空间,也要能够传递这样的信息。如果进一步研究就会发现,建筑凭借外观结构形态吸引着人们。建筑以独特的雕像艺术形式来传递自身所承载的信息。
后来我们通过赢得竞赛,获邀设计华盛顿美国印第安人博物馆。这是我们为美国、甚至南北美洲的原住民设计的博物馆。我们邀请来自美洲不同国家的年长者聚集在华盛顿共同探讨设计构想。这些人有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部落,例如他们从亚马逊乘车去机场来到华盛顿,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乘坐飞机,他们加入到美国原住民组成的集会中来。我们共同工作,彼此分享知识、文化和人脉。我们在一起不分昼夜地讨论了4天,终于完成符合美洲原住民基本共识的构想。我们发现这些原住民的文化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同样热爱土地,热爱一切生物。那么,原住民博物馆的建筑设计就要传递出他们对大地和对同伴的挚爱,要传递原住民自己想表达的构想。我们仔细构思,希望这个建筑不仅和土地紧密相连,还要与太阳、月亮相关联。在原住民博物馆中设立集会的场地是非常重要的。集会地欢迎不同文化、不同国家的人们来分享自己的知识和智慧。原住民希望我们设计的博物馆中,包括楼梯在内的任何物品都要以集会的圆形区域为中心。
同时,我们还需要和生活在华盛顿的美国人讨论。原住民对于世界的认知和生活在华盛顿的美国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要通过展示不同的图片和大家讨论原住民所期待的博物馆的最佳设计方案,以便争取华盛顿所有人的支持。我们需要以各种方式来解释我们的设计,我们必须要和大家交流,因为生活在华盛顿的美国人和美洲的原住民之间的差异很大。我们需要建立沟通的桥梁使两者之间彼此理解和支持,最终使博物馆的设计构想成为现实。我们向大家解释设计模型,希望大家参与到博物馆设计的过程中来,为博物馆设计贡献好的想法、解决方案和更好的原住民自我表达的方式。
博物馆的最后一个部分是当代华盛顿展区,这个华盛顿展区不能是孤立的,必须与其它的原住民展区相互搭配和融合。同时,作为独具特色的华盛顿展区自身还需要有个性化的展览方式。我们不断地修改设计方案,确保博物馆建筑能够充分表达自身理念。设计需要让所有人满意,不仅是我们所服务的美洲原住民,也包括生活在华盛顿的居民,因为这个建筑位于华盛顿属于华盛顿人民,就在华盛顿国会大厦的前方。因此,我们整个的设计过程是由多方人士共同完成的。
美国印第安人博物馆面朝国会大厦,是该区域中最先建造的大楼。它是如雕塑般进行自我展示的大楼,尽管它位于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经典建筑之前,博物馆大楼仍然独具特色。大楼的形态必须是现在这样的造型,因为它需要融于周围的经典建筑之中,同时大楼本身仍然要表达强烈的特殊文化意义。因此我们设计的印第安人博物馆,不仅要呈现原住民文化特色,还必须与周围的建筑相协调,与该地区和谐统一。所以,博物馆的外观设计非常庄重,以实现与周围建筑的协调。但当我们真正走近博物馆的时候,就会发觉博物馆周边的环境基调改变了,出现了很多原住民区域的植物,这些植物在博物馆建立之前就生长在这边。这片区域之前是一片湿地,生存着湿地植物和动物,于是我们在博物馆大楼前方建造了示意性的“湿地”以表现对该湿地本源的尊敬。最有趣的是,走近博物馆的时候,您会发现周围的小鸟和小动物都会自发地来到这片湿地。这恰好体现了建筑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对于博物馆设计而言,即使是圆形屋檐也需要特殊考虑,将它们设计得越来越小进而使其他部分凸显出来,因此这个圆形跟博物馆的大圆形屋檐相比是非常低的。博物馆必须周边建筑和谐统一,晚间的时候博物馆建筑要亮起来,它和另一座亮起的建筑一起用来衬托华盛顿纪念碑。
这是博物馆的内部设计图。当我们把相关设备工具搬进来的时候,我们并不能看见收藏品,所有的收藏品都在另一座大楼里。因为展厅的空间有限,空间设计要以展览为基础,为观众考虑。我们用卡车将藏品从另一座大楼运到展厅里来,并通过设计使这些藏品适合展厅展出。大家从图上可以看出,这个观众的入口是非常重要的位置,观众是从东边进入博物馆的,东方对于原住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们渴望黎明,渴望新的一天,渴望未来新的机会。观众进入展区后,接近迎宾区,里面设有餐厅,食物是重要的表达欢迎的形式,食物可以使观众像在自家一样地放松。这里提供的原住民饮食是华盛顿地区最受欢迎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区域就是剧场,它可以用来展现不同原住民部落各自的故事。原住民可以在这里和观众分享他们的文化、仪式。剧场的设计形状也独具特色,可以使观众和演员更好的沟通。剧场的设计必须使原住民更好地表现他们的故事和传奇,因为原住民相信人类是最神奇的生物,特别是萨满,他们相信人类可以创造奇迹。因此原住民需要剧场。
空间通过独特的设计,来展现人类创造的奇迹。原住民还希望剧场可以上升,一直到朝四个方向延伸的波托马克河Potomac River)。在原住民看来波托马克河是他们与整个宇宙的连接点,在四个方向与宇宙相连,和地球在六个方向与宇宙联系不同。波托马克河是原住民的精神中心,宇宙间的一切向其敞开,即它是宇宙的延伸。大家可以看到整个展览区都是与伯托马克紧密相连的。观众可以从下到上一直感受这样的空间。公共区域能看到国会大厦和周围建筑的景观。
行政部门在最上面。博物馆的公共参观区域分为三层,一般说来,博物馆很难使观众进入第三层观赏,因此我们必须将第三层设计得非常有趣。最高层是管理人员区域和行政部门。我们将博物馆最高层的办公室设计得非常漂亮,从对面的国会大厦看过来景观很好。在博物馆的周围有水流,一直延伸到博物馆的入口处,水流将观众引向博物馆入口。我们借助水流方向将参观完航天博物馆的观众引向印第安人博物馆。华盛顿的天气有时非常炎热,而当地的建筑缺少供游客遮阳的场所,印第安人博物馆的建筑顶部伸展出来的大片弧形设计可用来遮阳,于是人们纷纷聚集到博物馆建筑所提供的阴凉处,甚至可以举办各种活动。人们在阴凉处还可以看到博物馆前面的湿地区。
对我来说最具挑战的是加拿大国家文明博物馆的设计。
提出建立加拿大国家文明博物馆的特鲁多总理,是非常远见卓识的领导人,他坚信人类要彼此了解,学习彼此的文化。他也是第一位向中国敞开大门的西方领袖。同样,在设计这个博物馆的时候,我们也经历了构思设计过程。
当时的加拿大有16座博物馆,因为没有合适的收藏坏境,这些博物馆都面临着严重的藏品损失问题。特鲁多总理为拯救这些艺术品,决定建立国家文明博物馆。我们在设计加拿大国家文明博物馆的时候对这一理念是非常明确的。特鲁多总理希望加拿大更彻底地与英国分离:第一,制定宪法保护加拿大原住民权益;第二,建立国家美术馆保护国家的艺术珍品;第三,建立国家博物馆保护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总理认为这三件事情是国家独立的象征。加拿大人民包括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大家汇集到这片拥有多元文化的土地上。人们学会了和谐统一地生活在一起,尊重彼此的文化和语言,求同存异,形成兼容并蓄的未来局面。同样,我还是和加拿大的原住民部落领袖一起工作,而且我的父亲就属于世代生活在加拿大的人群。
我们的工作开始于构思。博物馆馆长麦克唐纳和我一道工作。那时我和他共同使用一根印第安萨满用的烟斗,我郑重承诺要将博物馆设计理想转化为现实。我们开始设计草图和概念,之后我要亲自去博物馆的场地,需要真心感受这块场地。我需要寻找一种感觉,来证明自己是先辈的后裔,同时又是子孙后代的祖先的身份。作为中间一辈人的我必须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统一体。我的心里不能只想着我所服务的现代人。当我真正到了这片场地之后,我开始认真感悟这块场地的能量。对我而言,博物馆早就已经存在于这块场地之上,我所要做的就是化无行为有形,让所有人看到这个博物馆。
接下来我们开始从内而外地进行博物馆下一步设计。我们在计算机上绘制出设计图。我们还需要考虑博物馆的功能需求,就是如何将16个博物馆的藏品统一在一个博物馆之中构成整体。文明博物馆建立在与法语语言区的交接处。这里一边是英语区,一边是法语区。最初的时候,博物馆本打算建立在英语区,但是特鲁多总理却要求将博物馆建立在河对岸,因为他希望我们的国家团结统一。首都渥太华朝向一个方向,国会大厦朝向另一个方向。于是英语区和法语区空间上在渥太华河上方背靠背形成支撑结构。总理的目的是想要把英语区和法语区融合起来,于是我们最先做的就是使这两个区域空间上构成一个圆形,并通过在圆形方位上建立国家博物馆以实现两者与加拿大首都形成新的相对位置格局,使渥太华河处于中心位置。未来,该区域会形成重要的公共建筑都位于这个圆形空间结构之中,围绕着处于中心位置的渥太华河。美术馆在这里,博物馆在这里。它们与国会、最高法院及其它的公共建筑一起为首都服务。
因此博物馆的设计不是单纯的自身建筑设计,必须同时考虑周边的环境。我们的计划是要使法语区和英语区相互开放,不是在两部分之间建一座墙,而是建造一个通道,将两端连接起来。通道另一边的人们可以享受渥太华河,并自由欣赏加拿大首都的风光。所有的这些构想都需要具有创新性。
在设计过程中,我将收藏区设计于大楼底层,我们刻意将收藏区和行政区、展览区和公众区分离开,通过休息通道吸引观众的到来,让他们欣赏美丽的渥太华河。博物馆的楼顶是可拆卸的,这样将来我们可以设计新的楼顶,因为我们充分意识到,未来博物馆的大楼需要与时俱进。博物馆具有地热系统,利用渥太华河水的能量加热或制冷,不需要其它的能源消耗。河水在博物馆大楼与渥太华河之间循环流动,为大楼提供所需能量。此外,博物馆主要的运送收藏品的卡车和服务设施的进出口都在小桥的这个位置,这里被一条狭长的绿化带遮掩了。从国会大厦朝图书馆方向看,人们看不到这些通道口,只能看到博物馆的主体大楼。
我们面对全部的设计构想,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博物馆收藏的任何文物。该博物馆的藏品极其丰富,我们如何处理这些藏品,如何将他们进行布展,都要考虑充分尊重这些藏品所代表的民族和人民。首先,要利用一切条件来保护这些收藏品免受任何破坏,这就需要有适宜的冷冻条件来对文物进行清洗,需要合适的场地为藏品拍照、准确制作藏品目录,需要建造实验室,配备相应的化学药品、试剂和仪器等进行藏品修复和维护,配备毛皮、绘画等艺术品的修复工具和设备,以确保将这些收藏品栩栩如生地展览出来。其次,要建设各种各样的工作坊,如金属打造工作坊、影像工作坊等实现从藏品到展品的制作,同时保证收藏品的运输,不仅仅是从保管区到展览区,还包括在加拿大不同博物馆之间的巡展运输等。我们还需要设计特殊的原住民拜祭仪式区域,因为原住民认为一些器物是具有灵性的,需要不定期举行仪式祭拜,我们需要为举行这样的仪式预留空间。我们还需要设计图书馆和资料中心供公众对博物馆的收藏品进行研究,配备计算机展现全部收藏品的3D图像。这里是专家学者的研究区域,需要获得批准方可进入接触收藏品。这里是公共活动区域,公众可进行交流或用餐,是博物馆底部对公众开放的最主要的大厅,向任何人开放。这边的一些展厅是为原住民设立的。
博物馆大楼的这种与环境相协调的系统机制,取决于原住民特有的毛皮、羽毛等有机文物的特殊敏感性,博物馆必须严格控制室内条件。博物馆的室内条件控制要像医院的手术室一样精准。室内温度是华氏72度的高温,并保持恒温,误差值不能超过1摄氏度,50%的湿度条件不允许任何的湿度变化。室内的温度从屋顶到地板必须保持一致,室内空气必须保证纯净。我们必须像对待医院里的病人一样小心呵护博物馆的收藏品。不同的是,即使收藏品是像“病人”一样,我们仍要用这些藏品向公众进行展览。于是我们还需要考虑灯光、方向和重力等各种有可能对收藏品造成损害的因素。我们更需要考虑收藏品的安全,因为一些收藏品绝对是无价之宝。安保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安保的威胁并不光是来自于观众群体,也会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监守自盗的可能。我们需要与大量的安保人士进行协商,以实现最好的安保设计来保障收藏品的安全,因为整个博物馆是国家的财富。这是停车场,这里是存放所有机械工具的设备间。
我从纽约雇佣了最好的技师,从世界各地寻找最好的博物馆建造工程师、机械师组建最佳的团队来实现我们对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设计构想。停车场里还要为学校校车专门开辟区域,因为每天有数以百计的学校大巴停留在这里。博物馆的教学功能是非常重要的,需要接待学校的学生来到博物馆的专用教室进行教学学习。虽然博物馆是由不同区域构成的整体,但是也具有相对独立的区域,即使在晚上,公众也可以来到博物馆的个别开放区域欣赏博物馆周边的景色。
博物馆的最主要功能是收藏文物,大量的收藏品都保存在这一大片区域中。而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办公区都在这片区域之外,这样的设计是有特殊原因的。理由就是收藏品对条件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需要避免任何人为的灯光、声音因素的破坏,于是最佳的办法就是收藏品区是独立封闭的,不受外界干扰,工作人员的办公区域在外围。假设收藏品区出现了温度异常警报,我们需要有应急预案,将热空气引入收藏品区,及时避免一切对于损害藏品的威胁,即使是供电系统出现故障,收藏品区也需要能保持恒温几个小时不冷却。所有的收藏品都是国家的财富,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来保证环境条件,保护这些收藏品。
另外,博物馆的展厅、主厅等区域,其设计的理念是绝对不能设计得像迷宫一样,遗憾的是大多数博物馆的设计都像迷宫。我们请观众从这边进入博物馆主厅,而所有的展厅都是与主厅相连接。观众需要有向导,一般说来在这个位置都摆放有博物馆的地图。可是我们的设计是希望博物馆大楼结构本身就具有导向性,而不需要借助路标和指示牌。整个博物馆人来人往,形成自然有序的流动。这边是拥有立体宽银幕(IMAX) 视觉效果的电影院,里面有7个服务器的屏幕,和重达14吨的动画屏幕石(Animax),观众可以控制其旋转。因此,屏幕可以在5分钟内实现IMAX和Animax(360度全景电影院)模式间自由转换。博物馆的这个电影院的主要功能是举办文化、讲座、庆典和影片等交流活动,还可以用于剧场表演。同时这个电影院的功能又是相当灵活的,还拥有会议翻译同传室,提供不同的语言翻译服务。这里是加拿大最主要的影视转播工作室。博物馆的所有展览厅的设计均适合团队参观,当团队人群进入展厅的时候,他们释放的温度和湿度会造成展厅内环境条件的变化,于是博物馆内部四处装有感应仪,这些都是设计中所必须考虑的问题。在展厅的特殊区域里,温度和湿度都是可以随时调控的,以保证无论多少人进入展厅都不会导致展厅中温度和湿度的变化,一切都在电子测控掌握之中。这里是进入博物馆的主入口,这边是工作人员专用入口,这边是观众出口。
我们设计中考虑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使观众上来第三层。在设计的时候,我们使电影院和主厅都可以直接通往博物馆的第三层,以引导观众到第三层的原住民历史展厅参观。我们的设计过程是完全依靠计算机的,整个大楼的设计图纸都由计算机软件制作。我们在计算机上限定了所有的规格和系统标准并给出具体指令。这些是当时博物馆设计过程中所制作的模型。这是建造中的博物馆大楼。我们利用计算机制作了全部的机械图,建造图和电子设备图。这里是展厅的入口,博物馆的入口。我们同时负责博物馆的室内空间设计。我们同室内设计师合作来进行内部设计,因为我们需要确保室内空间的温度和湿度条件。我们还要设计“楼中楼”,即博物馆三楼的加拿大原住民实景陈列。
人们总是期望变化,需要冒险和新思维,所以我们设计的博物馆展厅也需要具备未来不断修建的可能。这些是电影院和转播设备,我们的设计也要保证它们功能的转变,比如需要满足现场音乐会和放映电影的条件要求。像大家所了解的那样,在博物馆外部设计举办仪式的场地是非常重要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同时也要在主厅考虑举行仪式的场地,因为有些时候由于天气和温度的原因,人们需要将户外仪式转入室内进行。由于博物馆室内的温度是要求从屋顶到地板保持恒温状态的,而举行仪式时所有的设备和人员处于地面之上2米处,我们需要确保人和设备的介入不能对展品造成任何的不良影响。我们可以看出博物馆主厅的功能是多样化的。各国首脑到访渥太华的时候,都会莅临文明博物馆的主厅,例如英国女王和美国总统,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士都会参观这里,因为这个博物馆是加拿大国家和文化的象征。
博物馆的地理位置是十分重要的,但博物馆建筑本身也要具备与人民沟通交流的能力。这里要成为人们乐于到访参观的场所,建筑要能以雕塑般的艺术形式反映和“讲述”其所处的地域特色。博物馆大楼面朝渥太华河并与之相承接,但遗憾的是在加拿大没有其它的建筑与渥太华河相连,可是我认为将建筑与渥太华河相联系是非常具有优势的。
现在我们仍在与博物馆合作,并充分展示出我们的计算机技术的优势,我们一直致力于各类博物馆的策展,追求不同方式的空间和场地的设计。我们的设计使建筑自身发出声音来表明我们是一家人,人类彼此联系,人类与土地相连,我们的文化需要表明我们与所生存的土地之间的特殊关系。所有来到加拿大的人也会热爱这片土地。我们的建筑要与土地和环境紧密联系,并成为这种联系的表述方式,建筑以自身的形式“说”出这种联系。大家可以看出这种内在联系。
特鲁多总理的指示是建造一幢大楼,吸引公众想要前来参观,当公众走进博物馆的时候,内部空间能使他们感到兴奋并可以帮助他们了解自己的文化。总理希望博物馆应该成为加拿大最著名的建筑之一,我们成功地完成了总理的任务。
我这几天在北京参观了中国的古典建筑,它们是非常美、非常具有震撼力的建筑。这些建筑的细节丰富有力,任何部分的构成都非常完美,是建筑形式和形象的完美结合,是中国真正的古代建筑艺术。但是我同样看到,中国的现代建筑和加拿大的一样,受到了欧洲文化的很大影响。现代北京的建筑看起来更多的表现了欧洲的文化特点,而没有真正表达中国人的内心与灵魂,中国的文化与精髓。我认为建筑师的责任是将人民对于未来的构想转化为现实,而不仅仅是实现建筑师自己的设计构想。对于我的客户,我请他们不只用语言告诉我他们的设计构想,还要提供具体的能够表现他们文化传统和遗产的形象,来描绘他们的构想。我会将他们提供的形象融入我的设计之中。这些源自人们内心的形象、感觉和形式是建筑师进行设计的重要标准。我认为中国的国家民族博物馆的建设应该充分表现中国人民的心意,同时也要充分表现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化特征,所以设计也应该倾听少数民族的观点和想法,能够让少数民族人们感觉舒适和能够进行文化表达的博物馆建筑形式应该成为设计的标准。但是博物馆的建筑不能是传统的复制,而是利用少数民族植根于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而对未来进行规划,他们如何规划本民族的未来,他们如何规划他们的后代与未来世界的联系,这些应该是博物馆设计的灵感来源。
成功布展的要素
我1970年开始在加拿大文明博物馆[ Canadian Museum of Civilization,http://www.historymuseum.ca/home。]工作,从那之后,我有幸广泛地接触原住民部落,访问了在东西部生活的各类人群,接触从阿拉斯加到易比特地区的居民。我的专业身份是人类学研究、博物馆研究,我是兴趣广泛的研究者,而不是只专注特定区域的专家。我的研究重点是全球范围意义的原住民文化保护。今天我的讲座涉及博物馆的展览,以及成功布展的重要条件。成功的要素有五个方面:博物馆本身,展品和资料编撰,展陈理念,展览所表现人群的哲学思想,以及展览与原住民群体文化之间的关系。同时,目前存在的最麻烦的问题是“不可言说”,展览所设计的构想是被掩盖的,只有实际参与项目的人才有认知。对于策展人而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使那些被掩盖的构想具体化。
在加拿大,我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目睹了博物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归因于加拿大国家的变化,也归因于整个世界的变化。早期关于原住民的展览,所有展品只是被悬挂在墙壁上,无法表现所涉及的文化背景。但是,众所周知,一个挂在墙上的面具和真正舞蹈中所展示的面具是不一样的。当一个面具被挂在墙上展示的时候,我们所获得的信息很少。我到了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第一年就发现了这样的问题。
1970年,加拿大文明博物馆正经历着全方位的展馆创新,我们不再继续将展品陈列在架子上,相反,我们要探索新的展览方式,可以通过再现古代实景的方式进行展览,目的是不仅要向观众展示物品,更要传递文化信息。70年代的时候,加拿大从只拥有为数不多的博物馆和私人藏品时期,迅速进入拥有系列规模化博物馆的时代。这和中国的情况一样,加拿大从国家博物馆发展到地方博物馆、私人博物馆。但最具创新意义的是我们创建了原住民部落博物馆。
之前我们没有与博物馆相关的培训,但现在这样的国家级和省级培训已经有很多。特别应当指出的是在渥太华和温哥华两个城市有专业的人类学和原住民文化博物馆展览培训项目。当然这些项目仍在发展之中,还需进一步完善。我们也设计了网络在线培训项目,伦敦的大英博物馆[ British Museum,https://www.britishmuseum.org/ ]、华盛顿的众多博物馆,以及加拿大文化信息司都设立了在线博物馆培训项目。这些网上培训免费向任何人提供,只是翻译成汉语的内容很少。
最初,加拿大学者和政府管理者都认为他们对原住民社会和文化本质有很好的认知。我曾经试图用“主权”的方式来定义和描述原住民文化,而不是通过原住民人群来定义。意思是原住民可以拥有自己的权力表达自身的观点。但是这样的“描述”意味着原住民文化特征只是通过具体的事例来表现,以适应整个社会一般人的认知水平需求。在加拿大,虽然在70年代人们的知识水平发生了变化,但是对于原住民文化的了解还很不足。在参观博物馆的时候,一般的观众往往不求了解更多的信息,例如一位来自大西洋议会的印第安妇女,但是因为她长得不像是印第安人,所以我们就不会过多注意她。事实上,曾经有学者认为是中国的旅行者在15世纪的时候来到大西洋海岸,教授当地人穿着打扮,但是目前已经没有人再继续这方面研究了。
生活在加拿大,人们已经不能分辨原住民的村落、服饰、建筑等民族性的特色,因为现在的原住民文化与社会主流文化没有太大分别,所以大众的想法是现在的加拿大已经没有原住印第安人了。因此,我个人及加拿大各方学者的研究正是要表明原住民的物质文化并没有消失。文化的内涵并不是艺术产品,艺术产品只是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文化的本质不是艺术产品,而是艺术产品与人与生存空间的结合。举例来说,如果您到了北极,会发现生活在那里的因纽特部落人现在的生活中拥有各种创新产品,飞机、电视台、机器设备、电脑,应有尽有,因纽特人在这些方面的创新绝对不差。我要说明的是这和法国人即使接受使用电脑,也仍然会保持法国人特色是一样的道理。50年代的时候,我曾在一个因纽特村落工作过,到2010年时,这个村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村里现代化的直升飞机的每一个零部件都拥有因纽特语的名字,于是可以说直升飞机也属于因纽特当代文化的组成部分。电视里也播放因纽特语的节目,这样就将距离遥远的因纽特不同的部落群体联系起来。当我们试图展现因纽特文化的时候,我们想要展现的是他们独特的“雪屋”,可是因纽特人自己想要向外界展示的却是他们的直升飞机。
从研究和展览的角度来说,现今的博物馆专家正在转变自己的工作方式,从之前研究原住民和为了原住民的研究方向,转变为与原住民合作研究。之前是我们在“定义”原住民,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原住民自己来“定义”自己。在不到30年的时间,许多博物馆都发生了相同的转变。我刚到博物馆工作的时候,是博物馆工作人员来制定展览大纲。之后是调研人员来制定展览大纲,现今已发展为原住民自己在研究者的协助下来制定自己的文化展览计划。对任何人来说,这种发展进程都是很艰难的。原住民群体想要向外界表达的是积极的自我形象,他们想要在展览中表现最好的一面,并以真正的主人的身份来欢迎前来参观展览的观众。于是展品和艺术产品就成为原住民部落向公众展现他们自我的表达方式。比如一位加拿大中部的印第安人艺术家,他既是艺术家也是萨满,他参与了加拿国家美术馆[加拿大国立美术馆The National Gallery of Canada,http://www.gallery.ca/en/
](CMC)展览的项目设计,他是众多在国家艺术馆里工作的原住民艺术家群体中的一员,他们所从事的是高级艺术工作。
我要回到之前所提到的成功布展的重要条件。第一条,是博物馆空间。博物馆的空间和功能是相互联系的,博物馆的展览依赖博物馆的空间和功能。博物馆的重要职能是保护文化遗产,需要向观众展现和阐释文化遗产,同时要呈现原住民的文化和政治社会状况。因为我们已经意识到,任何社会群体都必须重述历史以适应当今社会的发展。在渥太华,博物馆的政治职能之一就是将原住民重新纳入整个社会体系之中,以实现民族融合而不是民族同化,同时教育和研究职能也是博物馆的重要组成部分。
谈及博物馆发展的首要任务,如果你真正从事博物馆的工作,你会很快掌握这方面的技能,那就是文物和相关文献资料的保管,包括保护馆藏文物,保护艺术,温度控制、防止任何意外事件的发生。我已将自己贡献给文物保护事业。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意识到,博物馆所保护的不只是文物,而是知识,这也是博物馆展览的重要功能。通过展览来传递知识,知识需要以某种方式记录和保存下来。文献资料是博物馆的灵魂,是知识的完美表现。但是电子文献形式有时却无法长久保存,加拿大出现很多电子数据文献出问题的事件。我们现在研究的方向是博物馆学仍要沿着传统的方式发展,博物馆所拥有的不是从书本上可以学到的知识,而是必须从博物馆以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处才能获得的知识。这就是所谓的“博物馆文化资源”,这种资源并不只是文物,还包括存在于所有博物馆工作人员大脑中的知识资源。
对于展现原住民文化的博物馆而言,还有一些额外的要求。95%的世界多元文化发源于原住民和少数民族族裔社会,但是只有不到一半数量的这种多元文化被记录和保存下来,而现存的文献资料主要就是博物馆的文物。因此,对于人类学博物馆而言,首要任务就是对现有文物进行分类,并将文物目录发表、公之于众。前来参观加拿大人类学博物馆的观众中还包括那些文物和文化正在被展览的人群,特别是在省级和国家层次的展览中,大量观众都是原住民群体。因此我们需要本民族和其他民族的语言学家、人类学家以及专业研究人员来满足不同观众的需要。但是从加拿大的情况来看,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实现这样的设想。当我建立博物馆的时候,总是构想以英语和法语作为主要的文字语言,同时还要配以相应的原住民语言文字,但是大多情况下,这样的构想只能是构想而无法成为现实。现今仍有30%的原住语言是没有文字的。从文物和展览的方面来看,很多来自原住民地区的文物保存下来的时间都很短暂。因为这些文物是用表皮、皮毛等一些材料制成的,这些文物只有在严格的温度限定条件下才能被保存下来。最后,在加拿大我们还面临一个特殊的问题,我们的许多文物是宗教仪式用物品,我们无法按原住民地区的方式来再现或使用他们,或是像原住民一样去把这些物件视为圣物,这些物件只有按照在原住民的宗教仪式中的使用方式来展览,才能表达出正确的内涵。
接下来举两个例子。加拿大文明博物馆收藏了一些尼洛回的面具。尼洛回部落的萨满每年来博物馆举行仪式,仪式时到处放满烟雾,萨满对这些面具进行祷告和祝福,以保证这些面具鲜活地保存在博物馆之中。另一个例子是,加拿大文明博物馆还收藏了印第安部落宗教仪式的圣物——一种可移动的神龛。博物馆专门负责该部落文化的人类学专家为了获得这圣物,需要经历仪式的全过程,包括扭脸、烟熏、祷告等非常艰苦的过程。这是因为这些印地安部落存有一种观念,那就是只有经历了这些仪式,带走圣物的人才能真心对待圣物。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其他一些印地安部落文物,我们必须通过一些仪式才能完成对于它们的收藏,同时还必须以宗教圣物的方式来进行保存。我们曾经记录了当时仪式的全过程。
要做好文物的安全保护工作,这是博物馆工作的重中之重。文物安全必须是长久的,不是指一年或十年的安全,而是一个世纪,一个纪元的安全。千年之后,博物馆的文物也应该完整地保存在原处。即使文物一年只被触摸一次,那么一百年之后也会被触摸一百次。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接触文物的时候要佩戴棉质手套。同样的保护措施也适用于文献资料,没有相应的文献记录的文物是没有真正价值的。我们同样面对磁带和录影带的保存问题,尤其是在新旧设备更替的时候,影像和声音文件的导出和转换都可能使文件产生损坏,这和我们现在更新电脑的情况是一样的。文物是由文物征集者来分类的,这些征集者是购买和募集文物的权威,他们决定一个碗或者是壁炉的取舍。一般说来,文物是看得见摸得到的实物形式,但同时也蕴藏大量的非物质形式的知识信息。因此在布展的时候要将这两方面的信息充分结合起来。布展的时候可以直接利用现有的展厅,但问题是展览物品和该展厅之间没有内在的关联性。另一种情况就是重新设计一个展厅,使展厅本身成为展览的组成部分。展陈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比如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主厅,为了呈现印地安人的图腾柱,设计的时候就将这些图腾柱的存在考虑在内,因为这个主厅就是专门为了这些展品而建立的。这个主厅的设计是建筑师、策展人以及保管方合作完成的,这就使展厅本身成为了展览的组成部分。
加大拿文明博物馆只是我工作地点之一,我主要的工作地点是温哥华的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博物馆[ Museum of Anthropology of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http://www.moa.ubc.ca/ ]。哥伦比亚大学博物馆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个关于人类学研究的教学博物馆,拥有大量文物馆藏[ 文物涉及加拿大西北海岸文化,尤其是印第安文化。],而且馆藏文物全部都展览出来。在这类型博物馆中,文物的收藏和展览是结合在一起的。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情况却很不同,事实上,它是由12个博物馆组成的一个馆藏丰富的大博物馆。博物馆同时具备研究、展览和教育的功能,还包括博物馆学的培训。整个博物馆就是一件艺术品,每件藏品都十分珍贵,可惜的是能够展出的文物却十分有限。因此选择哪些藏品进行展览,是博物馆专家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在加拿大卡萨文明博物馆[ 位于加拿大西海岸的印第安部落,叫做卡萨部落。该博物馆是玛丽•格顿教授耗费30年的时间帮助卡萨部落完成该博物馆的建立。该博物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印第安人文化重点保护项目。],所有的藏品都是从当地部落人家借来的。博物馆全部的藏品都会展览出来,而且这种展览本身就是帮助该部落保存珍贵文物的方式。我目前仍然为卡萨文明博物馆工作,同时也进行博物馆的文物征集工作。 但是当卡萨部落人民庆祝重大节日的时候,他们会来到博物馆把自己的珍品取回家中使用。这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加拿大文化保护范例[ 卡萨博物馆被加拿大政府称赞为保护印第安文化的典范。卡萨博物馆由玛丽•格顿教授主要负责筹建,起因于她在参与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母系氏族”部落文化筹建。由于70年代前期加拿大政府的文化同化政策,当时的加拿大与“母系氏族”相关的文献文物已经濒临消亡,在这样的情况下,玛丽•格顿教授前往卡萨部落,与当地的部落长老用了30多年的时间,实现卡萨部落文化复兴。]。
我在接受了筹备新的印第安西海岸文化永久展馆的任务后,我得到了一位温哥华艺术家的大力支持,他的名字是如灵·库巴斯。他是加拿大最著名的原住民艺术家。我们当时一起工作,我们的团队包括一位摄像师,一位档案学家,两位文物保护专家,两位研究助理,再加上几位来自印第安部落的原住民,其实这是个很小的团队。当时仅在西海岸地区就有超过35个原住民部落,7种语言分支,我们要如何在展览中把所有这些融合在一起呢?这是我们当时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另外的问题就是尽管当时不同部落的环境和科技差距不大,可是在其他的方面差异却十分明显,例如政治、宗教、哲学、文学和艺术等方面的差异。困难的是这些方面的差异因素都是无形的、非物质的。而最大的问题是当时各个部落的行为规范不同。我认为原住民部落规范是当时文化的组成部分。设计这样的博物馆展览的时候,需要考虑两个层面的因素,对于悬挂在墙上的展品,要让观众能边走边看,观众在两面悬挂了文物的展览墙中间的通道行走,所有的展览都是设计在这样的通道两侧,并且展览布置应该保证观众能持续向前行进,每次停留时间大概4分钟,最多不超过6分钟。展览应该表现出整个原住民社会现状。展览内容的可理解程度应该以12岁儿童的理解力为基础,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观众理解全部展览的内容。精炼的文字介绍和最具价值的文物构成真正有意义的展览。
当时我负责的是太平洋西海岸的文化展览。和我一起工作的建筑师和艺术家,他们两个人的观点很不同。太平洋西部海岸是海洋与山脉之间的狭长地带,具有三维立体感。在这个区域中有很多巨型的长屋,并且这些屋子表面都绘有三维图画。于是,在展厅中,我们将30米长的墙壁虚拟成一片大森林,模拟30米墙长的村庄的生态环境,努力营造一种从沙滩到群山的三维立体效果。同时还设计了一个巨大的卧室,观众可以坐在里面进行体验。观众坐在里面的时候可以观赏一部12分钟的影片,这部影片的内容要同时适合5岁儿童、普通成年人和专家学者的观赏需要。影片的内容适合不同程度的观众欣赏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对于任何问题的解释,我们都会从专业角度来阐述而不是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展品的标签上,我们会标明展品的制造者,什么时候完成的,为了什么制作的,展品是如何征集得来的,所有的信息都会一一列出。我们配上了背景声音,有风声、还有海啸的声音。这是“瑞雯”,在传说中“瑞雯”帮助人类到达陆地上。我们将“瑞雯”作为统一的象征。我和我的团队当时所做的事情是史无前例的,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常见的展览的惯用手法。我们所研究的原住民社会是与加拿大主流社会不同的,因此我们需要特别注意其艺术性。与原住民文化不同,加拿大主流文化并不特别重视“艺术为艺术”的观念,但是在太平洋沿岸有很多专业的艺术家,在过去10个世纪里出现了超过700位知名的艺术家。原住民拥有非常严格而形式复杂的艺术传统,哪怕他们只是狩猎或是打渔的。
如何将想象的事实在展览中为观众表达出来呢?这也是策展人所遇到的难题。而且这个问题是非常抽象的,单独的展品本身无法让观众理解这个转化的过程是如何完成的。展览中需要借助一些手段来向观众解释产生某种现象的原因。图腾柱和毯子上的设计看起来像二维设计,事实却并非如此。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平面图像,其实是立体的。所以我认为能够真实再现这个事实的展览只能是通过“工作坊”[ 展览请到了印第安人部落的艺术家,他们在博物馆进行现场制作。观众通过观看制作过程来真正理解这种艺术内涵。]的形式。直到1980年代,博物馆才真正出现了描述这个“工作坊”过程的文字资料。有一位美国的白人艺术家,参观了无数的博物馆,去寻找那些破损的和未完成的艺术品。因为人们无法从完成了的完整作品中获得更多的知识,但是却可以从零碎的部件中去认清更多的事实。另外一个表现抽象艺术的例子是“添草[ 即通常所说的烟草]”,用来燃烧成烟雾,完成印第安部落的神秘仪式。印第安人的祷告不是用语言而是用烟雾。在同样的印第安社会中,这是动物的各个身体组成部分,以及不同部分的用途。用大脑来预测高度,肉可以食用,把胃做成烧饭的锅,把毛皮做成防水的袋子,把蹄子用水煮,制作成胶水。印第安各个部落都有相似的做法,需要一个个去探索和了解。这是加拿大中部的印第安部落的“炎蝗”,它们是加拿大远古时期的文化符号,墙壁上布满这样的形象。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形象是毫无意义的,人们并不谈论他们,但却实际制作出来。
加拿大存在很多隐形的文化,居住在加拿大北部和西北部以及阿拉斯加的人们,他们从不将文化以形象的方式表现出来,连鼓上都不会有任何的图像。他们不画图片,却写诗、作曲。如果想展览这一群体的文化,实物形式几乎不存在。因为他们是游猎民族,他们的技艺都保存在自己的头脑之中。他们自己清楚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捕鱼,打猎,却从不将自己使用的工具展示出来。曾经请他们拍摄一部关于自己生活的影片,他们在森林中拍摄的就仅仅是熊和很多动物,别无其他,这就是他们心中的“自己的生活”。我们用图片展示了一间不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建筑,只是一个小屋子,但却是当地居民最重要的建筑设计。我们也展示神坛,萨满只有坐在这个神坛上才可以与大自然和神灵交流。这是非常重要的宗教仪式,但是直观感觉却不十分震撼。如何将这种仪式在博物馆中展示出来也是极具挑战的,因为这种仪式与当地居民的文化与技术密不可分,无法割裂出来单独展示。而且这种与宗教仪式相关的文物也不适合制作成旅游纪念品。
再看看具体形象的文化形式,即文化的组成内容都是可以演说和展示的。比如一个面具,这是我做的第一个展览中的展品,我们清楚这个面具是从什么地方征集来的,但是并不了解它的用途,或是使用的场合。奇怪的是,我的同事在法国巴黎发现了另一个与之相类似的面具,只是眼睛是睁开的。即使是原住民也无法向我们解释更多关于这对面具的问题。但是加拿大和法国的这两个面具确实是一对。很多年之后,另一对木质的面具又被发掘出来,是原住民在仪式中所继续使用的。我们就此做了广泛的调研,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这组木质面具是从哪里来的。这些面具是在舞蹈中使用的,跳舞的人,有时候眼睛是张开的,有时候眼睛是闭着的。你可以想象当年的那些“张开眼睛”的历史人物。从这个例子中,我想证明两点。第一,研究是非常重要的;第二,文化的持久性,文化通过艺术品所表现出来的力量。
加拿大文明博物馆如何展示原住民文化?
在渥太华的加拿大国家文明博物馆,目前有三个展厅是关于原住民的文化。在介绍这些展厅之前,我想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当初建立这些展厅时候我们所做的一些决策。这些展厅是通过不同的方法,由不同的团队根据不同的构思建造起来的。我们有西海岸大厅,展示原住民文化;提普森展厅,有一个人类学研究团队在此工作;另一个展厅坐落在角落里,用来展示原住民文化的特殊性。提普森展厅是七个展厅中的第一个,它的设计宗旨是不同的展览展出不同的民族文化。到了建设第三个展厅的时候,我们已经用光了资金,所以无法实现不同的展厅展示不同文化的目标。后来资金终于到位了的时候,政策又改变了。原住民要求在博物馆的中心位置拥有自己独立的展厅。这三个展厅的建筑理念是不同的,我们的建造方法也不同。虽然应对的方法不同,但是三个展厅面临的问题却是相同的,就是如何保证每个展厅都能够表现文化的多样性。我们面对不同的信息,各不相同的信息。令作为人类学家的我最感兴趣的是,在每一个展厅都要以不同的方式来定义文化。
第一个展厅是第一国家展厅,处于博物馆的中心位置。内容涉及从大西洋到太平洋全部加拿大原住民文化。这个展厅的布展团队由一个委员会领导,其中包括来自15个原住民部落的代表。团队中很多人都接受过正规的博物馆展览培训。同时也有很多人没有接受过博物馆训练,所以不知道如何去工作。因此我们需要对团队成员和原住民代表进行博物馆学培训。我们需要从原住民身上获得加拿大原住民部落是如何统一的信息,特别是这些部落的共同历史。因此我们将整个展厅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展览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情形,以表现他们的历史传承是如何在现代的日常生活中体现出来的。这一点对展现原住民文化十分重要,因为很多加拿大公众认为原住民已经在现代社会中消失了。不同区域的划分依据是服饰、交通、饮食、艺术等。不同区域的原住民选择本部落中最好的展品以展示各自的文化优势。从这个区域的展览中,人们可以获得的信息是原住民仍活跃在现今的加拿大社会。但同时这一区域展览所或缺的知识是印第安各部落的文化特质。因此,下一个部分的展览就要做原住民生活概述,介绍了5个因纽特等原住民部落的居住情况、生存现状、生活环境。第三个部分按照时间顺序介绍原住民历史。第一批从大西洋海岸登陆的欧洲人不断深入,直到征服了太平洋海岸。这种侵略在加拿大是有效的,因为殖民地政策在加拿大各个地区都适用。大西洋沿岸的原住民与欧洲人的接触已经有四个世纪之久,但是太平洋沿岸的原住民与白人接触的时间却不长。我在阿拉斯加的时候见到了曾经接触过欧洲第一批白人登陆者的原住民,因此第一批白人到太平洋沿岸原住民部落的时间与现代很接近。展览所要传达的信息是具体的,并且反复呈现,要表现出印第安文化的存在历史,而且印第安文化积极地参与了加拿大文明史的构建。展览中选择的展品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原住民艺术品。这就是我所参与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博物馆策展。
第二个提普森展厅与第一个展厅是完全不同的。我们同民族学专家团队和人类学家合作,与来自太平洋原住民部落的顾问合作。我们采取这种合作方式的原因是该展厅只涉及4种文化内容,并且同属1种语言系统。这个展厅的设计重点是文化的特质性,也就是突出独特的提普森部落与其他部落文化的区别。这个展厅设计的另外两层含义是:其一,非物质文化是需要特殊强调的;其二,文化的连续性。原住民在部落中生活了5000年,这已经为考古学家所证实。考古学研究需要具体发掘设备,考古学家用织物完整地模拟了一处考古发掘地。他们再造了屋顶、岩石,甚至是打水的水泵,将全部的艺术品按日常生活的使用方式展现出来。观众在参观的时候可以实际进入这个考古发掘地,深入其中,真实体验当时的生活。观众可以亲眼见证,当时原住民的绘画和艺术形式一直保存到现代。对我来说,必须要证明的重要信息是文化的价值和该地区文化的特殊性。一位妇女告诉她的丈夫和孩子说,当她参观这个展览的时候,觉得这些展品不是出现在提普森而应该来自亚洲。我听到这位主妇的话感到非常开心。这是当时很普遍的公众看法,因为大家并不是真正了解印第安人文化。艺术在印第安社会是十分重要的,生活的核心价值是创造具有象征意义的伟大意象。我们希望能够将这种价值观在这个展厅中表现出来。我们解释了印第安社会的“母系氏族”的社会结构形式,社会是通过“母系”而不是“父系”传承的,只有了解了这一点,人们才能够理解这个社会是如何运行的。要解释清楚这一点,我们需要做大量的调研工作,并与提普森部落密切交流。
博物馆的主厅天顶是一个独木舟的形象,这个独木舟形象融合了太平洋沿岸所有的印第安部落文化。这个设计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加拿大文明博物馆主厅的图腾柱。他们高大而且构成形式复杂,需要巨大的空间来装载。为了能够在博物馆里呈现这些图腾柱,我们将主厅模拟设计成太平洋沿岸的地貌,就像地图中的一样。我们将南边的图腾柱放置在这一端,将北边的图腾柱放在另一端。当观众穿越博物馆主厅的时候,也就是沿着太平洋海岸从南边走向北边。为了强调这种地域的场景,我们还再造了一些房屋[ 建造房屋的材料都是从印第安部落中搬运过来的。]。每一个部落都有一个图腾柱来代表,按照真实的地理顺序从南向北排列。我们还邀请了工匠和艺术家,因为印第安部落的房屋都是由艺术家建造的。这些艺术家修建了博物馆中的这些再造房屋,外形和原始房子是一样的,不过大小只是真实的一半。我们并不用语言来表述我们的设计理念,但是却希望能够向公众传递我们的设计理念。于是我们将这些房屋附近的地板设计得和沙滩一样。房屋后面设置了一块巨型的幕布,呈现出很多树木的形象,整体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村庄,但是走进看却发现每一个部落只是由一间房屋来代表。和我一起工作的艺术家曾建议说要把这些部落的房子建成和原始房子大小完全一样,但是那无法实现。如果那样做的话,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面积将是现在的二倍。所建造的七间房屋为我们提供了独立展览每个部落文化的空间。有的部落重点展示他们的捕鱼和狩猎的技能;有的部落展示他们的社会组织和政治系统;还有的部落重点展示他们的宗教仪式。博物馆的主厅使观众和游客感受整个印第安文明。大厅对于沙滩前部的模拟构成了一个舞台,获邀而来的世界各民族的艺术家们在这里为观众表演本族的艺术。这个主厅是为了那些对本族艺术成就感到无比自豪的人们而建造,他们为展览贡献了复杂而珍贵的文物。在这个区域的布展过程中,他们要表现的不是整个印第安文化,而是要突出不同印第安部落之间的文化区别。展览能够实现的最主要原因是,与他们接触的策展人能够真正了解部落人们所要表达的内容。这和写书一样,只有你知道要写、要说的东西,你才能写出来。
为了实现展览的文化多元性,我们使用一些科技,科技本身都存在问题,但是如果使用得当就会十分有效。在我所工作的博物馆中,展览本身已经成为介绍原住民文化的教材,教材上还附带地图。展览就像是个商业集市,每个部落都有展台介绍自己的商品。将地理位置接近的部落群体放在一起展出,需要建立在这些群体有相同的文化基础之上,加拿大半数以上的地区符合这样的特征。在策划宗教和庆典仪式以及哲学思想等方面的展览时,我一般采用语言来进行部落区域划分。因为语言直接与人的思想相联系,决定了人们的思维和对世界的认知。因此,我会将来自阿拉斯加等多个不同地区的部落集中在一起展出,因为这些部落的语言相同,人们的思维方式也是一致的。但是在同属于太平洋西海岸落基山脉的一些部落,却无法统一在一起做展览,因为他们的语言各不相同,人们的想法差异很大。人们喜欢按照时间顺序来布展,这样便于理解,但是这种方式却不适用于文化展览。不过这种方法却可以使各方的步调协调一致。布展的时候,团队的成员会直接影响定义和划分各部落群体的方法,但是作为策展人和政策制定者更需要明确展览所要表达的主旨。决策者需要使用不同的技术手段来实现这一主旨。我们所要做的事情是,整合团队成员之间关于文化的各方面讨论意见。有些人想要展览木雕,有的想要展出丛林狩猎,还有的想要展出宗教仪式以及与神灵沟通的场景。这里涉及三种不同的关于文化内容的考量,我们可以进行比较,并将几个方面整合起来。通过这样的讨论,我们可以总结出某种文化的具体特点。如果你是非常优秀的人类学家就可以真正了解文化所传达的象征意义。探索特殊文化符号的象征意义是我早期策展的主要动机,例如之前提过的“长屋”就是尼洛回部落非常特殊的文化符号。“长屋”是该部落社会生活的核心,同时对于部落里的人而言,“长屋”也是整个宇宙的象征,宇宙就存在于“长屋”之中。对于平原地区的部落而言,“鼓”是整个世界的象征。
布展的时候,我们试图传递想要表达的信息,未必是所蕴含的全部的文化信息,但至少可以传递我们想要表达的那部分文化信息。并且表达出来的信息彼此间不能矛盾。布展时的另一方面努力是,如果展览试图表现的是你的个人想法,那么你想象展览的方式就会影响展品的选择和设计的形式。所以在布展之初,策展人就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希望自己的展览是什么样子的。像本书,像幅画还是像个剧院。策展人对展览的构想决定了展览的设计方式,如果你希望展览像幅画,那么展览就是二维的。例如当我的团队设计展览的时候,我们希望展览像雕塑,或者像建筑。这样的构想就使我们在布展的时候更多的从三维角度考虑。如果把展览看作是讲故事,那情况就大不同,因为讲故事需要一章一章地有序进行。每一张都有不同的文化主题。你也可以把展览构想成一条“通道”,就像我们所设计的加拿大文明博物馆一样,观众在海岸通道中穿行。如果你将展览想象成一种风景,那么展览中需要添加一系列的构成要素,例如声音效果,风声,瀑布声等等,风景是需要切身感受的。如果将展览想象成一个剧院,但是这个剧院里没有电影演员,穿梭在其中的是看展览的观众。这种剧院形式的展览对于加拿大北部的原住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他们的思想中任何事情都是处于不断地变化的过程之中的。如果策展人把展览想象成是剧院式的,展览就要有指挥,舞台监督,演员和剧本等。剧院需要表现的是实际的舞台效果,因此设计这一类型的展览,我们还需要请灯光师、音效师。
我将策展划分成9个步骤。第一步是组建布展团队。作为一个整体,团队成员需要了解展览的目的,了解部落人群的特点和艺术品的特色等。之后将团队细分成不同的小组,有摄影师组、目录组、文字组等。所有这些小组都统一接受策展人的领导。第二步是了解博物馆藏品,了解区域文化形式。需要为团队成员提供书籍和文献供大家学习,这样所有人才可以真正了解自己的工作。第三、资料学习对于了解文物是十分必要的。学习的内容取决于你如何介绍这些文物。第四、每一件文物都需要详细的记录来表明其在所属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一个团队成员为某一文物所做的介绍能够获得其他成员的认可,就说明这件文物介绍是成功的。我们在设计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时候采取的就是这样的方法。我们为每一件文物提供故事大纲、图片和其他相关信息。我们确定该文物的展览位置,需要配备什么样的附加内容,比如标签,评估的相关文件(因为一件文物的鉴定需要经历17道程序),以及图像附件等。这些就是该文物所需的全部文献资料。这份文献资料的准备过程和拍电影的程序很类似。第五步,是将故事大纲和文物准确地匹配起来。有的时候我们选择了某件文物,但是却不清楚如何使这件文物与展览形式相符合。这就需要我们通过努力和思考来实现。有的时候为了说明展览的某一方面问题,我们需要一些文物来做物证。这就需要求助于非常熟悉这些文物的研究助理和策展助理。所需的文物可能收藏在巴黎也可能收藏在美国,需要我们做相关的调查和研究。加拿大文明博物馆的管理者需要一切信息以文字的形式表现。但是原住民却不喜欢文字的东西,他们通常采用物品的形式来传达信息。后来我们发现,其实对于展品而言有些是不需要故事大纲的介绍,观众们可以通过这些物品的形象来直接感受其内涵。就像之前我提过的“炎蝗”。展品的故事介绍大纲一般都有固定的形式和内容,而且形式要符合内容的要求。就好像电影的情节,有时候演员和情节发展得快,有时候发展得慢。悲伤或是快乐的故事情节都会影响电影进展的速度。在一个场景中可以发生很多故事情节,就像之前讲过的,在同一部影片当中我们会有适合儿童、普通成人以及专家学者不同层次的情节内容。至此,展品的选择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确定了这些展品在这个展览中所处的具体位置、所表达的文化内涵,而且每件展品都配备了相应的文献资料。在艺术型的博物馆里,一般的做法是将所有艺术品统一以单件形式划分,每一件艺术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自成体系。但是在人类学博物馆中,藏品的划分是分系列的,多件物品陈列在一起才能表达出某种文化信息。第六步,当展览所需的展品全部选定,我们就需要制定展品目录。同时,为每件展品在最好的条件下拍摄照片,目的是用于公开发表展品目录。这些照片同样用于文件资料的保存和网络视频资源的使用。这就需要你所组建的团队中有专门成员从事展品拍摄工作。拍照的时间就应该是展品没有进入展厅之前,我想谁都不想在布展结束之后再去移动展品。第七步,进入布展阶段。这时有人制作展台,有人在弄展架,大家共同准备陈列展品所需的一切设备用具。另外,还有人制作图片,有人制作标签。第八步,这个展览成为一个整体,各个部分整合在一起。提供展览所需的一切条件,如灯光等。要注意的是展厅里永远不能出现窗户和阳光,因为阳光会破坏文物,虽然损害的速度很慢,但是损害一定存在。另外不能忘记在展厅中提供演出的场地,比如搭建个舞台。展厅中所选用的展柜要和展览的物品相匹配,同时还要与展品来源地的文化特色相符合。假如我现在为加拿大北部的部落布展,我就会选择当地居民所喜欢的家俱颜色。他们喜欢棕色、紫色、米色、绿色。他们不喜欢亮红色、亮黄色、亮白色。如果我为平原的印第安部落布展,所有的一切如刺绣等,我都会选择红色、黑色、蓝色、黄色。这个时候的展览设计就像时装设计一样。第九步,这个阶段需要教育专家的参与,他们真正了解与青年人或是普通观众的沟通技巧。请他们帮助检查文字、图像资料,制作地图。就像之前所提到的,我们需要了解8或10岁孩子的认知水平。将文化介绍从地方性语言翻译成国际化语言,从部落语言翻译成社会游客语言,还要请专家测试质量水平。这些方面都需要教育专家来完成。
以上步骤都完成的时候就该策展人登场,策展人需要从整体上把握展厅状况,他的首要考虑的就是展品的安全问题。我们需要保证展品不被偷盗、不遭受老鼠袭击,避免一切破坏展品的因素。光线控制、虫患防治和展品的安全保障,比如地震、火灾防患的因素都需要考虑。正如我在讲座开头的时候所强调的,展览本身就是文物的一种保存形式。
•对话•
注:在《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2014上》中,我们呈现了德国民族学家、汉学家南因果先生与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郑茜女士关于“跨文化视野中的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的对话。藉此,我们开辟一个对话平台,希望更多的专家学者就相关话题进行探讨,从不同维度完善民族博物馆理论,以促进我国民族博物馆事业的发展。
对话:民族博物馆语境中的“文化权利”与文化表达
Richard Fraser 郑茜
翻译∕整理 邱先鹏
郑茜:欢迎您来到中国民族博物馆。听说您对于中国少数民族博物馆的关注是从敖鲁古雅鄂温克族驯鹿文化博物馆开始的。这两年我们一直在观察白英先生主持的另一座博物馆——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建设过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视角。近年来中国少数民族兴起了一个建构民族博物馆的高潮。这些博物馆是怎样建起来的?是谁在主导博物馆里的文化表达?政府力量?社区民众?文化精英?还是经济因素?白英先生主持的鄂伦春族博物馆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观察点。
Richard:是的,确切地说,是在2010年,我在白英的介绍下,第一次去敖鲁古雅猎民点进行调研。那个时候敖鲁古雅乡还在建设民居,新的博物馆没有正式建设开馆。但在后来的两年时间内,一切都改变了,新敖鲁古雅乡建设好了,敖鲁古雅博物馆也建设好了。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这些变化太快了。有两个问题是我比较感兴趣的:第一,在欧洲,博物馆一般情况下是关于过去的,历史的;而在中国的民族博物馆里,展示具有“双重性”——既包括民族历史,也包括民族现在;第二,在欧洲,社区博物馆被认为是为人服务的,如果要建设一个社区博物馆,就必须要建立起博物馆与社区最紧密的关系,确保博物馆是代表社区里居民的,那么中国的社区博物馆呢?所以我非常感兴趣在中国少数民族聚居区的民族怎么看待“自己”的博物馆?还是他们根本不考虑这些事情?这可能就涉及到“民族认同”的问题。
郑茜:您对欧洲博物馆和中国的民族博物馆的比较很有意思。欧洲民族学博物馆的基本时间指向是历史的、过去的,但中国的民族博物馆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指向是现实的、当下的。所以,您实际上是指出了中国的民族博物馆跟西方的民族学博物馆的一个重要区别。您的第二个问题是希望了解中国的民族博物馆在多大程度上跟当地的少数民族缔结起了一种关联?这些博物馆到底是政府的旨意还是少数民族自己的意志?或者说这些少数民族是否希望通过民族博物馆建立起一种“自我认同”?
Richard:我想提供欧洲萨米人 的案例。对萨米人来说,博物馆在社区中的作用非常重要,对于建构萨米人的“民族认同”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我相信,在中国,少数民族也能通过建设自己的博物馆来建构起民族认同。我是一个人类学者,所以我对于民族生活的现状非常感兴趣。我发现在各个层面,包括政府、不同机构、学者以及1000公里以外的其他民族与当地少数民族,这些不同的群体,他们看待一座博物馆是不一样的。政府为特定民族建设了博物馆,可能有些人看到了后觉得非常喜欢,但也可能有些人不喜欢,所以这不是一个层面的认同问题。博物馆能够带来不同的反映。
我很感兴趣其中的一个复杂问题,因为我观察到:在一般的理解中,当然民族博物馆需要按照政府的意思来呈现,因为政府提供了财政支持,某种意义上这是给少数民族的一个礼物;但政府同时又释放出了一种态度——这是你的文化,你们要考虑怎么把自己的文化装进博物馆这个“盒子”里。比如白英设计的鄂伦春民族博物馆,就展示了鄂伦春的传统服饰和狩猎文化等,这些是真实的文化。但值得讨论的是,在这座博物馆以外,鄂伦春现在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已经完全不是博物馆里展现的样子了。是不是博物馆里展示的不真实呢?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民族博物馆”实际上对于文化认同有非常大的控制权。政府建立了博物馆,同时就建立了一种认同,并勾绘了民族发展的前景。
郑茜:所以您把建设这些民族博物馆的主体理解为政府,在您看来实际上有些民族已经不是历史上的样子了,但政府通过对于这些民族历史的展示把它们的文化固化地表现在这些博物馆里,从而“定义”了这些民族。
Richard:这实际上比较复杂。政府对于民族认同、对于博物馆如何展示具有控制力,但同时我们可以从白英的案例中看到,他高度参与并且主导了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展览设计,似乎不是政府“操控”的。这可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因为有可能在其他民族地区的一些博物馆中,可能就不会有白英这样的情况,在那些地方,有可能政府高度控制了博物馆的设计和建设。
郑茜:我特别同意您说的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现象。到底是谁在代表这些民族进行博物馆的文化表达?民族博物馆构建“认同”的作用毋庸置疑,但在实际操作中“认同”的建构会有很大差异。我们观察到在建设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过程中,白英就起到了一个主导者的作用,在这座博物馆里,是他在代表鄂伦春人进行文化表达,而不是“政府”。当然,白英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政府,但我们一直在观察,白英在设计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过程中多大程度上体现了他的意志。事实上在这个过程中,白英是非常自由的,政府对于他的工作基本不加干涉……但另一方面,白英现象是很偶然的,对于很多别的民族来说,完全有可能不存在一个白英,那么,很有可能这些民族在表达自己的声音时,就不在自身的控制之内。
Richard:是的,白英的确是一个特别的案例,他是鄂伦春族高级知识分子,又是一个博物馆工作者。我们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例子,鄂温克敖鲁古雅的玛利亚•索 可能不太关心敖鲁古雅驯鹿文化博物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她生活在森林里,博物馆似乎与她无关。但有些人,比如住在根河的鄂温克人可能非常喜欢敖鲁古雅博物馆,并且很骄傲地说这是我们鄂温克族的博物馆。所以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没有人挑起争论,但是每个人从中都获得了一些部分认同,有些人是积极的,有些人是消极的。我们可能对于建立这样一个博物馆持不同的态度:为什么要把他们的文化装进盒子里;但有些人可能认为这个博物馆太棒了。作为人类学观察来说,每个个体的人都是不一样的,视角自然不一样,8000多人的鄂伦春族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认同,可能有些人认为这种认同很好,有些人则持相反的意见,所以我们要做大量的田野工作,实地采访不同的人。在西方的人类学观察中,20世纪80年代对于鄂温克族的研究没有现在这么复杂。但现在改变太大,所以认同也在不断改变,你可以说不同阶段的鄂温克人有相似点,但一直在变化,有“小”的民族认同,也有“大”的民族认同。
郑茜:我还想回到刚才的问题。在您看来,政府是博物馆建设的主体力量对于考察博物馆现象非常重要吗?
R:当然,建设博物馆首先是资金问题,没有政府的支持肯定是不行的,这是第一位的,但这绝对不是说这种力量只有政府和少数民族,当建设博物馆的想法提出来以后,有很多很多的“力量”参与,谁来实现它,谁来落实它,这是一个协同工作。
郑茜:我感觉西方学者在观察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时候,容易把政府与少数民族对立起来。在各地的民族博物馆建设当中,政府是一个提议者和投资者,但在实际的观察中,我们看到少数民族自己参与博物馆建设还是普遍的,博物馆的建设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少数民族自己的意志和对自己文化的看法。在这个过程中,少数民族精英知识分子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尤其是现在,博物馆在中国很多基层地方已经转换成了旅游经济的重要内容,这时博物馆的建构力量就很复杂了,政府的力量不再是唯一的,很多别的因素参与进了这个过程,比如本民族知识分子、媒体、旅游开发商,等等。在博物馆的文化表达方面,各种力量和因素之间存在着一种博弈的关系,这样,文化表达就是一个协商的过程。
Richard:是的,我想现在政府建设的敖鲁古雅博物馆和鄂伦春博物馆的例子就很好地证明了你的观点。但我想以前的政府控制度会更高,如果少数民族精英能在这些事务中有更多的发言权,能决定博物馆要展示什么,从而也能改变一些少数民族的政治,这点我们从老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例子可以说明,我还记得老的鄂伦春民族博物馆,主要是从政府角度展示为鄂伦春的社会、经济、医疗、教育等方面所做的工作,他们也展示了新的生产生活方式,在这个博物馆里政府拥有了绝对“控制力”。但新的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建设是非常不一样的,它表明了“文化权利”开始向当地少数民族转移。。
郑茜:您怎么看待这种变化?
R:当然这是好的变化,积极的变化,话语权向当地社区的倾斜,少数民族自己有更多的权力来决定博物馆应该做成什么样子的,但这并不是说每个当地少数民族个体都喜欢自己的博物馆,玛利亚•索可能仍然不喜欢博物馆,因为她不能决定什么,这还是有一定“等级观念”的;但白英可以主导鄂伦春博物馆的建设,而十八站 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就不能主导。所以在不同的社会、不同的社区有不同的表现。但让人高兴的是,中央政府也支持当地社区的发展,支持博物馆的建设,但重点是这些博物馆是为了谁而建——是为了当地居民展示自己的历史?还是为了让外地人来旅游?但大部分情况是两个目的兼有。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谁将去博物馆参观?从政府的角度很希望看到很多人去参观博物馆,博物馆与旅游很好地结合起来,这样能解决不少就业问题。敖鲁古雅博物馆、宾馆就在敖鲁古雅乡的社区里面,这就是政府要打造的“旅游产业”。在云南有很多很多旅游者去参观少数民族地区的博物馆,而少数民族居住地就离这些博物馆很近,少数民族就在博物馆里工作,或者展示非物质文化技艺,或者制作手工艺品,西方称这种博物馆为“活态博物馆”,他们在工作时候需要穿民族服装,但在其他活动的时候就不穿了。在美国、欧洲等西方国家,当地人没有必要在博物馆里工作。
郑茜:这种博物馆的展示方式是从西方学来的,实际上就是“生态博物馆”的理念。
R:是的,在18、19世纪的时候,英国人把菲律宾人带到伦敦的博物馆工作;美国也把亚洲人带到世界博览会展示。当然,现在不是18世纪了,形势复杂一些,而且,一些西方人认为这种方式很不好,所以现在西方已经没有这种展示形式了。英国、法国等国家在殖民时代,把以前控制的印度、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的一些少数民族带回来在博物馆里展示,这更多地是体现了一种“权力”,那些当地人没有选择地在博物馆里展示自己的文化——这是一种殖民观——英国人、法国人当时认为自己是世界至尊,拥有最先进的文明。但在现在的中国有很大不同,博物馆真正为少数民族创造了就业机会。不过我们看到,很多西方人到中国来,看到如北京的中华民族园,就认为不好,总认为这些在民族园里展示自己文化的人是被迫的。
不过当你建立了一座博物馆,你就会赋予它意义,比如建立了鄂温克博物馆就说这是鄂温克族文化,这座博物馆也是离鄂温克族文化最近的“盒子”。我采访白英的时候也经常提到“新生活状态”——文化在不断变迁中,新的文化形态不断形成,所以你不可能把一种文化彻底固化起来。这就是人类学者比较关注的角度,我们不想去观察“完美”的事物,而更想去看不一样的事情。一般来说,欧洲人类学者比较注重分类,但现在的中国比较注重“改变”。
郑茜:刚才您谈到博物馆与旅游的问题,博物馆成为一个旅游景观,这是当代中国博物馆的一个重要现象。以前政府创建博物馆,有可能与政治认同有关,但现在这种政治认同意图被部分地稀释了,政府更迫切的动机是借助博物馆来吸引旅游者,推动地方经济发展。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旅游经济使政府淡化了原来的“话语权”,“文化权利”被让渡给了社区或者少数民族。博物馆里文化表达的权利转换,是现在中国的民族类博物馆很重要的一个现象。
Richard;博物馆的表达权利转换给少数民族自身是非常好的事情,这是必要的,政府不是文化表达和展示方面的专家,政府需要寻求更专业的人来做博物馆。这样更好,政府让基层单位来建设民族博物馆,让少数民族社区有更多的自我表达的权利。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基层就可以寻求更多老百姓的支持,可以让少数民族去工作,这就给少数民族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他们有更多的力量参与选择怎样做展览。这并不仅仅是“白英”一样层级的,也可以是其他层级的,比如最基层的人可以选择跟谁合作,并让谁在博物馆里工作,从而能提升对自己民族的贡献率。我对于这个前景表示乐观:少数民族基层的人,建设基层的社区博物馆,探讨如何开展基层的工作,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在旅游产业中参与什么工作,手工艺制作、展示和其他工作。当然这个在别的国家就很难。
郑茜:为什么您觉得很难?
Richard:这可能跟中国的行政体制有关,跟中国的民族政策有关。在中国,对少数民族的扶持让一切变得合理,从中央逐级地把权力下放到地方,一直到基层。我们看到这不仅仅是旅游,还有其他方面,这是一个操作性比较强的解决办法,给基层单位权力和资金,让他们能把自己的声音表达出来,并有权利决定博物馆要展示什么、不展示什么。
郑茜:但这里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就像您刚才已经提到的,在把这种权利转移到少数民族自身的时候,这种权利转移是有限度的,并不是转移到所有人身上,而实际上是转移到某一部分人身上,或者甚至是某一个人身上。那这就意味着博物馆的文化表达,有可能是某一部分人或者某一个人代替了这个民族的整体表达。
Richard;是的,我们看到,对于鄂伦春族来说,目前可能只有具有各种“身份”的白英能有博物馆发言权。比如黑龙江的十八站、白银纳就没有一个鄂伦春人能够承担起建设鄂伦春民族博物馆的任务。所以,这种转换需要找到合适的人,他需要是一个好的“领导”,这个“领导”必须具备文化认同感,是一个懂得博物馆展示的人,是一个跟少数民族社区有良好关系的人,是一个跟当地政府有良好关系的人,白英恰好是这样一个集合的角色。这就是为什么鄂伦春民族博物馆和敖鲁古雅博物馆做得很成功的原因。所以我们又回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博物馆为谁而建?这个可能没有答案或者从不同角度可能答案不一样。
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是:敖鲁古雅博物馆里的撮罗子是用传统方式搭建的,在博物馆里展示;但是现实的猎民点的生活中,驯鹿鄂温克人已经不使用撮罗子了,大部分是用帆布搭建的帐篷。但是帆布帐篷不能进博物馆,因为帐篷不是“传统的”,是“新”的;但对于在猎民点居住的鄂温克来说,帐篷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在我看来,帐篷也可以进博物馆,这样可以展现“活”的文化。——这个例子也很好地说明了我对于传统博物馆和活态博物馆的理解。
郑茜:“活”的文化能否进入到民族博物馆中,这是我们一直在探讨的一个话题。不过我想讨论您刚才提到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白英在多大程度上能代表鄂伦春族?白英有可能在博物馆里强调原来狩猎文化的景观,有可能他不愿意把鄂伦春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的生活方式放进博物馆里,这是他的倾向性,因为他更喜欢历史和传统,他认为只有历史和传统才是他的民族的本质特征。那么,他就按照他的想法设计了博物馆里的鄂伦春形象。但问题的关键是,白英的文化倾向在博物馆这个神圣空间里最终会变成这个民族的历史表达,白英的文化表达对于一个民族的未来具有一种决定性意义。那么,白英设计的鄂伦春博物馆在您看来体现了一种什么样的“文化权利”或者“文化民主”?
Richard:“文化民主”是一个比较好的提法。但这并不是文化民主,白英只是一个人,但另外一个角度,他是一个特别的案例:他是鄂伦春人,拥有很多的民族知识,是高级知识分子,是博物馆研究人员等等身份。如果非要体现所有8000多鄂伦春人的“文化民主”是不大可能的——如果我们把过去政府的做法和现在的做法比较,现在体现的“文化民主”是非常多的,至少“文化权利”的表达不断地向社区基层转移。这是一个大的变化,也是一个非常有力量的变化。对于政府来说,释放这种“文化民主”要承担一些风险,政府需要对基层建立很多信任。
郑茜: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把白英设计的鄂伦春民族博物馆当成一个特别值得去研究的案例。在这个过程中,我想还必须指出一个大的历史背景,就是白英现象跟一个特别的经济发展时期有关。在中国社会一个独特的发展阶段里,博物馆的政治权力在弱化,博物馆发生了跟政治权力相分离的现象。尤其是,博物馆变成旅游设施,这改变了很多曾经非常坚固的博物馆价值观。在一些地方,政府建设民族博物馆,初衷主要是发展旅游,打文化牌,增加GDP,但实际操作中却让更多少数民族作为主体参与进博物馆建设,这在客观上有利于少数民族通过民族博物馆来表达自身的文化权利,并且通过博物馆构建了自身的民族认同。这里面涉及的问题是比较复杂的,是值得研究的。
Richard:这是一个新的变化。我也想把白英这个非常好的案例做更多的研究。实际上,欧洲对于中国少数民族现状不是很了解,我愿意写点东西,打开一扇窗户,展示中国政府在少数民族文化保护所做的工作,梳理出这些复杂的问题。
郑茜:我们的兴趣点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可以寻求一些结合点。感谢您到中国民族博物馆做客!也希望我们未来能在共同感兴趣的领域开展一些研究,继续做一些深入探讨。
Richard:也谢谢你们,我非常荣幸来到中国民族博物馆!
郑茜
本文是“民族文物”话语自形成以来,寻求自身意义与价值规定的一系列持续性历史努力的一部分。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用各种方式进行的“民族文物”建构自身意义体系的尝试,如持续不断的概念辨析、分类定级标准的探索等等,实际上是民族文物的特殊性、与主流历史文物之间的差异性试图被抽绎、呈现出来的过程。但在这一历史过程中,由于“民族文物”的概念边界始终与历史文物交叉重叠,导致民族文物的价值特性难以在现有文物价值评定体系中清晰地呈现出来,这主要表现为民族文物不能确立起自身独立的价值评判标准,民族文物的分类定级标准始终不能有效实施等等。这些现实困惑表明:一个充分表达民族文物独特价值内涵的体系建构,已经成为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与此同时,重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现实可能性,来源于文化遗产时代所提供的观念背景与新的诠释能力,来源于民族文物领域在接纳“文化遗产”观念时所作的必要调整、界定和对自身价值的重新发现。在这一过程中,通过建立起民族文物价值判断中的民族文化主体性视野,释放和还原出民族文物在其自身社会历史环境中的情境意义,从而构建起一个以不同民族自身社会历史文化为主体背景的文物价值评判体系,由此从整体上形成民族文物解释系统,为我国民族文物的分类定级与一系列操作实践提供明确的、可为依据的价值坐标,最终实现民族文物的概念自觉。
探索与重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是为少数民族历史文化遗产在当代社会中找到安身立命的合理的文化生态位置,并使之成为促进当代文化创新与未来文化建设的有机资源。这使重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这一课题成为构筑具有中国特色文化遗产理论体系的重要内容。
一、“民族文物”概念的边界问题及其影响
1、“民族文物”概念界定及其困惑
“民族文物”概念生成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建国之初,随着“民族学博物馆”向“民族博物馆”的形态转变,“民族学标本”也完成了向“民族文物”的话语替代。但此后,对于“民族文物”的概念界定,就陷入了广义民族文物与狭义民族文物的两极之争。直至今日,“民族文物”的概念释义仍未达成共识或形成定论。
作为我国民族学博物馆事业的先驱,吴泽霖先生既是最早把民族学标本称作文物的人 ,同时也是我国最早对“民族文物”投入理性思考的学者。在发表于1957年的《关于少数民族文物的一点认识》一文中,他交替使用了“少数民族文物”和“民族文物”两个概念,并为“少数民族文物”下了一个宽泛的定义:“凡能反映各少数民族在生产上、生活上的基本情况的一切实物,都是少数民族文物。”值得注意的是,在吴泽霖先生的文章中,“民族文物”与“少数民族文物”并无二致,前者只是后者的简称;同时,另一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吴泽霖先生所下定义并未明确指出“少数民族文物”或“民族文物”的历史上限,这为后来关于“民族文物”的诸种争论埋下了伏笔。
由于历史的原因,关于“民族文物”或“少数民族文物”的讨论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陷入停滞。八十年代后,随着全国各地民族博物馆实践的广泛开展,一批学者开始重涉相关话题的探讨,但有意思的是,“少数民族文物”一词在此一时期逐渐消隐,“民族文物”取而代之并逐渐形成一个其内涵大于“少数民族文物”的新概念。此后,围绕“民族文物”的定义引发众多学者的思考,一时间出现了众说纷纭的局面。纵观此一时期的理论探讨,可以发现“民族文物”的概念界定陷入了一个严重的困扰,那就是“民族文物”在变成一个大于“少数民族文物”的概念后,其内涵与外延发生了跟“文物”、“历史文物”等概念的交叉与重叠。“民族文物”的边界问题由此构成了一个严峻的理论挑战。
综观这一场延续了三十多年的“民族文物”概念之争,可以发现:在从“少数民族文物”向“民族文物”的话语转化过程中,发生了一种概念膨化现象,“民族”概念的宽阔指向为“民族文物”带来了语意的模糊与游移,使它在两个向度上出现了不确定性:一是空间边界的不确定:“民族文物”的空间界域在哪里?是专指中国的55个少数民族?还是包括汉族?是否还指向世界范围内的各国民族?一是时间边界的不确定:民族文物的时间上限在哪里?是否包括历史上的古代民族?或者只指近现代以来的各民族?上述两个边界如果不能有效确定,就会导致“民族文物”被赋予与 “文物”概念高度重合的外延,使“民族文物”几乎占有“文物”的全部边界。显然,在实践中,一个外延无限广阔的“民族文物”,必会遭遇操作上的尴尬困境。
对于“民族文物”的概念辨析,显示出学者们的良苦用心。在发表于1989年的《民族文物学初探》一文中,秦晋庭先生即指出了三个层面的“民族文物” :
“从广义来讲,民族文物一词,其含义应指世界上处于不同历史阶段的各种族体的文物。”“从狭义来讲,民族文物一词,其含义包括我国各民族(汉族在内)的文物。”
“从习惯上来讲,汉语中的民族文物一词,是指除汉族以外的少数民族文物而言的……我们通常所说的民族文物,就是由我国历史上已经消失了的现在正在发展着的各少数民族(一般不包括汉族在内)创造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载体,是反映各少数民族在不同历史阶段的社会制度、社会生产、社会生活的代表性实物,是各少数民族历史发展的实物例证。”
《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课题研究组,在《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课题调研报告》中也曾指出三个层次的“民族文物”概念 :
“在学理上,民族文物应包括古今中外的民族文物。”
“与学理概念不同,在我国的法定语境下,民族文物应被理解为我国境内古今各民族的文物。这些文物从具有民族特色的角度被认知,因而成为民族文物,如果从其他角度被认知,也可以视为其他类别的文物。”
“鉴于我国民族构成和文物保护工作的实际,我们所称的民族文物仅限于与我国55个少数民族相关的文物。”
在厘清“民族文物”内涵层次的过程中,为“民族文物”寻求一个更具可操作性的定义,成为一种潜在倾向。这就是在上述概念辨析中,“民族文物”从指向“世界各民族”到一步步指向“我国55个少数民族”的内在缘由。事实上,这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民族文物领域理论探讨的一个潜在轨迹:由于操作实践的牵引,“民族文物”概念逐渐走向定义的窄化与边界的清晰。在此过程中,出现了包容性的广狭义二元“民族文物”说:
“民族文物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地说,从民族产生至今各民族所遗留下来的实物资料皆为民族文物,其中包括考古发掘品、传世文物和近代民族正在使用的文物;狭义地说,民族文物主要指近现代各民族所使用的具有民族特点的实物资料。”——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
广、狭义“民族文物”说,实际上是以一种包容性的姿态,在坚持并维护“民族文物”内涵最大化的同时,又采取了一种自觉的概念妥协与退守,将“民族文物”的时间界点进一步落实到“近现代”,从而较为有效地解决了民族文物在征集、保护过程中所面临的边界难题,使业务操作找到了落点。
但不论怎样,关于“民族文物”的概念之争迄今为止仍未终结。有意思的是,我们可以从我国最权威的法律文本与辞典文书对这一概念所给出的两个不同解释,看出仍然存在着的理论困惑: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反映历史上各时代,各民族社会制度、社会生产、社会生活的代表性实物。”
《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民族文物是反映一个民族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遗迹和遗物,具有本民族的特色。它们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一个民族近现代的社会发展、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是研究民族历史,特别是研究少数民族历史的实物资料。”
2、“民族文物”概念阐释背后的牵引力量
从广义走向狭义,这是“民族文物”概念在从生成到阐释过程中,从时间维度与空间维度两个方面进行细化的结果。这一概念的走向,表现出“民族文物”不断完成自我规训的过程——只有一个不被遮蔽与替代的“自我”呈现出来时,关于“民族文物”概念的探寻才会止步。
观察民族文物领域的理论与实践,可以发现有两种力量在牵引着“民族文物”概念阐释的轨迹:一是概念内涵的扩张冲动,一是操作实践的内在回归。在这两种力量作用下,一方面“少数民族文物”被“民族文物”所取代,结果是使其内涵走向更广阔的层面,使概念更具普适性;另一方面“民族文物”又向“少数民族文物”内在回归,动因是使现实的操作实践获取可行性和可信度。事实上,这两种倾向都存在着自身的合理性:如果不使“少数民族文物”扩张为“民族文物”,那么,这个只适用于中国境内55个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概念,是否其意义太过逼仄、狭窄,从而缺乏通向更广阔对象的普遍性?一个对象范围太过窄小的概念,其存在的科学性与合理性何在?其存在的价值有多大?而另一方面,如果不使“民族文物”回归至“中国近现代少数民族文物”,那么,那些有着自身独特形态与价值内涵的实物资料,又难以清晰地呈现出自身的特有意义,必将导致一大批我国民族类博物馆内的藏品难以落实一系列具体的操作性规程,比如分类与定级,比如独特的价值探寻等等。
所以,广义与狭义的“民族文物”之争,实际上揭示出了民族文物理论与实践的一种两难困境,即“民族文物”的两种释义在张力与矛盾间的一种拉锯状态。但总的来说,在过去三十多年的概念博弈中,“民族文物”始终没有放弃内涵扩张的冲动,因而向“少数民族文物”的回归也一直只停留在实践操作层面,而没有彻底地落实进理论之中,这导致了“民族文物”始终未能形成一套成熟的理论体系。
所以,一方面,在我国目前大部分与民族文物相关的文博机构中,“民族文物”的实际工作范畴虽然基本上已直接等同于“近现代以来的少数民族文物”,但另一方面,在理论层面,由于“民族文物”概念的边界始终与历史文物纠缠不清,这又导致民族文物的自身价值评估体系不能有效地构建、实施与完成。
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潘守永先生曾明确指出:“笔者认为:在内涵和外延上,假如不能把‘民族文物’与‘历史文物’清楚地区别,民族文物的国家标准基本不能实现。” 这是一个对我国民族文物实践经过长期细致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民族文物与历史文物不能清楚地区别,这是“民族文物”不能清晰地呈现出自身独特价值的重要原因之一。由于不能有效地厘清民族文物与历史文物的边界,民族文物就不得不在主流历史文物的价值体系中去寻求自身的意义;但是由于民族文物有着不同于历史文物的独特价值形态与意义内涵,所以主流历史文物的价值评估标准在某些方面遮蔽甚至否定了民族文物的特有价值,从而使民族文物不能清晰地确立起其自身的价值评判标准,进而导致民族文物的分类与定级标准也不能有效地贯彻和实施。
3、民族文物在全国馆藏文物分级管理体系中的边缘化处境
从近年来民族类博物馆实践的现状看,民族文物的定级已经成为民族文物工作领域最令人焦灼的问题之一。这表现在:民族文物在依循现有国家法定文物定级标准去完成价值评估时,不能合理地呈现出其类别与等级;一些尝试为馆藏民族文物进行定级的民族类博物馆,其在具体的操作实践中普遍发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在依据国家《文物藏品定级标准》和《近现代一级文物藏品定级标准》评估民族文物的价值时,普遍造成民族文物的级别偏低,进而“导致在全国馆藏文物分级管理体系中民族文物被边缘化的局面。” 。
尽管为馆藏文物定级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的规定,但是,由于依据国家《文物藏品定级标准》和《近代现代文物定级标准》难以对民族文物进行有针对性的、科学合理的定级,所以导致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国内大部分民族文物收藏机构基本上未能对其所保存的民族文物进行鉴定定级。这一情形使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所规定的“馆藏文物必须区分等级”的要求在民族类博物馆里基本落空,同时也使民族文物难以实质性地进入国家文物保护体制中。
解决民族文物价值认定困境的努力,集中体现在国家文物局于2007年4月启动的“馆藏民族文物定级课题研究”。在中国博物馆协会民族博物馆专业委员会的努力下,集全国各地民族类博物馆的实践经验与理论思考共同完成的《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于2008年12月完成。这一办法强调了文化多样性原则,试图从民族学、人类学价值方面呈现出近现代民族文物独特的价值:“民族文物的这种突出的民族学、人类学价值,作为文物历史、艺术和科学的具体体现,在给民族文物制定定级标准、确定等级时应予以考虑。” 也就是说,《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强调以对民族学、人类学价值的重视,来确立起民族文物在现有“历史、艺术、科学”三大传统文物价值体系中的特有坐标。但是,由于各种原因,《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至今仍未能在全国范围内实行。
与此同时,一些民族地区的博物馆也以国家《文物藏品定级标准》为依据,尝试制定自身独立的馆藏民族文物定级办法,如西藏自治区博物馆制定了唐卡、佛像等文物的定级办法,贵州省博物馆制订了民族服饰鉴定定级办法,内蒙古自治区博物院制定了具有内蒙古特色的一级民族文物藏品定级标准 。这一些地方性尝试,体现出民族文物试图摆脱在现有文物评价体系中不能客观衡量其价值的尴尬现状,转而寻求构建一套自身的价值标准,以呈现出民族文物独特价值内涵的努力。
总之,民族文物的价值特性难以在现有文物价值评定体系中呈现出来,这导致民族文物在全国馆藏文物分级管理体系中被边缘化。这一困惑表明:一个充分表达民族文物独特价值内涵的体系建构,已经成为一个不能被忽视的问题。
二、“文化遗产”观念的引进与对我国民族文物价值体系建构带来的观念指引
1、“文化遗产”的第四价值维度
2007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又一次修订了“Museum”的定义。新的定义是:
“博物馆是服务社会与发展的一个非营利的永久组织,对公众开放,它为教育、研究与愉悦的目的,而收藏、保存、研究、沟通与展示物质与非物质的人类文化与自然遗产。”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在这一次修改中,“物质与非物质的人类文化与自然遗产”替代了以往定义中的“见证物”一词。这一个变动最明显的后果是使博物馆的收藏范围从物质形态扩展到了物质与非物质两种形态。显然,这一扩展对传统博物馆理论产生了极大冲击。
那么,什么是“文化遗产”呢?1972年10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通过的《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中,由世界遗产委员会为“文化遗产”作出了一个定义:
“文化遗产,即从历史、艺术、科学或人类学角度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文物、建筑物和遗址。”
我们看到,在这一个定义中,文化遗产的价值维度有四个,即历史、艺术、科学、人类学。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意味着“文化遗产”相对于我国传统的“历史、艺术、科学”三大文物价值来说,多出了一个维度,即“人类学”。
在中国,由历史、科学、艺术三大经典价值构成的文物价值体系,是在历史跨进近现代社会的门槛时确立起来的,在此之前,古代社会的“古玩”、“骨董”更多地只具有鉴赏性价值。当现代意义的“文物”概念替代“古玩”、“骨董”时,历史、艺术、科学构成了文物价值观的主要维度。今天,当“文物”概念向“文化遗产”转化的过程中,一些新的价值也有可能被发现和敞开。“人类学价值”就有可能是这样一个新价值。
2、文化遗产观念对我国“文物”概念带来的波动效应:
“文化遗产”观念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引发了一系列深刻的文化后果。在中国,文化遗产热在21世纪初的十年间已经波及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并使得一些传统的文化价值观念被反思、被推翻,一些新的文化价值观念被建构、被确立。在文博领域,对“文化遗产”观念的探讨带来了一个深远的后果,那就是人们发现中国传统的“文物”观念正在遭受冲击,并认识到文博领域的一系列理论与实践将面临重大调整与重新定位。比如,有学者认识到了在文化遗产语境下博物馆的收藏、展示实践可能面临的深度变革:“‘文化遗产’拓宽了博物馆保护对象的范围,改变了博物馆经典的时空观念,对博物馆理论也产生了较大的冲击,对于当下博物馆而言,正面临着一场触及核心理念的挑战。” 而对于我国近代以来所确立起的“文物”观念,“文化遗产”也正在与之发生一场概念间的博弈与相互调适,对此,亦有学者作了深刻认识,如郑新淼先生指出:“在继续保留‘文物’用法的同时引入‘文化遗产’概念,绝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对文物概念的丰富、拓展与提升,或者说是用一种新的视角来认识文物与文物保护。” 英国皇家人类学会会长Michael Rowland在观察中国文化遗产保护运动时,亦指出:在当今中国,“围绕着文物与遗产而进行的实践,使得这两个概念成为一个多重力量并汇商榷的领域……这使得文物与遗产成为非常动态的领域。” 事实上,我们应当充分意识到:“文物”与“文化遗产”正在进行的这场概念商榷,既意味着西方语境下的遗产观念对于中国本土文化场景所将作出的适应与调适,同时也意味着中国近代以来的“文物”概念正在新的历史环境下发生着固有内涵的移动与重塑。
对于文物价值的重新认识,正是上述两大概念互适过程的一个重要内容和环节。其中一个尤为关键的问题,是一些学者已认识到近代以来我们所确立起的科学、艺术、历史三大经典价值,已不能涵盖文化遗产的全部当代价值。“文化遗产时代文化遗产的关键问题是认识遗产的价值问题,而文化遗产的价值首先在于其文化属性与社会属性,这是传统的三大价值所无法完全涵盖的。” 事实上,“文化遗产”观念在中国的传播过程,正是中国语境下的“文物”价值被重新界定和发现的过程,是中国式文物价值开始自我校适、调整和重新界定的过程。“作为退出历史原创实用性的遗产在当代以及今后社会中的位置及期望在上述遗产科研与工作中受到何种方式的对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对其价值的重新界定与发现。” 显然,这一过程也提醒我们:重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必要性,来源于“文化遗产”所提供的新的观念背景与新的诠释能力,来源于民族文物领域在接纳“文化遗产”观念时所作的必要调整、界定和对其价值的重新发现。
当今我国“文物”观念的重新调适是必需的,这是一个本土文化价值体系对于全球化时代文化遗产观念的一个必要回应。而中国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重构,则是“文化遗产”与“文物”走进概念商榷、调适与重组时代的产物。中国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重构,将通过对于民族文物的解释能力的增强,完成在这一个领域里对于我国优秀文化遗产的传承和创新。因此,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重构,是中国优秀文化遗产继承和创新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3、文化遗产观念对于民族文物概念的意义解救
当代我国民族文物等级评估的困惑与尴尬,并非只是一个知识和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涉及到文物价值观的确立。我国近代文物价值观在确立之初,并没有将民族民俗物品纳入到“文物范畴”,这从1930年国民政府颁布的《古物保存法》可以看出——“本法所称古物是指与考古学、 历史学、 古生物学以及其他与文化有关之一切古物而言。”可以看出,这一规定“明显侧重文物的历史性与科学性。而这些特征与中国自古的文玩收藏赏鉴传统所特别强调的艺术性一起,构成了直至今日仍有着深刻影响的文物主流价值标准。在这样的标准影响下, 彼时的民俗物品尚没有达到当时文物界的标准,它们并没有远离民众的生活,由于其明显的生活延续性而并没有展现出稀缺性。而对于文物来说, 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必须是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且不可能重新创造的。” 所以,近现代以来,随着民族学人类学学科建立而出现的“民族学标本”及其收藏、展示活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对我国主流文物价值体系与观念的一个突破,但由于其呈现出来的文化特征与历史文物的价值属性很不相同,历史、科学、艺术三大文物价值指标难以完整地观照、涵盖和揭示其全部价值特性,这使得民族文物成为我国“文物”价值体系的一个例外。
再回头看民族文物在中国近代以来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其价值内涵本身也曾呈现出一个流变的过程。最初,民族文物在中国的出现,是作为民族学/人类学学科建设所需要的科学标本与资料,其功能与价值主要呈现于学科内部。建国后,“民族学标本”完成了向“民族文物”的话语替代,这一概念转化的动力来自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诉求,民族文物作为一种特别的工具参与进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塑造之中,从而呈现出其突破单一科学功能的价值和作用,由此涉入了中国近代以来所形成的“文物”语境,并开启了一系列在主流文物价值体系里的意义寻求与价值确立,但在这一过程中,以历史文物为主要对象的价值体系在评估民族文物时,却在某种程度上显出无力与无能,这使得过去的三十多年间,民族文物工作者以一系列持续不断的努力来试图确立民族文物的特有价值坐标。这一努力在当代迎来了一个契机,那就是21世纪以来“文化遗产”观念在世界范围内的普适性传播。“文化遗产”观念使“民族文物”概念的重新规训获取了一个新的意义背景,在面对民族文物的一系列困惑时,文化遗产的观念背景有可能提供一种解救的意义,使民族文物的深层意义系统逐渐清晰地显示出来。
所以,我们应当认识到:在当今的时代背景下,民族文物已经有了确立其自身独立价值体系的现实性与可能性。与此同时,我们还应认识到:尽快建构与确立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将对中国民族传统文化遗产的保护提供行动准则与指南;而同时,中国特色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建构与确立,也将为世界范围内的民族学文物的理论与实践提供借鉴。
三、民族文物价值体系重构的观念路径
重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最终目的,是试图呈现出民族文物的相对独立的价值体系。
文物存在着价值的多元性。文物的价值是一种相对的认识结果。依据不同的价值主体,文物将呈现出不同的价值。首先,认知主体不同,文物被认知的价值层面就不同。比如,以西方为认知主体的民族学资料/标本与中国语境下的“民族文物”就很不相同,一些有过殖民主义历史的欧洲国家用“民族学标本”、“民族学资料”、“民族志物件”以及“藏品”等来称谓他们从殖民地掠来的大量土著民族文化物品,而美国和加拿大的博物馆则一般用artefact(意为“人工制品”、“区别于天然物的制造物”、“代表特定文化或技术发展阶段的手工艺品”)来称谓印地安原住民的文化遗物;这些称谓反映了西方文化的发展历程与逻辑,突显出以西方文化为中心建构出来的民族学物品的科学价值。其次,依据不同的观念背景,文物也将呈现出不同的价值。比如,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化遗产”思潮的兴起为西方的民族学资料/标本或artefact提供了一个新的价值阐释背景,在广阔的人类文化遗产视野下,这些民族学资料/标本或artefact敞开了其科学价值之外的其他意义与价值,一个最著名的例子是哈佛大学人类学系Ruby Watson在《开放博物馆:哈佛大学皮博迪考古学与民族学博物馆》一文中,所呈现的哈佛大学皮博迪考古学民族学博物馆对于藏品价值探讨所经历的“殖民猎奇——人类学研究——审美与艺术价值的发现”三部曲,这说明在不同的观念背景下,既使同一个认知主体,对同一器物的价值认识也表现为一个不断流动、变化的过程。
在中国,自近代以来,由于民族民俗生活对于现代社会的意义一直以来处于不断的定位和调整中,由此对于民族民俗文物价值的确立和阐释也一直以来处于不断的定位和调适中。这也表明中国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是一个依据不同的认知主体与观念背景而不断游移的体系。因此,我们应当认识到文物的价值认定是一个相对的过程,并不存在着一种所谓终极的文物价值。当今我们之所以提出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重构问题,正是基于21世纪的观念图景以及这一个时代人类文化的基本走向。
所以,在文化遗产观念背景下重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首先需要了解文化遗产的一些重要理念。
主位视角,是当代文化遗产的核心理念之一——“对于作为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主体的公众来说,文化遗产价值挖掘与保护方法的学术研究常常可能是外视角的,即文化人类学的客位研究,但是最终应该转化为公众和社会实践主体自身意识上的内视角,即主位视角,达到认识与实践的统一。” 从“主位视角”出发,民族文物价值建构的一个重要观念路径,是对其潜在意义系统的深层阐释。自我国近代“文物”价值观念形成以来,占据主流地位的文物鉴定原则,是围绕“物”的本体展开的,主要依据于物的本体所呈现出来的一系列显性特征,诸如形制、质地、品相、年代、工艺等因素,这些因素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都可以凭借技术手段加以鉴定;而物之不能依靠技术方式加以鉴定的一系列深层秉赋,如潜在意义系统,则在价值鉴定过程中被相对忽略。而对于近现代民族文物而言,由于其外部形态与物理特征通常难以呈现出其价值内涵,而需要以人为主位的解释系统以及阐释能力的外部供给,才能释放出其内在的价值特性,呈现出其价值全貌。这样一种与古代历史文物不同的价值评估路径,在文化遗产的相关观念里获取了重要的方法论意义——由于“文化遗产当下的核心价值观,更重视遗产古迹的潜在意义与解释,而非其物理存在。” 所以,“文化遗产”观念就凸显出对于近现代民族文物的一种解救意义,它提供了对于民族文物价值内涵进行深层阐释的可能性。
整体观念,是文化遗产的另一个核心理念——“文化遗产的综合保护与传承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观念上应该强调整体地、关联地、生态地对待文化遗产。……” 从整体观念出发,“博物馆的首要目的是保护和保存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遗产,它所从事的所有科学工作都是为了理解和诠释整体意义上文化遗产的价值及其归属。从这种意义上说,博物馆工作的内容不仅仅局限在保护和传播其收藏品本身,而且包括它们作为遗产的整个价值体系,无论这些价值是通过有形的(物质的)方式体现出来的,还有以无形的(非物质)方式体现出来的;无论是建立在与其它事物器质性联系之中的,还是建立在精神上和哲学上的联系之中的。” “整体观念”意味着关于民族文物的价值理解,需要通过与外部关系的链接以及与人的意义联系才能显示出来,意味着应从器物的原始功能、原生环境出发,去理解认识这些物品的社会语境与文化内涵。整体观念提供了一个从根本上调整中国民族文物价值阐释结构的思路,即从关注物的外部形态与功能转移到关注其在社会生活中的情境意义,关注其与社会文化语境之间的关系,关注其背后所代表、反映的社会文化特质,由此形成一种超越器物外部形态的文物价值观,并形成一个完整的民族文物解释系统,这就是:首先认识藏品本身,包括质地、结构、形制、工艺、年代等,其次认识它与其原生环境的关系,最后认识它与人之间的关系;此三者互为作用,构建起一个以不同民族自身社会历史文化为主体背景的文物价值评判体系。
总之,通过引入人类文化遗产的观念背景,建立起民族文物价值判断中的民族文化主体性视野,以释放和还原出民族文物在其自身社会历史环境中的情境意义,确立起民族文物价值评判指数,呈现出民族器物在主流文物价值评判体系中被隐藏和被遮蔽的价值内涵,从而为我国民族文物的分类定级与一系列实践操作提供明确的、可为依据的价值坐标,这是民族文物实现其价值自觉的主要观念性路径。
中国民族博物馆 藏品保管部 周婷婷
博物馆是面向公众提供学习、交流、娱乐的公益性文化服务场所。与图书馆、展览馆、社区文化站等机构区别,藏品是博物馆实现博物馆主题与功能的独特资源,博物馆的一切活动都由藏品而展开。因此,对藏品进行科学有序的管理,是博物馆开展藏品保护、展示、利用、研究、教育、服务、产业开发等业务的根本,博物馆始终寻求更为科学高效的藏品管理方法。上世纪计算机以其独特的二进制运算方法将时空中的诸多事物都置于逻辑顺序中,有效地实现了数据按照既定的计划运算、传输,信息化时代为博物馆藏品的管理带来了新技术。我国博物馆在本世纪初开始启用信息技术,从《博物馆藏品信息指标体系规范(试行)》、《博物馆藏品二维影像技术规范(试行)》,到近期国家文物局全国可移动文物信息登录系统的搭建应用,博物馆藏品数字化系统的设计以及标准在不断完善,尽管如此,国家文物部门统一的藏品数字化标准还是很难满足主题不同、藏品各异的各个博物馆藏品数字化建立的全部需要。因此,众多博物馆纷纷建立起适于本馆藏品情况的数字化系统。
中国民族博物馆的藏品收藏以反映我国历史上各民族生产生活、交融发展的文物及与今天同时代各民族代表性文化遗产的实物为主,具有年代跨度大,民族覆盖面广,藏品原状复杂的特点,加之目前我国对近现代民族文物的分类定级还没有定论,这些都增加了民族类博物馆藏品的管理难度,在此之上建立的藏品数字化系统无法照搬其他社科综合博物馆或历史博物馆的软件开发成品,建立适用的软件系统成为必然。本文笔者试图以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数字系统为触点,仅从博物馆藏品管理者的视角谈一谈对博物馆藏品数字化及民族类博物馆藏品数字化系统建设的思考。
一、数据库、信息系统与藏品管理系统
博物馆是与信息相关的行业,相对其他行业而言博物馆会更加积极主动地创造并使用信息,主要原因在于博物馆对公众和社会影响力是来自于博物馆释放出的知识能量的,而博物馆知识能量构成于博物馆藏品的信息,可以说藏品是博物馆的物质基础,藏品信息是博物馆的核心资源。“通过技术手段对人类社会和自然界所产生的各类有用的符号(资源)所进行的收集、整理、加工以及保存、传播、利用” 就是博物馆藏品的数字化,藏品信息资源的集合与管理。博物馆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藏品数字化系统,决定了系统可能达到的博物馆业务的深度和与馆藏品操作相关环节的广度,是系统的定位与本质问题,也是建设博物馆藏品数字化系统的首要。因此,除了系统开发的技术人员外,数字系统的设计者和用户也要辨识“数据库”、“信息系统”与“藏品管理系统”三者的内涵。
根据最新《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解释, “数据”意为“进行计算、统计、科学研究、技术设计等所依据的数值”,藏品数据是原始的、客观的,从观测中得到的单元数值。如藏品单位“套、支、件、双、枚”,年代“明、清、近代、现代……”,质地“棉、麻、丝、毛……”,来源“征集购买、接受捐赠、拨交、发掘、采集……”,测量得到的尺寸与质量数据,以及涉及民族、地区、现状等,都是藏品的数据。这些数据利用物理存贮设备存储,经过数据处理,生产和输出用户需要的信息,这就是藏品的数据库,主要功能在于存储。
《规范词典》中“信息”意为“通过指令、数据、符号等发出的对接受者来说在此之前没有获知的消息”。信息与数据的区别点在于是否带有博物馆情感,数据是“原始的、真实的材料,从观察或测量得到,它的存在不关乎意义,” 而信息是数据的提升,“当数据通过人类的解释、阅读、书写或说 等等这些行为赋予了一定意义时,就变成了信息”。 藏品信息既包含藏品的名称、年代、民族、类别、数量、影像资料等基本的物质信息,也包括反映藏品内涵的研究成果、视听资料、古籍文献、创作品等。这些信息被整理集合,建立起由人、计算机及其他外围设备组成的进行信息收集、加工、存贮、传递、维护和使用的系统,实现藏品的信息录入、账卡建立、信息检索、藏品统计等行为的计算机化,提高了藏品登录的效率和信息管理的快捷与准确,为信息查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信息系统也可以被视为资料检索管理系统。
博物馆藏品的科学管理是有一定步骤与方法的,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整规范的工作流程,其中从藏品的征集、鉴选、登记、编目、入库、保管、提用、核对、注销,到藏品的统计、建档等环节都与各种数值关联,涉及众多表格。手工操作难免琐碎繁杂、准确性差、重复性大。上世纪60年代开始,美国博物馆界试图利用计算机提高藏品管理的效率,之后多年博物馆业界不断有借助现代计算机及网络通讯技术参与藏品管理,建立起了以藏品信息系统为基础,控制藏品管理各项业务的综合管理系统。系统中,藏品的固定身份被跟踪管理,与藏品管理相关的各部门依据权限参与藏品管理各环节,“全面实现藏品征集、编目、收录、研究、鉴定、图像采集、保护修复、展品点交、产业服务等基本业务的信息化管理”。 将藏品管理系统与“数据库”、“信息系统”相比较,如果说数据库拥有藏品数据的输入与存储功能,信息系统在数据库基础上增加了藏品数据加工与藏品信息输出的功能,那么藏品管理系统是对前二者的提升,在藏品信息输入、存储、加工、输出功能之上,具有了工作流的控制功能,即通过对整个馆藏品的信息加工、处理、传输、输出等环节,实现线下对藏品各项活动的管理与控制。
二、指标项、指标体系与博物馆标准化建设
“实施博物馆工作内容的标准化是博物馆现代化、信息化建设的必要条件,也是文物知识工程的内容之一”, 有利于行业的专业化建立与规范发展。从国家文物局发布的《文物保护行业标准管理办法(试行)》、《文物藏品定级标准》、《博物馆藏品信息指标体系规范》、《馆藏文物登录规范》到国际博协编辑出版的《博物馆质量与标准提升指南》,关于博物馆行业标准建设的规则与研究成果已经很多。然而,我国博物馆种类繁多,藏品庞杂,博物馆标准化建设既不能脱离行业准则,也要尊重不同博物馆藏品的特点,是一项难度很大的系统工程。对此,藏品数字化建设一方面依赖于已有行业标准化的成果,另一方面又因地制宜,制定出一些满足自身特点的表达与控制的格式,以此作用于博物馆行业标准的成熟化发展,是推进博物馆标准化建设的一个良好机会。
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的初步建设可以分解为:第一阶段“制定统一的信息指标体系和技术规范,研发、集成信息技术和应用软件”,是指标项与指标体系的设计过程,是结合馆藏实际制定本馆信息标准的阶段;第二阶段“采集、加工、整理满足各类需要的多层次、多形式、多样化的信息资源,建立集中统一与分布分散存储相结合的基础信息数据库”,是数据上传、增量的过程;第三阶段为用户提供“科学研究、辅助决策、展览展示、文化交流、教育培训和游戏娱乐等服务”, 系统进入应用与调整时期,系统搭建基本结束,未来还将在操作中不断优化流程环节,新增数据。其中第一阶段指标项与指标体系的确定是系统建立的关键。藏品管理系统的指标项主要是藏品的信息要素,如 “藏品编号”、“名称”、“年代”、“类别”、“质地”、“数量”、“尺寸”、“质量”、“文物级别”、“来源”、“完残程度”、“入藏时间”等藏品著录基础元素的内容,也包括这些基础元素的取值要求,如藏品编号的限定,藏品的命名方式,适合本馆藏品特点的文物类别划分,藏品的记件原则,不规则藏品和成套藏品的测量数值选择,藏品完残状况的术语,文物二维影像的格式、大小、背景、命名规定等等。除了要对指标项研判确定,藏品管理系统还要依据行业规则和本馆实际提出涉及藏品管理活动的流程、规则、用户、权限等有机联合标准体系,即指标体系。指标体系中实现藏品日常管理中的征集、入藏、出入库、保护、展览等环节,需要诸如计划、审批、表格、方案、记录等材料的建立与流转,确定藏品运转的流程、涉及人员的权限、各类表格的模式,将征集计划、征集材料、审批手续、交接入藏手续、建账建卡、档案建立、入藏手续、库房管理、技术保护、外展手续、出归库手续、展览记录、保护修复方案等一切围绕藏品展开的行为都通过数字化系统管理起来。藏品信息通过系统按需复制、分配,藏品的数据流通取代藏品实物的流通,避免了藏品不必要的提用,打破了博物馆内部的库房的隔阂与部门的隔阂。
从博物馆标准化“大致包括了综合性基础标准和名词术语、方法标准、标志标记、环境标准等技术标准,以及管理标准、工作标准” 的内容来看,藏品管理数字化系统建立起了无缝隙的藏品终身管理的工作标准,其中指标项与指标体系几乎涵盖了博物馆标准化建设的每一项内容。可见,藏品管理数字化系统是博物馆标准化建设与数字化建设结合的产物,二者互为促进,藏品管理数字化系统的指标项与指标体系是数字化系统的基础,也是博物馆标准化建设关于藏品信息标准与管理规范的成果。
三、藏品管理系统的非同质性
博物馆行业规则在博物馆标准化建设推动下日益专业,很多关于收藏品的信息指标和管理行为的标准通过法律法规、技术标准规定下来,即使面对博物馆功能、藏品、管理特色的差异,藏品管理数字化系统依然能够在与行业数字化管理同步发展,依据行业规范制定文物基础数据、动态信息记录的标准,以及设计递进完成业务行为流程的业务步骤等关键方面表现出行业系统建设的统一性。
但是博物馆数字化建设并非因为时代的同步性和行业的统一性,就忽视了博物馆的个性。2013年底我国博物馆注册数量快速增加到4165家,形成包含“综合类、社会历史类、革命史类、军事类、名人类、艺术类、自然类、地矿类、科技类、产业类、民族民俗类等等多种类型在内的门类较为齐全且分别地域广泛的博物馆体系” 。多元格局下的博物馆收藏不再局限于历史上各时代珍贵的艺术品、工艺美术品、重要文献资料,更多具有博物馆主题和功能代表性的物件被纳入博物馆藏品体系。其中,民族类博物馆的收藏主要以近现代民族民俗用品为主,包括生产过程中的工具、宗教祭祀使用的法器、日常生活中的用品、民间传统工艺的制品、服装饰品等,特点鲜明。鉴于与传统意义的文物有所差别,现行的行业标准不完全适用于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实际,这类博物馆建立的藏品数字化系统具有非同质性,特别表现在藏品信息著录指标项和数值设置中。对此,可将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与依据行业标准《馆藏文物登录规范(WW/T0017-2013)》搭建的全国可移动文物信息登录系统进行比较。
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突出馆藏特点,以解决民族类博物馆藏品管理的现实为出发点。例如,全国可移动文物信息登录系统中没有设计“民族”属性的指标项,记录民族类文物民族属性的方法是在民族文物命名规则中体现,如“瑶族包银木梳”。然而民族类文物的最重要的属性就是“民族”类别,对此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中不仅设计了“民族”属性指标项,将其置于前列,且细化其所选数值项,除包括现代56个民族、“古代民族”,还考虑民族学研究领域涉及到跨境民族,增加了“其他”数值,共计58个数值点选项,数值下级开设“描述栏”做补充说明,突出藏品的意义,增加数值的完整性。再如,“年代”指标项在全国可移动文物信息登录系统中包含考古学年代、历史朝代纪年、地方政权控制时期和公历纪年的一级数值选项,在一级选项下设计描述栏填写补充信息,但是民族类博物馆藏品以近现代文物居多,多为少数民族地区生活实用器,年代虽然不是很久远,但是征集时原物主已难以说清楚具体的时期,对此既不能信息缺失,也不能臆造,对此,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按照《馆藏文物登录规范》设计了“年代”与数值选项,还增设了与“年代”平行的包含“近代”与“现代”数值选项的“时期”指标,在“年代”与“时期”两个指标中至少要完成其中一个的信息登记,用以解决年代不精准的近现代民族类藏品的登记问题。又如,全国可移动文物信息登录系统的“文物类别”包含35类,有玉石器、宝石、陶器、瓷器、铜器、金银器、铁器、漆器、雕塑、造像、石器、石刻、砖瓦、书法、绘画、文具、甲骨、玺印、符牌、钱币、牙骨角器、竹木雕、家具、织绣、武器、古籍善本、珐琅器、乐器、音像制品、度量衡器……涉及质地类别、功用类别、工艺类别,包罗万象,基本涵盖了我国现有馆藏可移动文物的全部类别。相对我国可移动文物的浩瀚,民族类博物馆藏品多以同时代具有代表性的民族物件为主,类别相对简单。对此,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中涉及“质地”指标项,已经可以满足藏品统计、库房排架与管理的需要,因此在藏品类别中就不再包含涉及质地的数值选项,仅以藏品的功能用途为藏品分类的唯一数值选项,包含有生产工具、交通运输与信息传递工具、交换与贸易工具、医药卫生用具、宗教器物、生活用品、服装与饰品、文体娱乐用品、节庆与礼仪用品、兵器与刑具、语言文字与文献、乐舞器具、书法绘画作品、工艺美术品、印章证件与钱币、音像作品、杂项等17类,以便整理研究,专题利用。
除了藏品信息著录指标项和数值设计具有特色,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管理系统中影像资源的采集与加工也是系统建设的非同质化的很好例证。民族类博物馆的理论支撑之一是人类学,人类学研究的重要方式是记录,所以民族类博物馆在藏品征集的田野调查过程中以人类学视角拍摄了很多影像资料,这些资料是藏品的原生资源,可以作为藏品的信息补充,供用户查阅、研究,辅助展览,更是民族类博物馆的特有财富,将其经过加工作为藏品的派生资源或博物馆的再生资源,可以参与更为开阔的博物馆活动——展厅数字展示资源、虚拟博物馆影像资源、人类学研究影像素材……甚至作为博物馆的文创资源再次开发利用。这些影像资源的存储、查阅、整理与管理也是在藏品管理系统中实现的。
四、结论
1.当前博物馆行业快速发展,博物馆事业领域不断拓宽,这样的时期更需要固牢博物馆基础,建立藏品数字化系统就是加强藏品信息管理,优化相关管理行为的新技术手段。面对藏品数据库、信息系统和藏品管理系统的功能不同,建设藏品数字系统首先要明确目标,尽管三者作用于博物馆的意义有很大的区别,但博物馆也要综合考量本馆的规模,馆藏品数量、种类,相关管理的规范情况,本馆标准化建设的现状、系统建设投入的人力情况以及建设成本等因素,建立适应自身的藏品数字化系统。
2.博物馆数字化建设与标准化建设是相辅相成,互为促进的。数字化系统建设过程中既要依据行业标准制定管理系统中的各个指标项与流程规范,也要尊重博物馆间、博物馆藏品间具有差异的事实,建立具有可操作性的藏品管理系统,以构建客观详实的藏品信息联合体,推进博物馆工作的规范与科学。
3.基于博物馆和馆藏文物的现实情况,据此建立的藏品数字系统具有非同质的特点。可以说藏品数字系统的个性是设计者尊重博物馆事实的结果。但是,数字化系统的建设还是要避免唯个性化,不能为求形式上的个性以自我标准代替行业准则,依然要遵循行业标准,从信息指标的确定、信息采集的要求,到藏品流通的程序尽可能在最大范围内统一格式标准,规范管理行为,这样才能实现最大范围的资源共享,避免“孤岛效应”。
4.藏品管理系统建立不是一个短期项目,不能以软件开发的结束或藏品数据库的数据导入为结束。后续,藏品信息日渐丰富,涉及的很多指标和数值会修改;藏品管理流程在线下实际工作中得到优化,系统也要随之进行修改;博物馆业务范畴在发展中会有壮大,系统也会因此增加在序列中设计新的逻辑流程,总之藏品数字化建设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经过反反复复的磨砺才能走向成熟。
蒋佳宁
藏品是博物馆业务活动的物质基础,如果离开了藏品,博物馆的展陈、研究、教育等功能也就无从谈起。随着计算机技术的不断发展,文物信息的数字化管理已经成为现实,强大的计算机功能可以从方方面面快速地查询到藏品的各种信息,所以近几年针对文物分类的研究逐渐淡出博物馆学界的视野。但是在创建藏品管理数字化系统时,不能简单地视其为编程工作,应该更全面地考虑到文物分类的系统化和前瞻性,并且要具有较强的操作性。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到文物的方方面面,需要对文物本身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和研究。因为只有全面地分析和排列组合,才能真正建立起一套完整合理的科学分类体系,而这些工作只能交由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完成。关于文物藏品的分类研究,中国博物馆学在理论和实践中也出现了许多优秀的成果,如宋伯胤“四部四项十分位分类法”、何直刚“三系三段分类学”、孙美琦“藏品电脑管理的三维分类法”、祝敬国“多层次组面分类法”、陈肇庆“质地+年代+通称”分类法、严建强“质地优先四层次十进位分类表”以及陈宏京“质地优先三层递进式27制分类法”等,但是这些分类方法大多以中国古代文物为对象,不适用于近现代文物,尤其是民族民俗类文物。截至2013年,我国少数民族地区已建成博物馆400多座,其中以“民族”命名的博物馆有160座。与民族博物馆事业蓬勃发展的趋势相比,民族博物馆的理论研究还非常落后,全国民族博物馆文物分类方法处于相当混乱的阶段,各馆“各行其是”的情况比较常见。除了近现代文物年代短、种类多的特点以外,民族文物基于自身的民族特性,分类交叉、难以归类的问题更为突出。因此,民族博物馆理应在全国范围内形成统一的民族文物分类规范标准,以便于自身的研究、管理和馆际间的交流与合作。中国民族博物馆是以收藏、展示、研究56个民族文化为对象的博物馆,笔者通过在此的日常工作和建立数据库的实践,参考其他民族博物馆的分类方法,试图提出民族文物藏品“民族优先四层次分类法”,希望能为国内民族博物馆建立统一的文物分类体系尽绵薄之力。
一、民族文物分类现状
民族文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有明确定义,那就是“反映历史上各年代,各民族社会制度、社会生产、社会生活的代表性实物”。民族文物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地说,从民族产生至今各族所遗留的有价值的实物资料皆为民族文物,其中包括考古发掘品、传世文物和近现代民族文物;狭义的民族文物则指近现代各民族所使用的文物。 因此藏有民族文物的不同类型博物馆,基于各馆的馆藏情况,也对民族文物的定义采取了广义和狭义的判断标准。如甘肃省博物馆将年代较早的回族、藏族等民族的文物视为历史文物,时代较晚的近现代民族文物归于民族文物。综合型博物馆中基本上都采取此种分类法,因为在其馆藏中,民族文物只占极少的比例,但是在主要以民族文物为收藏对象的民族博物馆中,笔者认为应采取广义的判断标准。所谓某个或几个民族的文物,通常要追本溯源,进行整体的分析研究,这样才谈得上全面了解并展示出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内涵。
国家文物局于1992年编著的《博物馆藏品保管手册》中规定,藏品的分类体系按部(按藏品的来源划分)、类(以藏品质地为主,兼顾性质、功用的原则划分),对于民族文物,“一般按族别集中,可以入藏先后为序”。而实际上,这样的分类原则过于笼统,不具备可操作性。我国的民族博物馆大多按照各馆的馆藏情况,从工作便利、文物安全等角度出发,制定出了各自的分类体系。目前我国的民族文物分类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采用保管和检索两个系统的分类方法,库房内使用质地分类法,利于文物保护,检索时可分为几种不同的分类,供查询者各取所需;另一种采用复合多层分类法,优先民族、社会功用兼顾质地。应该说这两种分类法,本质上是一样,都是为了既利于区分保管不同材质的文物,又便于研究和办展人员查询提取文物。第一种方法的缺陷在于各种分类方法之间的割裂性,如果文物数量大,重新修改归类的工作量也非常繁重,同时不利于文物信息的数字化。第二种方法比较科学,但在实际操作中,如何确定科学的指标项,保证分类的唯一性,减少分类交叉、无类可归的现象也是难题。如广西的铜鼓是当地几个民族共同使用过的民族文物,如果缺少征集资料或者尚未请专家鉴定的话,很难确定这件文物的族属。再如中国民族博物馆藏有一批藏刀,既可当兵器(刀)也可作为生产工具(狩猎工具),如何区分此类文物的用途存在随意性。另外质地方面也存在较大的判断难度,因为民族文物大多是有机复合材质,有些材质非常复杂,多达十几种,如何选择主要材质就要依靠编目人员的业务素质和对此件文物的了解程度。除此以外,各层指标项的选择存在很大的随意性,并不能充分体现文物分类表每个层次分类标准的统一性,即不能混淆、不能重叠,这是文物分类的重要原则。而且不管分类表中有几个层次,每一层次的分类标准都要具有唯一性,不能在同一层次中有几种标准,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异议,且在统计中保持数据的准确性。以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分类为例,缺少建筑一项,有些建筑构件等文物就无法归类,只能暂归于工艺美术品。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一方面是设立指标项时,考虑得不够全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民族文物本身的种类就非常繁多,再加之不断地有新的物件被认定为民族文物,覆盖面广、情况复杂,凭借一馆之力不容易制定出囊括所有文物的分类体系。由于各民族博物馆分类缺乏系统性,既不利于馆内相关人员进行专题研究,也不利于彼此之间的馆际交流,因此建立全国范围内的民族文物藏品数字化系统就是当务之急。
二、“民族优先四层次分类法”的原则和框架
现代的计算机检索技术已经非常完善,可以使用“关键字”的模糊检索方式迅速找到某件或某类藏品。但是“关键字”检索法的问题在于过于依赖检索时选取的关键字,如果关键字选择不当,或者某些藏品的命名不准确、不规范,就会造成检索遗漏或失败。因此在建立文物藏品数字信息库时,还要考虑到分类体系的规范性、科学性、全面性,即使不使用模糊检索,民族文物也能呈现出树状的分类体系,为保管、展陈、研究甚至今后数字化博物馆的建立都提供极大的便捷性,这也是藏品分类研究的意义所在。
针对民族文物常见的民族、年代、质地、社会功能这四种要素,笔者选择“民族”作为第一层次。因为对分类体系而言,第一层次事关重要,必须选择基本无异议且容易判断的要素,这样才能保证分类体系的稳定性。民族文物的特殊性在于“三多”,年代近现代多、复合有机物多、生产生活用品多,使其在判断年代、质地、社会功能时非常容易出现偏差,分类界限模糊,即使是专家也容易出现意见不一致的现象,因此不适于用做分类体系的第一层次。但是关于文物的族属,基本上较少出现认识上的争议,而且这也是民族博物馆首要关注的问题。当然中国的民族多元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具体到某一件文物上,也会出现无法确定族属的情况。笔者在工作中也遇到过这种问题,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原始资料缺失,文物本身又不具备很强的民族特征,难以识别其族属,如生产工具在整个地区都普遍使用,如果没有征集时的详细原始资料就很难再判断为哪一个具体民族使用过;二是现在有些民族文物从私人文物商贩手中购得,文物几经易手,也会出现族属错位的情况。笔者认为,第一种情况可根据馆藏数量情况,结合专家意见,重新给出族属;第二种情况则对博物馆工作人员的业务素质提出了更高要求,需要专业人才在编目时进行再判断,同时博物馆也要建立起专家鉴定委员会,分期分批对馆内已藏文物进行再研究。有些未识别民族,如白马人、僜人等也应当考虑在其中,将其归为“其他”。而像穿青人、摩梭人、革家等民族,虽然自我认同为另一民族,但是仍建议将其归为现有民族,如革家的族属为苗族。在设计数据时,可在族属的指标项内预留描述,且在文物命名时要标明民族分支,便于今后查阅。此外还设立“古代民族”和“其他”两项。有些古代民族和今天的某个民族有着较为清晰且无争议的源流关系,应当将其归为今天的族属,如吐蕃和藏族。但是对那些具有争议的古代民族,不能简单视为等同今日某个民族,则应归为“古代民族”。中国民族博物馆还收藏有来自境外的民族文物,如俄罗斯远东地区的驯鹿文化民俗文物,这些文物的族属都可归于“其他”。同时要注意到有一些由其他民族创造而非本民族使用的藏品,应以表现的内容或实际使用者为标准来判断其族属,如汉族书写的某少数民族书法作品或已被藏族长期使用过的保安族腰刀,其族属分别为某少数民族和藏族。
第二层次为年代,这样的分类适用于民族类博物馆,即采取广义的民族文物定义,将所有于少数民族有关的文物都视为民族文物。不先区分历史文物和近现代文物,而在第二层次内再区分年代,这样就避免了有些年代久远的民族文物被划归至历史文物的问题,有利于文物研究的历史延展性。如明代的阿文铜质香炉被归为古代文物,而实际上这件香炉也是一件承载历史的回族文物,对研究明代回族形成具有实证意义。在数字藏品系统的年代指标项设计时,笔者建议选择简易版的历史年代表,因为民族文物大多为近现代文物,复杂的年代表操作性不强。此外年代一层,也要预留描述项。因为对民族文物来说,虽然都是近现代,但是往往差距几十年的文物价值就有较大的不同,所以一定要仔细标注具体的制作时间。
第三层次为社会功能,目前我馆采取17项分类,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还是经常出现无法归类的现象。具体原因在上文中以提及,不再赘述。全国各民族博物馆的社会功能分类极为分散,大多是依据本馆馆藏实际出发,制定出几项或十几项分类,带有较强的随意性,馆际之间难以交流、统计。当然从各馆的角度考虑,无必要为馆内没有的藏品预设分类,但是从长远的视角出发,还是应该有全国通用的民族类博物馆公认的社会功能分类。除了便于交流、交换信息以外,随着博物馆的迅猛发展,各馆新征集的文物在不断增多,有些新征集的文物超出了之前预设的社会功能分类范围,这就更需要出现通用的综合分类体系,以避免无类可归的现象。另一方面,有些馆专注于某类的藏品,如广西的铜鼓、西藏的唐卡、内蒙古的鞍具,都为其专门设立了一项,便于实际工作开展。但是这样的做法违背了分类的唯一性和统一性原则,各分类项不再是平行的关系,不利于数据统计和查询利用。为这类博物馆考虑出发,笔者建议在通用的社会功能指标项下按需设置次级选项,如交通运输与信息传递工具下设鞍具等选项,由各馆自己管理指标项字典,达到通用与个性化的兼顾。关于具体的社会功能指标项设定,决不能凭一馆之力,因为每个馆都是从本馆馆藏出发,带有一定的局限性,容易出现分类上交叉、遗漏等偏颇,所以这件工作还应由有关博物馆牵头,共同商议出最终意见稿,以期将所有民族文物囊括其中。
第四层次为质地,民族文物的质地与传世文物相比,有较大的特殊性。一方面,少数民族在制造生产生活用品时,大多是随地取材,动植物等有机材质非常多。另一方面,有些文物采用某民族所特有的工艺,材质比较特殊。此外复合材质的情况也较多,如缀满银饰的苗族上衣,多种材料制成的精美鞍具等等。质地对藏品的保管具有重要意义,不同质地的文物对干湿温度都有不同的要求,分库、分柜、分架是保管的基本要求。因此无论从数据库的管理统计考虑,还是从具体的库房工作出发,笔者认为都应该将一件/套文物先定义出主要质地,然后再选出其他质地,并标明具体的材料名称。这在数字化管理时,较易实现,系统允许多选,默认第一选择是主要质地,其他为辅助质地,再预留描述项,可标明具体的质地名称。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了以往只能选择一种质地时的误判,对于复合材质的文物尤有意义。在判断主要材质时,应以功能为判断标准,如一件精美的藏刀,可能刀鞘、刀柄都使用了名贵的材质,但是铁是其成为刀的主要材质,无铁的话,这把刀就不能成立,那么该件文物的主要质地即为铁,其他材质为皮革(牛皮)、骨角质(牛角)、宝玉石(红珊瑚)、银,括号内为描述项。
由于篇幅原因,现将民族文物藏品“民族优先四层次分类法”略附于后,略去了民族和年代,只列出了社会功能和质地。每个馆可根据馆藏实际,将某一层次中的某些指标项细分,以适用于本馆的工作,层次越多,内容越具体。这种主导性分类表,只是选择了容易辨识的核心要素,以便所有的藏品都能毫无困难地在分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至于藏品的其它属性,可以通过多要素主题词分类系统来检索。而这种树状的检索体系,使那些不熟悉某些藏品,无法给出合适的“关键词”来搜索的使用者,也能通过四层次的指引,找到需要的文物。
以上是对民族文物分类现状的认识和对分类方法的一点探索,有一些还需要进一步补充和调整。中国民族文物的藏品信息数字化过程尚在起步阶段,对科学合理的分类体系有着较为急迫的需求。而这一切需要全国民族类博物馆的同仁们共同努力实践,才能最终实现。
附录:
第一层次:民族
01汉族 02蒙古族 03回族 略 56基诺族 57古代民族 58其他
第二层次:年代(略)
第三层次:社会功能
01生产工具 02交通运输与信息传递工具 03交换与贸易工具 04医药卫生用具 05宗教器物 06、生活用品 07服装与饰品 08文体娱乐用品 09节庆与礼仪用品 10兵器与刑具 11语言文字与文献 12乐舞器具 13书法绘画作品 14工艺美术品 15印章证件与钱币 16音像作品 17、杂项
第四层次:质地
01木 02竹 03纸 04毛 05丝 06皮革 07骨角质 08棉麻纤维 09其他植物质 10其他动物质 11其他有机质 12石 13瓷 14砖瓦 15泥 16陶 17玻璃 18铁 19铜 20宝玉石 21金 22银 23其他金属 24其他无机质
蒋佳宁:现就职于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保管部
素质教育是当今中国社会对高校人才培养的基本要求,也是中国教育乃至世界教育改革发展的方向。因而,素质教育的开展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调动社会、家庭、学校的力量,形成合力方能实现。而作为终身教育组成部分的社会教育资源的引入,则是完成素质教育的必要保证。
博物馆作为艺术的殿堂,收藏、研究、进行社会教育是博物馆的基本职能。其在培养受众历史文化知识、人文素养、审美情趣和道德意识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是高校素质教育重要的补充,也是对大学生进行素质教育的重要实践场所。本文结合实际工作经历就博物馆在素质教育中的作用、博物馆与大学的合作模式以及意义等方面作一探讨,希望方家不吝赐教。
一
高校教育的根本目是为社会输送高素质的人才。如何培养适应激烈社会竞争的高素质人才,是每一所高校都要面对的巨大挑战。素质教育的本质,就是培养受教育者独立面对复杂竞争环境的情商。当他们进入竞争激烈的社会时,除了智商的比较外,就属情商的较量。许多专家认为,情商甚至比智商更为重要。情商又称情绪智力,它主要包容:认识自我、弘扬自主性、控制情绪、善处人际关系等。 这些素质常常会被学校教育忽视,或者情商所要求的内容超出了很多高校所能提供的培养资源的范围,因此引入社会教育资源作为补充就显得尤为必要。博物馆作为社会教育资源的重要组成,对补充高校素质教育资源方面的不足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博物馆拥有良好的教育资源,舒适的环境,专门的讲解人员,加之教育功能的广泛性,正在逐步成为全社会的终身教育基地,其在教育方面的使命不是完成特定人群的精英教育,而是在于提高全民的科学素质和文化素养,它的教育对象涵盖所有社会成员。 b 同时,博物馆拥有丰富的历史文物及自然科学标本,所搜罗的展品涉及人类社会方方面面,知识面极广,以此为基础进行陈列展览、科学推介,其在宣传教育的手段上与高校的课堂讲授模式完全不同,这就能使受众在轻松有趣的环境中,通过有益的引导,潜移默化的改变观念。这对强调个性、不受拘束的大学生而言无疑更具吸引力。此外还能在文化解答、学术探讨等环节中让参与的大学生在接受知识的同时产生积极的思考,培养他们的思维模式,激发他们的创造力。
收藏、研究、进行社会教育是博物馆的基本职能。将博物馆的藏品及其研究成果向社会公众推介的程度的高低是衡量一个博物馆在社会教育这一基本功能上运行成功与否的标志。我国于2007年底在全国实施博物馆免费开放制度,这使公众能更便捷的使用博物馆的教育资源。同样也在制度上迫使博物馆转变经营理念,积极研究博物馆的教育模式。如扬州双博馆在对“中国雕版印刷展”进行推广时就有意识的进行受众遴选和时间调配,并根据实际情况在策划时采用流动展览、亲子体验、公益讲座等多重手段进行推介。 c 类似的活动在全国诸多博物馆中均有实施。博物馆同学校的合作亦十分密切,在校学生有着相对较高的文化素养,能够与博物馆形成良好的互动。学生的参与有效提高了知识宣传的效率。馆校合作活动的开展,大大的提高了知识宣传的效率。从目前扬州地区的馆校合作形式来看,中小学校与博物馆的合作明显高于大学,并且以学校直接对接博物馆为主。高校的频度则较低,并多是以个人或学生社团对接博物馆为主。根据调查发现主要原因包括:1、博物馆招募志愿者的信息渠道不畅;2、大学生课业负担对参加博物馆活动的顾忌相对较大,特别是大三、大四两个年级;3、认为博物馆的活动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帮助;4、不感兴趣。结合这些原因,对症下药才能有效解决解决馆校合作所面临的问题。
二
在世界范围内,博物馆与高校的结合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并蓬勃发展。世界公认的第一所近代公共博物馆是1683年开办于牛津大学的阿什莫林博物馆。中国在1905年由张骞创办了第一座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南通博物苑。建国后我国博物馆事业迅速发展,截至2012年底,全国通过省级文物行政部门年检登记的博物馆已达3866家,比“十五”末期增加1500多家,比“十一五”末期增加614家,目前仍以每年二三百家的速度增长。根据《博物馆事业中长期发展规划纲要(2011—2020年)》提出的博物馆发展目标是:“博物馆公共文化服务人群覆盖率明显提高,从40万人拥有1家博物馆发展到25万人拥有1家博物馆。”按照原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布的《人口“十一五”规划和2020年发展思路》,预测2020年中国人口总量将达到14.6亿人,以此测算,2020年若要实现25万人拥有1家博物馆的目标,全国博物馆总量需达到5840家左右,要在2012年的基础上增建博物馆1974家左右,平均每年增加247家左右。从近年来博物馆数量增长情况来看,平均每年实际增加224家左右。这一系列数字意味着将来需要大量专业的博物馆人才充实到各博物馆中,同时,新增的博物馆也给广大大学生提供了大量学习实践的场所。如何用好这样的教育资源,是非常值得思考的。
另外,我国两千多所高校中也有近300座博物馆。其中较为著名的有北京大学赛克勒博物馆、厦门大学人类博物馆、复旦大学博物馆等。可见实力雄厚的高校一般都将博物馆建设与校园文化建设、人才培养结合在一起。但高校博物馆在藏品的数量、质量和配套人员上与社会上众多博物馆有着较大差距,并不能完全满足高校素质教育的需求,因此高校与社会博物馆的合作就显得十分必要。但高校博物馆在大学生素质教育方面进行的实践也可以为其他博物馆进行馆校合作提供经验。结合以往实践,笔者认为类似的馆校合作应该做到以下几点:
(1)良好的沟通是进行馆校合作的必然前提。分属两个教育体系的机构应当打破以往的隔阂,本着博观约取、以文化人的基本精神,为大学生进入博物馆参与具体活动搭建桥梁。首先,高校的教务部门应当把本校的教学特点及各院的教学计划罗列明确,并与博物馆的社会教育部门专门沟通。博物馆也应当据此调整自己的教育规划,使之与高校教育计划相契合。第二,及时将最新的展讯、志愿者和义工招募计划向高校分管学生工作的团委、学生会等机构传递,保证大学生能够及时掌握讯息。第三,博物馆编列的展品图册、讲解词、研究专著可以与高校素质教育教材相融合,若有条件,也可将博物馆的展览办进校园,使之成为大学生的第一课堂。据了解,美国近半数的博物馆会为学校提供进校教学、教材外借与导览服务, 与学校之间形成了良性循环的共生关系。
总之,沟通是进行合作的前提,双方应打破以往管理理念上的隔阂,破除不必要的管理壁垒。将工作的落脚点落于教育这一最终目标,这样才能有助于馆校双方迅速达成共识。
(2)制度保证是馆校合作稳固的基石。现今中国高校的学生评价体系以学分制为主,而学生的学分设置可以和博物馆教育结合。西方早在19世纪就有学者提出类似理念。1895年英国的托马斯·霍斯福就提出了修正学校教育法,他提出了允许学生前往博物馆参观,并将之计入有效课时的规定。 这就从法律层面上肯定了博物馆在学校教育中的作用。
将学生的学分与博物馆教育结合起来,可以消除一些学生担心前往博物馆会影响学校课业评分的顾虑,让学生没有顾忌地投身于博物馆的教育当中,并能够藉此扩展高校的教育平台,对于学校和学生而言都是非常有益的。
同时,博物馆应当完善章程,对学生志愿者的权利和义务进行界定。就目前博物馆与高校合作的模式而言,学生以志愿者身份参与到博物馆的讲解、布展甚至管理当中是较为常见的形式。博物馆专门负责引入志愿者的部门应当通过相关制度明确志愿者的分工与责任,并由志愿者与博物馆工作人员同时组成监督小组,根据相关制度与纪律,对志愿者进行监督管理。
(3)信任为深化志愿者参与的重要保障。所谓信任就是肯定志愿者在博物馆管理中的作用,并准许志愿者更深入地参与到博物馆的日常运作和管理当中。比如英国政府采取“一臂之距”管理原则,中央政府文化主管部门只负责制定文化政策和财政拨款,具体管理事务交由非政府公共文化机构即各类艺术委员会负责执行,并对文化团体和组织进行评估和拨款,博物馆的登记审查和评估由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馆委员运作,登记具有很强的权威性,不符合登记标准的博物馆将不能享受财政补助,一些基金会也只向获得登记的博物馆提供资助。人力资源方面,英国民办博物馆主要靠义工。据2000年报告统计,英国义工提供了全英博物馆60%以上的工作人力,而其中独立博物馆有82%的工作人员来自于义工。我国大部分博物馆都是由国家出资承办,由国家或地方文物局直接管理的事业单位,日常的管理运作均由博物馆内部的人员负责执行操作,志愿者则多集中于讲解岗位。实际工作中发现,博物馆的运营和管理也可以让大学生志愿者参与其中,因为这个群体有能力、有热情、有担当,可以为安静的博物馆带来无穷活力,唯一需要的就是给他们展示才华的平台。如中央民族大学博物馆的志愿者中心负责人由博物馆陈列部主任兼任,同时,选拔一名学生作为主任助理,下设办公室、业务部、宣传部、监督部、外联部。d 让学生全面参与到博物馆的工作中进行锻炼。再如厦门大学校史馆、鲁迅纪念馆、人类博物馆由负责学生工作的校团委指导负责每年工作的审核,各场馆活动的组织、新人招募、培训、奖惩等均由学生负责。各馆之间还经常召开业务评比、先进经验交流等活动。在传帮带的氛围中形成了和谐、团结、上进的校园文化。这些博物馆均是高校所属博物馆,但这种由学生志愿者负责组织工作的模式是社会博物馆可以借鉴的。
(4)有效的激励机制与和谐的工作环境是激发志愿者工作热情的源泉。在高校就读的青年学生正处于最富有创造力的年纪,又充满激情并满怀赤子之情,对运用自己的能力奉献社会有着源自本能的热忱。在组织其参与到博物馆的运营中时要做好引导,以鞭策与鼓励为主。可以将在志愿者群体中进行业务考核和评比作为促进志愿者在各自岗位保持工作活力的手段。同时,大学生志愿者群体内心细腻、对生活充满热情,可以在博物馆志愿者这个大家庭中保持彼此之间的关系融洽,能够更好地促进志愿者投身于博物馆的工作中。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关注他们的生活,比如设立勤工助学岗位来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组织团队成员集体出游;举办成员生日聚会等等诸多形式,可以增强整个团队的凝聚力与向心力。厦门大学人类博物馆中的志愿者由各个院系学生组成,每学期都会根据大家投票选出优秀讲解员、积极认真奖、进步奖,奖品为经典书籍。同时设有公共记录本,所有值班人员可以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想法,所有的记录本都被保存下来,成为志愿者们自己的历史。这也是所有同仁友谊的见证。在这里还为游客准备了留言本,他们可以给每一位接待的讲解员打分,也可以留下自己宝贵的意见,这将成为每一位人类馆志愿者上进的动力。
志愿服务是一项崇高的社会事业,它是建立在自觉精神及美好社会愿景上的主动行为,是社会文明的标志之一。对于满腔热情的大学生志愿者来说,志愿工作本身就是一种奖励,这可以让他们在公平的环境中尽情展示才华,对他们而言也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志愿者工作既能满足大学生奉献社会、服务公众的良好愿景又能提高大学生工作实践的能力,这绝对是一件非常有吸引力的工作。
三
随着中国高校的不断扩招,其带来的后果是走向社会的大学生群体日渐庞大,加大了毕业生的就业压力。如何成为激烈竞争中的胜利者?如何使更多的毕业生在招聘面试场合应对自如?这就要求将个人内在的能力外化,即情商的展示。其中,口头表达能力被视为最重要的要求之一,一个要将自己的想法表述清楚的人,首先需要在脑海中构思出合理的表述路径,再选择合适的表述词句,针对表述的对象与时机,运用正确的神态、语气表达出来。这才能称之为良好的口头表达能力。正如北京卡耐基培训学校的一则训言所说:“人才不一定口才好,但口才好的一定是人才。”在博物馆从事讲解的大学生志愿者需要面对不同社会阶层、不同教育背景、不同兴趣爱好甚至不同国籍的游客,这对讲解员的表达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经过专门的培训后,这些大学生讲解员将可以从容面对不同的人群,这对将来在工作应聘时能否展现出良好的自我有着非常直接的作用。
虽然博物馆陈列和文化氛围展现的是轻松、闲适的一面,但其中的藏品却都非常珍贵,这就对从事管理、保护、布展的大学生志愿者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他们必须拥有高度的责任感,在工作中保持沉着、冷静、细致、认真的态度。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大学生志愿者们可以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下接受严格的培训,并在要求苛刻的工作环境下完成实践。这样的培养环境在公司、企业中是不可想象的,也是学校无法提供的。
博物馆由多个部门组成,相互之间要互相协调才能够完成文物保存、展品展示、文化宣传等一系列工作,这就要求各个岗位的人员如机器上的齿轮一般精密运行,才能保证文物、展品的安全。在这种较为复杂的工作流程中,大学生志愿者可以学习到统筹安排及如何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能力。
总之,博物馆与高校进行良好的合作,是对博物馆、高校、在校学生三方有利的事情。对博物馆而言,可以借用大学高素质的人才群体,扩大活动范围,提升服务水准,又能培养未来优秀的博物馆人才;对高校而言则能有效促进大学的素质教育,完善和丰富大学素质教育实践类型;对在校学生而言,不仅可以在众多博物馆中培养自己的文化修养,又能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因此,博物馆的基础和教育模式可以有效的提高大学生的感知能力、想象能力、领悟能力及审美能力等,提高其文化品位、审美情趣及艺术鉴赏力。e 将课堂所学知识融入到实践中,在享受精神愉悦和文化熏陶的同时,提升综合素质。作为社会未来社会精英群体的大学生对待博物馆的态度也能反映出其对待文化的态度。从根本上而言,博物馆秉承格物致知的教育精神,与高校以文化人的教育理念本质上是契合的。馆校联手对于培养高素质的人才而言,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张敏:现就职于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a马晓华:《高校博物馆志愿讲解服务工作与大学生素质教育-以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志愿者中心为例》,《民族教育研究》,2009年第3期,第113页。
b 单霁翔:《从“馆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关于广义博物馆的思考》,天津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83页。
c 王潇潇:《传播知识 教育公众-扬州博物馆社教工作的探索与实践》,《江淮文化论丛·第二辑》,扬州博物馆编,2013年6月第1版,第85页。
d 马晓华:《高校博物馆志愿讲解服务工作与大学生素质教育-以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志愿者中心为例》,《民族教育研究》,2009年第3期,第110页。
e 徐玲:《博物馆与大学素质教育》,《经济与社会发展》2010年第1期,第158页。
当前,中国博物馆建设日新月异,民族博物馆更是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期。到2013年年底,全国备案的博物馆有4165家,文物行政部门管理的国有博物馆2693家。民族地区博物馆和以民族文物藏品为主的博物馆400多家,占总数不到20%,与民族地区所占国土面积比率相对较低,预示着未来有更大的发展,而目前的发展态势也凸显了民族博物馆的后发势头。摆在所有民族博物馆面前的要务和基础就是藏品的积累。在新的形势下,如何开展藏品征集工作成为了所有民族博物馆不可避开的重要话题,而且是需要特别研究的重要课题。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代表国家形象的国家级重大文化设施,已于2011年纳入《国家“十二五”时期文化改革发展规划纲要》,将在近期立项。为落实好国家文化发展政策,完善这项系统工程,藏品征集就成为了中国民族博物馆开馆前最重要、最紧迫的工作规划任务之一。通过努力,要使中国民族博物馆的文物藏品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和水平,为中国民族博物馆开馆和展陈做好充分准备。当然,藏品征集并不仅仅是为开馆和展陈的准备工作,更是中国民族博物馆一项常规的工作,将一直持续下去。
一、亟需建构“新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和“民族文物价值体系”来指导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
在新形势下的“民族博物馆藏品理念”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从而要重新解决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中“要征集什么和不需要征集什么”的问题,当然提出建构“新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和“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概念,不仅仅对于指导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有实际意义,对于推动在民族博物馆领域建构“话语权”、“知识场域”和“民族博物馆意义”等诸多方面的理论与行业规则规范也有积极意义。所以笔者在本文要做初略的探讨。
1.博物馆藏品理念
博物馆藏品理念一直在不断变迁中:最初的博物馆藏品强调“珍宝”——14、15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是博物馆的萌芽时期,博物馆主要以私人收藏为主,藏品范围一般是王公贵族收藏的珍宝;16、17世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欧洲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为殖民需要,博物馆功能从收藏开始转向研究,此时藏品基本上是从殖民地国家掠夺的文物与自然标本;18、19世纪,博物馆的功能进一步扩大,开始对公众开放,博物馆功能初现了宣传和教育功能,藏品更加接近民众和社区;20世纪开始,博物馆凸显了展示与教育服务功能,博物馆不断明确自己的收藏范围,博物馆开始分门别类,不同类型博物馆的藏品内容差别很大。博物馆功能的转变和多种学科理论的介入,使得博物馆藏品理念不断变化。我国博物馆界在80年代前,普遍认为“藏品”是文物的代名词,80年代中期以后,学界对于“藏品”概念进行了很广泛的讨论,认为博物馆藏品不应局限于文物范畴,博物馆藏品的基本属性为“供研究和社会教育使用的有价值的历史文化遗产、自然标本和科技成果及有关的一切资料”。a
时间车轮进入21世纪,借助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时代信息量不断增加,成几何级增长,人类生活的世界出现了“信息爆炸”——信息量增长速度远比人类理解的速度要快,并以海浪式四面八方涌入人类的生活。导致的结果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更加迅捷,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经济与文化更加广泛深入和不可分离——全球一体化趋势日益凸显,人类文化的多样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在这样的全球生态中,博物馆作为收藏、保护、研究、传播并展示人类及人类环境物证的非营利性文化机构,是人类文化的重要标志与主要载体,在促进文化多样性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一直被寄予厚望。有四个值得关注的新动态:一是生态博物馆 b 的设计;二是区域博物馆概念 c 的提出;三是民族博物馆的快速发展;四是数字博物馆的出现。博物馆领域内的新变化、新趋势和有益探索对藏品都提出了不同的要求,但无疑有一点,就是博物馆为人类提供的“服务”更为广泛和深入——“以人为本”的博物馆藏品理念已经开始颠覆“以物为本”的传统观念。
2.“新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的建构
作为保护民族文化遗产、展示文化多样性最重要的角色民族博物馆来说,应该建构什么样的藏品体系呢?首先我们从“民族文物”概念说起。
1950年,文化部在以筹建“中央民族博物馆筹备处”的名义发布了《民族文物的搜集范围》,明确了八大类 d 56小项作为民族文物的收藏范围 e ,“民族文物”开始进入学界视野,我国民族博物馆事业的先驱吴泽霖先生是我国最早对“民族文物”投入理性思考的学者。他认为“凡能反映各少数民族在生产上、生活上的基本情况的一切实物,都是少数民族文物。” f 之后民族博物馆发展进入停滞时期,学界没有深入讨论研究,直到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全国各地民族博物馆建设加快和文物征集工作开展,“民族文物”的概念界定再次进入话题,但学者们倾向于一种宽泛和模糊化处理方式,如宋蜀华先生认为:“民族文物是历史上形成的,它反映历史上各时代、各民族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是具有本民族特色的遗迹和遗物。可以说,自民族产生以来凡具有历史意义、民族特点、艺术价值和学术价值的遗物和遗迹,都是民族文物。” g 21世纪初,民族博物馆进入快速发展期,对其“藏品范围”的界定在学界显得更为迫切,需要一种可操作性强的概念来指导民族博物馆建设尤其是文物征集工作。宋兆麟先生的“广义、狭义/民族文物说”比较有代表性,他认为:“民族文物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地说,从民族产生至今各民族所遗留下来的实物资料皆为民族文物,其中包括考古发掘品、传世文物和近代民族正在使用的文物;狭义地说,民族文物主要指近现代各民族所使用的具有民族特点的实物资料。” h 广、狭义二元说,试图呈现“民族文物”的最大内涵,并基于此扩大了“民族文物”外延,为民族博物馆文物/藏品征集的可操作性提供了重要依据,因此得到了广泛认同。
半个多世纪以来,“民族文物”概念从产生到不断研究讨论,随着“民族文物”内涵和外延的不断扩大,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建构需要更多探讨。笔者认为,基于“新博物馆学” I,从国家层面构建“新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的理论框架显得十分必要。
“新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1)“新”是指在新形势下,基于多年民族博物馆藏品工作理论和实践经验,基于“以人为本”的藏品理念,在博物馆学、人类学、民族学等学科理论指导下,未来能发挥和实现“新”功能和“潜在”功能的民族博物馆;(2)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是指涵了“民族文物”内涵及外延,支撑民族博物馆功能实现的所有物证、载体和空间——最理想状态将会是一种动态的、多元的和多维的藏品体系。
“动态”是指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构建中要关注民族文化的不断变迁和发展,不仅要收藏过去,也要展示现在,更要启示未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民族博物馆要收藏“民族文物”/“民族学人类学标本”,要收藏“文化复原品” j 和民族当代艺术品,同时也要收藏“民族文化创意品” k 等。
“多元”是指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构建中要收藏和保护古今中外各民族的各种智慧结晶,物质的和非物质的。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建构一定不能只注重搜集55个少数民族近现代的文物,而忽略了其他方面,包括:(1)汉族文物;(2)待识别民族的民族文物;(3)古代民族文物;(4)外国民族文物等。但概念的过分宽广可能让实际工作没有边际,所以如何划定边界成为了难题。
“多维”是指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构建中要注意挖掘不同藏品的多维价值,精英的和大众的;实用的和艺术的;物质的和精神的;已存的和潜在的;批判的和启示的;原品和复制品,等等。
3.“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建构
在主流历史文物的价值评判体系中,民族文物的意义与价值在一种困惑之中寻求认可。根据2001年文化部颁布了《文物藏品定级标准》(文化部令第19号)中对于民族文物不同定级标准有描述,但在实际操作中,我们看到民族博物馆藏品中能上级别的民族文物很少。中国博物馆协会民族博物馆专业委员会为解决“民族文物价值认定”的困境,2008年12月,集全国各地民族类博物馆的实践经验与理论思考而共同完成了《馆藏民族文物界定、分类、定级办法》,但由于诸多原因,没有在全国施行——主要原因为:虽然这个“办法”从民族学、人类学等学科角度来试图解决民族文物价值评定问题,但这种学科理论上对于“民族学标本”、“民族文物科学研究价值”的评判与民族博物馆藏品实际和具体工作产生矛盾,从而无法得以全面推广,人类学、民族学等学科在一个“很高的维度”支撑民族博物馆理论,但面对实际工作的时候很难落地。所以一些民族地区博物馆还是依据“主流”的《文物藏品定级标准》来制定适合自己的定级办法,如西藏自治区博物馆制定了唐卡、佛像等文物的定级办法,贵州省博物馆则制订了民族服饰鉴定定级办法等。
后发的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的另一个重要现实是:一方面不再容易有四羊方尊、后母戊鼎等珍贵出土历史“珍宝”,大量民族文物甚至还需要从特定民族现在的生态中剥离,这些物证很多是生活生产资料,不可能达到传统意义上的“珍宝”级别;另外中国民族博物馆立项在即,藏品征集工作成为了开馆前和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最重要的工作内容,从全国范围的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的实践来看,没有一个国家标准来规范民族文物价值评判——随着相关工作的深入,建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这项工作是不可被逾越的。由于没有统一的规范标准,不同专家关于民族文物价值认定差异较大,给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人员在实际工作中造成了一定的困难。甚至基于历史文物的评判标准,很多民族文物“失去”了收藏价值——所以,建构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应该是相对独立于“历史文物”的“多元而立体”的评判标准——“多元”指其可能隐含的历史价值、工艺美术价值、研究佐证价值,甚至未知的“真实存在”价值等;“立体”是指质地构造、稀有程度、其富含的文化底蕴以及启示性等等。
下面呈现中国民族博物馆最近几年藏品征集过程中关于价值评定的一个实际问题。判定民族文物价值的一个重要标准是其工艺美术性/审美性,抛开实用功能,装饰、美学或欣赏审美性越强的民族文物价值越高。然而传统的民族工艺美术品大部分是基于实用性基础上的,很少专供欣赏,随着社会发展,一些工艺美术作品逐渐独立出来,所以“工艺美术类”可以作为民族文物征集的一个门类,但绝对不能成为民族文物征集的不二方向。实际征集工作中,因为征集人员不可能有十分广博的知识面来了解各个民族的每类文物,往往比较追求工艺美术性,“以貌取物”,片面强调其展示价值,从而很容易忽略其文化研究价值和“真实存在”价值。一个极端例子为“征集扫把之争”——作为日常生活中的“扫把”既不是“珍宝”,又没有任何工艺美术性的“扫把”到底要不要成为民族博物馆的藏品?者粗浅的理解是:需要把这类文物/器物/实物重新放置于其原生环境中,用博物馆人类学、民族学的视野来看,它们是否有价值为人们了解特定民族的生产生活,了解其包含的功能、仪式及传承意义,了解其背后的社会关系等提供有用信息。还是用扫把的例子做一下说明:土家族在过小年前一天要用扫把“打扬尘”——这反映了在用柴火多的特定历史时期的民俗,用扫把打扬尘成为了一种仪式,而这把“价值并不高”的扫把成为了土家族过小年民俗的物证之一;土家族还有专门打扫堂屋祖宗神位的专用小扫把,赋予了其与祖先“沟通”的能力;土家族使用的不同扫把制作有简有繁,有棕、高粱杆、竹子、草等多种材质,制作工艺也有差异等等,这些“扫把”是否可以成为民族博物馆的藏品呢?笔者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这些物证在特定的语境中能与观察者沟通,它们具备了传递民族文化信息的价值。民族博物馆绝对不能只收藏“珍宝”、只研究“珍宝”、只展示“珍宝”,当然这并不否认民族博物馆需要征集最能体现特定民族文化的精品、珍品文物。充分挖掘民族文物的价值,目的是为了最好地实现民族博物馆的现有功能和潜在功能。有的学者比较担心这些“非珍宝”、工艺美术性不好的藏品展示问题,这就要看如何挖掘蕴含在这些藏品背后的信息,深入研究,“组织”它们——民族博物馆的展示要更抛弃“以物为本”的观念——观众到民族博物馆来不仅仅是为看艺术品来的,是来体验、感受各个民族在历史长河中智慧结晶的,是在民族博物馆这个精神家园中吸收营养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或者抛弃人类文明发展中哪怕微小的一个“文化碎片”,这些碎片很可能为未来人类发展提供启示,而这也是未来民族博物馆重要功能的体现。
提出建构“民族文物价值体系”的要求,很可能与国内文物定级依据的《文物藏品定级标准》和《近代现代文物定级标准》等国家标准有所矛盾,但如果不改变和突破,民族文物还将继续被边缘化;如果民族文物定级不法制化、规范化,民族博物馆文物征集工作也不容易落地而具体化,民族文物将面临更严重的流失、破坏和消亡。民族博物馆界共同面对的这个重要课题亟需攻破。
二、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的新形势新问题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主导传统意义上的博物馆藏品来源包括社会征集、考古发掘、专题征集、标本征集等形式。社会征集又包括调拨、移交、收购、捐献和馆际交流等具体方式。最近10多年的发展几乎要颠覆传统模式,很多固有的征集方式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运转和完善难度加大,逐渐被遗弃或者不可行。随着民族文化消失和变迁速度加快,以民族学人类学田野调查为基础的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难度也不断加大。理清最近十几年以及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面临的新形势、新问题十分必要。
1.原生环境中能剥离的“潜在藏品”少,民间收藏民族文物多。
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快速进程使得民族传统文化消亡速度加快,现代工业产品逐渐代替了传统文化产品,交通方便的很多民族村寨比较注重民族旅游开发,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使可以作为民族博物馆的“潜在藏品”减少或消失。当然,由于地理、经济发展等原因,不同民族地区会有差异,如云南基诺山的基诺族现在成为了收门票的旅游景点,除了村寨博物馆里展示的一些民俗文物以外,适合民族博物馆收藏的物品已经难以寻觅;但在南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边远的乌恰县,由于那里的柯尔克孜牧民还保留着游牧生活方式,还能够搜集到部分民俗用品;人口非常少的赫哲族地区基本上搜集不到传统的文化产品,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工艺品……
这种严峻的形势并不表明民族文物和“潜在藏品”的整体匮乏,中国民族博物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比较广泛的民族文化遗产调研和文物信息搜集工作,掌握的情况表明,大部分民族民俗文物都掌握在民间收藏者或者文物贩子手中,量相对比较大,个别的民间收藏者还有成体系分类别的收藏。如西南民族服饰、蒙古族马鞍及装饰品、藏刀、古兰经、南方少数民族傩面等等。这些民间收藏者或者文物贩子具有一定的收藏眼光和兴趣爱好,客观上为民族文物的保留做出了贡献。
2.民族文物市场地区差异大
国内的民族文物市场在整个文物市场生态中长期处于边缘状态。实际上,民族文物的民间贩卖一直存在,外国人专门到中国来搜刮和收购民族文物的历史超过了100年;改革开放后,文物贩子为了追求更大的利润,也把相当一部分精品文物出售给外国人,造成了文物的外流。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国人重新认识了民族文化遗产的价值,从中央到省市各地方政府建设民族博物馆的热情高涨,从而释放出来了强烈的信号——民族博物馆建设藏品需求与民族文物馆藏量严重不足形成了很大矛盾——很多文物贩子专门从事民族文物的搜集和贩卖,民族文物市场逐渐“热”起来,部分地区的市场已经非常成熟,但全国不同地区的民族文物市场差异比较大。
在贵州黔东南最早的两三家苗族文物商人的推动下,形成了以家族亲朋为核心的“西南民族文物圈”。从贩卖本民族文化开始,近三十多年来,他们的足迹遍布云南、四川、广西、湖南、贵州等西南省份,搜集了包括苗、土家、壮、瑶、彝、侗、布依、傣、水等多个民族的服饰和其他文物,他们目前囤积的民族文化量是比较大的。这些持续的收购行为加速了民族地区文化生态的变迁,也增加了博物馆从原生地搜集民族文物的难度。随着文物外流的国家管控和各地雨后春笋般的民族博物馆建设,这些靠贩卖民族文化营生的苗族人也开始游走在不同博物馆之间。他们搜集的民族文物被很多博物馆收藏,中国民族博物馆自然也成为了他们推销的重要目的地。
内蒙古呼和浩特的民族文物市场是国内最为成熟的市场。据了解,就大昭寺九久街及附近的文物市场中,有几百家超过千人专门从事民族文物贩卖各个环节的工作,他们搜购的范围主要包括陕西、山西、西藏、黑龙江等,市场上也充斥着一些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文物,甚至还有南方民族文物。内蒙古各盟旗县的文物也不断往呼和浩特输送,逐渐形成了一个“北方民族文物圈”。近十年来,这些文物贩子还通过各种渠道去外蒙古收购了大量蒙古族文物。催动内蒙民族文物市场火热的重要原因包括:(1)文物市场开发较早,民族文物从开始就是贩卖的最重要门类;(2)文物贩子的信息网络发达,甚至能“非法”收购到相当数量的出土文物;(3)文物贩子原始积累充足,可用于民族文物积累的资金量较大;(4)内蒙古经济发展速度相当快,从盟到旗县都在大力推动民族博物馆的建设,客观上推动了市场活跃度,等等,在这个快速发展过程中,造就了几个民族文物贩卖“大鳄”。
西藏地区成为了相对独立的一个民族文物市场,由于藏传佛教文化十分丰富辉煌,西藏民族文物一直以来是国内外收藏者或文物贩子比较重视的领域。在早期,大量文物外流,其数量和价值是无法估量的,我们甚至能在美国新泽西的州立博物馆内看到有专门展示藏传佛教文化的展厅。现在国内各大拍卖公司也非常重视藏传佛教文物,其价格也往往处于一个相当的高位。
西北包括新疆、青海、甘肃等地区文物市场总体不活跃,民族文物市场活跃度更是处于慢速阶段;中东南地区的民族文物市场被快速发展的城市经济逐渐淹没。民族文物市场活跃程度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民族文物价格差异。目前是以内蒙古民族文物价格较高,西北地区民族文物价格较低。
3.各地民族博物馆之间的文物需求角力
全国政协委员、国家文物局原局长单霁翔曾呼吁每个民族都应建立一座或一座以上的博物馆。随着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省自治区级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内蒙古博物院、广西省博物馆、广西民族博物馆、云南民族博物馆、黑龙江民族博物馆和海南民族博物馆等都十分重视民族文物的征集工作,每年都安排相应的经费预算。再到地州旗县,甚至到乡村都开始建设民族/民俗/生态博物馆,客观上造成了民族文物的较大需求量,特别是一个区域内建设的各个层级博物馆非常类似,对民族文物类别的需求也相似,形成了“竞争角力”的局面,并推动了民族文物价格的飙升,从而给国家层级的中国民族博物馆文物征集工作带来了挑战。
4.民族文物“实物造假”相对较少,信息缺失和“信息造假”相对严重
目前市场里大部分民族文物“实物造假”相对很少,主要因为:(1)民族文物比不上“古玩”,价值总体“不高”,其形成的市场相对滞后,造假利润空间小;(2)民族文物有机质比较多,有价值的珍品工艺复杂,造假难度大等原因。但并不是说市场上没有“假货”,民族文物的造假门类主要是与民族有关的历史出土文物、珍贵宗教文物或者传世文物等,有很大部分充斥在各大拍卖行中,往往不是以“民族文物”身份出现。民族文物现有的其他造假方式比较容易鉴别,如:(1)拼接或移植造假,如把民族服饰毁坏部分用另外的绣品拼接缝上;(2)装饰造假,为了提升价格,增加民族文物的装饰品;(3)嫁接和“制造”民族文物,为了逢迎民族文物市场,贴上“民族”标签,混淆视听。内蒙古已经悄然形成了民族文物“赝品市场”,利用古代未可知的一些民族元素,用“嫁接术”和“创意”制造了一批“民族文物”,它们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很多“创意”还有比较深的研究,附加的“价值”比较大,这是博物馆征集人员需要加倍小心的。
在民族文物市场比“实物造假”更加难以甄别的是“信息造假”。民族文物传递的信息量随着倒卖次数的增加而不断减少。由于文物贩子只重视实物本身,缺乏对民族文物背后信息的搜集和记录,从原生环境到倒卖的各个环节的信息是缺乏的。对于民族文物价值来说,蕴含在其中的文化信息往往是比实物更有博物馆人类学研究、展示传递价值——文物贩子随着对民族博物馆需求的深入了解,开始“信息造假”,以“保证”和“提升”民族文物的价值,让征集人员在记录的时候很难区别信息的真伪,更多的时候要凭经验和已有的知识进行判断,并请相关领域的专家进行更多的鉴别。
三、关于拓宽藏品征集渠道的思考
前文提到的传统征集模式/渠道在新的形势下已经发生了转变,但传统模式不能丢弃;同时,从当前民族文物现状和市场的发展趋势来看,有些过去我们不重视的征集途径开始扩展,并成为藏品征集的主流。中国民族博物馆为探索适合当前形势的征集办法,制定了“2012-2017年民族文物征集五年规划”,并明确了征集方向和思路,笔者根据征集工作实践经验,再次思考如何拓宽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渠道。
1.以博物馆人类学理论架构“区域性调查征集”,建立一个汇聚全国民族博物馆力量的“征集网络”。
“区域性调查征集”是中国民族博物馆近几年在理论和实践不断磨合中摸索出来的新模式——这种模式以中国民族博物馆为中心和主导,利用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平台优势,以民族地区博物馆和相关机构为点连成线,以线拉网开展田野调查和搜集民族文物信息,理想状态是构建一张快捷高效的“征集网络”。鉴于民族地区地广人稀,越是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能从原生地剥离的民族文物潜在量越大,这种模式很好地分解了巨大的交通和人力成本,既能把博物馆人类学的田野调查和研究做活,又能增加民族文物征集的效率。
2.建立“民族精英信息网络”,拓展征集渠道
“区域性调查征集”可以说是走入少数民族社区、走入民间,而基于一个更高维度建立“民族精英信息网络”将是拓展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渠道的一个潜在重要的方式。近现代以来,一批少数民族政治领袖、文化精英为民族发展、民族团结和民族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他(她)们拥有更重要的民族文化资源,潜在能挖掘的民族文物资源也将成为中国民族博物馆的重要收藏——一方面这些精英家族有很多遗物为解读民族历史、民族关系史提供了重要的物证支持;另一方面这些民族精英及后代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将为拓展民族文物征集渠道提供更多便利条件。
3.充分挖掘信息,争取民族文物的私人收藏。
在多年寻求民族文物信息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私人收藏者的收藏量很大,有的收藏专题明确,有的主题突出,有的门类众多等,如贵州黔南州三都水族自治县有专门收藏水族文物的藏家,其中以形制齐全的水族背儿带为特点;如内蒙阿拉善盟有专门收藏蒙古族马鞍的藏家,数量多达数百件,其中不乏精品,等等,这些私人收藏者有的是出于爱好初衷,但更多的是一种投资。我们如何引导这些私人藏家帮助民族博物馆做好藏品征集工作,有许多工作可以做。
未来这些民族文物藏家都可以成为“中国民族博物馆之友”,我们要充分研究他们的不同需求。有的可以现金购买,有的可以借用和条件交换,可以合作举办藏品陈列展览或者合作研究,有的可以争取捐赠,等等。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主动为私人收藏的民族文物服务,为其提供专业的保养、鉴定、修复以及复制服务等等,传授保管技术,并接受委托保管收藏。另外,民族博物馆还要及时了解和掌握这些藏家动向——他们是否有意出售或者捐赠,并积极争取。
4.利用现代传播媒体,搭建网络沟通平台,把民族文物吸引进来。
首先可以利用现代各种传播媒体发布“征集意向”,特别是要利用网络技术,当然搭建网络沟通平台并不仅仅是“征集广告”——需要建构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方式方法、激励刺激制度等,目的是吸引民族文物拥有者——个人或机构主动与民族博物馆合作。理想状体是搭建一个面对全世界的“中国民族文物征集平台”与“世界民族文物征集平台”,高调吸引海内外民族文物拥有者为中国民族博物馆提供藏品。
5.行政手段调拨民族文物资源。
在市场经济浪潮中,行政手段这只“手”的力量开始弱化,但是不能缺少。从国家层面必须思考如何在全国范围内布局,充分利用好民族文物,把民族文物价值发挥到最大。行政手段调拨可操作空间有:(1)从国家层面的国家文物局寻求支持,其文物库房中的民族文物数量高达数万件,可移交中国民族博物馆;(2)各地方民族博物馆拥有很多同类别或者形制重复的民族文物;(3)其他类别博物馆中利用率极低的民族文物;(3)海关、公安、工商等部门在打击文物走私、贩卖中查获的民族文物,等等。
6.探索文物“回归”渠道。
文物返还( Restitution)是当今世界范围内持续探讨,但有诸多限制的话题。1996年中国政府签署了《国际统一私法协会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以下简称《公约》),按照《公约》规定,任何因战争原因被抢夺或丢失的文物都应该归还。 但自签署以来,中国依照《公约》从海外追讨回的文物寥寥无几。2009年沸沸扬扬的法国佳士得拍卖铜兔、鼠首事件中,中国律师团的文物归还诉讼也不得而终。2010年,英国总理卡梅伦在接受印度记者采访时被要求英国归还一颗名为“科伊诺尔”的钻石,而卡梅伦经过短暂的思索,最终做出了令印度民众失望的回答:“如果这样做,英国的博物馆很快就会空空如也。”
在全球一体化大背景下,“民族文物”在殖民国家的意义悄然改变,民族文物不再服务于殖民需要,而更多的在全人类发展背景下的研究、展示需要,推动了部分殖民国家“文物返还”的意愿。民族文化交流成为了国与国之间交流的重要方式,国家层面推动“文物返还”的力度加大。虽然文物原生地的国家与殖民国家之间“文物回归”与“文物返还”矛盾始终存在,但这个话题逐渐成为了学界热议的话题。中国的民族文物外流情况一直存在,并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达到一个高峰期,流出国外的民族文物数量可能十分惊人,所以探索“民族文物回归”成为了民族博物馆领域一个重要课题。
在实际操作中,民族文物实物的返还工作难度很大,但是图文资料的先行回归为此项工作的开展勾勒出了可喜局面——中国民族博物馆正在努力研究“民族文物和资料回归”课题,积极推动了英国剑桥大学人类学博物馆关于鄂温克、鄂伦春等民族部分珍贵照片的返还工作,预计到2015年将有1万余张拍摄于1929至1931年间的照片全部数字化后,被中国民族博物馆等几家博物馆收藏和共享。
另外,要努力探寻国外民间收藏者手中的中国民族文物信息的渠道。如中国民族博物馆已从马来西亚华侨手中购回了数件珍贵的土家族西兰卡普。这是一个有益的尝试,未来应在更便捷的平台上与国际上收藏中国民族文物的收藏机构和个人进行沟通,从而建立中国民族文物的“世界收藏信息资料库”,为开展各项业务工作、更有效利用民族文物提供信息资料源。
7.积极探索境外民族文物征集渠道。
按照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世界民族学、人类学研究基地”的功能定位,在国家文物保护法许可的范围内,要积极探讨国与国之间民族文化资源和资料的交流,并探索可能的世界民族文物征集方式。首先,可以寻求可操作性强的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影像、声音、文献资料的收藏;其次,广泛与世界各种文物机构合作,挖掘潜在的藏品资源,还可利用资源共享、文物借展等机会,探索合作方式,复制部分国外民族文物。
另外,重点要积极开拓跨境民族文物征集工作——我国有30多个跨境民族,无论地缘还是血缘上跨境的相关民族都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从国家政治层面、从文化交流层面收藏和研究跨境民族是中国民族博物馆重要工作之一。中国民族博物馆已经建立渠道,征集了东北跨境民族文物近100件,效果是明显的,未来要在全国范围内开拓更加顺畅的渠道。
四、关于“博物馆人类学”研究参与民族文物征集的思考
《博物馆人类学通讯》是美国博物馆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Museums)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创办的,它提供了学术对话的场所,并首倡了今天所谓的“博物馆人类学”(Museum Anthropology),人类学家强调如何使用博物馆中的物品来展示文化和对物质文化的内容进行反思,立足于“后殖民”、“后现代”的全球视野,对博物馆体系进行的理论反思。这种反思首先从对作为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人类学博物馆的整体批评开始。博物馆研究出于对文化遗产的继承和发展的新需要,与族群认同、国家意识等大众话语紧密联系。不少族群正在借助自己创造和管理的博物馆表达自己的声音。
初略的理解博物馆人类学所指涉的基本概念包括“在博物馆中实践的人类学”和“有关博物馆的人类学”两方面。前者指博物馆物品征集(人类学田野工作)、博物馆典藏研究(意义诠释)、博物馆展示与教育(文化的重构与诠释);后者主要关注内容包括社区博物馆的主位思考、信息时代的博物馆知识建构与文化多样性、博物馆知识生产与非遗保护呈现的文化政治等等。
实际上,中国民族博物馆从2005年开始了“博物馆人类学”研究与民族文物征集结合的研究工作。以《鄂伦春族民族文化遗产保护工程》课题为契机,创造了“民族文化保护和传承”的“民族博物馆介入平台”——这个平台是一个协同发展和工作的新模式,也可以说是博物馆人类学本土化的一个重要尝试——包括基金会、政府、国内外研究机构、精英知识分子、民族文化传承人和其他志愿者的共同参与,采用“抢救征集”、“立体记录”、“文化遗产复原”和“文化产品的市场推介”等方式,所有参与机构和人员各有诉求,各有成绩。其中“抢救征集”和“立体记录”是基础环节——抢救征集的民族文物自然是民族博物馆的藏品;从文物原生地搜集的资料充实了文物原始档案,而图片搜集和拍摄、影像素材的拍摄让原始档案更立体,可以说,这种“博物馆人类学”工作方式搜集资料和记录工作某种程度上比文物征集本身更为重要,博物馆人类学田野实践本身也是重要的参考资料。
“博物馆人类学”作为民族博物馆实践中的人类学工作方式,对于(1)“理解”民族博物馆藏品真实性;(2)“建构”民族文物的文化意义;(3)“组织”民族文物参与博物馆展示和教育等服务工作;(4)“利用”信息时代的传播方式参与更广泛的民族文化保护和传承工作;(5)“生产”民族博物馆知识;(6)“参与”民族文化经济和社会发展;(7)“提炼”“新民族博物馆”意义和文化政治,等等,都有重要作用,而这个领域内的研究空间也是巨大的。
五、关于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人员素质和能力的思考
建立和完善“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体系”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要完成这样一个长期而艰巨的工作,需要一批高素质的人才队伍来协作推进。新形势下民族博物馆征集工作既是庞大的组织工作,也是系统的研究工作,对征集人员有新的要求,更高的要求:
第一,要有优良的职业操守和工作作风。要有从事民族博物馆事业的使命感、责任感和荣誉感;要遵守文物工作者的职业操守、道德规范和办事规则;要有不断更新观念、求实进取、勤奋、严谨、敬业的工作作风。
第二,要有更高的学科专业知识储备。要具有民族学、人类学和博物馆学等学科理论水平;具有田野工作经验;要具有民族文物鉴选、研究能力;要熟悉民族知识和民族法律法规等。
第三,要有复合型知识储备。要掌握摄影、录音、计算机操作和信息传播等信息时代技能,适应“博物馆人类学”工作方式和时代发展的需要。
第四,要有组织和宣传能力。强大的组织能力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民族文物征集的保障,组织有效的征集模式,有利于节省时间、资金和人力物力成本;持续的宣传能力,要把民族博物馆功能,作用进行广泛宣传,让更多的人关注并提供有效藏品信息。
第五,要有市场经济思维方式。不要“逃避”谈市场问题,要实时掌握市场信息,把握民族文物市场脉搏,同时要根据各种藏家和“文物贩子”的心理和需求,个性制定策略,调整征集方案。
中国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任重道远,这是一项团队协作工作,没有最完美的“专业人才解决方案”,工作人员只有在藏品征集工作的理论和实践中不断学习摸索,总结经验,永无止境。
六、小结
中国社会飞速发展把民族博物馆发展推上了更高的历史舞台,市场经济的飞速发展把民族博物馆也推向经济舞台。尤其最近10多年来,民族文化收藏热度激增,民族文物市场的形成与快速变化,流通方式的便捷,民族文物走向的多元化和价格的差异化等等,让很多征集人员从“殿堂”跌落,感觉自己成了“买卖人”,加上工作任务艰巨,不能适应,感到茫然。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领域还有很多关键问题需要深入探讨,充分研究——认清形势、建构“两个体系”、挖掘问题、理清思路、规范制度、灵活组织、敏锐观察——这些关键词所涉及问题和工作方法的继续研究将为民族博物馆藏品征集工作的落地提供全方位保证。
邱先鹏:现就职于中国民族博物馆。
a 宋向光:《博物馆藏品概念的思考》,载《中国博物馆》,1996(2)。
b “生态博物馆”的概念最早于1971年由法国人弗朗索瓦·于贝尔和乔治·亨利·里维埃提出。其“生态”的涵义既包括自然生态,也包括人文生态。生态博物馆是一种以村寨社区为单位,没有围墙的“活体博物馆”。它强调保护和保存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生性。
c “区域博物馆”是指在同一或相近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的特定区域中所产生的不同类型和性质的博物馆,反映出该区域有一定共性的文化特征,由此可组成区域博物馆群。
d 八大类包括:生产工具;生产成品(附原料);关于生产的其他资料;人民生活资料;社会组织资料;关于语言文字、艺术、教育、科学、宗教等资料;特殊个人物品——如历史名人遗物、现在劳动英雄,战斗英雄;各民族的体制、历史及其所在环境的资料等。
e 秦晋庭:《民族文博研究》,101页,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3。
f 吴泽霖:《关于少数民族文物的一点认识》,《文物参考资料》,1957年04期
g 宋蜀华:《从民族学视角论中国民族文物及其保护与抢救》。《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2004年04期。
h 宋兆麟:《民族文物通论》,《中国考古文物通论丛书》,紫禁城出版社,2000。
i “新博物馆学”是博物馆学中的一个学派,以1984年《魁北克宣言》为诞生的标志。参与宣言的博物馆学者认为人类面临着生态环境破环和全球化社会道德下降的双重危机,必须对传统的博物馆学做出新的修改和解释。宣言指出:“当我们包存过去文明的遗存以及保护今日之渴望与科技的成就时,新博物馆学(包括生态博物馆学、社区博物馆学、以及其他形式活动的博物馆学),主要关注于社区发展,反映社会进步的旺盛力量,并且将其与未来计划相联接。”“新博物馆学”认为博物馆应该是社会拥有的准备和完成社会改革的最佳工具”。相对于传统博物馆学的观念而言,新博物馆学的重心在于关怀社群和社区的需求,而不是传统博物馆所一向奉为准则的藏品的整理、保护、研究和陈列等。新博物馆学反对忽略社会关系、执意坚持精英观念的博物馆,提倡大众化博物馆。新博物馆学提倡对文化遗产的整体性保护,即不仅是遗产本身,与遗产有关的自然和文化环境也要一起保存。
j “文化复原”是中国民族博物馆在做博物馆人类学工作中探索的一种博物馆保护和传承模式。博物馆介入,以复原某些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方式,让某些文化遗产从民族博物馆“高阁”中,重新回到文化原生地,使之在特定的经济与生活中重新建立起意义、发挥出作用,这和一般意义上的“复制品”概念不同。不过往往复原品由于其存在土壤发生了变化,其意义的构建也随之改变。之所以称为“文化复原品”,需要具备几个要素:博物馆的介入;原生地原住民的参与;忠于原品等。
k “民族文化创意品”,粗略地说,是以民族文化元素为基础,以“创意力”为核心,以“保存和传承文化多样性”为宗旨、以“服务和启示人类”为目的,用不同载体再造与创新的民族文化产品。
诚如中国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2014年学术研讨会征稿通知书上所说,博物馆个性化缺失问题理应引起博物馆界的足够重视。在博物馆快速发展的时间节点上,中国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举办主题为“博物馆的个性化研究”的学术研讨会,相信可为貌似繁荣的博物馆行业注入镇定剂,让大家从燥热中冷静下来并考虑未来发展的方向。2013年4月25日《中国文化报》上刊登的《短板在哪里?》一文,通过分析欧洲两家知名咨询公司联合发布的报告《中国博物馆的价值重塑》,指出中国博物馆现状为衍生功能薄弱,内容相对空洞 。文章引起博物馆界的重视和思考,笔者认为如果能捕捉到“博物馆个性化缺失”的严重不足,可能更加全面和完整。
中国博物馆个性化缺失的问题,可以说是多重因素所致。从博物馆传入中国一百多年的发展情况以及在国际博物馆界发挥的作用来看,首先是对博物馆的内涵、外延甚至博物馆的功能认识不足。博物馆定义、理论、功能在这百年中数次更新、推进,中国博物馆对此不仅没有建树,反而还远落其后。其次是是体制的束缚。我国大部分博物馆的机构编制、管理体制、运行机制等,长期以来依赖政府统包统管,与其它行业相比,博物馆尤其欠缺创新机制和激励机制,等、靠、要的思想比较突出。三是资金的制约。业务的开展必须以资金作为保障,博物馆作为公益性单位是有一定的业务经费,可是随着业务的开展,资金的需求也在不断扩大,资金缺位这一点几乎是所有国有博物馆都不可能解决的。当然,我们也应当看到,中国博物馆的现状与30年前相比,在思想、理论、体制和经费上都有了显著的改观。正是有了这些改观,探讨博物馆个性化的实现路径才具有可能性。以下将围绕具体业务工作谈几点有关博物馆个性化实现路径的认识,不周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内化于心,外化于形:博物馆建筑个性的展露
博物馆作为文化殿堂与记忆现场的集合体,首先要有场馆 。在国内有些地区,博物馆场馆已经成为标志性建筑,成为城市文化的一景。如以玉璧和玉琮为灵感来源形成天圆地方外形的上海博物馆,以侗族传统建筑鼓楼为外在形象的贵州民族文化宫等。博物馆的简介一般都包含博物馆主要功能的表述和主体建筑的照片,但给观众留下更为直观、深刻印象大都是博物馆建筑。就如同着装的款式、材质、颜色能反映穿戴者的身份、气质、品味一样,个性化的博物馆建筑也更能体现博物馆所承载的使命、历史和文化元素。可以说,博物馆个性化的体现,最直观的莫过于博物馆的建筑外观。
从国内外博物馆的建筑来看,建筑外观个性鲜明而又能较好体现博物馆功能和理念的不多,有些博物馆外观个性鲜明却满足不了功能需求,有些博物馆注重功能而外观平淡无奇。笔者近十年来曾赴澳大利亚、加拿大、德国、美国、法国、比利时、荷兰等地参观考察博物馆,认为能达到内化于心,外化于形境界的,德国柏林犹太人博物馆新馆可以说是一个典范。柏林犹太人博物馆新馆建筑呈曲折蜿蜒状,墙体倾斜。曲折的长度展现的是犹太人在东欧这片土地上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蜿蜒状则代表犹太人受到迫害的力量和现象。这个曲折蜿蜒的形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二战前柏林犹太人的生活区、犹太庙以及纪念馆的缩影,在地图上把这些建筑点连接起来才形成这种“之”字形的走势;博物馆外墙以镀锌铁皮构成蜿蜒的形状,带有棱角尖的透光缝,由表及里,所有的线条、面和空间都是破碎而不规则的,设计者丹尼尔·里柏斯金以此来表现犹太人在德国不同寻常的历史和所遭受的苦难。柏林犹太人博物馆项目负责人库克曼女士就曾对笔者坦言说,该馆比其它博物馆吸引更多观众的原因并不单纯是因为犹太人的历史文化,而是博物馆的建筑。她认为如果一个博物馆的建筑能吸引人的眼球,并成为地标性建筑,那这个博物馆就成功了90%。由此可见博物馆建筑对于博物馆的重要性。
通过德国柏林犹太人博物馆的例子我们也知道,天才的设计源于对博物馆主题、灵魂的系统认识和提升,这种认识在设计中又能找到可落脚点,从而达到内化于心,外化于形的呼应。
二、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博物馆藏品特色的构建
藏品是博物馆业务活动的物质基础 ,也是博物馆得以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世界各大著名博物馆都非常注重藏品的储备,大英博物馆藏品超过800万件,几乎等于中国总量的一半;巴黎卢浮宫拥有400万件藏品,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各有300万件藏品 。这些博物馆藏品不仅数量多,而且地理和历史范围跨度都很广,与之相比,我国博物馆的藏品数量捉襟见肘,差距甚大。目前,国内博物馆界也意识到文物征集的重要性,并且加大经费投入,积极扩充有效渠道来扩大藏品数量。但是,征集工作不能盲目随意,一定要结合本博物馆的性质和功能定位,以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理念来构建藏品特色,从而形成博物馆的个性化标志之一。如上海博物馆以收藏青铜器著称,辽宁省博物馆以古代书画为代表,广西民族博物馆因收藏的南方民族铜鼓数量多、类型全、器型大、纹饰精美而被人称道,这些都是藏品特色所体现出来的个性化。
藏品特色的构建,首先要充分摸清、梳理本地区的文物资源,从历史(考古)方面、传世方面、区域性特点、民族特点等方面找出本地区所独有或相对集中的资源。其次要看这些文物资源是否与本馆的性质和业务有关,因为不同类别的博物馆有不同的职能,并不是所有的文物资源都适合博物馆收藏,因此要注意甄别,找出可以纳入征集范围的类别。第三,要研究其它博物馆对此类文物的收藏情况。例如有些博物馆由于历史的原因,会接收一些机构转交或捐赠的藏品,这些藏品有可能成为绝响,即使本地博物馆也不一定能赶得上。综合上述情况,把问题全面、系统地进行研究后,才能提出藏品特色的构建方案。以贵州为例,铜鼓在贵州的分布区域广,使用也比较多,但是广西民族博物馆的收藏已经成为这方面不可逾越的高山,那就需要转变思维。傩文化在贵州沿袭千年,傩面具为许多民族使用,造型美观、材质多样,十分适合收藏,国内其它博物馆在傩面具收藏方面也不具备多、全、精的特点,那么就可以考虑以傩面具作为藏品特色构建的目标,以贵州为基点,把本省各民族、各样式、各材质的傩面具征集齐全,再向周边省区、向世界延伸,将傩面具甚至面具系列的收藏做到极致。通过这样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特色藏品的构建,博物馆的个性化将会得到进一步展现。
三、创意为先,形式新颖:博物馆陈列展览水平的提升
陈列展览是博物馆最基本的职能之一 ,是博物馆实现社会教育、公共服务等社会职能的主要载体和手段。陈列展览的质量、水平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博物馆的藏品收藏情况及研究水平,是衡量、评判一个博物馆综合实力的重要标志。因此,提升博物馆陈列展览的水平,就成为博物馆个性化的实现路径之一。
我国的很多博物馆仍是习惯于“摆摆式”的陈列方式,主题不够深刻,陈列方式过于单一,导致了“千馆一面”的现象。如何改变这种现状,许多博物馆人正在思考并为之努力。以近年来在国际博物馆界声名鹊起的盖布朗利博物馆为例,其个性化的、创意十足的展览方式相信会对我们提升博物馆展览水平有所启发。在盖布朗利博物馆螺旋式上升的观众入口,有一条由爱尔兰电影制作人设计的数字媒体小溪,制作人把藏品和藏品所属地的名字变成由16万6千个字符组成的溪流,从上而下地流淌。盖布朗利博物馆拥有30多万件藏品,展厅既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些藏品向观众展示出来,观众也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些藏品看完。通过这条数字媒体小溪,观众就犹如穿越了几百年的历史,经历了众多的国家,触摸了所有的藏品。再以音乐和乐器展览为例。盖布朗利博物馆共有9500件乐器,这些乐器放置于巨大的玻璃塔中,利用共振的原理,把录制好的声音通过传感器传到不同的玻璃块中,当观众把耳朵贴在某块玻璃上时,耳边就会响起对应乐器的原音,这是“可看得见的储藏室”,既是展品,又是藏品,打破了传统博物馆藏品与展品分离的模式。
陈列展览作为一种视觉艺术,只有创意为先,才能无中生有、以小见大,方寸之间展露特色;只有形式新颖,给观众一种耳目一新的感受,才能收获“博物馆原来可以如此”的赞叹。可以说,博物馆的陈列展览水平得到质的提升,吸引的观众就越多,博物馆实现个性化的可能才越大。
四、勤积跬步,厚积薄发:博物馆科研工作的夯实
科研作为博物馆的三大基本职能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在科研工作方面能够独树一帜,建树颇多,相信也会成为博物馆个性化的标志之一。在这方面,日本大阪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在科研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与世界著名的博物馆相比,大阪国立民族学博物馆的建筑规模、建筑风格、藏品数量以及展陈模式都不具备代表性,可是它在科研项目方面的资金投入、严谨态度和丰硕成果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博物馆科研工作要实现个性化,应当勤积跬步,厚积薄发,不断夯实科研基础。这些基础包括研究课题的立项、管理、实施,讲座的举办,国内外重大学术活动的组织或交流,专业人员梯队的建设,学术期刊的编辑出版等等。换句话说,就是要有人才,有制度,有渠道,有平台,更要有一种甘于寂寞、敢于吃苦、乐于奉献的精神。
五、顺应趋势,着眼未来:博物馆教育职能的拓展
博物馆出现之初,其教育职能并不突出,直到20世纪以后才得到延伸拓展,逐渐成为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有力补充。1906年美国博物馆协会成立时就宣言“博物馆应成为民众的大学”。 原国家文物局副局长马自树先生说,“一百年来,博物馆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历史使命、社会角色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起码形式上是如此),那就是博物馆都承担着社会教育功能,把博物馆作为宣传教育机关,向公众开放,传播科学文化知识,进行思想意识方面的教育”。2博物馆的教育职能较之从前已有较大突显,相信随着民众文化素质的不断提高,博物馆未来在公众教育方面将会发挥更为可观的作用。
笔者以为,博物馆教育职能的个性化拓展,可从三个方面来加以探索:首先,应该与中小学教育结合起来,成为学校教育的第二课堂。笔者在考察澳大利亚墨尔本移民博物馆、法国巴黎盖布朗利博物馆、德国柏林民族学博物馆和加拿大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博物馆时,常常会遇到中小学学生来参观学习,有的国家甚至把每周一次的博物馆参观作为中小学课程的必修项目,以此来开拓学生的视野,激发他们的兴趣,提高他们的艺术素养,从而提升中小学生的综合素质。其次,要与社会再教育结合起来。博物馆具有实物性、直观性和广博性的特质,被誉为没有围墙的社会大学。博物馆的展览高度概括又通俗易懂,为无法再去学校系统学习、了解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的人们提供了学习的便利。第三,要与专业人员的需求结合起来。我国博物馆的社会贡献率相对低下,主要表现为对文物的使用不充分、不全面等等,有的文物甚至长期存放于库房之中,既不展出也不供人研究,就这一点来说,博物馆应学习图书馆的“借阅”制度,允许符合一定要求的人员研究博物馆的文物、标本,查阅博物馆的图书、资料等,这将使博物馆的教育作用得到更大发挥。
六、细致入微,人文关怀:博物馆公共服务职能的发挥
随着博物馆事业的发展,博物馆公共服务职能愈发扩大,从安设休憩凳椅、卫生间、饮水机等一些基础设施,到为观众提供解说、小心脚下的提示、调查观众的需求、合理布置展览线路等等,处处体现出服务观众的宗旨。1969年,美国博物馆协会编辑的《美国博物馆:贝尔蒙特报告》指出,博物馆不应该只关心自身收藏,而应该更多致力于公共服务,以使观众可以找到“乐趣和愉悦”。1990年,美国博协在解释博物馆定义时,将“教育”和“为公众服务”并列为博物馆的两大核心要素之一。西方博物馆在公共服务方面的实践比较早,成功的经验也比较多,国家文物局博物馆司司长段勇就曾以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为例,对其公共服务项目做了详细的介绍。该博物馆的除了提供开放时间安排、语种导览、咨询服务等基础服务项目外,还为观众提供休息场所和餐饮区,提供与本馆有关的特色鲜明的纪念品,为突发疾病的观众提供急救室,为残疾人和儿童提供轮椅、儿童车等等 。大都会博物馆的公共服务实践,满足了不同语言、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观众的不同需求,非常值得我们借鉴、总结和学习。
博物馆可以被视作文化的殿堂,但归根到底,它还是一个为公众服务的机构和场所,只有从人文关怀的角度出发,想人所未想,做人所未做,将服务做到细致入微,才能真正为公众所认可和接受,博物馆也才能在一种良性循环中得到更好的发展。其实,作为社会公共服务机构也好,作为文化的殿堂也好,博物馆文化最本质的体现应是包容、博爱的人文关怀。做到了这一点,就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去博物馆,不一定是为了看展览,还可以是为了避开嘈杂,喧闹的环境,而去享受一种恬静、宽爱与尊重。
博物馆个性化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要形成自身的特色,而特色将在未来决定博物馆的成败。上述从博物馆建筑、藏品、展览、科研、教育和公共服务六个方面谈了笔者对博物馆实现个性化的一些思考。而在现实当中,因为种种主观或客观的原因,每一条路径可能都不容易走通,但只要目标明确,路将在踩踏中逐渐清晰。私以为,存海纳百川之志,行独辟蹊径之事,方能实现博物馆人的梦想,与诸君共勉。
目前,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的使用已经非常普及,与之相配套的各类应用软件也相继出现,很多博物馆已经开始借助于这些新技术、新媒体来提升自己的展陈、教育传播、服务水平。这些信息技术当中,博物馆应用最广的是微信公共平台和基于苹果IOS平台、android平台开发的适应各馆特色的APP应用软件。但是博物馆通过应用这些新媒体一年来发现,这种从国外舶来的APP应用软件其下载量并不高,反而是土生土长的博物馆微信导览的应用取得了很大成功。
一、博物馆通过微信传播的意义
微信是一款免费的即时通信服务应用程序,可以通过网络快速发送语音短信、视频、图片和文字,支持多人群聊,具有零资费、跨平台、移动即时通信等功能优势,是继博客、微博之后的又一新型社交媒体。博物馆微信导览与基于IOS平台和android平台开发的各类导览软件相比,具有低成本、灵活、用户基数大无需再下载安装等优势。
据笔者随机调查显示,很多大型博物馆开发的各种导览软件用户下载量并不高,这种高成本低下载量的宣传效果并不理想。在手机“豌豆荚”应用中,《陕西历史博物馆》下载184 a 次,《中山舰博物馆手机导览》下载369次,《故宫博物院》下载125次,国博《复兴之路》系列下载172次,《首都博物馆》下载35次,《广东省博物馆》下载43次等,虽然这些数据不能反映出所有的下载量,但足可以折射出下载量不高的事实。而郑州博物馆一项数据显示:郑州博物馆开通微信导览七个月以来,语音导览信息查询数量就有 1 万条,订阅人数更是超万 。b 之所以出现这种问题,最主要的因素在于国内目前网络带宽速度不够以及无线网络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况且这类应用软件容量大,在无线网络覆盖并不完全的博物馆下载速度非常缓慢,浪费观众时间,又占用手机内存,观众即使下载后,参观结束也会删掉,不像微信的使用用户基数大,观众不需再下载安装,而只要“关注”下博物馆即可,能够与博物馆长久保持联系。
手机微信的用户数量与日俱增。据《2014年第3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2013年中国新增网民中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高达73.3%,截至2013年12月,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5亿,而微信的用户数竟然超过3亿多,中国几乎每4个人中就有一人在使用微信。
2013年,微博、社交网站及论坛等互联网应用使用率均下降,而类似即时通信等以社交为基础的平台应用发展稳定。从具体数字分析,2013年微博用户规模下降2783万人,使用率降低9.2个百分点。而整体即时通信用户规模在移动端的推动下提升至5.32亿 c,这其中主要是微信的用户数在增长。由于手机端应用的使用独占性较强,类似平台性手机即时通信的快速发展及其对微博功能的高度重合分流了部分手机微博用户。手机微信的应用,为博物馆微信导览提供了庞大的用户基数。
另外,手机微信的即时拍照分享等功能也极大提高了信息的传播速度和范围,一条有价值的信息瞬间即可被转发成百上千次。况且微信公众平台接口的免费开放,使得这种宣传手段没有任何成本,这对于公益的博物馆事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二、依托微信语音导览,充分挖掘藏品背后的故事,让藏品“活”起来。
博物馆内陈列的文物本身只是反映古代历史的一个重要却又非常具体的物质形态,而在文物的背后往往蕴含着极其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任何一件文物都与当时很多事物有着密切的关联,绝非孤立存在,对来博物馆参观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最想知道的也正是文物背后的故事及与其相关的趣闻轶事。但博物馆藏品的说明牌大小有限,不可能把这些信息全部都表现出来。
微信公众平台接口的免费开放,能为观众提供文物背后更为详细的解读和个性化服务,弥补文物说明牌太小,不能充分表现文物内涵的缺陷。观众通过关注博物馆的微信公众账号,输入感兴趣的藏品的微信编号,就可获取藏品的详细文字、图片、语音甚至是视频讲解,把藏品背后的故事信息全部收入囊中。这就要求博物馆工作人员一定要做好博物馆的基础工作,即藏品研究,在加强藏品科学研究的同时,加强藏品人文内涵的研究,追寻每件藏品背后的故事及其蕴含着的动人心弦的情感,那我们的观众将会流连于文物的情感之中而驻足不去,这样藏品就“活”起来了。
另外,微信讲解还能将藏品科学研究的成果进行大众化转化和传播。博物馆研究人员对藏品的研究成果一般以论文的形式进行发表,很难进入普通观众的视野,这就导致观众不能及时获取对藏品科学研究的知识,从而使博物馆的教育功能不能够很好地实现。但微信通过简单易懂的图文,甚至制作幽默、可观性强的动画视频讲解能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例如故宫博物院监制的动画短片《宋代喝茶法——点茶法》,通过3分钟精美的动画以及悠扬的背景音乐,再现了宋代茶艺的详细步骤,代替了枯燥的文字解说,使观众耳目一新。让藏品的知识信息切实地被更加广泛的公众所分享,真正起到了让藏品架起博物馆与观众之间的桥梁作用,提升了博物馆向观众诠释和传递藏品内涵意义的能力。
三、微信自助导览,增强博物馆知识的学习体验。
随着网络的快速发展,目前人们获取知识并不一定要去博物馆,甚至在网络上查到的资料比在博物馆学到的还要详细,所以博物馆传统灌输式的讲解方式已完全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节奏。博物馆教育正在从知识的灌输向知识的体验方向发展,博物馆教育的知识价值正在向情感价值深化,博物馆藏品的文化意蕴正在得到开发。
目前,大家更喜欢的是那些能讲述故事并带领观众踏上发现之旅的博物馆,这类博物馆是最吸引观众的,也是让观众最能学到知识、最能受到启发和思考的博物馆。博物馆界早就提出要把博物馆教育改称为博物馆体验,这其实是对博物馆教育功能的深化和发展,而微信导览其实就是博物馆教育体验的一次实践。观众通过微信输入藏品编号后,即可获得藏品的文字、图片等信息,以及此件藏品背后的故事和相应的研究成果。这完全可以解决讲解员数量不足,不能无时不刻都在场馆讲解的问题。况且很多散客观众并不是对所有的藏品都感兴趣,他们只需拿着手机对自己喜欢的藏品进行微信自助导览即可学习到一些知识,而不必再跟着讲解员听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讲解,也可以不用再租借昂贵的语音导览器。这对于传统的灌输式讲解就是一种新的博物馆体验,观众自己的手机也可以当讲解器使用,藏品的详细信息和图片都可以保存在手机里,还可以将藏品的故事信息和图片都一键分享到强大的朋友圈,让更多的朋友都能看到这些藏品的故事。观众在学习的过程中也能玩朋友圈,将教育和体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展览有更好的诠释、叙事和信息传播能力,增进观众对藏品内涵的理解。
例如,故宫博物院官方微信公众平台搭建的“话题评论”栏目就特别吸引观众,其中一个话题是《漫谈古画中的名猫》,设计者精选了故宫收藏的10幅涉及到猫的古画进行微信晾晒展览,开展话题讨论名画中猫的品种,观众可以在线讨论和转发。故宫在普及猫品种的这一知识过程中,将自己的文物藏品就推介给了观众,受到观众的纷纷点赞和转发。这种新型的博物馆体验,使观众无需进博物馆就可以看到博物馆的藏品而且可以和其他观众进行讨论并转发。观众在体验博物馆的同时也和博物馆进行了沟通,博物馆也吸引和扩展了观众。
四、博物馆微信公众平台功能的发展和延伸
经过一年多的探索与发展,各个博物馆在微信平台的运营上不断创新,也取得了相应的成果。然而,为更好地满足观众需求、提升用户体验,博物馆的微信团队在不断完善现有的服务体系,并尝试利用微信平台实现更多可能性。
自从广东省博物馆第一次利用微信提供展厅导览服务后,目前已有很多博物馆都通过微信平台设置了参观导览、展览咨询、服务信息等三个功能最广泛的一级菜单,在每个一级菜单下又根据各馆实际情况创建了二级菜单。例如中国传媒大学博物馆微信公众平台界面(见下表)。博物馆微信公众平台的这些功能基本涵盖了以前博物馆官方网站的功能。
中国传媒大学博物馆微信公众平台界面
一些博物馆设置的菜单语音更加精炼,如国家博物馆的一级界面为:看展、语音导览、活动与服务。故宫的一级界面为:看一看、逛一逛、聚一聚,语言风格活泼亲民,拉近了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浙江省博物馆微信平台除了提供一般性服务,还在“导览服务”中设置了“音乐试听”功能,浙江省博物馆收藏有很多名贵古琴,邀请了著名古琴家为其中的“彩凤鸣岐”、“来凰”两张唐琴录音,观众通过微信可在线试听这两把唐代古琴的声音,充分让藏品“活”了起来。
西安半坡博物馆更是突破了微信导览的一般功用,另辟蹊径将微信平台的自定义接口与博物馆网页充分结合,制作出了半坡博物馆微官网,精简的网站内容搭配炫酷的网页设计,让观众耳目一新。一些博物馆在推出一些临时展览时,也增加了中英双语微信语音导览,让国外的观众也能看懂展览。
但就目前的博物馆微信公众平台而言,博物馆仅仅利用了微信公众平台的编辑模式,微信公众平台的开发模式还未涉及。在编辑模式下,博物馆每月只能向观众群发4条消息,博物馆与观众之间沟通还有所限制。
微信公众平台的开发模式向微信公众号开放了更多高级接口,利用这些高级接口,博物馆每月可向观众推送更多展览内容,而不仅仅拘泥于4条消息。博物馆还可以通过微信后台的统计功能查阅推送内容的阅读次数、点击量、点击率、点赞数和转发分享次数等关键指标,及时关注推送点击率,并及时做出调整。以便让博物馆知道公众对此次推送内容的兴趣度,进而了解观众的兴趣偏好。掌握这些信息后,博物馆就可以在微信后台通过对观众的兴趣偏好、年龄等进行分组,进而根据兴趣或者年龄给分组后的观众精准地推广自己的展览、信息或者服务,以获得潜在用户,增加博物馆观众。
应用微信这一社交媒体技术与公众互动,已成为当今博物馆沟通、服务、联系并发展观众的必然选择,也是博物馆和观众之间长期保持联系的最有效手段。微信不仅让博物馆藏品“活”了起来,让藏品架起了博物馆与观众之间的桥梁,而且让观众增强了博物馆知识的学习体验,改变了以往的博物馆灌输式讲解的学习方式。每件文物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微信语音导览的免费应用反过来也考验着整个博物馆的公共服务体系,考验着我们如何利用藏品更好地向观众传达历史文化或者艺术信息。早在1978年我国台湾学者陈国宁即在《博物馆的演进与现代管理方法之研讨》一书中提到,博物馆的精神是“使人回顾人类精神的文明,启发真善美的情操,与物之神气沟通,与艺术家的灵犀交流,共同仰视唯美唯真。” d
薛文伟:现就职于中国传媒大学传媒博物馆。本文系中国传媒大学工科规划项目:《博物馆音视频微信导览系统建构》(课题编号:3132014XNG145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a 数据截止于2014年7月15日。
b 张席:《现代科技传播古老文明》,中国文物报2014 年1 月22 日第 007 版。
c 数据来源:《2014年第3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d 苏东海:《每件文物都有一个故事》,载《中国文物报》2001年10月19日。
壮锦,是壮族织锦的简称。“壮族织锦技艺”于2006年列为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这里的申报单位只是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靖西县,但是“壮族织锦技艺”在广西壮族聚居区,从北到南都有分布。“现代壮族织锦主要分布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靖西、环江、忻城、宾阳、宜山、龙州、大新、田阳等县。在这些分布地里,靖西、环江、忻城、宾阳等地至今还在生产壮锦。”a 在壮锦生产的地方也就产生了具有各地特色的壮族织锦技艺,通过调查分析,广西的壮锦技艺在织机构造和技法上具有“大同小异”的特点。
一、广西壮锦技艺地域特点
谭立平、刘红晓等在《广西壮锦技术研究》一文中,把壮锦技艺分为“南北两派”,分别是以靖西壮锦厂为代表的南派壮锦技艺和以忻城、宾阳为主的北派壮锦技艺。笔者认为,从技艺上的区别把壮锦技艺分成南北两派是一种较为合适的新型说法,但是不赞同“相对宾阳织机而言,靖西织机结构更为合理,操作更为简单,变换花型更为方便” b 的判断。靖西织机和忻城、宾阳织机各有特点,并不能对此进行相对性的比较。
图1-1:忻城壮锦竹笼机
图1-2:宾阳壮锦竹笼机
图1-3:靖西壮锦织机
1.忻城壮锦技艺
忻城壮锦织造技艺在壮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忻城壮锦技艺的繁盛原因之一源于忻城莫氏土司的推动与发展,清道光八年《庆远府志》载:“壮女作土锦以棉为经,以五色绒为纬,纵横绣错华美而坚。惟忻城、永定花样更佳,作工更巧。”而据忻城《莫族总谱》记载:明弘治年间,第四代土司莫鲁在其《官箴》中要求家人“锦可学制,琴也须弹”,织锦场面甚至达到了“十月山城灯火明,家家织锦到三更”的地步。到第十六任土官莫景隆在任期间(1729年至1759 年),全县有四五百户人家织锦。c
在《忻城县志》记载有“民国26 年4 月1 日至7 日,在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广西梧州初展会上,城厢街周长兴的母亲织的‘龙凤壮锦被面’获甲等奖,得奖状一张、金质奖章一枚。同年5 月,其又被列为广西第三号展品,选送去参加‘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先后在南京、上海等地展出后,被美国客商以重金购。”
目前,在北京民族宫、中央民族大学博物馆、中南民族大学博物馆收藏展示的壮锦大部分是源于“忻城壮锦社”,从收藏单位的级别可以看出当时是壮族人民赠送的代表壮族文化的文化礼品,这样的文化礼品肯定要挑最好的,可见忻城壮锦在当时的壮锦织造技艺中应该属于水准较高的。忻城壮锦在50到80年代曾经一度辉煌,时任壮锦织锦厂厂长蒙如君曾于1989年携带织锦机到日本表演,引起轰动,获得极高的赞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忻城壮锦逐渐走向了没落,壮锦厂破产解散,只有零星的家庭还保存着当时的“竹笼织锦机”。
图2-1:忻城壮锦技艺培训班
图2-2:忻城壮锦技艺培训班
2011年冬,由广西工艺美术研究所、来宾市文化局、忻城土司博物馆等多家单位共同联合举办的“忻城壮族织锦技艺培训班”在忻城土司衙门陈列馆举行开班仪式,目的是为了唤醒人们对壮锦的保护意识、培养壮锦技艺传承人。培训期间,组织单位聘请原忻城壮锦厂厂长蒙如君为老师,培训对象有本地的壮锦技艺爱好者,也有来自南宁的对壮锦技艺有志研究的人。这一次集中培训为壮锦技艺在忻城的发展传承点燃了星星之火。
2.宾阳壮锦技艺
宾阳壮锦技艺与忻城壮锦技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民国 10 年(1921 年),忻城一个姓简的妇女到宾阳传授织壮锦工艺,一个点在芦墟乡王明村,一个点在城内东门街姓简的人家。各地农家妇女纷纷前来学艺。民国 23 年(1934 年)城内十七岁的吃斋女梁树英,结识了忻城到宾阳买丝绒的一位姓陆的妇女,随陆到忻城学织壮锦。梁树英聪明好学,加上姓陆的妇女耐心指教,不久梁树英便把忻城的一套织锦传统工艺学会带回宾阳。”d 宾阳壮锦技艺通过梁树英的传播,开启了壮锦在汉地发展的一个辉煌时期,成就了宾阳民族织锦厂,也成就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梁树英和她的徒弟,另一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谭湘光。梁树英和谭湘光,这师徒两人实际上就是宾阳两代织锦女的最杰出代表。
1983年,梁树英应邀赴日本东京“国际民间工艺博览会”进行织锦表演,老人和她那架古老的织机、秀美的壮锦、神奇的织锦操作,成为一块具有特殊魅力的“磁石”,吸引着众人驻足观看,表演到哪里,哪里就水泄不通。表演延续了10天时间,让很多日本人认识和喜爱上了宾阳壮锦,宾阳壮锦从此开始销往日本。谭湘光从17岁学织,29岁当上宾阳民族织锦厂厂长。她也曾应邀赴日本、中国香港、台湾、马拉西亚等地表演壮锦织造技艺。
宾阳壮锦源于忻城,但结合了本地区的民族特点,吸收、发展和提高了壮锦技艺,并使规模和产量都超过了忻城。忻城壮锦多采用三梭织法,但宾阳壮锦通过改良,多采用两梭织法,这样省略了一个步骤,提高了效率。
3.靖西壮锦技艺
属于南部壮族地区的靖西壮锦技艺所使用的织机与忻城、宾阳所用的“竹笼织锦机”有很大区别,主要在于提花的工具上:忻城、宾阳的织机提花程序是一眼可见的“竹笼”上的竹条,而靖西壮锦织机的纬花由编好花本的竹条和凭借意匠图或脑中记忆进而采用“挑花尺”,经过“数纱”、“挑花”再“捡花”而成。靖西壮锦织机相对于忻城、宾阳壮锦织机而言,最大的弱势在于其不能一次性编织较大的花本,如需要竹条超过50根以上的,在“花本”比较大的情况下,需要“挑花尺”的辅助。在织锦机上“挑花”需要艺人的眼力和手触感的结合,因此在壮锦机上“捡花”的效率相对较低。靖西壮锦织机相较忻城、宾阳织机的最大优势在于其“筘”有一端固定的牵引装置,忻城、宾阳织机的“筘”活动性比较大,这样的结构设计产生了不同的效果:靖西织机在“筘”的使用上只需要脚和手部的力度,而忻城、宾阳织机则需要脚、手部还有腰部力量,因此使用靖西织机比使用忻城、宾阳织机轻松许多。
靖西壮锦技艺随着靖西壮锦厂的成立而得到发展。1956年靖西组成绣织社,1960年改称壮锦厂。经近50多年的发展,靖西县壮锦厂由原来的单一生产逐步形成了集产品研发、旅游开发和技工培训为一体的企业。2011年8月被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并成为国家文化产业基地、自治区文化产业基地。有了政策的扶持,弱势的民族文化产业在全球化浪潮中暂存一席之地。
4.排子机、电机的壮锦技艺
图3-1:排子机
图3-2:电机
排子机和电机(见图3)壮锦技艺不同于传统的壮锦织造技艺,但却在近50年逐渐占据重要地位。早期的民族织锦合作社成立之时,广西织锦工艺师们到著名的蜀锦之地成都去学习比传统壮锦织机效率更高的排子机织法,并且引进到广西。以蜀锦织法织壮锦,这样织出来的壮锦宽度可达一米至两米,远高于传统壮锦一尺左右的宽幅,而且效率更高。排子机在忻城、宾阳、靖西的织锦厂里都使用过,但随着时间流逝,目前靖西、忻城的排子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宾阳排子机还有留存。我们在博物馆和市面上看到的超过60公分以上宽幅的壮锦基本上都是排子机织造出来的。
此后,电机出现在广西工艺美术研究所织锦厂。由于壮锦本身通经断纬的特点,电机的操作也是半自动操作,平纹穿梭是机械运作,纬线的提花还是需要手工操作。由于效率更高的缘故,目前在壮锦市场中,电机制作的壮锦比其他壮锦织机占据的份额要大出很多。
二、传统壮锦技艺的变化分析
英国人类学大家马林诺夫斯基说:“每一个具体的事物都如同我们人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一样,具有一定的功能。” 壮锦在工业化前的壮族社会里得到广泛使用,与其发挥的功能紧密相连。光绪《归顺直隶州志》载:“嫁奁,土锦被面决不可少,……未笄之女即学织。”所谓“土锦”即指壮锦,而“归顺直隶州”就是现在的靖西、德保等地。在物质短缺的时代,壮锦以其厚实的质地、艳丽的色彩成为壮族日常生活中的“床单”、“被面”、“背带心”、“挎包”等实用物品以及女子必不可少的嫁妆,与此同时织绵织艺也成为壮族女子展示自己灵巧技艺的最佳方式,因此没有及笄的壮族少女都要学习织锦技术。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壮锦技艺在壮族民间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
随着工业时代的来临,社会风俗逐渐改变。便宜又耐用的工业化织物面料进入壮族社会,壮锦不再作为嫁妆的必需品,逐渐演变成其他一些角色而存在。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壮锦图案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壮族文化而成为壮族艺术品。如今,壮锦上的很多纹饰成为广西人民和各级政府在各个需要代表壮族文化的公众场合不约而同选择的展示性符号。如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时,南宁民族大道的灯柱上,就利用壮锦的“寿字大花纹”和“四凤纹”图案纹样作为背景装饰,从视觉效果上传达出浓厚的壮乡风情。
壮锦从日常生活用品到艺术品和民族文化符号的功能转换,导致壮锦从生活必需品变成了生活点缀品。从下列图表1我们可以看出,当壮锦不再作为普遍的生活需求时,其技艺在民间的发展也就慢慢消失了,最后萎缩在忻城、宾阳、靖西三个国家支持下的民族织锦厂。而这几个仅存的民族织锦厂也举步维艰。
表1
壮锦 | 传统社会 | 现代社会 |
使用功能 | 被面、背带心等日常生活用品 | 礼品、艺术品、民族文化符号 |
必要性 | 必需 | 可有可无 |
制作者 | 未及笄壮族少女与成年妇年 | 寥寥尚存的壮锦工艺师 |
三、壮锦传统技艺的保护思考
作为壮族的优秀文化遗产,壮锦如何在当前国家重视文化遗产保护的大环境下,实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壮锦是一种活态的文化遗产,注重以人为载体的知识技能的传承。壮锦的保护和传承是一个涉及多方面、多层次、多学科的课题,在保护过程中将会牵涉政府及其导向的法律法规、民族文化产业企业发展、传承人培养、发展创新等问题,并涉及到管理学、经济学、民族学、人类学、艺术学、工艺美术等方面的内容。但是,其中最关键的部分还是关于壮锦传统技艺的保护、传承和发展。目前,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壮锦传统技艺发展传承的重要性。例如2011年冬由多家单位共同联合举办的“忻城壮族织锦技艺”培训班,其目的就是为了唤醒人们对壮锦的保护意识、培养壮锦技艺传承人。
壮锦作为壮族人民日常生活用品的角色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而作为民族文化代表艺术品越来越成为共识。而在当今良莠不齐的艺术品市场里,壮锦要激流勇进,不改革是发展不了的。通过调研分析,我们认为壮锦的发展可经由以下路径:
1.从工艺品到艺术品的转化
图4-1:传统棉
图4-2:丝绒壮锦
目前市场上的壮锦多以代表壮族文化的民间工艺品而存在,其档次并不高,亦未达到艺术品的高度。传统壮锦与现代壮锦(见附图4)相比起来,传统壮锦使用真丝绒做纬,棉线为地纹,采用的是三梭的复合组织结构,织物厚重、结实,色泽亮丽,即便使用多年,历经几代还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而现代壮锦为了降低成本,不管是地纹还是花纹纬,都使用粗棉纱线,有些纬线虽然使用丝光棉线,但远不及真丝线的手感和光泽,所以现代壮锦暗淡无光,整体的观感平淡粗糙。传统壮锦从视觉色彩、感官体验上更加强烈,让人感觉传统壮锦才称得上为艺术品。通过对传统壮锦和现代壮锦的分析,发现原因是壮锦原料的问题。目前市面上的壮锦原料主要有腈纶、涤纶等化学纤维的人造棉、丝,这些材料比起传统的植物纤维的棉纱、动物纤维的蚕丝价格便宜、性能强度和韧度高,在织机织造过程中不容易起毛、损断,颜色饱和度高,成品色彩更加亮丽,因此成为织锦艺人们最佳的选择。但是,正因为化学纤维的便宜与易得,降低了壮锦作为艺术品的档次。
图4-3:现代化学纤维材料壮锦
图4-4:现代化学纤维材料壮锦
传统壮锦以棉纱的丝经和以自染的纬花丝绒共同梭织而成,植物的棉与动物的丝结合在一起,共同组成的不仅仅是壮锦本身,还有壮锦背后的文化。棉色度与丝光泽的对比,形成的是壮族对美的表达。但是,传统壮锦厚重厚实的特性并不适合现代审美需要,壮锦的厚实是因为棉纱和丝绒的特性韧度不够造成的,因此对壮锦的创新性发展,首先要从原料改变。利用现代技术对棉、麻、毛、丝等天然纤维的材料进行再加工,制作成为可以纺织的纱线、丝线、毛绒线等等,突破传统纱线的桎梏,进而从原料上完成壮锦传统技艺的升华。
其次,壮锦的使用范围需要扩展。目前壮锦主要制作成壁挂、围巾、挂包等产品。如果对壮锦原料升级之后,壮锦的加工制作范围可以扩大到服饰面料、家纺用品,甚至制成高档精致的奢侈品。对此可作借鉴的是:印度一个制做手工纺织品的村庄,按照传统手工技艺和天然材料生产出的精致的印度织锦,出口欧美折合人民币上万元一件。这对于壮锦的发展是一个启示。
2.资料库的建立
壮锦作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应该建立一个独立资料库,包括实物、文献书籍、图片、视频、电子数据以及壮锦图案意匠图等等。壮锦技艺的复杂在于壮锦图案纹样的多样化,每一件壮锦的色彩搭配、组织结构、造型状态等等都有所不同,我们可以整合全广西的壮锦资料,进行分类归纳,从壮锦图案的题材内容、产地、生产时间等不同角度分别对壮锦进行划分;同时通过对壮锦图案的研究,画出不同的意匠图,进行整理分析。只有深入了解壮锦的各种文化元素,才可以更好地对壮锦进行创新性的再设计。此外,壮锦资料库不仅仅包括对壮锦实物的收集,还应包括壮锦织机的收集。广西壮锦织机各有不同,有必要进行全面的收集整理,对机器构造部件、编织程序等等都应该有一个完整的档案。
同时,作为壮锦传统技艺的记录,还离不开作为载体的人。可以通过有效手段加强对目前广西地区的壮锦工艺师或艺人进行调查,建立较为完整的壮锦艺人资料库,对其年龄结构、文化层次、独特技艺等方面进行分门别类的记录,以便于对全区壮锦的发展进行系统规划。
3.与大专院校合作,培养后备人才
青年是一个国家的未来,青年的爱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些技艺的发展方向。壮锦技艺的传承关键在人。对此,可以与大中专院校合作,通过第二课堂培养青年学生对壮锦织造技艺的兴趣,邀请国家级、省级工艺师进行现场教学等,加强青年人对壮锦的认识。壮锦作为具有深厚历史传统的民族工艺,同样可以让年轻人陶冶艺术情操,增加综合素质。同时,学生时代正是想象力最丰富的时代,青年学生可以通过学习壮锦传统技艺与现代时尚的结合,进而设计创造出新的壮锦纹样。只有通过青年的传承,壮锦技艺才不会失传,并进一步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4.建立民间传承平台
对于民间热爱传承织锦技艺的人来说,设立一个民间传承平台十分必要。民间一些爱好手工织艺的人,他们不为名利,只为兴趣,追求的是织出美丽壮锦之后的成就感。笔者曾随着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组织的文化活动前往台湾,负责对台湾同胞展示与讲解广西民族文化,其中就有动态展示壮锦技艺过程,在短短的十天里,不少台湾纺织艺术爱好者不断到展馆和壮锦艺人进行交流,她们大多数是受过高等教育和艺术熏陶的女性,具有稳定的工作,对织锦的爱好就如同有人喜欢打篮球、踢足球一样。这样的爱好者在大陆也可寻见。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呈现的个性化爱好现象。我们认为:民间的这一个群体,是可使壮锦传统技艺获得自下而上发展的一股重要力量,因此值得重视,并应通过合适的渠道为她们设立一些技艺交流平台。
樊苗苗:现就职于广西民族博物馆
麦西:现就职于广西民族博物馆
a 吴伟峰 广西壮族的织锦技术 [J]《广西民族研究》1990年第3期
b 谭立平,刘红晓,陈 丽 广西壮锦织锦技艺研究 [J] 《丝绸》2012年第1期
c 莫岑 传承人开始授技艺 忻城壮锦能否复兴 《来宾日报》2011年12月5日
d 陈玺伊 宾阳壮族织锦传统工艺的传承与文化嬗变[D] 广西民族大学 2008年4月
黎族是海南岛的世居民族,拥有独特的传统文化。多年来,由于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以及随着民族地区经济状况的不断改善和城乡一体化趋势的发展,黎族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发生了根本变化,不少传统的民居及其生产生活方式、民间工艺、民俗事项等,包括有形的、无形的文化遗产,逐步地退出历史舞台。特别是海南省于1992年实施的民族地区民房改造工程以来,以一个村落的整体形式存在的传统民居已所剩无几。从这个意义上讲,对黎族传统文化特别是传统村落的保护、传承就显得十分紧迫和重要。
笔者于2013年12月随同海南省民族博物馆文化专题调查组深入东方市江边乡白查村实地调研,试图通过对该地区黎族传统村落调研,探讨黎族传统民居的保护和发展问题。从调查白查村传统村落的民居现状看,白查村地处山区,交通不便,较为完整地保留和传承了黎族传统的民居以及小农生产方式、民俗民风、民间织锦工艺等传统民俗文化。在探讨黎族历史文化保护和发展问题的同时,我们提出在黎族传统村落保存较为完整的白查村建立生态博物馆的设想,以填补海南少数民族地区目前没有生态博物馆的空白,这对于保护和传承当地自然生态与黎族传统文化,推动海南民族地区文化、经济和社会的和谐发展,创新博物馆工作机制等方面,都有着重要的现实和历史意义。
我国的生态博物馆建设,已有10余年历史。与传统博物馆不同,它是对被保护对象所处的自然生态及其传统习俗、艺术等文化遗产实施动态式的保护形式。其宗旨是在文化遗产所在地,在政府职能部门与专家指导下,主要由当地居民自发、自主地参与,力求在较完整地保留当地的自然风貌、传统民居、生产技艺、民风习俗等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带动被保护地社区的经济发展。苏东海先生2005年在“贵州省生态博物馆群建成暨生态博物馆国际论坛”总结时说:“……归纳起来可以认为生态博物馆的核心理念在于在文化的原生地保护文化并且由文化的主人自己保护。”从目前贵州、广西、内蒙古、云南相继建设生态博物馆的成功经念来看,具有如下特征:选择的地域都具有很强的民族性和地域性文化特征,均以相应的社区或村落作为保护区,都起到了拓展传统博物馆外延的效应。
一、 白查村基本概况
白查村是东方市江边乡下辖的一个自然村,距离东方市区50多公里,为黎族村庄,四面环山,地势较低,现有78户,人口380人,耕地面积206亩,村中至今保存着83间船形屋茅草房。白查村的茅草房犹如一艘艘倒扣的船,村民习惯称之为“船型屋”,是海南黎族地区船型屋保存得最完整的自然村落之一。
黎族传统茅草屋主要有“船形屋”和“金字形屋”两种样式,船形屋”因其像一艘倒扣的船而得名。白查村茅草屋为落地船型屋,长而阔,屋檐低矮,这样的建筑风格有利于防风防雨。作为黎族传统民居,船形屋取材简单,是用藤条、树枝、木棍扎制屋架,茅草覆顶,屋檐接地,檐墙合一,房子分为前后两节,门向两端开,茅草屋中间立三根高大的柱子,黎语叫“戈额”,“戈额”象征男人;两边立6根矮的柱子,黎语叫“戈定”,“戈定”象征女人,这代表了一个家是由男人和女人共同组成的。房屋四壁是用细软树枝扎成方格形后,用稻草和泥糊混合筑成。房屋分两节,吃饭与煮饭的地方同属一节屋子。
船型屋是黎族传统建筑技艺的载体,被誉为“黎族精神家园的守望者”、“黎族最后的精神家园”。2008年6月,该村船型屋营造技艺入选国务院发布的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东方市以唯一主体申报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2年白查村入选首批中国传统村落,是海南省入选首批中国传统村落的7个村庄之一。
二、白查村保护现状
白查村地处山区,2009年以前,由于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和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等诸多因素制约,人居环境一直难以得到有效的改善。不但直接影响了村民的生产生活,也影响了农村人居环境建设的均衡发展。
2009年,东方市委市政府响应省委省政府为加快推进少数民族地区民房改造的战略部署,将白查村全体村民整体搬迁到距离1公里的地方建起了新村,盖起砖瓦房。村民乔迁新居后,船形屋无人居住,周围杂草丛生,久经风吹雨打,多数船型屋出现墙体脱落破损,屋顶茅草严重腐烂,如果不能及时地加以保护,将带来严重破坏。针对这一现状,东方市委市政府因地制宜,结合少数民族地区实际情况,不断加大人力物力财力,在积极采取政府扶持、民众参与的同时,加强村民日常管理、培训船型屋营造技艺,建立培训基地等措施,多渠道多举措保护现存少量的船型屋。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发动村民回村按户管理,自己管理、修缮自己的房子;二是在管理当中给予村民一定的补助;三是分期举办船型屋营造技艺培训,让更多的黎族村民掌握这门技艺,并将原有的船型屋保护好、管理好。
2013年7月份以来,东方市委市政府批准该市文体局成立了船型屋保护小组,制定船型屋保护方案。具体的做法是重点保护维修船型屋83间;聘请船形屋传承人进行指导修缮和新建;培训了30多名中青年人员,让他们掌握船形屋的营造技艺,建齐各种造型的传统船形屋;投入80多万元资金用于村民维修破旧的船型屋,全部维修资金用于农户,与农户签订协议,根据维修船型屋面积大小,给予3000-10000元不等的维修补助,维修完成验收后,在以后的管理中将每月每户给予300元补助。
通过政府资金扶持,村民维修、加强日常管理、培训船型屋营造技艺等渠道,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了一定力度的保护。如今通往白查村的路口设有“白查传统村落”指示牌,村中《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白查村黎族船形屋简介》两块巨大的牌子特别引人注目。船型屋虽然得到修缮并都有编号,但由于没有照明设备、卫浴设施、给排水管道等基础设施,村里很多年轻人并不愿意搬回来居住。
三、白查村保护前景
海南省政府从1992年起制定并实施了少数民族民房改造政策,于2010年底向社会承诺消灭茅草屋。这一致力于改善民生的政策却使得一座座黎族世居传统村落几乎荡然无存,依附在古村落中的传统民居、生产生活用具,民间工艺等民俗文化,也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遗产正面临消失。白查村作为黎族传统古村落的代表,形象地再现了黎族生存、延续的灵魂和血脉,既蕴含黎族传统村落丰富多彩的自然生态和人文资源,又是传承黎族传统文化的有效载体。从白查村的保护现状看,重要的是摸索出黎族传统文化保护与利用的模式,给予村民更多的选择权,营造更加舒适的居住环境,这是促使白查古村落获得科学保护的思路。
1.建设生态博物馆是黎族传统文化遗产保护发展的新模式
白查村承载着黎族传统文化记忆,民俗文化的独特性十分明显,因此被誉为“黎族最后的精神家园”。这些得天独厚的传统文化资源和自然生态资源为探讨在白查村建设一座生态博物馆提供了依据。
首先,探讨在白查村建设生态博物馆,有利于保护当地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通过传播生态博物馆的理念,引导当地村民保护自身文化,这不仅能增强其文化认同感,还能提升其保护自身传统文化的责任感,提升族群内部凝聚力和传承力。与此同地,建设生态博物馆还有利于保护当地的自然生态环境,唤醒并增强村民的生态保护意识,不断改善自然生态环境,实现黎族传统村落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
其次,建设生态博物馆对于研究和探讨海南黎族的传统民居文化,追溯黎族历史民居建筑艺术,弘扬黎族优秀传统文化,以及促进海南民族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都将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资深研究员田青在调研白查村后发出感慨:“这是黎族最后一个古村落!其保存完整程度在我国所有少数民族中很少见!保护老民居就是保护人类的活历史,船形屋是黎族老百姓的传统民居,是黎族人民传统智慧的结晶。”
2.建设生态博物馆将助力文化旅游,拓展海南黎族文化对外传播
探讨在黎族传统村落白查村建设生态博物馆,把生态博物馆建设与旅游、休闲业结合起来,展现海南黎族别致一格的传统民居,这将成为东方市旅游产业的一个新亮点,对进一步提升东方市知名度,丰富海南本地旅游资源,使当地人文和自然风光达到完美结合具有重要意义。生态博物馆建设不仅将激发黎族民众对本民族文化的保护意识,提高民族自豪感,增强民族自信心,而且对促进当地少数民族脱贫致富奔小康也有很大帮助。在静态的实物展示中,生态博物馆可把黎族历史文化如传统的生产工具、山地开发、农商经营、传统建筑、民族服饰、风俗信仰等同时展现出来,这既可供游客参观,同时也使得黎族历史文化得以长久保存;在动态的民族文化演示中,生态博物馆可呈现出黎族艺人现场织锦、歌舞娱乐、婚丧嫁娶、节庆饮食、编制腰篓、银饰制作、陶器烧制等场景,这些开放性的场景可让游客积极参与其中,亲身体验,如穿著黎族盛装,学打皮鼓,学唱黎歌,吃黎族“鱼茶”、喝黎族山栏酒等,体验独特的黎族文化气氛。时任国家非遗中心副主任的谢克林在考察白查村后说:“海南自然旅游资源丰富,但人文旅游资源极度缺乏,如果保护得当,白查村可成为海南人文旅游的一个品牌。”
3.建设生态博物馆将促进文明生态建设
海南省黎族多数地处山区,交通闭塞,人居环境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改善。这不但直接影响了农民的生产生活,也影响了农村人居环境建设的均衡发展。因此,把生态博物馆建设与新农村建设、农村文化建设、旅游发展、新型城镇化建设等结合起来,以生态博物馆助力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应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根据白查村所处的地理位置,因地制宜地制定科学的环境规划,进行基础环境改建,促进文明生态村建设,不断改善民族地区农村人居环境,努力提高少数民族群众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这将是生态博物馆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海南民族地区生活着黎族、苗族等少数民族,依托这些民族的传统文化资源建设生态博物馆,这在区域经济发展过程中将起到重要作用。在全面建设海南国际旅游岛的进程中,充分展现民族地区及当地民众所拥有的多样生存智慧,展示村民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突出海南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鲜明特色,彰显出“文化是旅游的灵魂,旅游是文化的载体” 的理念。
然而,探讨在民族地区建设生态博物馆仍然面临着诸多问题,而这些问题往往不是单个部门可以解决的。只有以政府为主体,把生态博物馆建设纳入当地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纳入城乡建设总体规划,纳入各级领导责任制中,相关部门联动、齐抓共管,共同开发、保护这些不可再生的黎族历史文化遗产,不断完善,构成多元化的资源保护体系,才能形成以政府保护为主、全社会共同参与的文物保护工作新机制,确保有计划、有步骤地使海南民族地区生态博物馆建设变为现实。
赵家彪:现就职于海南省民族博物馆
王扬能:现就职于海南省民族博物馆
在首届中国西藏旅游文化国际博览会上,作为文化活动板块项目之一的“金色宝藏:西藏文物珍品展”备受瞩目。回顾和总结此次展览的成功经验,对于深入认识西藏地区文物特色和价值具有启示意义。
一、展览缘起与成效
作为首届中国西藏旅游博览会的文化展示项目,“金色宝藏展”的目标是通过集中展示西藏地区的文物珍藏,彰显西藏在建设“重要的民族特色文化保护地和世界旅游目的地”这一过程中的文化软实力。根据西藏自治区政府的部署,由布达拉宫管理处、罗布林卡管理处和西藏博物馆三家区内具代表性的文物保护单位联展,西藏博物馆承办,展品遴选对象为等级高、特色鲜明且未在西藏本地公开展出过的文物藏品。展览策展工作于2014年7月底启动,9月26日藏博会开幕当日向公众开放。
“金色宝藏展”共展出128件(套)珍品文物,时代跨度上自北魏、下至新中国建立,按照中央政府馈赠珍品、佛教文物、服饰和唐卡四个单元进行展示,所选文物均为同类器物中的精品,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展品类别囊括印章、珐琅器、牙雕、瓷器、玉器、钟表、青铜造像、法器、佛教典籍、服饰、绘画唐卡、织绣唐卡、传统饰品等,琳琅满目,流光溢彩,是名符其实的视觉盛宴。正式展出时间从2014年9月26日至10月8日,由于时值藏博会宣传期和国庆旅游季,观众群以中外游客居多。与以往展览情况不同的是,随着展览影响的扩大,越来越多的本地居民前往参观,构成了中后期接待观众的主流之一。展出期间,该展览共接待中外观众近六万人次,社会反响热烈。
二、对所展示文物的分析
“金色宝藏展”在博物馆展览分类里属于临时展览(temporary exhibition),展前并未进行过多的媒体宣传,之所以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首先是政策上的保障。此次展览由自治区政府牵头,三家文博单位合办,上下联动,调拨文物的质量和时间都得到了保证,为成功举办展览奠定了基础。从展览自身来看,根据观众对此次展览的关注点,可以总结出如下几个特点。
1、封授文物传递历史讯息
图一:道光皇帝赐封第十一世达赖喇嘛金册
西藏地处西南边陲,面积广袤,历代中央政府均非常重视对西藏的经营和治理。元明清三朝,中央政府根据西藏地方的社会实际,采取倚重教派治藏的策略,也因此留下了许多的封诰、印章、册文等实物遗存。此次展览选取的大宝法王印 a、道光皇帝敕封第十一辈达赖喇嘛金册 b (图一)就是两件有代表性的封赐文物,表明了当时中央政府对西藏地方的主权关系。展品中还有一件翡翠提梁壶,玉质剔透,雕工精细,吸引了很多观众的眼光,它的价值更在于其背后的故事 c,既体现了党中央对西藏工作的重视,更是西藏社会迈入新时代的见证。值得一提的还有展览开篇位置的两件青铜造像: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像。两件文物以唐代名画《步辇图》d 作背景,通过富有文学色彩的求亲故事,道出了汉藏情谊的缘起。
2、赏玩文物带来审美体验
图二:景泰蓝番莲纹僧帽壶
自元代以来,中央政府对西藏政教上层人物封赏不绝,内地制作的玉器、瓷器、珐琅器、象牙器等陈设赏玩品也在其中。展品中的元青花凤凰牡丹纹兽耳罐,胎体厚重,色泽清晰,纹饰繁而不乱,为元青花精品。清代牙雕昆虫萝卜白菜,在整段象牙上雕刻染色而成,造型逼真,纤毫毕现,深受观众的青睐。明清两代,随着汉藏文化交流的频繁和深入,西藏的文化和宗教元素被大量吸纳进中原宫廷艺术品的制作中,这些器物后来又作为西藏上层定制品或者赏赐品来到藏地,展品中的景泰蓝番莲纹僧帽壶 e(图二)即是以汉地工艺制藏式器物的典型。文物为观众带来愉悦的审美体验,是吸引人群驻足的重要原因。
3、佛教文物展现精神世界
图三:铜鎏金八瓣莲花密集金刚曼荼罗
公元七世纪,吐蕃第三十三代赞普松赞干布推崇佛教,佛教在西藏地区生根发芽,最终形成了教派林立、内涵丰富的藏传佛教,宗教生活也成为千余年来藏族人民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在地缘和历史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西藏地区现存佛教文物涵盖了印度、克什米尔、尼泊尔、西藏本土及中原宫廷等多种风格。此次展出的佛教文物有造像、法器、经书和唐卡,时代跨度从北魏 f 至民国,再现了西藏佛教发展的漫长历程。对于藏区观众而言,佛教文物最重要的意义是其中蕴含的宗教精神和情感。而对于区外的观众,在领略文物艺术之美的同时,通过博物馆导览员的深入讲解 g(图三),也可以减少对藏传佛教的误读,体味藏民族的传统文化精髓。
4、民俗文物承载情感记忆
图四:金质嵌松石嘎乌
西藏独特的高原地貌、历史文化和经济形态,造就了特色鲜明的民俗风情。此次展览选取的二十余件藏族传统饰品,包括珊瑚巴珠(贵族妇女头饰)、“艾国”(藏式耳环)、“嘎乌”(随身小佛盒)(图四)、天珠珊瑚项链等,质地华贵,色彩绚丽,反映了藏族人民的审美情趣。随着时代的变迁,不少传统饰品已经退出了社会生活,有些饰品如嘎乌,虽然仍能在市场上得见,但其制作工艺相比过去则粗糙了不少。对藏族观众尤其是中老年观众而言,这些文物是他们曾亲历时代的符号和标志。展品中有一件九眼石(天珠,藏语称“瑟”)珍珠项链备受关注,虽然和目前珠宝市场对天珠的炒作有一定关系,但藏族百姓对天珠特殊的感情应是主要原因。尽管学者对天珠的历史已经有过比较详尽的考证,指出其源于印度的人工蚀刻玛瑙珠,但在藏区广为流传的瑟珠起源故事和神话传说以及古老苯教信仰的影响,仍给天珠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在藏族百姓心目中仍将其视作超自然之物而予以尊崇。h 此次展览中饰品区成为最受本地观众欢迎的展区,直至闭展前日仍有许多居民闻讯而来。
三、展览的启示
从“金色宝藏展”展览案例中,可以总结出西藏地区文物的两点特色:
1、多元的文化内涵
由于历史原因,不同于大多数民族地区文物遗存集中在考古和民俗范畴,西藏地区的文物具有更多元的文化内涵。数量众多的象征世俗和宗教权力的印章、历代中央政府颁发的册文封诰,使得带有行政性质的历史文物成为西藏文物遗存中的重要类别。随着历史上中央王朝对西藏地方管理的日益规范化和联系紧密化,大量纯汉地风格的陈设品和生活用具涌入西藏。同时,以汉地工艺和材质制作的藏族生活用具和宗教用具,如僧帽壶、多穆壶、苯巴瓶、印有藏文题款的碗、香炉、法器等应运而生,是西藏文物遗存中的大宗。此次展览中,还选用了一些库藏的舶来品,如日本瓷开光人物纹花瓶、英国瓷单柄罐、画珐琅杯罐、西洋钟表等,它们多为民国时期西藏上层贵族所有,从中可以窥见当时西藏社会的风貌。
2、鲜明的民族特色
作为反映民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实物遗存,西藏地区的文物民族特色鲜明。物质生活上表现为藏区不同地域的生活用品、服饰、建筑等,农区民居以土石建筑为主,白墙红顶,简洁明快;服饰偏爱艳丽色彩,佩饰种类繁多。牧区百姓则以帐篷为家,服装以皮质为主,样式古朴粗犷,对贵重佩饰尤其偏爱,与游牧经济的传统也密不可分。作为历史上的全民信教民族,千余年来的佛教崇奉传统占据了藏民族主要的精神领域,这一传统的实物载体就是大量传世的佛教造像、经卷古籍,成为西藏地区文物中最具特色的组成部分之一。同时,宗教的影响也渗透到藏族的生产生活领域,表现在服饰中的宗教元素、房屋结构等各个方面。具有鲜明地域差异的物质文化以及深厚积淀的藏传佛教传统,赋予了西藏地区文物遗存独特的民族特色。
西藏地区的文物,见证了西藏地方与中原内地的血脉联系,凝聚了西藏传统文化的精髓,承载了藏族人民的民族记忆。对于来藏的“他者”——中外游客,这些文物为其正确认识西藏的历史、了解藏族的精神生活、感受藏区独特的民俗美学打开了一扇窗口,实践了“博物馆藏品架起沟通的桥梁”的意义,成为了西藏旅游文化中重要的人文元素。对于藏区的本土居民,文物背后的情感价值是吸引他们关注的主要原因,“(博物馆的物品)它们不一定是美的,但对某个人或某群人而言,这些物品是他们的历史、记忆、身份认同……物品的本身也许并不重要,但它所处的环境或历史却让它具有重要意义。” i 以上正是西藏文物遗存的魅力和价值所在。
黄燕,西藏大学文学院2012级中国少数民族史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藏宗教史。
a 明永乐四年(1406年),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黑帽系五世活佛得银协巴受明成祖之诏进京为皇室荐福,次年受封“万行具足十万最胜圆觉妙智慧善普应佑国演教如来大宝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领天下释教”(简称大宝法王),颁给“如来大宝法王之印”。大宝法王自此成为噶玛巴黑帽系历辈转世活佛沿袭的封号。
b 清顺治十年(1653 年), 顺治帝正式册封五世达赖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并颁赐刻有满、汉、藏、蒙四体文字的金册和金印。自此,达赖历世都必须经过中央政府册封遂成制度,后世达赖喇嘛均被赐予同规格金册金印。
c 1956年4月,中央代表团团长、国务院副总理陈毅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向达赖喇嘛、班禅大师等原西藏地方政府僧俗官员赠送了包括翡翠提梁壶在内的系列礼品,以庆祝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
d 公元640年(唐贞观十四年),松赞干布派大臣禄东赞赴唐王朝求娶文成公主。《步辇图》为唐代画师阎立本作品,描绘了禄东赞朝见唐太宗时的场景。
e 僧帽壶因其壶口形似藏传佛教僧人的帽子而得名。该展品为金属胎珐琅器(即俗称的“景泰蓝”),器身置曲柄,上下两端均作如意云头形,腹部和颈部开光内绘番莲纹,周边饰折枝花卉纹、蕉叶纹等,用色富丽,工艺精巧,为明代宫廷御制。
f 年代最早的展品是一件布达拉宫藏北魏437年铜鎏金释迦牟尼佛造像,汉地风格,底座刻铭文,其流入藏地的途径尚未考证。其余佛教文物均为公元7世纪吐蕃王朝建立后的遗存。
g 以展品中的明永乐宫廷制铜鎏金八瓣莲花密集金刚曼荼罗为例。曼荼罗是梵语,汉译为“坛城”,是藏传佛教密宗修行观想时所用法器。该展品外形为一枝可以闭合的立体莲花,主尊为拥妃密集金刚,置于莲花中央的莲台上。上方有宝瓶状顶盖,周围莲瓣可自由开合。研究人员对该造型进行了阐释,曼荼罗的莲瓣闭合时形如心脏,如同人求法和观想的过程,真谛藏于本性(自心)之中而不自觉。而人觉悟后如莲花打开,心明妙现,本尊早坐于花蕊之间,演化妙法无边,道出佛法不破不立的修持真谛。
h 大卫·艾宾豪斯、麦克尔·温斯腾.藏族的瑟珠[A].喜马拉雅的人与神[C],向红笳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2:175-191.
i [英]博伊兰(Boylan,P.)主编.经营博物馆[M],黄静雅、韦清琦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139.
春水秋山,这是一个富于诗意的名词,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山水画或描绘闲居野趣生活的文学或艺术作品。但在历史上,春水秋山是一个特定的名词,专指辽金元时期与皇家游猎习俗相关的风俗习惯、政治活动、地点代称和服饰图案,在收藏界甚至成为玉器的专有名词。“春水、秋山”还大量出现在辽金元时期的史籍和文学作品中,反映了北方少数民族的生活特点和畋猎爱好。而在出土或传世的贵族服饰、织物、佩饰文物中,带有狩猎场面和山野景致纹样的春水秋山图案,生动地刻画出浓郁的草原风情,再现了北方游猎民族独特的生活方式,反映了强势的古代马背民族开阔的视野和胸怀。
一、春水秋山的释义
1、作为风俗习惯的春水秋山
春水秋山带有明显的北方草原文化的特征,它反映了契丹等北方游牧民族狩猎于四时尤其春秋两季的娱乐活动,渊源于辽代契丹族、金代女真族流行的春猎习俗。辽代皇帝春季率臣僚百官去湖畔水滨射猎天鹅,至秋则去山陵草场围猎虎、鹿,因春在水滨,秋在山区,故被称为春水秋山。春水秋山一般泛指为游猎地点,后成为游猎活动的代称。《辽史•营卫志》记契丹族“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金灭辽后于熙宗天眷二年“谕其政省:自今四时游猎,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并循辽人故事。” 以狩猎与农耕为主的女真人与传统游牧为主的辽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将四时捺钵改成了春、秋狩猎之制,即文献所谓的“春水”(春猎)、“秋山”(秋猎)活动。姜夔《白石集》中《契丹歌》对契丹人的四时捺钵渔猎文化进行了总概述。其诗为:“契丹家住云沙中,嗜车如水马如龙;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大胡牵车小胡舞,弹胡琵琶调胡女;一春浪荡不归家,自有穹庐障风雨。平沙软草天鹅肥,胡几千骑绕打围;皂旗低昂围渐急,惊作羊角凌空飞。海东健鹘健如许。韝上风生看一举;万里追奔未可知,划见纷纷落毛羽。平章俊味天下无,年年海上驱群胡;一鹅先得金百两,天使走送贤王庐。天鹅之飞铁为翼,射生小儿空看得;腹中惊怪有新薑,元是江南经宿食。”此诗题下原注曰:“都下闻萧总管自说其风土如此。”
2、作为政治活动的春水秋山
辽代的四时捺钵制度,使春水秋山成为一种行政方式。捺钵为契丹语,其义为帝王出游起居之所,《辽史·营卫志》载:“有辽始大,设制尤密,居有宫卫,谓之斡鲁朵,出行营,谓之捺钵。”辽代之春捺钵活动极为盛大,《辽史》载:“鸭子河泺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在长春州东北三十五里四面皆沙涡,多榆柳、杏林。皇帝每至,侍御皆服墨绿色衣,各备连锤一柄,鹰食一器,刺鹅锥一枚,于泺周围相去各五、七步排立。皇帝冠巾、衣时服,系玉束带,于上风望之。有鹅之处举旗,探骑驰报,远泊鸣鼓,鹅惊腾起,左右围旗皆兴起举帜麾之。五坊擎进海东青鹘,拜授皇帝放之,鹘擒鹅坠,势力不加,排立近者,举锥刺鹅,取脑以饲鹘,教鹘人例赏银绢,皇帝得头鹅……戈猎网钩,春尽乃还。”
四时捺钵不单是辽代契丹之制,而且在金元时期女真、蒙古族中也相沿袭。历代金代皇帝几乎每年春季都要举行规模庞大、历时数月之久的狩猎活动,史载皇族每年的春猎活动“辎重浩穰,随驾生聚,殆逾于百万”,即便规模小者亦扈从数万。为确保每年春水活动的成功举行并使之规模化、规范化、制度化,金帝还建有多处用于春猎的大型固定“围场”和春猎期间用于生活起居的行宫,春猎期间一些重大的内政外交事务也在春水行宫中处理。所不同的是,辽以捺钵为政治制度,故行政中心也随捺钵而转移,金代捺钵的政治作用则稍弱。
狩猎是契丹族、女真族世代相袭的传统生活方式,因此皇帝贵族十分重视捺钵活动,将其视作政治生活、社会活动及传统文化习俗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世代传承。直到清朝皇帝的木兰秋猎,也是这种制度的遗风。
元朝也沿袭游猎制度,著名诗人耶律铸《双溪醉隐集》中有《秋山》诗云:“万骑龙趋两队分,翠华方自发期门;内宫急把朱旗颭,傅道先教诏虎贲。两龙如雾发璿台,蔽日旌旗四面开;疑自锦林花幛里,建章营骑下天来。”春水秋山活动有着十分浓重的政治典礼色彩,在行猎中还有宴会等活动,同时也有习武教战的功能。
3、作为地点代称的春水秋山
辽代皇帝进行春水秋山活动一般都有固定的地点,因此春水秋山在史料中有时是作为地点名称,虽然不是长期固定的地点,但在一定时期内是相对固定的。宋庞元英《文昌实录》载:“北人谓住所处曰捺钵,四时皆然,如春捺钵是也,犹言‘行在’也。”而《辽史·营卫志中》又说:“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因此,可以说捺钵即春夏秋冬“四季皆有的行在所”。如《辽史》记载:“二年春正月己未,如春水。庚辰,驻跸双泺”,“四年春正月庚辰,如春水”,“九年春正月辛巳,如春水”,“十年春正月辛丑朔,如春水”,“十年春正月,如春水。癸未,惕德来贡”,“二年春正月甲午,如春水”,“三年春正月丁亥,如春水”等。关于秋山的记载也如此,如“秋七月丙辰,如秋山。癸亥,谒庆陵。”,“秋七月戊辰,如秋山”,“秋七月戊子,如秋山”,“秋七月甲午,如秋山”,“庚申,如秋山”等。
4、作为玉器名称的春水秋山
“春水玉”和“秋山玉”如今在玉器收藏界具有非常高的价值,但却未见诸于史料,其命名是由古玉鉴定专家杨伯达先生提出的。这类内容的作品充满了淳朴的山林野趣和浓郁的北国情调,春水、秋山图案的玉雕器物有带饰、带头、佩饰、炉顶、刀柄、帽饰等,与传统的玉器有着明显的区别,是契丹、女真民族春秋季节游牧射猎生活的具体反映,是极具草原游牧民族特色的玉器作品,充分体现了玉匠丰富的生活经验和卓越的观察力。
春水玉通常采用镂雕来体现水禽,花草,风格写实,具有强烈的民族特色。造型多呈厚片状,多数作品比较注重单面雕刻,风格简洁。一般用较好的白玉制成,有的上面有皮色或烤色。背景饰有荷叶水草纹,鹅颈多穿过草茎,海东青或站立鹅头,或在上方盘旋,细腻温润的玉质,紧张动感的画面,将天鹅的惶恐和海东青的斗志刻画得淋漓尽致,使画面惊心动魄,动感十足。
秋山玉是表现契丹、女真族秋季狩猎,射杀鹿的情景。在金代,秋捺钵也称伏虎林。在雕琢技法上,常留沁色玉皮作秋色。在表现手法上,秋山玉有繁、简、粗、细之分。场面不像春水玉那样残酷无情,而是兽畜共处山林,相安无事,一副世外桃源的北国秋景。
春水玉带饰,宋金时期,8.8*3.6厘米,上海博物馆藏
5,作为装饰图案的春水秋山
春水秋山纹样主要见于辽金元时期的纺织品和玉器。根据现有资料,辽代纺织品中并不多见。辽代春捺钵虽已极盛大,但以海东青捕鹅的场景纳入服饰,及将“鹘捕鹅”图案雕琢于玉器目前尚未明确证实。
至金元时期春猎承辽俗,“春捺钵”较之辽代更为隆重,皇帝及随从官员必须穿特定图案之服饰,文献记载中,金代春水秋山已广泛用于服装织物和金玉佩饰,尤其是玉佩非常多。《金史·舆服志》:“其胸臆肩袖,或饰以金绣,其从春水之服则多鹘捕鹅,杂花卉之饰,其从秋山之服则以熊鹿山林为文,其长中骭,取便于骑也。吐鹘,玉为上,金次之,…其刻琢多如春水秋山之饰”。“春水之服”不仅将“鹘捕鹅”绣于服装上,更将“鹘捕鹅”图案雕琢在玉上,制作玉带饰或玉炉顶。虽然七百余年来“春水”服装难以寻觅,但大量“春水”玉雕却传承至今。
元代的春水秋山在服饰上大量出现,集中反映在纺织品的织绣图案中。大量元代出土的丝织品上,或织锦、缂丝,或刺绣、印染,均可见到禽鸟戏水或射猎鹿兔的纹样,充分印证了元代贵族的射猎习俗。
春水秋山纹样一直延续到清代,并且在其他器物上也可见到春水秋山,如清代内蒙赤峰喀喇沁右翼旗亲王府遗物,冬青木火药囊,16*12厘米,冬青木质,两面分别是浮雕牧人骑马射鹿及野炊图,具有浓郁的游牧生活特色。
冬青木火药囊,清代,16*12厘米,内蒙赤峰喀喇沁右翼旗亲王府遗物
二、春水秋山图案分析
1、春水秋山图案主题及形象特点
辽金元时期的装饰图案除了写实狩猎场景图案如春水秋山之外,还有很多是想象中的神瑞和宗教图案,如龙、凤、摩羯、神马等,但最有民族特色的则非春水秋山莫数。在春水秋山图案中,最常用的是逐猎场景,也有动物生息的描绘,总之,是以动物为主题。常见的动物有以下几种:
(1)鹰
以猛禽捕猎在人类历史上早就出现,作为上层社会贵族畋猎游戏的主要助手,养鹰在先秦时期就已流行,魏晋、隋唐时期蓄养鹰鹘成为风尚。在鹰隼中,女真人驯养的海东青是最为凶猛的飞禽,有“羽中虎”的美誉,历代文献中多有记载。宋《东都事略》载:“女真有俊禽,曰‘海东青’、次曰‘玉爪俊’,俊异绝伦,一飞千里”。《三朝北盟会编》载:“又有俊鹘,号海东青者,能击天鹅,人即以俊鹘而得天鹅,则于其嗉得珠焉。海东青者,出五国,五国之东接大海,自海东而来者谓为海东青,小而俊健,爪白者尤以为异”。辽代是以鞍马为家、驰兵于民的契丹民族政权,饲养鹰鹘狩猎成为上至帝王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的重要生活内容。野性十足的海东青在捕获后,经过“熬鹰”使其驯服,再通过“勒膘”,使其饥饿但肌肉强健。鹰捕获猎物后,架鹰者要尽快取下猎物,仅饲以动物内脏,不可喂饱,所谓“鹰饱不拿兔”。契丹贵族的鹰都是由女真人贡献,并专人饲养鹰鹘。金、元时期,好尚海东青的遗风犹存。金代诗人赵秉文《春水行》诗云:“内家最爱海东青,锦韛掣臂翻青冥。晴空一击雪花堕,连延十里风毛腥。初得头鹅夸得隽,一骑星驰荐陵寝。”蒙古统治者也设立养鹰官,称为“昔宝赤”,如在春猎中捕得头鹅,能得五十锭黄金的赏赐。当时有4423个捕鹰户,每年养鹰用肉三十多万斤。据《马可·波罗游记》记载,元代皇帝出猎时,曾有一万鹰师随行,可见海东青需用之多。清代康熙皇帝赞美海东青:“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摇光星。轩昂时作左右顾,整拂六翮披霜翎。期门射生谙调习,雄飞胡扯黄绦铃。劲如千钧激砮石,迅如九野鞭雷霆。”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耶律羽之墓出土的辽代海东青纹鎏金铜饰件,24*30厘米,铜薄片裁制,正面鎏金,尖嘴利爪,张翅欲飞。
海东青纹鎏金铜饰件,辽代,24*30厘米,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耶律羽之墓出土
(2)天鹅
天鹅是雁形目鸭科雁亚科的大型水禽,身型是海东青的5倍,最大的身长1.5米,体重可超过10公斤。天鹅喜欢群栖在湖泊和沼泽地带,主要以水生植物为食。每年三四月间从南方飞向北方边疆产卵繁殖,一过十月就会结队南迁越冬。天鹅除食用价值外,还有巨大的经济价值,因天鹅食蚌,嗉内往往会藏有珍珠,多是女真地区特产的名贵珍珠“北珠”(清代称为“东珠”,为朝服或官帽中最为贵重的装饰)。契丹人放出海东青,擒杀天鹅,即可获取珍珠。北宋以“北珠”为贵,契丹人以此向宋换取物资,因此大量击杀天鹅,并常常派使者向女真人索要海东青,并将通过生女真直到东海之滨的这条道路称为“鹰路”。
镂雕荷叶鹘攫鹅玉带头,元代,无锡博物院藏,江苏省太湖镇向阳村元代钱裕墓出土
(3)鱼
辽代不但有“头鹅宴”,还有“头鱼宴”。《辽史 · 天祚皇帝纪一》:“二月丁酉,如春州 ,幸混同江钩鱼,界外生女直酋长在千里内者,以故事皆来朝。适遇头鱼宴,酒半酣,上临轩,命诸酋次第起舞。”还有诗云:“倾来匹裂胜金卮,又是头鱼设宴时。薄暮酒酣同拜洗,外臣还得赐貔狸。”《契丹国志》载:刁约奉使契丹,为北语诗。……(又)载,岁时钓鱼,得头鱼,则张宴,名曰“头鱼宴”。金代女真人祖上曾事渔猎,金代文物上也多有鱼纹。黑龙江省阿城县出土的金代双鱼纹水草圈带纹铜镜,直径43.5厘米,水波纹宛转曲回,双鱼同向回游,造型生动逼真,也最具有时代特征。
双鱼纹铜镜,金代,直径43.5厘米,黑龙江省阿城县出土
(4)虎
虎是山林之王,凶猛威风,相对于猎获狐鹿鼠兔之类的小兽而言,射虎、搏熊无疑是最有成就感的。秋山活动主要的目的就是射虎逐鹿。辽道宗皇帝曾秋山狩猎,皇后萧观音率众嫔妃随行。行至伏虎林,道宗命皇后赋诗,萧观音应声即曰:“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那叫猛虎不投降。”虽为女子,却也表现出契丹人的豪迈气概和雄浑风格。
山石卧虎摆件,金元时期,国家博物馆藏
(5)熊
熊身高力大、孔武有力,契丹人和女真人对熊充满了敬畏并引为保护神,因此以熊为题材也体现了对熊的崇拜。1988年11月辽宁省朝阳市老城区西北隅的北塔塔顶第13层檐发现了辽代天宫,出土了上万件金银器、水晶器、瓷器、玉器等奇珍异宝,尤以水晶熊最为突出,数量之大、品种之多、造型之奇、雕工之精,令人叹为观止。[ ]契丹人对熊情有独钟,因辽地多熊,熊也是秋山活动中的猎获对象,甚至还在开科取士中有所反映。《辽史·兴宗纪》载:“重熙五年九月,猎黄花山,获熊三十六。冬十月,幸南京,御元和殿,以日射三十六熊赋,试进士于庭。”有诗云:“猎马骄嘶插玉锥,黄花满地弹初开。射熊卅六昭神武,选尽南京作赋才”。此为白玉雕秋山熊衔鱼佩。
白玉卧熊,辽代,内蒙巴林右旗白音汉窖藏出土
(6)鹿
鹿是秋山图案中的主要题材,一般以山林中的卧鹿为多。内蒙古达茂旗大苏吉乡明水村墓地中出土了一件蒙古时期的鹿纹妆金绢,原是一件酱色地辫线袍的面料,用片金挖织出外形为滴珠窠的卧鹿纹图案,可以是看作以山林之鹿为主的秋山纹样。窠高8厘米,宽7.8厘米。在西方许多博物馆中都收藏着一类滴珠窠卧鹿纹的妆金绢,其地为大红色,窠形大小及卧鹿造形与此都十分接近,稍有不同的是传世织物中的鹿纹上有一个月亮,或许更是表示秋天的意境。a
紫地卧鹿纹妆金绢,内蒙古达茂旗明水乡出土,43*21厘米,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收藏
(7)兔
兔子是自古以来射猎中最为常见的动物。兔子在辽金时期的装饰图案中并不多见,到蒙元时期,春水秋山风格的纹样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秋猎题材中,兔被经常用于鹿的代替物,大量的奔兔纹织金丝绸在元代出现,其造型正与卧鹿纹十分接近。在元代青花瓷中,兔纹至少在元代至正时期就已经产生并相当流行。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兔纹因被用于皇帝的十二章服饰中代表月亮,因此在中原地区并未广泛应用,而北方民族则将其奔逃的动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元代缠枝牡丹绫地妆金鹰兔胸背袍中的奔兔造型完美,动作迅急,细节刻画细致入微,堪称元代织物中的精品。
缠枝牡丹绫地妆金鹰兔胸背袍局部 b
2、春水秋山图案构成及风格特色
春水秋山的风格特色较为写实,动物纹具有鲜明的形态特征,神情灵动,动态活泼,特点突出,既有贵族的闲逸趣味,也有质朴的乡野风格。
(1)表现狩猎场景
虽然“春水”多是描写海东青逐鹅于水塘,“秋山”则以山林虎鹿隐于山石树林之中,但广义上来说,表现春季的北国风光和表现秋季的射猎场景也是春水秋山。尽管射猎生活可通过多种方式来记录,如史料文字、墓葬壁画、传世画卷、泥塑俑甚至音乐(宋末元初古曲《海青拿天鹅》,但真正以高度提炼的艺术形式表达的还是春水秋山的图案,不仅小中见大,而且极为传神。
(2)风格写实、特征突出
辽金时期的工匠对飞禽走兽的观察非常细致,捕捉生活中情趣,刻划生活中动态。在表现动物形态时,没有过多的矫揉造作,给人一种清新舒畅,自然恬静的感觉,在方寸之间体会到广袤的大漠草原与丰富的自然生态。动物的身体各部位比例都很均匀协调,特征都非常明显突出,形神兼具,如海东青多为横空展翅、喙尖爪利,凶猛异常;天鹅多作回首状,身躯肥硕,双翼平展;非常具象。
(3)动态生动、动静结合
春水秋山图案在方寸之中展示激烈的画面,每个局部都能体会到狩猎的紧张气氛,无论是出猎者还是被猎者,均刻画入微、栩栩如生。即使画面中不见猎者,仅通过猎物惊慌失措的情态可知其后必有猛禽在追逐,更将海东青张力十足的气概展现得一览无余。
3,春水秋山图案的演变及意义
(1)文化交融
唐代时便有池塘小景作为花鸟画中的一种成为画家笔下乐于表现的题材,在宋代写实的院画风格主导下,池塘小景一如江南风物真实再现,同时宋代的丝绸、缂丝、瓷器、玉器等工艺制作在图案设计上也纷纷采用,辽宁省博物馆藏的一段北宋紫地鸾鹊谱缂丝即由鸾鹊、鸳鸯、荷花、鸂鶒、牡丹等池塘风物图案组成。c 到了元代“满池娇”图案将池塘小景精巧雅妙的特点发展到极致,且与春水图案一脉相承。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察右前旗元代集宁路遗址出土的故城中窖藏的元代“满池娇”绣花罗夹衫,为元代刺绣艺术的杰作。夹衫通绣99组图案,最大的一组为刺绣过肩莲花白鹭,蒹葭、茨菰、香蒲、莲叶、莲花,一对白鹭其一玉立在水边,其一带着祥云宛转而下。罗衫刺绣又有水中的莲花和天鹅自成单元,却好像是从“春水”图截取来的局部。刺绣中的水上泛舟,水边倚树看鹅等图案,把南北风景汇总在一起,使它兼容并蓄,体现了民族文化的交融。d
绣花罗夹衫局部,元代,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察右前旗元代集宁路遗址出土
(2)尚武精神
对于狩猎习俗,在辽代、金代不仅是统治阶级的爱好,更是培养民族尚武精神的训练。皇帝通过对勇士的封赏来加强军事演习,还有许多随行的文臣,极力歌颂这种斗士气概,如金代赵讽的诗:“驾鹅得暖下陂塘,探骑星驰入建章。黄伞轻阴随凤辇,绿衣小队出鹰坊。搏风玉爪凌霄汉,瞥日风毛堕雪霜。共喜园陵得新荐,侍臣齐捧万年觞。” 表现了对海东青以小制大、坚毅勇猛的赞誉。 辽、金、元的春水秋山活动作用主要有两点:一为培养刻苦精神和精湛的骑射技能。女真人自上至下,无一不是狩猎好手;二为达到练兵习武之功效。《金史·兵志》云“金之初年,诸部之民无他徭役,壮者皆兵,平居则听以畋渔射猎习为劳事,有警则下令部内,及遣使诣诸孛堇征兵”。女真军队组织严密,战斗力强就得益于长期从事渔猎活动。
绫锦缘海东青狩猎纹刺绣皮囊局部,辽代,中国丝绸博物馆藏
综上所述,第一,春水秋山是辽金元时期最有民族特点的装饰图案,滥觞于辽,发展于金,盛行于元。契丹、女真、蒙古都是马背上的民族,风俗相似,爱好相同,他们将春水秋山制度一直延续,并将春水秋山图案不断发展并与汉族文化相融合,为中华民族文化增添了一笔宝贵的艺术财富。
第二,辽金元时期的春水秋山图案与宋代的写实小景图案交相辉映,虽然都写实,但一动一静,实为两种文化的反映。
第三,春水秋山图案主要是指带有动物纹样的狩猎场景或生态风光,而不是狭义的鹘捕鹅或虎鹿静卧图案,动物纹样特色鲜明,表现力强,尤其是搏杀场景令图案焕发出勃勃生机,与传统的汉族图案大不相同,可以说是草原文化的突出代表。
第四,春水秋山图案以丝织品和玉器的形式出现,这是一种经过艺术提炼的图案形式,重在写实,但又与写实的壁画不同,它仅为射猎中的一个局部,但又是最为精彩的瞬间的定格,是生活的凝练和升华,具有高度的审美价值。
贺琛,现就职于中国民族博物馆。
a 茅惠伟:辽金元时期织绣鹿纹研究《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2006年02期
b《黄金、丝绸、青花瓷——马可・波罗时代的时尚艺术》,艺纱堂(服饰)出版社,香港,2005
c 刘中玉:《元代池塘小景纹样流行背景略论》,《荣宝斋》2009年第2期
d 扬之水:《“满池娇”源流——从鸽子洞元代窖藏的两件刺绣说起》《丝绸之路与元代艺术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艺纱堂服饰,香港,2005年。
民族服饰中的纹样图案是其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我国民族民间文化体系中不仅有做工精湛,形象逼真的写实技法,也有粗线条勾勒,轮廓简单的写意方式,传达其审美角度、个人情感、宗教信仰和历史文化等信息。由于各民族宗教信仰的不同,这些信仰、图腾以及情感在民族服饰文化体系中以不同程度、不同方式、不同题材表现出来。民族宗教服饰作为宗教文化的载体,拥有一套自身的符号系统。
瑶族道公袍,又称道公服、鬼师服、道公法衣等,一般由整块布缝制而成,刺绣纹样丰富,制作工艺比较考究,造型比较奇异,绣有各种含义丰富的花纹、图案等,这些图案花纹一般体现的是道公邀请天上诸神降临道场的情形,目的就是增加道公作法的威力。“艺术和宗教都诉诸人的精神生活,并且以各自方式去解释人类生存的意义和目的。”a 从宏观上反映了与浩瀚宇宙相融合的审美心态和心灵归宿。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道公袍是瑶族人对宇宙及其社会人生的生动反映,并逐渐演化为瑶族宗教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实物载体,是瑶族人对宇宙、人生的直观图解,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和收藏价值。b 本文试图通过对两件道公袍纹样图案的解读,展示其蕴含的历史信息和宗教文化。
根据历史记载,原始社会时期,瑶族曾生活在黄河流域。在漫长的历史发展长河中,由于部落战争、诸侯割据,瑶族战事连年不断,瑶民被迫逐步迁至中国南方及东南亚国家,他们大都居住在边远的高寒山区或深山密林,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以不固定的游耕农业经济为主。瑶族信仰原始宗教,崇拜多神,道教传入以后,与其原始宗教信仰相融合,形成了现在的瑶族道教。
图1 瑶族道公 列来拉杜摄影
道公是瑶族宗教礼仪的主持者,信奉道教,是沟通“人与神”的中介。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古代社会,面对自然界及人类社会现实生活中各种不解之谜、灾难病祸等,瑶族祖先把它归之有神灵在主宰。正是在这种思维意识中,瑶族先民为生者求福、死者安葬、拜神乞药、斩鬼宁家等,都把这些愿望寄托在介于人神之间的媒介——道公身上,通过道公与神灵交往,企求一切能平安如愿。
道公在做法事时,身披道公袍,口念经文,手摇铜铃,场所周围悬挂瑶族画像(道公画),并在几案上摆满贡品。道公服饰上图案纹样的含义与其所承担的职责密不可分,即替人开通前往天界的道路,使人的亡灵能得以顺利升入神仙界。
图2 道公袍(正面) 胡彦龙摄影
图3 道公袍(背面) 胡彦龙摄影
现存于中国民族博物馆的一件瑶族道公袍,长105cm、腰围142cm,采集于湖南江华,黑布贴红布边,直领,无袖长袍,对襟,三对红色盘扣用来固定衣襟。绘有纹样图案的黑布,从肩上向前延伸到道公袍正面底边,向后几乎涵盖了整个背面。图案中动物的眼睛一般都用反光的亮片来装饰,“大罗天”的四周也有小亮片点缀。可以想象在道公作法过程中,光线打在衣服上,反射出道道光芒,给人以灵光乍现,开辟洞天的感觉,营造出神仙显灵的神秘氛围,从而彰显了作法的威力。由于时间较长,一些亮片已经脱落和丢失。道公服绣线用料采用传统五色:红、绿、黄、兰、紫,代表道教中的五行观念:即指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要素,或指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故我们今天见到的绣线用色,几乎不超过五色的范围。c
一、道公袍的正面图案
道公袍正面图案是对称纹饰(由上而下依次是龙、鱼、葫芦、马),采用红、黄、蓝、紫等彩色丝线绣制而成。纹饰中的两条龙是金色鳞身,摆尾而动,呈现从天上飞腾而下的气势,仰首相视。两条鱼呈摆尾跃起立于水面的状态,相向而对,透露着一种生机活力。一对葫芦分别在腰际间系有一条彩色丝线,遥遥相牵。那么,这里葫芦具有什么样的文化含义呢?常任侠先生在其《沙坪坝出土之石棺画像研究》中曾提到,苗族、瑶族中有伏羲、女娲以雷公之齿种出葫芦,躲藏其中,得免洪灾,后结婚生民的传说;《盘王歌书》中专门有“葫芦晓歌”的篇章。闻一多先生从葫芦最初的象征意义进一步深入研究其所代表的先祖和创生的内涵。d
关于葫芦蕴含祖先崇拜内涵,刘尧汉先生提出了这样的结论:“盘古、槃瓠、葫芦是三位一体的东西,多被人格化为伏羲、女娲。各地汉、彝、白、苗、瑶、畲、黎、侗、水、壮、布依、仡佬、崩龙、佤等等各族,语言有别,但都以表征女娲、伏羲的葫芦为原始共祖。” e许多研究者注意到葫芦与生殖的关系,都是缘于葫芦的外形与怀孕的母体极为相似的缘故。“在我国的汉、傣等二十几个民族中,巨腹豪乳的妊娠期妇女,被外化为葫芦”,“避水工具(主要是葫芦)象征了怀孕的母体,则葫芦一天天地成熟,……就是象征了母腹中的婴儿一天天成熟”。因此,从最原始的文化内涵上讲,葫芦具有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的文化意义,而不仅仅是今天民俗意义上的谐音关联,即“福禄”。最下面是一对马扬蹄向前,显得温顺而可爱。在道家文化中马是吉祥温顺的符号。
二、道公袍的背面图案
瑶族道教承自汉族道教,成仙信仰是核心,内容包括来世和现世。与汉族道教相比来讲,瑶族道教更侧重于来世。在方法路径上,瑶族道教对现世的重视并不如汉族道士那样注重个体性的心法、炼丹术及方术等来实现长生成仙,他们对生命连续性的信念主要是通过对来世的理念来实现的。在成仙方法上,瑶族道教更注重外斋 f。这从道公袍的图案纹样也能有所反映。背面的场景别有一番天地,无边罗天,日月同辉,星罗棋布,祥云瑞兽相伴,神人道仙登场,呈现出一个神秘而美好的世界。
1.三清
“三清”绣在衣背中间的最上面,驾仙鹤飞翔的生动形象可以解释为三清受邀光临此次道场。三清,即玉清、上清、太清,是道教的最高尊神,玉清之主为元始天尊,上清之主是灵宝天尊,太清之主是道德天尊。三清是道教中的最高神,也是开天辟地、历劫度人、传道授法的大神。g “三清”下面左边是连体的“福”字,蕴含了人们对万福降临的祈盼。右边是旧体的“寿”字,反映了人们对长寿理想的一种追求。位于下面“大罗天”的两边,寓意福寿齐天,综合起来即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2.大罗天
“三清”下面是大罗天,处于衣背的中心位置,也是整个背面图案的中心焦点。“大罗天”是一个重檐宫殿,整体造型呈桃形,周围喷着火焰,左右两边是两条游动的祥龙围绕。大罗天在道教中是神仙仙境三十六天中的最上一天,也就是三清的住所。h
3.神仙
“大罗天”下面是一只回头往天(大罗天)的瑞兽。除三清外,图案中还有神仙34个,其中两个骑马相向。其他则呈站立姿势,分行均匀对称排列,统一着宽袖彩袍,双手相合,恭执圭简(圭简也称笏、手板等,稍弯,上端略窄。瑶传道教斋醮时以谒见三清、玉帝等神灵使用)于胸前,众神头部的四周画着彩色的圆圈,象征着灵光普照。
4.神山
在众神围绕之间是五座山的形象,并且每座山注明山名,分别是:龍虎山、鹤鸣山、玉京山、昆侖山、武當山。龙虎山位于江西省鹰潭市,相传道教第一代天师张道陵遍访名山大川,最后选择了龙虎山肇基炼丹,“丹成龙虎见”,龙虎山由此而得名,是道教的发祥地;鹤鸣山地处邛崃山脉东部,道教的发源地,被称为“道国仙都”、“道教祖庭”,史书记载,东汉顺帝汉安元年(126~144在位),沛国丰(今江苏丰县)人张陵(张道陵)在大邑县境的鹤鸣山倡导天师道(俗称五斗米道),奉老子李耳为教主,以《道德经》为经典,标志着道教正式创立;中间的玉京山为传说中三清道祖——元始天尊居住的仙山,传说中昆仑山的别名。因为是各方神仙之主的元始天尊居住在玉虚宫中,所以玉虚宫被称为“玉京金阙”;晋·葛洪《枕中书》:“元始天王,在天中心之上,名曰玉京山。山中宫殿,并金玉饰之。”昆仑山是明末道教混元派道场所在地,被誉为“万山之祖”,也是“万神之乡”。武当山位于湖北省十堰市境内,玄武修道的圣地;此五座山都是道家修行圣地。
5.日月星辰
衣背的两边是日月星辰点缀,祥云瑞兽环绕,形成一个外围以拱卫“大罗天”。环绕大罗天第二圈的是四对动物形象,图案纹样具体特征跟龙、凤、龟、虎有些不一致,比如龟的形象只是取用其背部的特征并绣有花纹,这些图案并不逼真,更多是彩线勾勒出写意的纹样,推测应该是与道教中的苍龙、白虎、朱雀、玄武相对应。最外围是二十八星宿和左右两边各十四种动物,二十八星宿的名称分散绣在背部各种纹饰的空隙,右上是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右下是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左上是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左下是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对应二十八宿,还绣有二十八种动物,是最外的一圈:二十八星宿与二十八种动物的对应关系是东方称青龙: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南方称朱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西方称白虎: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北方称玄武: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貐。 i 二十八星宿是道教采用记时的方法,也有用来代表方位,用来推算良辰吉日。 j
6.八卦符号
八卦是中国古代一套有象征意义的符号,由三条长画或断画组成的八种图式,用于占卜和象征。用“—”代表阳,用“- -”代表阴,用三个这样的符号,组成八种形式,即八卦。八卦是指坎、离、兑、巽、巽、离、坤、乾,表示万事万物的性质或运动趋势,也表示时间、方位等抽象概念。八卦符号绣在衣背的底部,分别是:坎、离、兑、巽、巽、离、坤、乾。水云纹、卷草纹、几何纹等绣在衣背的最底部。
图4 道公袍背面的八卦纹样
瑶族道公服的装饰图案丰富,有波涛纹、水纹、云纹、卷草纹、奈河桥等。在道教里奈河桥是指生死之界,绣于衣上,多事之现实生活的变幻无常。
图5 蓝靛瑶道公法衣(正面) 张月娥摄影
蓝靛瑶道公法衣(背面) 张月娥摄影
现藏于北京东韵民族艺术博物馆的蓝靛瑶道公法衣,采用平绣技法,长102厘米,宽84厘米,采集于广西金秀。其名为方形无袖贯头道公法衣,道公做法事时所穿,父子相传。其衣服前襟左右各绣有一条头朝下的祥龙,后背绣有最高天界“无极至尊”居住的大罗宝殿,上段是乘鹤飞升的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以及十八星宿名称,下端为宝华山、龙虎山、武当山、昆仑山、坭盖山,还有四个伏羲八卦图;中部为五山九庙十二得道真神面朝“三清”虔诚站立。
道公袍图案纹样内容丰富,色彩和谐,有道教神灵、二十八星宿、仙山神庙等图案,生动反映了瑶族宗教信仰的“宇宙”构想。道公把宗教理念直白而生动地展现在自己的服饰之上,并以父子相传的形式进行,对瑶族社会宗教文化的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也蕴含着瑶族社会深远而厚重的历史文化。 k
胡彦龙:现就职于中国民族博物馆展览部。
a 雅科夫列夫:《艺术与世界宗教》,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年。
b 余鸣:《云南瑶族宗教服饰的内涵》,《云南民族学院学报》,2002年第3期。
c 余鸣:《云南瑶族宗教服饰的内涵》,《云南民族学院学报》,2002年第3期。
d 闻一多:《神话与诗·伏羲考》,古籍出版社,1956年,第60页。
e 刘尧汉:《中华民族的原始葫芦文化》,《彝族社会历史调查研究文集》,民族出版社,1981年,第218—219页。
f 徐祖祥:《瑶、汉道教成仙信仰比较》,《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9期。
g 黄海德:《试论道教“三清”信仰的宗教内涵及其历史演变》,《世界宗教研究》2004年第2期。
h 关于居住在大罗天的尊神,汉族、瑶族道教有一定的区别:汉族道教中的“大罗天”是三十六重天之中的最高一重天,这里居住的尊神是元始天尊(马书田:《中国道教诸神》,团结出版社,1998年),而在蓝靛瑶道教,大罗天称为“大罗天宫”,居住的是十方无极太上灵宝天尊(徐祖祥:《瑶、汉道教成仙信仰比较》,《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9期)
i 郑张尚芳:《二十八宿取名新释》,《文史知识》,2012年第12期。
j 祝亚平:《道家文化与科学》,中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40页。
k 何广明:《浅析瑶族传统服饰的文化内涵与功能》,《黑龙江史志》2010年19期。
山普拉墓群位于新疆和田洛浦县山普拉乡西南14公里。洛浦县位于天山南部,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缘,昆仑山北麓。墓葬的年代约在西汉后期至东晋。发掘从1983-1996年前后共4次,共发掘墓葬68座,殉马坑2座。其中发掘出土毛织服饰近130余件。这些毛织服饰上的精美纹样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令人惊叹。
山普拉墓群出土的毛织服饰有12种。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服装,有套头长衣、毛罗上衣、殓衣、裤、裙;另一类是服饰配件,有帽、靴、覆面、手套、袜子、护颌罩以及毛织带子。本文对山普拉出土毛织服饰纹样类型进行梳理和分析并探究其纹样特点。
一、毛织服装纹样
山普拉墓群出土的套头长衣、毛罗上衣多以纯色为主(如原白色、红色),基本无纹样装饰。纹样主要表现于裤、裙。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人首马身”纹、“武士”像灯笼裤、缀织绦裙和刺绣裙毛绦。
1.“人首马身”纹、“武士”像灯笼裤
图1 “人首马身”纹、“武士”像灯笼裤(B型:84LS I M01:c162)
图2 “人首马身”纹、“武士”像灯笼裤展开图
此裤出土时右裤腿为人首马身,左裤腿为倒置的武士(如图1所示)。后经过专家分析得出此裤实为上下连成的一体,应是一幅大型壁挂的局部纹样,原物被剪断,缝制成灯笼裤。将裤腿展开,纹样表现为:1、在蓝地上缂织人首马身纹,其肩披披风,手持乐器吹奏状,周围绕以四瓣花纹样(如图2所示);2、在红地上缂织一手持长矛的武士形象(如图2所示)。裤子使用二十余种颜色(主要有红、玫瑰、浅玫瑰、深青、紫、土黄、浅土黄、生褚、灰草绿、黑等)的细毛线采用通经断纬的局部挖花方法织造。以明暗过度,表现晕染的肌肉立体效果,特别是武士面部各器官,具有很强的立体感。值得一提的是人首马身纹周围的四瓣花纹样排列形式类似联珠纹成菱形排列。而人首马身的题材,显见于希腊神话传说,也称“马人”(centaur)。“武士”像的纹样艺术风格也是受希腊艺术的影响。由此可见,此裤是新疆出土高级毛织物中的精品,应属外来品。
2.缀织绦裙纹样
图3 缀织绦裙(84LS I M02:98)
图4 缀织毛
缀织毛绦裙在山普拉出土的毛织服饰中应属于很重要的一部分。其主要构造是由缀织毛绦或编织绦衔接裙身与荷叶边裙摆。如图3所示。缀织毛绦裙大部分本身是一色的,以红色为主。装饰纹样主要集中在衔接裙身与裙摆的缀织毛绦或编织绦,纹样的色彩丰富柔和,表现题材广泛。由于时间久远,墓葬还曾被盗,故出土的缀织毛绦裙完整度稍差,品相较好有10余件,其余40件均是残缺缀织毛绦裙所剩的缀织毛绦或编织毛绦。如图4所示。
缀织毛绦裙及缀织毛绦残片的装饰纹样构图方式以二方连续为主。应用题材主要有动物纹样、鸟纹样、植物纹样、景物纹样、人物纹样和几何纹样等。如表1所示。
缀织毛绦裙及缀织毛绦残片的装饰纹样是山普拉墓群出土的服装中纹样最为丰富多彩的一类。也正是由于采用了缀织的纺织技术才使得纹样图地结合紧密、细腻;色彩运用明暗相间、色调饱和度高、对比强烈。在这些纹样中大都是以纯色填充边缘勾线完成形象的。这种表现方式与同为汉代在新疆尼雅遗址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汉代蜀地织锦护臂的填色勾线方式相似,只是纹样的构图及装饰风格迥然不同。
3.刺绣裙毛绦纹样
图5刺绣裙毛绦残片
图6刺绣裙毛绦纹样线稿
在山普拉出土的裙装里除了极具特色的缀织毛绦裙,还有一类是以刺绣为主的毛绦裙。由于没有完整的刺绣毛绦裙,可见的只有少量的刺绣裙毛绦。纹样构图基本以十字草纹组成菱形格,格中填充十字花纹或蔓草纹。如图5所示。另附一幅纹样线稿。如图6所示。
二、毛织服饰配件纹样
所谓服饰配件是指与服装相关的装饰物和实用品。山普拉出土的服饰配件品种较多主要有帽、靴、覆面、手套、袜子、护颌罩以及毛织带子,基本涵盖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所需。这其中帽、覆面、手套、袜子均采用单色织成无纹样装饰。而纹样装饰主要集中在靴、护颌罩、毛织带子上。
1.靴面纹样
图7
图8 靴面纹样四方连续构成
靴面的纹样主要是通过在毛布上以刺绣中锁绣的方法来表现的。通常是在单色毛布上绣各种彩色蔓草纹。受气候、时间等因素影响,出土的靴面都是残缺的(如图7所示)。但依稀可见蔓草纹的构成方式即以蔓草纹组成一个近似菱形的单元,上下左右构成四方连续纹样。如图8所示。
2.护颌罩纹样
图9 蔓草纹刺绣毛布护颌罩(84LS I M24:23-1)
图10 菱格、麦穗纹双面罽护颌罩(84LS I M24:17-1)
护颌罩的作用主要是用来保护颌面部。山普拉出土的护颌罩多以丝面为主,毛布地护颌罩数量不多,其形状有方圆形、椭圆形。纹样主以刺绣蔓草纹于毛布上常见(如图9所示)。另有在双面罽上织出较为复杂的纹样即菱格、麦穗纹。如图10所示。
3.毛织带、毛绦纹样
图11 织花条纹毛带
图12 编织毛带
山普拉出土的毛织带共有32件,主要用作服装的腰带、系带扣。由于大都不残缺,故其上的装饰纹样也较为完整,特点明确。编织工艺以织花毛带和编织毛带为主。其中织花毛带有15件,带子宽度从2至10cm不等,花纹多为几何条纹,由于用于编织的毛线比较细,所以纹样较为精细。如图11所示。这类毛带构图较为简单但颜色却十分丰富,特别是宽带每条毛带的颜色大都在6-10种以上,窄带的颜色也都在3-5种。编织毛带有17件,与前者相比带子宽度要窄很多,宽度从0.5至1cm不等,受带子宽度限制所以纹样也更加简单以几何格纹居多,个别还有菱格纹。色彩只有2-3种。如图12所示。
毛绦通常要比毛织带窄,其主要用于装饰衣服的领口、肩部、胸前和衣领,增加服装美感,纹样构成形式更为灵活多样。其纹样主要通过织花和编织两种方法表现,但根据不同的装饰部位编织方法又有细微变化。山普拉出土的毛绦类型见表2。
山普拉出土毛绦的装饰规律主要是位于领口、袖口的编织绦较宽,约8~10厘米;胸前、肩部的编织绦较窄,约2.5厘米左右。虽然毛绦及其纹样本身面积不大,却在服装装饰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三、结论
通过对新疆洛浦山普拉出土的毛织服饰纹样类别与特征分析可以看出其风格特点。变化多端的编织方法将题材丰富的纹样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其中以缀织毛绦纹样最具代表性。在山普拉毛织服饰纹样的丰富内容中,表达了织造者对自然和生活环境的赞美,更表达了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这些拥有独特魅力的精美纹样背后又折射出当时工匠们的高超技艺及当时的纺织水平以及当时文化艺术的交流情况。纵观历史不难看出,今天新疆地区少数民族服饰纹样有不少就是山普拉服饰文化的延续和发展,具有一定的传承性。
楚雄彝族自治州是全国两大彝族自治州之一,彝族人口74.79万人,占全州总人口的28.46%,主要有诺苏、罗罗、纳苏、俚颇、米切、撒尼、葛颇、水彝、格苏、米撒、阿车、山苏、纳罗等13个支系,分布于全州楚雄市及双柏县、牟定县、南华县、姚安县、大姚县、永仁县、元谋县、武定县、禄丰县。楚雄彝族处于滇川黔三省彝族聚集区的中间地带,融汇了我国彝族六大方言区的诸多文化特征,天文历法、毕摩文化、彝文古籍、彝族服饰等是楚雄彝族传统文化的核心元素,尤其是其色彩绚丽、特色显著、内涵丰富的服饰文化,值得关注。本文按照现今县域范围对清代至民国楚雄州旧方志记载的彝族服饰资料进行收集整理、归纳研究,力求勾勒出清代至民国楚雄州彝族服饰的概貌。
徐栻、张泽纂修,杜晋宏校注《隆庆楚雄府志》载:“夷亻罗杂处,言语侏离,披毡执弩,忽耕织而务采猎……” a 这是楚雄州现存最早记载彝族服饰的明代地方志。夷亻罗服饰最明显特征是披披毡。清·张嘉颖纂修,芮增瑞校注《康熙楚雄府志》:“倮亻罗有二种:有白有黑,……缠头跣足。妇人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被羊皮,嫁女与皮一片、绳一根,为背负之具。或用笋壳为帽,衣领以海虫巴饰之。织麻布、麻线市卖之。……罗武状类倮亻罗:女不著裤,系桶裙,衣不开胸襟,从首领而挂之。……摩察:黑爨之别种也。……形貌粗黑。男女以青白布裹头,不知盥栉……”
清康熙时期楚雄府彝族倮亻罗支系男女服饰特征为穿麻布衣裤,披羊皮褂,赤足。区别在于头饰和领饰:妇女衣领饰海贝巴,辫发,缠头,用布裹头;男子缠头。彝族罗婺支系女子服饰特征为穿麻布贯头衣,系麻布桶裙,赤足。贯头衣、桶裙是其主要特征。男子服饰状类倮亻罗。摩察是彝族支系之一,服饰估计为麻布或土棉布质地,男女以青白布裹头。
一、清代至民国时期方志记载中的楚雄彝族服饰
1.楚雄市
苏鸣鹤纂修,熊次宪校注《嘉庆楚雄县志》:“一曰倮亻罗 ……缠头跣足,妇人辫发,男女皆披羊皮。嫁女则与羊皮一张、皮绳一条,以为背负之具。衣领饰以海虫巴,衣襟当胸处绣花,广数寸或尺余。绩麻线,织麻布、羊毛布、火草布,市卖之。…….一曰罗武 状类倮亻罗,第女衣筒裙……”。
沈宗舜纂修,张海平校注《宣统楚雄县志述辑》:“本籍 曰倮亻罗,有黑、白各种。……缠头跣足。男带刀,女辫发,皆披羊皮。嫁女则与羊皮一张、皮绳一条,以为背负之具。衣襟饰海虫巴。绣花、绩麻、织布,或市洋(羊)毛布、火草布为交易。…….本籍 曰罗武,性犷悍,带短刀,女衣桶裙……”。
清嘉庆、宣统时期楚雄市彝族倮亻罗支系男女服饰特征为穿麻布、羊毛布、火草布质地衣裤,妇女衣领饰海贝和胸部绣花,披羊皮褂,跣足。刺绣是其特色。罗婺支系服饰与《康熙楚雄府志》所载大体一致。
2.姚安县
清·甘雨纂修,张海平校注《光绪姚州志》:“彝种有八,…….彝人种麻,自能织纺。又多畜羊,寒暑皆衣羊皮、麻布。……彝妇老者剃发如尼僧。冬月被重毡,系以两带,如以襁负小儿然。少者喜著红绿,领、帽饰以贝。耳环大如钏,有重至三四两者。”
清光绪时期姚安彝族女子服饰特征为戴饰贝帽,穿麻布衣裤,女青年穿红绿色衣裤,领饰海贝,披羊皮褂或披毡,赤足。男子服饰特征为穿麻布衣裤,披羊皮褂或披毡,赤足。
段世璋纂修,卜其明校注《民国姚安县地志》:“衣裳纯用棉布,夏不衣葛,冬仅衣帛。老人贵胄,亦有衣裘者。夷人多衣羊皮,服麻布。夷妇御冬,被重毡,系以两带如襁状。少妇喜著红绿,领帽饰以贝或银泡。”
民国时期姚安彝族男子服饰特征为穿麻布衣裤,披羊皮。女子服饰特征为穿麻布衣裤或红绿布衣裤,披羊皮或被重毡,领和帽饰以贝或银泡。
由云龙总纂,芮增瑞校注《民国姚安县志》: “……清《职贡图》女曼且蛮,居姚安府。……男妇皆缠头,衣麻布衣裤,披羊皮,跣足。……近年学生青年,多着制服,间尚西装;青年妇女皆剪发,多衣旗袍,彝人服饰多汉化。”女曼且蛮为彝族支系之一,清代女曼且蛮男女服饰特征为缠头,穿麻布衣裤,披羊皮褂,赤足。到民国时接近城郊的彝族受到汉文化的影响,服饰趋于汉化。
3.大姚县(含永仁县)
吴殿弼纂修,张海平校注《康熙大姚县志》:“……彝人多不冠,男妇以布帛束首,披毡跣足,山行如飞。除夕,……彝人是日宰牲祀祖,以松叶铺地,蓬头跣足,……着采衣,吹芦笙,男妇携手舞蹈,和歌团绕,此彝俗之陋也。”
郭存庄纂修,张海平校注《乾隆白盐井志》:“倮亻罗 性驯多愚,着毡衫,带短刃,常以竹木野蔬入市贸易。”
清康熙时期大姚县彝族男女服饰特征为用布束发,穿麻布衣裤或绣花彩色衣裤,披披毡,赤足。清乾隆白盐井(今石羊)彝族服饰也大致相同。
清刘荣黼纂修,陈九彬校注《道光大姚县志》:“白倮亻罗,性驯而愚。男子裹头,跣足,披黑羊皮。妇人辫发,青布缠头。披白围毡片,胸前束围腰布,结带,缀五彩缨拂,四、五岁即嫁娶。常男女偕入市,贸麻布、麻线、蜂蜜、松明之类。黑倮亻罗,……衣麻布,披羊皮,男女不甚异。时入市,售竹木、野蔬、麻布等物。傈僳,即力此夕(此在上,夕在下),性狂悍,不通汉语,男蓬头垢面,袒胸跣足,衣麻□□□□□□,以氊衫,以毳为带,束其腰。妇女裹白麻布衣。……罗婺,……男子结束高顶,戴笠披氊,衣火草布。妇人辫发,两绺垂肩上,方领黑衣,长裙跣足,居山林高阜,牧养牲畜为业。蛮子,……男女皆衣麻布长衣,以麻布裹腿,带刀辟山地,种干粮。
清道光时期大姚彝族白倮亻罗支系女子服饰特征为辫发后用布缠头,穿麻布衣裤,系围腰,围腰缀彩色缨络,披白色披毡,赤足。男子服饰特征为裹头,穿麻布衣裤,披黑羊皮褂,赤足。黑倮亻罗支系服饰大致与白倮亻罗相似。傈僳支系男女服饰大致与黑、白倮亻罗相似,傈僳人后来多数融入到彝族当中。罗婺支系男子服饰特征为缠发成髻状,戴斗笠,穿火草布、麻布衣裤,披披毡,赤足。女子服饰特征为辫发成两绺下垂至肩,穿麻布或火草布衣,系麻布或火草布裙,赤足。蛮子即现今居住于永仁县永兴等地北部方言彝族,男女服饰特征为缠发成髻,类似今凉山彝族头饰,穿麻布长衣,着麻布裤或裙,披披毡,打绑腿,赤足。
郭燮熙纂修,杜晋宏校注《民国盐丰县志》:“夷人:男子衣用羊皮、麻布,女子著色布衫,背上亦著羊皮……”民国时期盐丰(今大姚石羊)彝族男子穿麻布衣裤,披羊皮褂;女子穿彩色麻布或土棉布衣裤,披羊皮褂。
大姚县署纂修,张海平、卜其明校注《民国大姚县地志》:“白倮亻罗性驯而愚,男女均裹头跣足,披羊皮、麻布……。黑倮亻罗,……衣服与白倮亻罗同,皆居山谷中。……傈梭即力此夕(此在上,夕在下),犷悍不通汉语,蓬头垢面,袒胸跣足,衣麻布,披毯衫,以毳为带,束其腰。妇女裹白麻布,……”上述记载与《道光大姚县志》所记大致相同。
4.南华县
陈元、李犹龙纂修,曹晓宏、周琼校注《康熙镇南州志》:“一为倮亻罗,……缠头跣足,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披羊皮,织麻布为衣,……一为罗武,……女不着裤,系桶裙,衣不开胸襟,从首领而挂之,状类倮亻罗,然罗武狡而倮亻罗朴。”
李毓兰总纂,甘孟贤纂修,曹晓宏、周琼校注《光绪镇南州志略》:“服饰:士安朴素,女不艳妆,农多短褐,以便操作。夷服羊裘,冬夏不易。”
清康熙时期镇南(今南华)彝族倮亻罗支系男女服饰特征为缠头,辫发,用布裹头,穿麻布衣裤,披羊皮褂,赤足。罗武支系女子服饰特征为辫发缠头,用布包裹,穿贯头衣,系桶裙,赤足。男子服饰状类倮亻罗。到咸丰、光绪时期,镇南彝族先民服饰有所变化,但披羊皮褂之俗未变,依旧“夷服羊裘”, 羊皮褂是楚雄彝族的重要服饰。
5.元谋县
莫舜鼐纂修,王弘任续补,李在营校注《康熙元谋县志》:“……白彝 :性狡,包头洗面,不挽长髻,……黑彝:即黑倮亻罗。杂处山箐中,缠头跣足,挽髻捉刀。妇人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披羊皮。嫁女与皮一片、绳一根,为背负之具。衣领以海虫巴饰之。织火草麻布为生。”
清康熙时期元谋彝族黑彝支系男女服饰特征为穿麻布或火草衣裤,衣领饰海贝,赤足,妇女辫发,缠头,挽髻,用布包裹,男子缠头,不用布包裹。白彝服饰为“包头,不挽长髻”,其它部分应与黑彝相似。
6.武定县
王春贤、陈淳纂修,曹晓宏、周琼校注《康熙武定府志》:“傈苏:潜居深山,板片为屋,种荞、稗为食。……白彝:即白亻罗倮,住和曲之麻地、法朗,禄劝之大弥陀、龙潭等处。性狡,包头,洗面不挽长髻。…….黑彝:即黑亻罗倮,杂处山阱中。缠头跣足,挽发捉刀,妇人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披羊皮,嫁女与皮一片、绳一根,为负背之具,或用笋壳为帽,衣领以海虫巴饰之,织火草麻布为生。”
郭怀礼、孙泽春纂修,赵志刚校注《光绪武定直隶州志》:“……彝俗,旧不务蚕桑纺织。知府王清贤设法委曲教导之,始稍知习业,……白彝:即白倮亻罗。住鸡街之麻地、法朗,禄劝之大弥陀、龙潭村等处。性狭,包头,洗面,不挽长髻。……黑彝:即黑倮亻罗。杂处山箐中。缠头跣足,挽发捉刀。妇人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披羊皮。嫁女与皮一片,绳一根,为背负之具。或用笋壳为帽。衣领以海虫巴节(节应为饰)。织火草麻布为生。……麦岔:住白沙。娶妇以牝牛为聘,吹笙饮酒。担柴荷蒉,治生勤苦。”
康熙、光绪时期武定白彝与元谋白彝服饰大致相同。黑彝服饰也与元谋黑彝大致相同,仅头饰增加用笋壳为帽。从康熙到光绪近200年时间内,武定彝族服饰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7.禄丰县
李铨纂修,张海平校注《康熙广通县志》:“土人,不一种。……倮亻罗,有黑、白二种,重黑而轻白。白狡而黑扑。山居田少,食荞,缠头跣足。妇人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披羊皮。嫁女,以皮一片、绳一根,为背负之具。或用笋壳为帽,衣领以海虫巴饰之。织麻布,麻、麻绵(疑为棉)市卖之。罗武状类倮亻罗,扩(犷)诈好讼。有字书。女不着裤,系桶裙。衣不开襟,从首领而褂之。……妇辫发数道,围绕缠头。耳坠铜环,形如铃,有下坠及肩者。…….摩察,黑爨之别种也。蛮音“ □ 舌”。形貌分鹿(分在上,鹿在下))黑。男女以青白布裹头。”
清康熙时期禄丰彝族黑白倮亻罗支系服饰基本特征与清代康熙《楚雄府志》记载基本一致,罗婺支系头饰更加清楚,即妇女辫发数道缠头,耳坠铃形耳饰。摩察为彝族支系之一,男女以青白布裹头,可能穿麻布衣裤。
伍作辑纂修,卜其明校注《民国广通县地志》:“……种类广,属种族有四类:……(二)土夷即倮亻罗,四方杂处、多在山坳,语言各异。……(三)罗武人口极少,居于高岭,约男女共五百八十四丁口。耕田而食,织麻而衣,语言奇异,俗尚戈猎,散处于县属西、北两区。”记载彝族罗武支系织麻而衣,即穿麻布衣裤。
8.牟定县
张彦绅纂修,卜其明校注《康熙定远县志》:“有倮亻罗,黑、白二种。白者一名撒毛朵,……男人缠头跣足,妇人辫发,用布裹头。有罗婺种类倮亻罗,……男子缠头跣足,女人织毛布为衣,裹头用布,下缀樱花,腰著桶裙,手绾铜镯,居家亦知有礼。”
李德生纂修,卜其明校注《道光定远县志》:“倮亻罗,黑白二种。白者一名撒毛朵,……男人缠头跣足,被黑羊皮。妇人辫发,用布裹头,背白团毡,胸前束围腰,布结带,缀五采璎珞,四、五岁即嫁聚(应为娶)。……每年三月二十八日,赴城南东岳庙赶会,卖蓑笠羊毡麻线。……罗武种类倮亻罗,其性愚朴,……男子缠头跣足,女人织毛布为衣,裹头用布,下缀樱花,腰着桶裙,手铜镯,居家亦知有礼。”
清康熙时期定远 (今牟定)彝族白倮亻罗支系(撒毛朵)服饰特征为妇女辫发,用布裹头,男子缠头,无布包裹,估计为麻布衣裤,赤足。到清道光时,妇女服饰增加了背饰白团毡,胸前束围腰,用布做系带,围腰及围腰带缀彩色缨络,说明至迟到清道光时,定远彝族即使用了彩色缨络装饰物。男子服饰与清康熙时大致相当,清道光时增加披黑羊皮褂,羊皮褂早已有之,只是编撰者未记录而已。清道光方志增加了买卖蓑衣、斗笠、羊毡,纺织麻线等内容,定远县历来是手工业发达的地方,工匠较多,制作蓑衣、斗笠、羊毡,纺织麻布是其特长。清康熙、道光时期定远彝族罗武支系女子服饰特征为用布裹头,包头插樱花束,穿麻布或毛布上衣,系麻布或毛布桶裙,手饰铜镯,赤足。男子服饰应与白倮亻罗大体一致。
赵培元纂修,卜其明校注《民国牟定县地志》:“种类:县属人民,统分汉夷两种。……夷民居四分之一,概居西、北两乡山间,……男人缠头跣足,被黑羊皮。妇人辫发用布裹头,背围黑白毡,胸前束腰布。”与《康熙定远县志》、《道光定远县志》记载大致相似。
9.双柏县
张伦至纂修,杨壬林、张海平校注《康熙南安州志》:“亻罗亻罗:有种,有白有黑,白狡而黑扑。……缠头跣足。妇人辫发,用布裹头。不分男女,俱披羊皮。嫁女,以皮一片、绳一根,为背负之具。或用笋壳为帽。衣领以海虫巴饰之。织麻布、麻线市卖之。……罗武:状类亻罗亻罗。……女不着袴,系桶裙。衣不开襟,从首领而褂之。”
康熙时期南安(今双柏)彝族支系黑白倮亻罗、罗武服饰特征大致与楚雄市、南华县、禄丰县、牟定县相似。说明了彝族黑白倮亻罗、罗武支系在今楚雄州分布较广,具有共同的服饰文化特征。
王国栋纂修,杨壬林校注《民国摩刍县地志》:“摩邑人类,以汉人为最多,汉人而外则有罗罗、窝尼、罗武、扯苏、阿车、摆夷数种。……其风俗,男子以羊毛弹而作冠,女子以帕复顶。嫁娶不用舆马,且嫁女不备妆奁,仅以绳一根、皮一张给以女为背负之具。娶妇不备礼金,独以牝羊一对,酬养育之劳。器用一似汉人,饰物多以海虫巴为之,男女俱随时跣足而行。”民国时,双柏彝族服饰应与康熙时期大致相似。
二、清代至民国时期楚雄彝族服饰的基本特征
通过对以上清代至民国楚雄州旧方志有关彝族服饰资料的梳理分析、归纳总结,可大体得知清代至民国楚雄州彝族服饰的基本特征。
1.质地特征
清代至民国,楚雄州彝族服饰对当地自然环境和当时经济发展方式依赖度较大。质地主要有麻布、土棉布、羊毛布、擀制品、皮革品、火草布。清代几乎家家户户都种麻,每一家族都拥有几套麻布纺织工具,麻布衣是最主要的服饰类型。土棉布也是当时彝人使用的布料之一,其非一般彝人所能制作,而是由官府或产棉花地区民族制作,通过贸易方式流通到各地。清代土棉布非普通彝族穿用,而是彝族上层或富有的家庭使用。
尤其是擀制品、羊皮、火草布具有明显的民族和区域特点。绵羊毛是该地从古至今最主要的纺织原料之一,擀毡是楚雄彝族传统手工业,将羊毛加工成衣料的处理方式有两种:一是将羊毛纺制成布,二是将羊毛擀制成毡。该地与四川凉山有所不同,主要侧重于将羊毛擀制成毡。兽皮服饰也是必不可少的服饰原料,皮革衣主要有羊皮褂、麂皮褂。《新唐书·南蛮传》说:“乌蛮……土多牛马,无布帛。男子髽髻,女子披发,皆衣羊皮衣。”《通典》记述云南的乌蛮在南诏统一之前,“男子以毡皮为帔,女子施布为裙衫,仍披毡皮为帔。头髻有发,一盘而成,形如髽髻。男女皆跌。”南诏统一之后,“黑倮倮……男挽发贯耳,披毡佩刀,妇人贵者衣套头衣,方领如井字,无襟带,自头罩下,长曳地尺许,披黑羊皮,饰以铃索”。
火草布是楚雄彝族最具特色的衣料之一。采用野生植物火草的叶子为纺织原料,在中国纺织史上十分独特而罕见,可以说是西南少数民族的一项重要的创造发明,至少已有500年以上的历史。明《滇略.产略》引《南诏通纪》:“又有火草布,草叶三四寸,踏地而生。叶背有绵,取其端而抽之,成丝,织以为布,宽七寸许。以为可以为燧取火,故曰火草。” 清代楚雄地区使用火草布比较普遍,尤其是武定县、大姚县,但火草布制作费工费时,产量有限,多数仅限于婚庆、节日等重要场合穿戴。
2.款式特征
头衣区别不大,即男子多为缠头或蓬头,而女子则多为辫发,缠头,用布束发或包裹。黑白倮亻罗支系上衣多数为麻布衣、火草布衣、羊毛布衣、土棉布衣,少数系围腰,披羊皮褂或披毡,罗婺女子穿较原始的麻布贯头衣;黑白倮亻罗支系下衣多数为麻布、火草布、羊毛布、土棉布裤,而罗婺女子则为麻布或火草布桶裙。部分彝族足衣打绑腿,多数为赤足。总体来说,主要有衣裤式和衣裙式两类,披羊皮褂或披毡,赤足。
披毡和羊皮褂是当时最具标识功能的彝族服饰。据载,南诏、大理国时期,“自蛮王而下至小蛮,无一不披毡者”。此类披毡,南诏曾以百床之数作为贡品献给朝廷,并行销我国南方各地。披毡具有厚实保暖、一衣多用的功能,其衣料以毛、麻为主,装饰火镰、羊角、涡形等图案,也有尽为黑色或白色的,下垂线穗,古朴典雅。据汪宁生先生对《南诏图传》考证:“南诏王和官吏皆穿圆领宽袖长袍,有的系有腰带。南诏王的长袍有一披风物,即‘披毡’或‘波罗皮’(虎皮),嫔妃也着宽袖长袍,头梳双髻且垂下。”[25]。宋周去非《岭外代答》记载:“西南蛮地产绵羊, 固宜多毡毛。自蛮王而下至小蛮, 无一不披毡者。但蛮王中锦衫披毡, 小蛮披毡尔。北毡厚而坚, 南毡之长至三丈余,其阔亦一丈六、七尺。折其阔而夹缝之, 犹阔八、九尺许。以一长毡带贯其折处, 乃披毡而系带于腰, 婆婆然也。昼则披, 夜则卧, 雨晴寒暑, 未始离身。其上有核桃纹,长大而轻者为妙。大理国所产也, 佳者缘以皂。”《桂海虞衡志》说“ 蛮毡出西南诸蕃, 以大理者为最。蛮人昼披夜卧, 无贵贱人有一焉。”
贯头衣是民族服饰研究的活化石。沈从文《中国服饰史》说贯头衣“大致用整幅织物拼合,不加裁剪而缝成,周身无袖,贯头而着,衣长及膝”。它以一块整布对齐,在中间挖一洞以头套之,披于两肩自然垂下。贯头衣遗留着古代服饰的形制痕迹,清代楚雄诸县彝族罗武支系分布广泛,女子均不著裤,系桶裙,衣不开胸襟,从首领而挂之,穿着古老的贯头衣。
从20世纪50年代开展的民族调查与民族识别成果可知,清代楚雄州彝族支系应有13个以上,但旧地方志服饰记载主要有黑白倮亻罗、罗婺3个支系,其它支系服饰记载甚少或缺。可见时人局限于政治环境和民族偏见,对少数民族未进行过系统的详细调查记录。从当时经济发展水平和地理环境看,其它彝族支系服饰大致应与黑白倮亻罗、罗婺相似。
3.色彩特征
主要以黑褐色、灰色为主,间或“着采衣”,到清中晚期,出现了五彩装饰,女子服饰喜着红绿。从其它著述中也可佐证,《滇省夷人图说》图八载:“罗婺,一名罗武,戴笠披毡,织火草布为衣,牧于林阜,有屋无床,采松针籍地卧,武定州及楚雄景东皆有之”。《罗婺图》图像描绘了清代武定彝族罗婺女牧羊的场景。一罗婺女子头戴米黄色斗笠,穿灰色右衽开叉上衣,着灰褐色百褶裙,披米黄色披毡,左手执鞭,正在牧羊。据题记可知,其衣料应以火草质地为主。(如图1)
图1《罗婺图》
同书图十载:“土人,衣絮,衣带以革,饥则系之,女被毳,耕田弋山,以寅午戌日入城市,武定州属有之”。图中共有3人,两男子正在插秧,1女子送茶饭到田边。甲男子头缠青蓝布,上穿黑褐色右衽上衣,下穿灰绿色裤及膝,系青蓝色腰带。乙男子头戴米黄色斗笠,上穿灰绿色开衩上衣,下穿灰白色裤及膝。女子头缠蓝布,上穿粉色右衽上衣,披羊皮褂,系绿色百褶裙,足穿草鞋,系蓝色腰带。(请见图二)
图2《土人》
以上记载说明清代楚雄州彝族服饰主要以黑褐色、灰色为主,辅以粉色、绿色等彩布。至民国时对外交流逐渐增多,借鉴吸收了以汉族为主的其它民族文化元素。
4.工艺特征
主要有纺织、缝制、硝揉、擀毡、装饰等工艺。纺织麻布、火草布,缝制麻布衣、火草衣是当时彝族人民的重要手工业,具有成熟的技术。畜牧业在彝族生产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羊毛和羊皮丰富,加之彝族多数生活在高寒山区,对保暖有较高要求,故对羊皮硝揉加工和羊毛擀毡具有独特的技艺。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外界的影响以及审美的需求,人们对服饰装饰艺术也有更多的要求,如穿戴具有色彩的衣服,饰海贝,绣花等。
5.内涵特征
彝族服饰是彝族文化和心理特征的外在表现。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楚雄彝族服饰在质地、款式、色彩、工艺、内涵等方面形成了自成体系的符号系统,如崇拜虎、马樱花、黑色、火塘、羊神。以黑色为美为贵,主要体现了历史上形成的等级观念,黑倮亻罗为贵族。以羊皮褂、披毡为代表的清代楚雄彝族服饰文化符号具有典型的标识作用,已融入到当地彝族的文化认同及思想意识形态当中。
6.差异特征
由于所处区域不同,自然环境、生产生活方式、历史发展也不尽相同,其文化差异就会表现在服饰上。彝族是一个典型的复合性民族,在历史发展中融入了诸多民族的文化元素,经过历史的分化整合,从彝族先民中分化而形成其它民族,同时其它民族也融入到彝族中形成彝族的不同支系。清代楚雄州旧地方志主要记载黑白罗罗、罗婺等彝族支系的服饰。每一种服饰均有自身的一些特色,不可能完全一致。历史车轮总是不断向前,由于自身的发明创造、它民族的影响等原因,清代至民国楚雄州彝族服饰在300余年中出现了一些变化。如定远(今牟定)彝族先民白倮亻罗(撒毛朵)在清康熙服饰的基础上,妇女服饰增加了背饰白团毡,胸前束围腰,用布做系带,围腰及围腰带缀彩色缨络,说明至迟到清道光时,定远彝族即使用了彩色缨络装饰物。其物从现有民族学资料分析,其原料当来自内地,在本地融入民族元素制作而成。至民国时,接近城郊或与汉族长期杂居的彝族服饰已趋汉化。
总之,清代至民国楚雄州彝族服饰特征是由当时当地自然环境、生产力水平、历史发展阶段、民族风俗、文化交流等多种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通过以上梳理分析、归纳总结、研究判断,清代至民国楚雄州彝族服饰的大体概貌已基本清晰。
黎族是生活在海南岛的世居民族,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黎族现有人口14630641人,在全国少数民族人口中排列第16位!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黎族创造了灿烂的民族文化!
一、黎族文化发展的历史脉络
根据文献记载,黎族源于岭南的骆越人和驻守岭南的中原人。早在秦始皇征服岭南各部族之后,岭南的“骆越人”与驻守岭南的“中原人”就开始了融合之旅。秦末汉初,秦将赵佗据岭南建立“南越国”,对隔海相望的海南岛进行开发,古代百越人的一支“骆越人”与戍守岭南的中原人登岛而去,是为黎族先民!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中央政府在海南岛设“珠崖”及”儋耳”两郡,另置潭都、苟中、九龙等16县,是为海南岛之最早的行政建置。自唐朝开始,黎族与岭南其他民族被泛称为“俚”、“蛮”和“僚”等,“黎”之称谓则始于唐末,《新唐书·杜佑传》记载:“珠崖黎民,三世保险不宾,佑讨平之。”至宋代,“黎”之称谓渐趋定型,《太平寰宇记》卷一六九记载:“(儋州)俗呼山岭为黎,人居其间,号曰生黎。”宋末元初,黄道婆逃居崖州多年,向当地黎族妇女学习棉纺织技术,成为流芳百世的纺织家。明清以降,黎族与汉族人相互交流与通婚,黎族作为族群日益壮大。新中国成立后,中央政府开展民族识别工作,遵从本族人民意愿定族称为“黎”。这就是黎族的历史发展脉络!
二、黎族骨簪的地域特征
中国黎族主要居住在海南省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陵水黎族自治县、乐东黎族自治县、昌江黎族自治县和白沙黎族自治县等6个自治县,少部分黎族居住在海南省三亚市、东方市、五指山市、万宁市、儋州市、琼海市等六个城市中,呈现出小聚居、大分散的区域特点!
黎族又因语言、服饰、宗教信仰、生活习俗与文化传统差异,分为哈黎、润黎、美孚黎、赛黎、杞黎五大方言区。哈黎主要居住在乐东县、白沙县和东方市,女子穿对襟、无纽上衣,中筒裙,配饰骨簪;润黎主要居住在白沙县,女子穿贯头衣,超短裙,配饰骨簪;美孚黎主要分布在昌江县,女子穿对襟,有领,宽袖上衣,长裙,骨簪;赛黎主要分布在保亭县和陵水县,女子穿直领,斜襟收腰上衣,中长裙;杞黎主要分布在琼中县和昌江县,女子穿对襟,无领上衣,中长裙,头巾。从黎族分布地域特点看,骨簪主要是海南省黎族润方言、美孚方言和哈方言女子的一种头饰,在黎族发展的历史长河中,被完整地传承到了现代社会!
近代民族学调查显示,黎族使用骨器由来已久,早至汉代,文献就有记载。《汉书·地理志》载:“民皆服布如单被,穿中央为贯头……兵则矛盾,木弓弩,竹矢,或骨为镞。”换言之,骨器早在汉代,就被黎族先民作为兵器“箭镞”,用于征战了!具体到骨簪,早至清初,文献也有记载了。清人屈大钧《广东新语》卷七载“黎人”云:“当额做髻,髻有金银钯或牛骨簪。其纵插者生黎,横插者熟黎,以此为别。”换言之,骨簪在清初,就被黎族先民作为装饰品,用于美化日常生活了。这也是骨簪作为民族文物,在信史上的最早记载!
三、黎族骨簪的制作工艺与文化符号
黎族骨簪一直沿用传统的制作方法,父子相传,沿袭至今。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黎族先民就地取材,用牛骨、鹿骨、黄猄骨和山猪骨为原料,放入清水中反复冲洗、晒干、除味后,将骨料切割为长方形,放在砺石上磨平、磨光,再根据骨簪规格与尺寸,手工切成长条形状,然后用刻刀将人头像或各种几何纹精雕细刻在长骨条上,涂上一层乌烟,渗入刻痕中,再抹上融化的蜂蜡做封闭,最后对骨条进行抛光与打磨,一只蓝白相间或蓝黑相间的骨簪就制作成功了。
以中国民族博物馆骨簪为例。馆藏人形骨簪,多数由牛骨刻成,并填有黑色、绿色、蓝色染料。少数骨簪用鹿骨、山猪骨、玳瑁制成,鹿骨的骨簪极为珍贵。从形制上分,馆藏人形骨簪又可分为双人头骨簪和单人头骨簪。
黎族骨簪 地区:海南省白沙县南开区 中国民族博物馆馆藏
双人头骨簪,由牛骨刻成,并填有黑色染料,通体呈扁平状,由顶部、中部、尾部三个部分组成。双人形骨簪长约20.7厘米,宽2厘米,厚0.25厘米。顶部为尖顶高帽,在顶部系有两条绿珠红丝线的装饰物;中部为男子侧身头像;尾部刻一些象征吉祥、美好的动植物以及常见的水波纹、米字纹、横条纹等几何图案。有的骨簪在其男子侧身头像下1厘米处的空白尾部,刻有水波锯齿纹、正方形小格纹等多种几何图案,器身束腰,刻工精美细致,末端微微向上翘起,头像处坠有料珠小铃铛、按扣、小鱼等做装饰。双人头骨簪外形有双人形鱼纹水波纹双头骨簪、双人形几何纹水波纹双头骨簪,十分精美稀有。
黎族骨簪 地区:海南省白沙县南开区 中国民族博物馆
单人头骨簪,也由牛骨刻成,并填有黑色、绿色、蓝色染料,通体呈扁平状,由顶部、中部、尾部三个部分组成。单人头骨簪长约26厘米,宽1.8厘米,厚0.5厘米。顶部为尖顶高帽;中部为男子侧身头像、兽身;尾部刻有动物图纹和几何图纹。有的骨簪在其男子侧身头像下2.5厘米处空白尾部,刻有半圆纹、方形纹、水波纹等几何图案,在中部男子头像处有两束白色料珠的红缨穗饰物。单人头骨簪外形有人形几何纹水波纹单头骨簪、人形鱼纹水波纹单头骨簪、人形水波纹梅花纹单头骨簪、人形水波纹单头骨簪等,十分生动精美,是黎族生产、生活中标志性的文化符号。
四、黎族骨簪的审美价值
黎族骨簪是海南省白沙黎族自治县润方言妇女的重要头饰,从功能上看,它首先是一种实用簪,多用于固定妇女发髻与头型,使黎族女子看起来云鬓高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在现实生活中,黎族妇女视骨簪为爱情、婚姻的象征,婚前常常作为男女定情的信物,婚后丈夫要将骨簪插回妻子的头上,祈愿生活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死后,骨簪甚至作为随葬品殉葬,以示敬献列祖、列宗。从这种审美视角看,骨簪体现了一种实用美学的价值。
从审美形式看,它又是一种装饰簪。骨簪的花纹图案,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骨簪人头像的高尖帽,是权力的象征,据说人头像刻印的就是黎族历史上的一个有名的峒主,因而也体现了宗教意义上的祖先崇拜,也显现了美学意义上的崇高与神圣美。鱼纹象征着年年有余,是黎族渔猎生活的折射。花果纹象征着五谷丰登,是黎族农耕生活的艺术再现。水波纹象征着风调雨顺,是黎族自然崇拜的艺术表现。而方形纹、横条纹、三角纹等几何纹饰,则是黎族人民生活符号的抽象化。黎族骨簪纹饰图案表明:美,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劳动,创造了美!
五、黎族骨簪的民族学特征
黎族服饰在历史上曾经用于区分黎族五大方言区和不同血缘部落的重要标志。黎族妇女盛装时喜欢佩戴各种饰品,头叉、耳环、项圈、手镯、脚环,多为银质或骨质。黎族润方言的妇女上穿宽大而稍短的“贯头衣”,下穿短而窄的筒裙。衣背下半部均以白沙润方言独有的“双头绣”技艺,绣上图腾标志的植物花纹,袖口绣有变形人纹、龙纹为最常见,头围长布条头巾,头插骨簪、骨梳等饰品。据说,按照古老的民族婚姻习俗,黎族妇女在结婚时,新娘要佩戴耳环、项圈、手镯、脚环等,头上插饰多根发簪。黎族妇女挽髻于脑后,插入骨簪,骨簪既起到防止发髻散开、固定发髻的作用,又起到美化装饰的作用。黎族妇女在节假日、出嫁、走访亲戚等重大活动都要插戴骨簪,这已成为白沙黎族妇女服饰的重要标志。甚至在黎族妇女死后必以骨簪作为随葬品,与死者相伴去见祖宗。
黎族人民生活在素有“宝岛绿洲”之美誉的热带山地自然景观中,热带森林资源十分丰富,以阔叶乔木树种为主,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与海岛自然生态融为一体。
黎族人民对无限的自然界的探索、窥视与征服,以一种生生不息的顽强与执着,从最原始的蛮荒狩猎时代,到以种植或畜牧为生的农业时代,再到科技与交通发达的国际旅游岛时代,骨簪这种特殊的民族文物载体,感动着黎族人民的心灵,也丰富着我们的认知世界。黎族骨簪的图案花纹,寓意深刻,个性张扬,原生态手工艺,全部取自于自然,完全是生态用料,象征着祖先崇拜及世代的生活环境,与海南岛原生态融为一体,审美价值高,凝聚了中国传统文化与当地土著文化的情结,彰显着黎族人民的民族学特征!
总之,黎族人民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丰美的民族文化,黎族骨簪,是黎族代表性的民族文物,也是黎族文化交响乐中最为精彩的乐章。黎族骨簪,为中国民族文物的征集、展览与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实物载体!
谢军,就职于中国民族博物馆收藏部
呼伦贝尔市位于祖国东北部边疆,内蒙古自治区东部,土地面积为25.3万平方公里,南部与兴安盟相连,东部以嫩江为界与黑龙江省为邻,北部和西北部以额尔古纳河为界与俄罗斯交界,西和西南部与蒙古国接壤。呼伦贝尔市现辖13个旗(县)、市、区,其中有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三个少数民族自治旗(县),14个少数民族乡(苏木)。全市总人口272万人,其中少数民族人口约50万。
呼伦贝尔自古以来就是我国北方少数民族的摇篮,历史上的东胡、鲜卑、室韦、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都在这里渡过了共历史的童年期,创造了灿烂的森林狩猎和草原游牧文化。现在这里仍然是蒙古族、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俄罗斯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保留着独特的民族文化。随着改革开放和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特别是2001年呼伦贝尔撤盟设市以后,文博事业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小到大,现在已建成不同规模和不同类型的博物馆48座,用不同内容和不同形式展示着呼伦贝尔厚重的历史和浓郁的民族民俗文化,为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一、呼伦贝尔特色博物馆发展历史与现状
呼伦贝尔文博事业是伴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发展起来。随着地区社会经济不断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博物馆走上历史舞台。自1991年10月,呼伦贝尔市的第一座旗(县)市级博物馆——鄂伦春博物馆落成开馆以来,呼伦贝尔市的博物馆建设事业就开始了长足发展,在短短十几年里,已形成由地市级、旗(县)市区级、乡镇(苏木)三级博物馆网络。在已建成的48座博物馆中,地级市博物馆1座;旗(县)市区级博物馆11座;乡镇(苏木)级和企业专题博物馆36座。形成了以国有博物馆为主,企业博物馆和民有博物馆为补充的博物馆群落布局。据估算全市平均5.7万人拥有一座博物馆,远远高于全国人均拥有博物馆水平,也赶超了世界先进水平。
1991年建成的鄂伦春博物馆,建筑面积3200平方米,展览以鄂伦春森林狩猎生产、生活为特色,并开办拓跋鲜卑发源地专题陈列。2011年,在自治旗成立60周年之际,又新建了12000多平方米的博物馆。但因资金短缺已停工。
1998年7月,鄂温克民族博物馆落成开馆,后经2003年和2008年两次改扩建后,占地面积达22000平方米,馆舍面积4400平方米,共有大小7个展厅,是一个专门展示鄂温克民族历史、经济与文化的民族博物馆。
1998年8月,为庆祝莫力达瓦达斡尔民族自治旗成立40周年,建成达斡尔族博物馆。经2003年和2008年两次改扩建,建筑面积达4306平方米,展览全面展示达斡尔民族历史、生产、生活、文化艺术和自治旗政治经济以及社会各项事业发展成就。
2002年8月,口岸城市满洲里市博物馆建成开馆,到2008年秋,满洲里市政府将博物馆迁至旅游景区套娃广场西侧的四座俄式木刻楞馆舍中,展览分别为海洋生物、环呼伦湖生态、拓跋鲜卑历史和民族风情四个展厅。
2004年8月,阿荣旗王杰纪念馆落成开馆,馆舍建筑面积为1965平方米,寓意王杰烈士牺牲于1965年,门前23级台阶,象征王杰烈士23岁短暂而光辉的一生。这是一座以人物纪念为主题的中小型纪念馆。
2004年8月,新巴尔虎右旗巴尔虎博物馆落成开馆,展厅面积为2300平方米。博物馆外形以宏伟的基座托起主体建筑,以方正为主,配以圆形的玻璃穹顶,视觉中心是玻璃幕墙和穹顶构成的蒙古包造型。内设巴尔虎蒙古历史厅、民俗厅、自然生态厅和建设成就厅。
为进一步挖掘和保护中国北方少数民族文化遗产,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于2006年9月,建成“萨满文化博物馆”。该馆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上部是高21米的萨满铜像;下部为梯形建筑基座,为740平方米的展厅,一个总高度为26.5米的萨满文化博物馆屹立在尼尔基镇达斡尔民族园内的青山碧水之间。展览集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蒙古、朝鲜、锡伯、赫哲、满族八个北方少数民族萨满文化展品于一身,通过26件萨满服饰,大量的萨满神偶、神鼓等萨满法具以及图片、文字资料等300多件文物,分六个单元向人们展示着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
2007年,萨满铜像及萨满文化博物馆,被上海吉尼斯总部认定为“世界吉尼斯之最”中的“中国之最”。
侵华日军海拉尔要塞遗址博物馆,于2008年7月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海拉尔纪念园内建成并开放,建筑面积为4300平方米,是一座战争遗址型博物馆,采用地上新建馆舍与地下日军防御工事相结合的形式,利用大量实物、图片等辅助展品和声光电等现代展示手段,向观众展示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侵略者在中国东北及呼伦贝尔等地区犯下的滔天罪行。
内蒙古首家知青博物馆,于2008年7月在新巴尔虎右旗阿拉坦额莫勒镇正式向公众开放。馆舍建筑面积1200平方米,展出文物1000余件,照片等辅助展品300余幅。采用声、光、电与实物、雕塑、场景等相结合手法,再现了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历史过程。
我国唯一以中东铁路为题材的博物馆——呼伦贝尔中东铁路博物馆于2009年1月在扎兰屯市正式对外开放。博物馆馆舍在1905年为中东铁路沙俄护路军兵营的石头房旧址基础上建成,展览面积800平方米,陈列文物1000多件。展厅内设计造型为整体火车车厢式,中间以3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铁轨铺成轨道,两侧陈列实物、模型和图片,厅内火车轨道与展出文物交相辉映,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2009年6月,呼伦贝尔市最大的地市级博物馆——呼伦贝尔民族博物院正式与公众见面,馆舍建筑面积6230平方米,内设“蒙古族文物精品展”、“中国北方游牧民族摇篮”和“北方狩猎与游牧民族家园”三个展览。呼伦贝尔市政府计划于2014年春季南迁至新市区,将原政府大楼交给博物院作馆舍,作为二期改扩建工程,博物院总面积将达到13200多平方米, 将成为以展示呼伦贝尔地区森林狩猎与游牧文化为主,展示地方动植物、矿产资源为辅的大型民族博物馆。
呼伦贝尔市第一座乡镇级博物馆——鄂温克民族驯鹿文化博物馆,始建于1995年,其前身是1985年建立的敖鲁古雅狩猎文化陈列室。2008年该馆进行了改扩建工程,于2009年8月对外开放,馆舍建筑面积1400多平方米,展览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与实物、场景相结合,展示了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民族不同历史发展时期所创造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
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呼伦贝尔地区已建成开放的博物馆还有:陈巴尔虎旗民族博物馆、呼伦贝尔副都统衙门博物馆、海拉尔哈克遗址博物馆、扎兰屯市博物馆、扎兰屯市楠木鄂伦春民族博物馆、新巴尔虎左旗诺门罕战役遗址陈列馆、扎赉诺尔博物馆、扎赉诺尔国家矿山博物馆、满洲里沙俄监狱陈列馆、满洲里市红色展厅、满洲里中共六大纪念馆、满洲里俄罗斯艺术博物馆、额尔古纳市恩和乡俄罗斯民俗馆、鄂温克旗锡尼河镇布里亚特博物馆、巴彦塔拉乡达斡尔民俗博物馆、巴彦托海镇历史民俗陈列馆、巴彦嵯岗名人陈列馆、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腾克乡达斡尔民俗陈列馆、呼伦贝尔东北抗联纪念馆、呼伦贝尔农垦发展史展馆、三河马科技博物馆、莫尔道嘎自然展馆等、扎兰屯市乌兰夫纪念馆、伪兴安东省博物馆、呼伦贝尔中东铁路博物馆、扎兰屯市南木鄂伦春民俗博物馆、萨马街鄂温克民俗博物馆、萨马街索伦部落民俗博物馆、成吉思汗镇东德胜村史陈列馆、扎兰屯达斡尔民俗博物馆、乌鲁布铁鄂伦春民俗博物馆。
私人开办的博物馆有:扎兰屯市成吉思汗镇朝鲜族民族博物馆、根河市敖鲁古雅乡北方狩猎民族桦树皮文化博物馆、阿荣旗新发乡朝鲜族博物馆等。
呼伦贝尔市的这些博物馆,为宣传展示本地区历史、民族文化和动植物的多样性,为经济和旅游业发展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成为呼伦贝尔市的文化名片。
另外,正在建设中的博物馆有:额尔古纳市博物馆、舍得博物馆、内蒙古蒙古族源博物馆、呼伦贝尔自然博物馆、呼伦贝尔近现代史博物馆。
计划兴建的博物馆有:呼伦贝尔历史博物馆、根河市森工博物馆、蒙古族长调博物馆、扎兰屯市二级站商业博物馆等。
二、呼伦贝尔中小型特色博物馆群蓬勃发展的原因
呼伦贝尔地区中小型特色博物馆得以蓬勃发展,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地域和交通优势。呼伦贝尔地处我国东北部边疆,在25.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大兴安岭纵贯南北,形成了大森林、大草原、多河流、多湖泊的多样性绿色生态环境。改革开放以来,呼伦贝尔与俄罗斯、蒙古国边境贸易不断扩大,现已形成“九口”通商格局,形成中、俄、蒙经济贸易圈和哈(哈尔滨)、大(大庆)、齐(齐齐哈尔)、呼(呼伦贝尔)经济协作区,并加入4+1(齐齐哈尔市、大庆市、黑河市、大兴安岭地区和呼伦贝尔市)旅游联盟。特别是近几年,呼伦贝尔航空港以开通国内外航线27条,通航城市27座,年进出入港人数约为150万人次。
铁路有滨洲线等,每天对开33次66列列车,可直达北京、莫斯科、天津、大连、呼和浩特等地。公路已形成以中心城区为基点,以高速公路、国道、省道、一级公路为骨架,以县级公路、口岸公路、边防公路,及其他乡村路为依托的便捷畅通、高效安全、纵横交错的公路网络体系。截至目前,全市公路总里程达18970公里。2012年,全市接待国内外旅游者1433万人次,旅游总收入215亿元。
二是文物优势。改革开放以前,呼伦贝尔没有正式的文物管理机构,自1978年呼伦贝尔盟文物管理站成立以来,在全市(盟)进行了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发现了一大批具有科学、文物研究价值的古遗址、古墓葬等珍贵文物。在此基础上,13个旗市先后从1989年开始建立了文物管理机构,各文物管理所经历多年考古调查和文物征集工作,掌握了大量的文化遗存。2008年又进行了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共普查到不可移动文物遗址点1153处。到目前为止全市有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3处;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1处;旗市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00余处。全市国家一级文物166件(套);二级文物183件(套);三级文物389件(套)。呼伦贝尔市文物考古发现和文物管理工作的巨大成果是各级博物馆建馆的重要基础。
三是民族历史文化优势。呼伦贝尔自古以来就是我国北方少数民族的历史摇篮,历史上的东胡、鲜卑、室韦、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都在这里创造了丰富灿烂的森林狩猎和草原游牧文化。现在这里仍然是蒙古族、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俄罗斯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保留着独特的民族文化,为今天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同时,呼伦贝尔还摘得了民族风情魅力城市和中国最美的六大草原之首等桂冠,以其自然美及对诸多北方森林狩猎和游牧民族历史文化的承载而成为国内外游客争相造访的旅游胜地。
四是经济政策优势。改革开放以来,呼伦贝尔地区经济不断发展,市政府抓住西部大开发、东北振兴和国家重视加强与俄、蒙经济技术合作三大机遇,加速推进工业化、农牧业生产现代化、城镇化、生态建设和对外开放五大战略重点。财政收入不断增加,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人们对精神文化需求不断增强。呼伦贝尔市委、市政府按照内蒙古自治区党委、政府建设文化大区的要求,提出建设呼伦贝尔文化大市和“双文明”城市号召,以及“生态立市、工业强市、旅贸活市、科教兴市和文化名市”、“美丽与发展双赢”的发展战略指导思想,为博物馆事业发展打造了良好的经济政策环境,这是呼伦贝尔市博物馆事业快速发展的主要因素。
三、呼伦贝尔市现有博物馆存在的主要问题
呼伦贝尔地区的博物馆群落为呼伦贝尔市的经济和旅游业发展起到了强有力的推动作用。但是,由于对博物馆的性质、功能认识不足,致使多数博物馆存在诸多问题和隐患。中国博物馆协会对博物馆的定义是:“博物馆是文物和文物标本的收藏机构、宣传教育机构和科学研究机构”。国际博物馆协会规定:“博物馆是一个不追求盈利的,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永久性机构,为研究、教育和欣赏的目的,对人类和人类环境的见证物进行收集、保存、研究、传播和展览”。根据以上对博物馆的定义来衡量呼伦贝尔市的博物馆,可归纳出以下几个问题:建设规模过大,速度过快,行政干预过多,功能缺失,文物匮乏,专业人员短缺等。
博物馆建设过快。呼伦贝尔地区博物馆发展之快,引起了世人瞩目。新巴尔虎右旗巴尔虎博物馆土建和征集文物以及布展工程同时进行,仅仅用了100天的时间就落成开馆,创造了博物馆建设史上的奇迹。
博物馆建设规模越来越大。博物馆建设要根据城市规模、人口(包括流动人口)多少来确定。《内蒙古文化厅关于全区特色博物馆体系建设的意见》中规定:“盟市级博物馆应控制在10000平方米以内;旗市(县)级博物馆应控制在3000平方米以内,考虑将来发展,可预留扩建用地。”而呼伦贝尔地区旗市(县)级博物馆建设规模越来越大。建设中的鄂伦春博物馆建筑面积为12000多平方米。
建筑功能上的不足。表现在一些博物馆没有文物库房或文物库房面积严重不足,无法对藏品进行科学管理;博物馆安全防护和消防工程不达标,或者基本没有,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而且影响整体工程验收。
文物保护功能的缺失。表现在一些博物馆的文物藏品(包括展出的藏品)没有进行科学的养护、杀虫、灭菌以及温湿度控制等工作,特别是有机文物如皮毛文物、动物标本和服饰极易发生病虫害。
文物研究人员不足甚至没有。表现在大多数基层博物馆文物研究力量不足,文博专业毕业的人很少,有的单位就没有专业研究人员,影响到历史、民族、文物和陈列研究向纵深发展。
展线不明确,展示手段落后。一是参观路线不明确,缺少展厅参观平面图、参观方向指示标识,在没有讲解员引领的情况下,观众不知从何处开始参观,到何处入厕,到何处小憩,从何处走出展厅。在出现特殊情况时没有应急灯,紧急出口不畅通。二是缺少自动讲解设备,如语音导览系统,重要文物简介等。三是多数展览采用室内灯光照明,电量浪费大,尤其是旅游淡季,季节长,观众少,浪费大。四是展陈手段落后,尤其是乡镇级博物馆,有些已经处于闭馆和半闭馆状态。
缺少与展览内容相关的文化宣传产品。如文物复制、仿制品。展览简介,文物图录等等。
文博专业人才短缺。据不完全统计,呼伦贝尔市文博专业和考古专业毕业人员仅占全体从业人员的百分之八左右。
文物资源不足,复制品使用太多。呼伦贝尔市的一些博物馆大多是在原文物管理所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各文物所在多年工作基础上收藏了一些文物,但是远远不能满足建博物馆展览需要,只能大量购买文物和使用复制品,以满足展览需要。
行政干预过多。各级领导对博物馆建设积极性很高,这是好事,但是有的领导为迎接某个重大会议,或者是建旗(市)多少周年,个别领导不管本地区有多少文物,为突出政绩、业绩而兴建博物馆,而且要求建设规模大,速度快。这样往往就造成博物馆功能上的缺失,造成严重安全隐患。
四、呼伦贝尔市博物馆事业发展方向
呼伦贝尔市博物馆事业发展,应严格按照《博物馆管理办法》及国家和自治区相关规定,建设一批内容特色化、体制多元化、布局重点化、功能标准化、投资多元化的博物馆。
加强行业管理,严格按照《博物馆管理办法》和《内蒙古自治区民族博物馆体系建设和规划纲要》及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办公厅转发的关于《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关于全区特色博物馆体系建设意见》的要求实行行业审批准入制度,由市委、市政府及相关部门批准,以防止规模过大、乱建和重复建设。准许有条件的地区发展特色或专题博物馆,并组织实施博物馆一、二、三级评定工作,加强管理和监督。
博物馆作为向公众开放的文化宣传教育场所,应该制定博物馆发展规划,整合资源,合理布局。更要避免为了突出政绩,没有多少文物而匆忙建设博物馆的现象。
加强文物征集的投入力度和文物库房的建设投入,规范文物藏品科学管理,逐步解决文物资源不足问题。建立“呼伦贝尔市文物保护研究中心”,使全市各博物馆的文物藏品能够得到科学保护。
加强全市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俄罗斯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建设。目前,呼伦贝尔市共有三大类三项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七大类三十项进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的建立,对加强民族团结、保护和传承民族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进一步提升呼伦贝尔市各博物馆展陈水平,完善博物馆各项功能及辅助设施,逐步改变现有博物馆照明方式,将常规化照明改为智能化照明,节省国家能源。
研究开发与展览有关的文化产品,延伸博物馆的宣传教育功能。
加强专业人才队伍建设,培养和引进一批高素质的专业研究人才,进一步提高各博物馆的研究水平。适时召开“博物馆学会理事会议”,加强馆际之间的沟通与合作,使呼伦贝尔博物馆形成合力,逐渐形成出省及出国展览团队,为宣传呼伦贝尔、弘扬民族文化作出贡献。
经过科学的管理与提升,呼伦贝尔市的博物馆应更加开放、功能更加健全、与社会发展关系更加紧密,成为学校教育的第二课堂、终身教育场所,使博物馆宣传教育和研究的社会价值得到充分体现。
陈凤山,现就职于呼伦贝尔民族博物院
广阔、美丽的内蒙古草原是中国古代北方东胡、匈奴、鲜卑、契丹、蒙古等各游牧民族活动的大舞台,他们交替承接,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辉煌的历史篇章。东胡是内蒙古东部地区最早见于史籍的民族,最早出现于商代,春秋战国时期进入鼎盛,成为东部草原最强盛的游牧民族,并首创草原部落联盟国家。
在中国早期青铜文明中,不仅在中原黄河流域有著名的商代青铜文明,在北方西辽河上游的西拉沐沦河和老哈河流域,也存在着自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来被人们逐渐发现和认识的东胡民族早期青铜文化,其独具特色的王权礼器、军事器械、生活器皿、装饰品和车马行具等青铜制品,将草原游牧民族的青铜文明推向了顶峰。考古学界称之为夏家店下层和夏家店上层文化,成为中国北方人类文明最重要的标志之一。
一、 夏家店下层文化中的青铜器
距今4000年前的夏家店下层文化,是以夏家店遗址的发掘而命名的。其活动范围以古老的西拉沐沦河流域以南的广阔沃土为中心,向外扩展,东至辽阳省西部,南达京津地区,西到河北省张家口以东,北至西拉沐沦河流域的广阔地域。至今发现的夏家店下层聚落遗址达数百处,其中以内蒙古赤峰地区的分布最为密集。最初的民居形式为简陋的半地穴式房屋,后来逐渐改为夯筑与土坯结合的房屋,其大都座落于临水的高地或山岗,周围设有壕沟或围墙等防御措施,其中城堡百余座。这些建筑居址多有重叠的现象,即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改建或重建新的建筑,最多的可达四、五层。随着岁月的累积,这里形成高达数米的台地,使夏家店下层在不同发展阶段的文化遗迹清晰地呈现在文化层中。此时夏家店下层的先民们已由原始氏族社会步入了城邦奴隶制时期,经济生产以农业为主。在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中,除有各种类型的石器、骨器、素面陶器、彩陶器外,还伴有青铜器的出土,这说明在四千年前,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先民们就已掌握了冶炼青铜的技术,其由最初工艺简单的小件青铜器物发展到合范铸造较小的青铜器,为后来铸造大型青铜器打下了基础。
在内蒙古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土城子出土了一件高53.5厘米的青铜甗,其外表浑厚,口沿部有两个对称的竖耳,器腹上部装饰三道弦纹,下部袋足形制与夏家店下层文化陶鬲相似,每个袋足上装饰有上宽下尖的弦纹二道。整体用三范铸成,有明显铸缝,因制作比较原始,可视为夏家店下层文化大型青铜容器的早期作品。(图一)
图一:青铜甗( 夏家店下层文化,内蒙古赤峰克什克腾旗出土)庞雷摄影
赤峰市翁牛特旗敖包山也出土了一件高66厘米的青铜甗,上有二竖耳,有烟熏痕迹,应为实用并兼做礼器之用。器腹内铸刻有一个十字纹徽帜和另一个在商晚期卜辞中出现过的文字,说明该方族进入商代后,同商民族联系密切,应是商代北方一个重要的“商世邦国”。(图二)
图二:十字纹青铜甗(夏家店下层文化,内蒙古赤峰翁牛特旗出土)孔群摄影
同时在敖包山出土的还有一件高67厘米的青銅鼎,口沿部有二竖耳,三柱足,腹部饰三道弦纹,亦为夏家店精美的礼器。此三件大型青铜礼器铸缝明显,内外范的定位方法与中原商器截然不同,相比之下,铸造工艺较之更为原始。有专家认为,这些大型青铜器的铸造最迟不会晚于公元前十四世纪,甚至可达殷墟早期,当为与黄河流域商代早期青铜文明同时并存的北方青铜文明,在我国冶金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至商朝后期,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先民们突然消失了。是举族迁徙,向更广阔的地方发展去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此为考古界留下了一个有待揭晓的谜团。
二、 夏家店上层文化中的青铜器
继夏家店下层文化出现的是夏家店上层文化,这一阶段相当于中原西周、春秋战国时期。夏家店上层文化先民们应为文献记载的山戎——东胡系,他们大约自商周之际进入西拉沐沦河流域。这一阶段是蒙古草原青铜文明的繁荣昌盛时期。
东胡族青铜制造源地在赤峰市林西县大井古铜矿,从采矿、选矿、冶炼、铸造为一整体系列。在此2.5平方公里范围内有四十余条古采矿坑,矿坑大多7至9米深,其中最长的是102米。地面上遗留的石质工具俯拾皆是,足以可见当时采矿规模之宏大。铜矿的采掘工具主要是不同种类、大小各异的石器。大型石锤是坑道的主要开掘工具;中型石锤、镐用来剥落矿石;小型石锤、镐主要用于选矿和粉碎矿石。冶炼遗址中分布着密集的炼炉遗址,其中有椭圆形、马蹄形、多孔串窑式炼炉。炼炉及周围不仅随处可见炼渣、木炭,还有坩埚碎片和陶范。说明在二、三千年以前,夏家店上层文化的先民们已在这里用粗糙的石质工具开采铜矿,冶炼并制造青铜器。从当地出土的大量精美的青铜器中,可以看出东胡人发达的青铜制造业和浓郁的草原文化风格,其冶炼技术并不逊色于当时的中原地区。另外从冶炼青铜的遗址中还出土有为提高炉温而使用的鼓风设施和工具。如考古人员在大井古铜矿附近的翁牛特旗黄土梁,发现一座青铜工匠的墓中除了丰富的随葬品外,还有墓主人生前用过的一件红陶鼓风管和一套铸造铜器的石范。石范多数是两块模子套合在一起的复合模具,其中有制造斧、铃及连珠形装饰品等不同形制的模具。其红陶鼓风管风口部位弯曲,为马头形。考古人员结合大井铜矿遗址的炼炉进行测试,若进风口贴近地面,则马头形鼓风口必须仰起,才能把风灌进去。这些均为研究早期青铜冶炼技术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图三)
图三:红陶鼓风管及石范(夏家店上层文化 内蒙古赤峰翁牛特旗黄土梁出土)孔群摄影
在夏家店上层文化遗址出土有大量石器、骨器、玉器、陶器、青铜器、金器等大量珍贵文物。其中青铜器中以兵器最为多见,还有青铜车马具、工具、生活用具等。另外从当地出土的一些具有中原地区风格的青铜礼器看,当时的东胡族不仅自己开矿冶铁,制造青铜器,还与中原交换一些青铜礼器。
在内蒙古赤峰地区宁城县小黑石沟一带发现的大量东胡遗址墓葬群,出土有青铜器物千余件之多,其中有小黑石沟出土的西周时期的“许季姜”青铜簋,高25厘米,口径21.4厘米,形制为宽垂腹,下连方形底座。器腹两侧有兽形耳,前后各有一变形兽面纹。器内底部有铭文3行16字,主要为许国季姜所铸器等字样。(图四、图五)
图四:“许季姜”青铜簋(夏家店上层文化 内蒙古赤峰宁城县出土)
图五:“许季姜”青铜簋底部文字,庞雷摄影
另有一件从赤峰小黑石沟出土的方形奴隶守门兽纹青铜鼎,通高9厘米,口径长12.7厘米、宽9.7厘米。底部为四兽足,正面靠下部有扁长方形双开门,两扇门上分别铸有奴隶和兽面纹,背面装饰镂空夔纹,器腹饰夔纹,两侧有十字分隔的镂空窗形。(图六)
图六:奴隶守门兽面夔纹青铜方鼎(夏家店上层文化 内蒙古赤峰小黑石沟出土)孔群摄影
小黑石沟出土的春秋时期的兽形青铜斗高24.6厘米,口径17.6厘米,斗盘浅平,敞口,喇叭形圈足,斗盘口沿铸有11个长吻立兽。(图七)
图七:兽形高足青铜斗(东胡族 春秋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庞雷摄影
上述内蒙古赤峰宁城县小黑石沟出土的象征王权的青铜鼎、青铜簋、青铜罍、青铜壶、青铜豆、青铜洗等中原风格的礼器,表明东胡王国的统治中心就在小黑石沟一带,其奴隶制政权在不同程度上吸纳了中原礼制的内容。虽然东胡与中原地区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其文化的影响和渗透是显而易见的,但夏家店上层青铜文化的基本内涵,还是属于草原文化类型的,这从东胡墓葬中大量出土的鹰、马、鹿、野猪等动物纹青铜饰件以及动物咬斗纹青铜牌饰可以证明。夏家店下、上层文化遗址出土的大量青铜器,不仅反映出北方东部草原青铜文明的兴盛发展,而且也能够说明春秋战国时期的东胡人,已经建立了极具规模的草原王国。(图八、图九)
图八:虎鴞咬斗纹青铜饰牌(东胡族 春秋战国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庞雷摄影
图九:车马纹青铜牌(东胡族 战国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
三、东胡族的青铜生活器皿和祭器
夏家店上层文化的先民——东胡族进入西拉沐沦河流域后,主要以游牧经济为主,牧放马、牛、羊等家畜,畜牧业很发达。另外他们也从事一些粗放的农业生产,从当地出土的青铜手锄、青铜斧、石磨盘、陶炊具可证实这一点。东胡人的饮食除粮食、肉类外,还搭配有各种副食。在宁城县一带曾出土有连铸一体的马钮青铜连罐,其中有两连罐、三连罐、四连罐几种形制,盖顶饰立马形钮,这种连罐系存放食物的器皿。在出土时考古人员发现有的连罐内盛有绿色植物混合物和肉类等混合物,经中科院专家鉴定,联罐内原盛有鱼、肉、韭菜、瓜果等食品。当考古人员开启山韭菜罐时,还有一些淡淡的气味。据有关专家分析,这种特殊形制的联罐,可能与部落联盟有关。由于东胡族是由许多部落组成的群体,结盟应是他们政治、军事生活中的大事,而盟器的出现,或许是部落联盟活动的反映,当然也不排除作为礼器的可能。(图十)
图十:马钮青铜三连罐(东胡族 春秋战国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庞雷摄影
从赤峰敖汉旗新惠乡铁匠沟还出土了一组半浮雕野猪形青铜饰牌,长2——6.1厘米、高3.2——3.8厘米,其中一件为双猪交媾形。野猪吻部长而前突,有獠牙,阴刻双眼,鬃毛,背面有双钮,有穿带使用痕。这组形象生动的野猪形饰牌反映出狩猎业仍是东胡人的生产方式之一。(图十一)
图十一、雌雄野猪纹青铜饰件(东胡族 战国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庞雷摄影
在东胡游牧王国里,为了祈求人口兴旺、民族强盛、收获丰足,生殖崇拜自然会出现在他们的思想意识里。在赤峰宁城县南山根出土的一件阴阳曲刃青铜短剑即如此。剑柄两面分别雕铸出男女裸体立人像,并突出性器官,由此称为“阴阳短剑”。(图十二)
图十二、青铜阴阳剑(东胡族 春秋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孔群摄影
在中国传统观念中,阴阳交合象征天地宇宙万物变化,此剑也是以阴阳交合图象祈求氏族部落兴旺繁衍的一种礼器,祭天祭地时用它来表示开劈宇宙众生的神器。而当地出土的“祖柄青铜勺”,勺柄为男性生殖器形,明显是东胡族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典型器物。(图十三)
图十三:祖柄青铜勺(东胡族 春秋战国时期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孔群摄影
东胡人青铜文化的内涵还反映在图腾崇拜和对祖灵的祭礼中。在赤峰克什克腾旗龙头山遗址发现了大量祭祀坑,并殉以人牲。其中一位墓主人胸前放置一件高20、长31.5厘米的大型青铜奔鹿形饰牌,这是目前草原上发现的最大一件动物形饰牌。此铜鹿摆放的位置说明了鹿是墓主人所信仰的崇拜之物,并与部族图腾崇拜或墓主身份、权位有关。(图十四)
图十四:青铜大角鹿(东胡族 西周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孔群摄影
四、东胡族的青铜兵器
东胡是个尚武的民族,这从赤峰宁城县南山根等地出土的青铜兵器和武备器具可以看出。东胡所用军事武备十分精良,其中出土的青铜头盔为圆弧顶,顶上有兽形或方形带孔钮,两边下延为护耳,底边各有二穿。头盔整体厚重,戴系牢固,当是东胡将士作战时使用的防卫器具。(图十五)
图十五:青铜盔(东胡族 春秋战国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庞雷摄影
在宁城县南山根等地出土有大量轻捷方便的青铜短剑,其为夏家店上层文化的典型代表。有单鞘单剑、双联鞘双剑,不带鞘的青铜短剑等。短剑形制多为刃部两侧有角状凸起的曲刃,这种曲刃剑在战争中能够增强杀伤力。剑鞘和剑柄多装饰有精致的纹饰,其中南山根出土的一件中脊起棱,剑鞘正面装饰浮雕勾连雷纹,背面有五个三角形镂孔。另有双联鞘曲刃青铜剑,通长50厘米,宽10厘米,曲刃剑身形制同上,双联鞘正面分布排列数个三角形镂孔。另有虎纹曲刃青铜短剑,长约34厘米。其柄手铸成二只对合的卧虎纹,虎身的纹饰很明显,虎爪与剑的中脊相接,十分精致美观。(图十六)
图十六:双虎柄双鞘青铜剑(东胡族 战国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
赤峰宁城县南山根小黑石沟出土了一件春秋时期的管銎青铜钺,其通长13.5、管銎长12厘米,銎下端有两个钉孔用以固柲,銎内还有残存着木柄。(图十七)
图十七:青铜钺(东胡族 春秋 内蒙古赤峰宁城县小黑石沟出土)
东胡兵器中除各种青铜刀外,还有素面和动物纹的青铜戈、青铜箭镞等。从这些兵器看,其不仅具有强劲便捷的实用性,也具有很强的艺术装饰性,反映了东胡族高超的审美艺术水平和兵器的铸造技术水平。
五、东胡族的青铜马饰具
在东胡族的经济中,养马业是最受重视的,其对马的驾驭和车马具的制作,在北方游牧文明史上开创了先河。根据考古资料,东胡的先祖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氏族社会时期,就已驯化和饲养了马匹,在商周时就会驾驭马,最初主要用于车驾。东胡至西周时发明了骑马术,春秋战国时广为普及,骑术也越来越精湛。在大兴安岭南段的岩画上,可看到绘刻有许多春秋战国时期东胡民族骑马的岩画,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的情景。
古人驯马,最先采用的工具是用皮条编结的网状络头,主要从马的头部控制和驾驭马匹,络头起初没有马衔、马镳。至西周时,在东胡族中开始出现了完备的青铜马面饰。如赤峰宁城县出土的一套青铜马面饰,其中包括人面形当卢(马面中部上宽下窄的面具,用以防箭击并起装饰作用)、马衔、固定在马面两颊的马镳、用于前额防箭击的圆形铜牌等。(图十八)此套马面饰说明在西周时,北方草原所用的马面饰就已相当完备。
图十八:青铜马面饰(东胡族 春秋时期 内蒙古赤峰地区出土)孔群摄影
在东胡人的墓葬中不仅有许多青铜马面饰和青铜车马具,在岩画中也可看到马鞍韂的形制,这些均反映出东胡对马匹使驭的普遍和成熟。骑马术和马鞍饰具的发明给包括东胡在内的北方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政治、军事都带来了一系列变化,这是东胡族逐渐强大的根本原因。
由于骑马术的普及,东胡骑兵开始活跃于中国北方草原。骑兵的出现,在中国军事史上有着划时代变革的重要意义。东胡骑兵骑术高超,灵活自如,同时还具有骑战的武器装备。他们同燕赵两国行动缓慢的步兵与车兵相对抗时,显示出极大的军事优势,并因此成为中原诸国的劲敌。赵武灵王由此大胆改革,效法胡服骑射。赵国学习胡人的骑射技术,然后以此对东胡进行抗击。
战国时期东胡势力所及,北起兴安岭,东到辽宁东部,西至山西北部,西逼匈奴,南抵河北北部,与燕、赵两国抗衡,迫使燕赵修筑长城抵御其南下,可见其军势的强盛。
秦始皇统一六国时,东胡人仍是雄居北方草原东部的强盛游牧民族。西汉初年,大约在公元前206年左右,东胡因屡次进犯匈奴,并骄狂轻敌,被匈奴王冒顿单于一举击败,导致其部族星散,联盟解体,东胡王国因此灭亡。其部族后裔又演变成新的游牧民族。
安英,现就职于内蒙古艺术研究所。安丽,原内蒙古博物院研究员。
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强调: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形成全方位开放新格局。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是中国推进新一轮改革开放的大手笔、大战略和大布局。这一战略构想是站在历史高度、着眼世界大局、面向中国与东盟合作长远发展的战略选择,对于深化区域合作、促进亚太繁荣、推动全球发展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研究海绸之路的发展历史,搜寻并解读海上丝绸之路遗留的文物,探究世界多元文化和谐包容的美好记忆,可以唤醒历史记忆,启迪当下和未来。
一、历史上 “海上丝绸之路”文化线路
古代东西方交通有陆路和海路两条线路,由于在古代经济交往过程中,中国丝织品是最名贵、最畅销的商品之一,1877年普鲁士学者李希霍芬(Fendinand Von Richthofen)将陆路通道称为“丝绸之路”(Silk Route),得到国际学术界广泛认同,后来海路则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由于海上丝绸之路往来着陶瓷、丝绸、茶叶、香料等诸多商品,又被称为“陶瓷之路”、“香料之路”、“茶叶之路”、“白银之路”等。a
历史上的陆上丝绸之路是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16世纪期间,古代亚欧大陆间以丝绸为大宗贸易而开展的长距离商业贸易与文化交流的交通大动脉,是东西方文明与文化融合、交流和对话之路。陆上丝绸之路如今已被列为世界遗产。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审议通过了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跨国联合的申报丝绸之路项目,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在最终的审核决议中,明确建议将该项目命名为“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
而历史上的“海上丝绸之路”,是指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之间的海上交通路线。以中国起点,东通日本,朝鲜半岛,西经东南亚,印度洋地区,直至西亚和东北非。“海上丝绸之路”由两大干线组成,一是由中国通往朝鲜半岛及日本列岛的东海航线,二是由中国通往东南亚及印度洋地区的南海航线。目前中国沿海城市也在联合开展海上丝绸之路申遗。
在时间演变上,“海上丝绸之路”最早在中国秦汉时期便已出现,发展于三国隋朝时期,繁荣于唐宋时期,转变于明清时期。明代初年,郑和下西洋的壮举见证着中国古代航海的巅峰。十五世纪开始,以葡萄牙、西班牙等国家为主发起的“大航海时代”,使欧洲的航海及造船技术逐渐赶上并超过了东方,万里大洋从此畅若通衢。明清之际,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展现出新的趋势,中国发挥重要作用的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在辉煌之后,渐渐没入全球化的贸易体系,历经漫长的重待复兴之路,新的海上丝绸之路篇章亟待重写。
在地理转变上,蓬莱、扬州、宁波、福州、泉州、漳州、广州、北海等八个中国最主要的“海上丝绸之路”城市,因地理位置不同,各自历经地位兴衰转变:汉武帝结束了秦始皇的封闭政策,大举对外经商交往,《汉书·地理志》记载,中国出口船舶“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开航”,这是“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记载。「1」所以,徐闻、合浦就成为中国汉代海上对外经商交往的最早港口。从公元3世纪30年代起,广州取代徐闻、合浦成为海丝主港,宋末至元代时,泉州超越广州,并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并称为“世界第一大港”。明初海禁,加之战乱影响,泉州港逐渐衰落,漳州月港兴起。清代闭关锁国,广州长时间处于“一口通商”局面。分析中国海上丝绸之路港口城市的特点,我们可以概括为:“蓬莱:中原文明的海上门户”、“北海:光彩夺目的南海明珠”、“扬州:盛世大唐的‘海丝’奇葩”、“宁波:东亚海域的商贸中心”、“福州:东南福地的控海咽喉”、“泉州:盛极宋元的东方大港”、“漳州:全球化初期的映海明月”、“广州:永不关闭的对外窗口”。
“丝绸之路”虽以丝绸贸易为开端,但其意义却远远超过了贸易范畴。它把世界各地的文明古国如希腊、罗马、埃及、波斯和中国联系在一起;又把世界文化的发源地如埃及文明、两河流域文明、印度文明、美洲印加文明和中国文明等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连接亚、非、欧、美的大动脉。通过这些“海丝城市”,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产越洋过海,远销他乡;海外远国的珠宝香料、异兽奇药源源不断输入中国;中外使臣执节往返,各国商人赍货逐利,宗教信徒舍生弘法,多种文化融合包容……
目前,海上丝绸之路已成为一个含义丰富的学术概念,涵盖海外交通、航海科技、宗教、民俗、中外陶瓷、城市发展、区域经济等众多课题。
二、从舶来品看中国的文化包容
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世界各地风物、文化大量输入中国,舶来品主要包括:琉璃、猫眼石、明珠、象牙、香料、宝石、水晶、玛瑙、琥珀、骆驼皮、乳香、没药、安息香、沉香、檀香、卢荟、胡椒等。从至今遗留的“海上丝绸之路”舶来品文物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明显带有异国风情的文物。
海外的各种珠宝料器是最早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引入中国的大宗舶来品,作为装饰品,它们带来了浓烈的异域情调。比如,广西北海合浦县的汉代墓葬出土了琉璃、水晶、玛瑙等大量的舶来品装饰品,充分说明了北海合浦在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中的独特地位。
图一 1975年合浦县堂排出土西汉橄榄形红花玛瑙穿珠
图二 西汉金花球串饰(据考证其焊接制作工艺都源自印度、古希腊麦锡尼等地)
香料是从海外运回中国的最大宗商品之一,包括乳香、没药、安息香、沉香、檀香、卢荟、胡椒等。汉乐府诗中说:“行胡从何方?列国持何来?氍毹、氆毯、五木香,迷迭、艾蒳及都梁。”可见汉时从国外输入之物,香料占了很大的比重。b 香料的流行,在中国催生了大量香薰、香炉等文物。福建泉州湾后渚港宋代海船出水有宋代香料三块,收藏在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是中国进口香料的文物。
图三 宋代香料三块
中国的制瓷技术在世界范围产生了巨大影响,其中模仿中国越窑的高丽青瓷,以及模仿中国青花、五彩的日本瓷器,都在世界陶瓷史上占据重要地位。国外模仿中国生产出的瓷器,也经常流入中国。1996年山东登州水道出水了一件明末清初的日本青花瓷碗,通体施白釉,外壁一侧饰青花葡萄叶纹,底绘有青花五瓣日本樱花一朵,纹样采用双勾填色的笔法,和中国明代晚期的民窑青花风格上很接近。
图四 日产明末清初本青花瓷碗
中国是白银输入大国。16世纪中,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欧洲环球探险和殖民扩张的先驱,并在各大海洋开拓贸易路线。西班牙在南美殖民地墨西哥发现大银矿,制造“双柱”银元,流通时间较早,几乎遍布全世界,自明万历年间流入中国。据英国东印度公司记录,1681年至1833年,输入中国的白银达6800万两以上,合银元l亿枚,绝大部分是双柱银元。
图五 1756年西属墨西哥双柱双地球银币
三、外销商品是文化传播的主要载体
中国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往海外输出的商品主要有丝绸、陶瓷、茶叶和铜铁器四大宗。外销商品不但是实用品,也是文化传播的载体,其中,中国的丝绸文化、陶瓷文化、茶文化通过这些载体传播海外。
丝绸是中国最早、也是最主要的外销商品之一,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就是以中国花团锦簇的纺织品、五彩缤纷的印染品、绚丽璀璨的刺绣品为媒介,传播到欧、亚、非各国。比如,南宋时期,福州已经是“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重要港口,丝绸也通过福州销往海外。1975年福州南宋黄升墓出土了南宋黄褐色牡丹花绫开裆夹裤等丝织品,收藏在福建博物院,是这一时期福州丝绸贸易的重要物证。
图六 南宋黄褐色牡丹花绫开裆夹裤
中国瓷器从唐代起,就开始沿着一条陶瓷之路远销海外,瓷器输出后,不仅作为一种商品在世界各地流通,同时也作为一种文化交流的媒介,在人类文明史上发挥着巨大作用。日本当代著名学者三上次男在其所著《陶瓷之路》一书中说:“陶瓷是跨越中世纪东西方世界的一条友谊纽带,同时也是一座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至明清时期,从中国订制瓷器成为西方上流社会的一种时尚。中国南方地区的各窑口开始根据外来订单依样生产各类西方生活用瓷,其中以绘制欧洲家族徽章的纹章器和剃须盘、果盘、酒杯等专用瓷器最为常见。广东省博物馆收藏的清代广彩倭角方形徽章盘,在盘的中央印着一个家族的族徽,就是一件典型的西方订制瓷。
图七 清代广彩倭角方形徽章盘
近年来,国内外发现许多唐至清代沉船,有的沉船还出水了数十万件运往国外的瓷器。2005年6月,载有17000余件清康熙年间景德镇青花瓷的“碗礁一号”古沉船遗址在福州平潭海域被发现,大量出水文物证明此沉船是驶往欧洲的,反映了当时“海上陶瓷之路”的繁荣。
图八 “碗礁一号”沉船出水清康熙景德镇窑青花雏菊纹菱口盘
中国茶叶的输出,也形成了“海上茶叶之路”。早在唐宋时代,中国茶叶、茶种、茶具已通过明州(今宁波)港,源源不断输出到日本、朝鲜半岛及世界各地。1986年,从瑞典“哥德堡号”沉船打捞出水了经广州出口的福建白毫茶。“哥德堡”号是一艘以瑞典东印度公司总部所在城市哥德堡命名的重要船只,1743年3月至1745年9月,“哥德堡”号在经过艰难的往返航行之后,在回程中沉没在哥德堡附近的海面上。让人吃惊的是,打捞上来的部分茶叶色味尚存,至今仍可放心饮用。此后,哥德堡人将一小包茶叶送回了广州,成为“海上茶叶之路”的见证。
图九 “哥德堡号”沉船打捞出水的清乾隆年间茶叶
四、“海上丝绸之路”文物所反映的中外文化交融现象
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贸易,中国既有文化输入,也有文化输出,更有文化交融。中国的器物、工艺、纹饰、风俗等,以开放包容的气度,吸收了多元世界文化,形成了独有的中外文化交融的“海上丝绸之路”文物特征。
中国的文物中,经常可见外国人的生动造型。在汉代的众多器物造型,如灯、堆塑罐上,都出现了胡人的造型,说明当时异域的面孔已为沿海人们所常见。1957年广州河南晓港新村刘王殿出土了一件西汉后期陶胡人俑座灯,这类托灯胡俑多见于广州地区的汉墓中,有陶俑,也有木俑,有男俑和女俑。胡俑当为达官富人家奴的形象,是来自海外的奴隶。早年研究认为,汉代的黑奴是印度尼西亚境内的土著居民,唐宋的昆仑奴是东非洲的黑人。由于汉墓中出土的陶灯座俑无釉,亦不施彩,肤色特征不明显,除了可能是印度尼西亚血统较多的“原始马来族”外,有的学者认为“从深目高鼻这一体形特征来看,他们似乎更有可能来自西亚或非洲的东岸。”还有一个更大可能即是来源于印度。c 无论是印度的、东南亚的土著抑或是非洲黑人,这些“奴隶”可能是中国的船队带回,也有可能由印度商人贩运而来。即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到达广州。
图十 西汉后期陶胡人俑座灯
同样的外国人造型器物还有江苏扬州博物馆收藏的唐代马来人陶范,扁嘴大耳,形态可掬,充满异域风情,是当时的装饰玩意。
图十一 唐代马来人陶范
中国古代器物经常吸收外来文化艺术元素,并与中国本土文化艺术融为一体。比如摩羯是印度神话中的河水之精、生命之本,4世纪末传入中国,成为中国器物上的一种纹饰。隋唐时期,摩羯图案融入了中国龙首的特征,摩羯纹又称“鱼龙纹”。类似外来纹饰还有鹦鹉纹、狮子纹、番莲纹等。
唐代海兽葡萄镜是中国青铜镜中的一朵艺术奇葩,它也是东西文化交融的产物。兽与葡萄的组合,有学者认为它来源于古代的波斯、拜占廷或希腊、罗马。从汉代张骞通西域后,我国就开始了葡萄的种植,在当时的丝织品上也有了葡萄的纹饰。唐代扬州对外贸易的繁荣进一步推动了铜镜、金银器等手工艺的繁荣,成为全国主要的铜器制作中心和金银器原料的集散地、加工中心。大量的铜镜、金银器在制作工艺、纹饰等方面在吸收外来元素的同时又销往国外。1972年江苏扬州邗江出土的海兽葡萄镜,就是当时文化交流的反映。
图十二 唐代海马葡萄纹铜镜
佛教文化传入中国,也在中国出现了一种特殊文物种类——“军持”。“军持”是一种云游僧人、伊斯兰教徒盛水洗手用具。这种外国器形大约在隋唐时期传入我国,并在我国长盛不衰,从唐代至清代的南方北方陶瓷窑口均有持续生产。1980年泉州磁灶窑址出土的宋代磁灶窑绿釉双龙戏珠纹军持,在异国器物造型的文物上,融合了中国的双龙戏珠纹文化。
图十三 宋代磁灶窑绿釉双龙戏珠纹军持
五、结语
海上丝绸之路是古代东西方通过海路,以商贸为依托,承载文化、艺术交流的和平之路。交流是双向的,影响是相互的,海上丝绸之路不仅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除了中国沿海省份,沿线各个国家的各个港口文化遗存都见证了这条文化之路的辉煌。世界离不开中国,中国也离不开世界,海上丝绸之路不仅将古代世界各地人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也将当下世界经济、文化联系在一起。在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史上,以中国为主导,涵盖亚洲、非洲、欧洲乃至美洲等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文明的人类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互通有无、和平往来,推动了东西方文明全方位、多层次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接触、碰撞、交流和融合,为人类文明和文化发展及共同繁荣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对外开放与和平交流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永恒主题,同样也是今天人类发展所共同提倡的。
涂师平:现就职于中国水利博物馆
a 李庆新 .海上丝绸之路研究的几个问题[C]登州与海上丝绸之路——登州与海上丝绸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8.
b 黄伟宗. 应当重视“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发[J]. 岭南文史,2000,(4).
c 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等.广州汉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478.
本主崇拜是白族社会所特有的民间习俗,在白族地区极具普遍性。本主意为“本境恩主”或“本境福主”,是白族村寨的保护神。本主崇拜历时久远、内容丰富,发展至今已完全植根于白族社会,全面而又深刻地影响着白族人民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白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本主崇拜的研究一直为广大学者所重视,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成为白族学研究的一大重点。
一、属性问题的争论
在本主崇拜的研究中,关于本主崇拜的属性和本质问题,一直受到学者的重视。学者们没有在此问题上达成意见上的共识,反而引发了各种争论。争论最多的是本主崇拜是原始宗教还是人为宗教。第一种观点认为本主崇拜是原始宗教。杨仕认为,在本主神祗中,有众多的自然宗教之神,本主崇拜没有独立的经典和僧侣、组织,因而属于原始宗教范畴。a 田怀清在1985年5月的调查报告中指出:“本主崇拜是白族固有的一种原始宗教,它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 b 第二种观点认为本主崇拜是人为宗教,本主崇拜有神祗、固定的神庙、稳定的信教群体,它借助佛、道、儒的思想观念,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信条,其司职人员,亦由村寨里的“莲池会”等组织担任,因而具有了制度化宗教(人为宗教)的格局。c 第三种观点认为本主崇拜是原始宗教与人为宗教相交叉融合的产物。单文认为,白族本主崇拜十分复杂,既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原始宗教,又确实含有大量原始巫教成分,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神学宗教,却又明显拥有神学宗教的某些特征。d
詹承绪的看法较具代表性,他把本主崇拜归属于民族宗教,并认为本主崇拜是原始宗教和人为宗教的混合物,建议将白族本主崇拜定为民族宗教。同时,詹承绪认为白族本主崇拜已经具有了一种宗教组织(即“人为宗教”或“正式宗教”)的“雏形”。凡是一种宗教,都应有一定的组织、共同的信、系统的教义、神学理论和道德规范,以及祭祀制度等。“就白族本主崇拜而言,尚未完全具备上述世界性宗教的条件,但它具有一般宗教组织的雏形,其表现特征是:第一,本民族对本主的崇拜,几乎已是全民族的信仰。第二,每个本主都有固定的庙宇,供奉着木雕或泥塑的本主神像。第三,每个本主庙都有专人或专门组织管理、领导和组织祭祀活动。第四,对本主的祭祀,除个人随时可以去烧香外,每个本主每年通常有两次集体的祭祀活动,并有一套固定的祭祀仪式。第五,本主崇拜虽然没有系统的教义和神学理论,但在群众中已普遍形成一套清规戒律和道德规范。从上面几点不难看出,本主崇拜已具有作为一种宗教组织的雏形。”e 必须指出的是,詹承绪并没有明确把白族本主崇拜归为“原始宗教”和“人为宗教”这两种类型中的一种,而是审慎地指出它“既保留着大量原始宗教的内容,又有不少人为宗教的成分,是一个古今掺杂的混合物。”另外,詹承绪把本主崇拜的内容都归于“原始宗教资料”之下。f 由此可见,白族本主崇拜属性问题之复杂。
在本主崇拜的归属问题上,各种观点没有日渐趋向统一,反而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意见分歧越来越大,且有新观点的不断提出。据此,有的学者指出,“在本主崇拜的宗教类型划分上,太多的争议是意义不大的。” g 然而,在笔者看来,争论存在的根源在于本主崇拜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各种形态的宗教类型都能于其中找到“相对应之处”。但是,只有明确属性和本质,才能实现本主崇拜研究的实质性的进展,及其研究体系的确立。“无论我们对本主崇拜属于原始宗教或人为宗教如何定位,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是本主崇拜之中的确有很多原始宗教的成分。但此种萌芽于白族先民的‘鬼教’、‘巫教’信仰的宗教,在向人为宗教过渡了千年之久以后,仍未完全脱胎换骨,变成人为宗教,而是演化成了兼容各种形态之神祗,令学术界在宗教类别划分之时大伤脑筋的宗教形态。学者们在争论一番之后,又只好以‘本主崇拜’一词涵而盖之,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h
在本主崇拜的属性问题上,争论颇大,众说纷纭。若以宗教的基本要素为判定依据,笔者认为本主崇拜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有着完整内容的宗教。
二、从宗教的基本要素来看,本主崇拜不属于宗教
要给宗教下一个为大多数人所认可的定义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属不易的问题,很难给“宗教是什么?”以一个明确的答案。特别是,“近百年来,随着宗教学的发展,宗教学者从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应用不同的观点和方法去研究宗教,在宗教领域建立起不同的分支学科,他们在分析宗教现象之后得出的结论常常是各不相同的。宗教学者们对‘宗教’概念的本质规定性的理解,以及对宗教所下的定义,不是走向统一,而是日趋多样化,甚至互相冲突和对立。” i 麦克斯·缪勒谈到这种状况时说道:“各个宗教定义从其出现不久,立刻会激起另一个断然否定它的定义。看来,世界上有多少宗教,就会有多少宗教的定义,而坚持不同宗教定义的人们间的敌意,几乎不亚于信仰不同宗教的人们。” j
目前,在宗教的本质问题的研究上,大致形成了三种角度,“大体上,可以这样说,在把握和规定宗教的本质问题上,第一种是以宗教信仰的对象(神)为中心,第二种是以宗教信仰的主体(个人)为中心,第三种则是以宗教信仰的环境(社会)为中心。” k 从这三种研究角度出发,可以理清宗教基本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并能把握宗教的基本问题和宗教学研究的基本内容。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神的观念”,离开了“神”就无所谓宗教,各种类型的宗教规定都离不开神或神性物的观念。在宗教体系中构成核心的、本质的因素就是具有超人间、超自然的神或神性物的观念。但是,“必须指出的是,神观念并不构成宗教的全体,宗教不单纯是一种主观的观念,而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文化系统,包含有比神观念更为广泛的内容” 。l
因此,只要抓住宗教的本质问题及其因本质问题而得以确定的研究的基本内容,就能较为完整地来界定宗教的基本概念的内涵和外延。简言之,就是要理清宗教的基本要素。m 宗教学者吕大吉将宗教的基本要素划归为四个要素,以此来定义宗教,并认为缺乏其中的任何一个要素的文化现象都不能成为完整意义上的宗教。宗教作为一种社会化的客观存在,具有一些基本要素,一类是宗教的内在因素,一类是宗教的外在因素。宗教的内在因素有两部分,是宗教的观念或思想、宗教的情感或体验。宗教的外在因素也有两部分,是宗教的行为或活动、宗教的组织和制度。一个比较完整的成型的宗教,便是上述内外四个要素的综合。“宗教的四种基本要素在宗教体系中有一定的关系和结构,构成宗教的内外两类因素乃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概念上可以分析为二,实质上内外一体,是相互伴生、相互制约的。” n 宗教就是这四个要素的综合体,缺一不可。
㈠ 第一要素:宗教观念
信仰是宗教得以产生的根本条件,无信仰则无所谓宗教。“信仰不仅是构成宗教的一个必要的不可或缺的因素,而且也是构成伦理、知识、哲学、政治等意识形式和社会实体的一个必要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作为构成宗教的必要因素的信仰便不可能是一种抽象的一般信仰,而只能是一种区别于伦理信仰、知识信仰、哲学信仰、政治信仰的宗教信仰。”就基本内容看来,“宗教信仰的根本规定性或特殊规定性无非是两个:一是对‘神圣者’的信仰,二是对彼岸世界的信仰。” o 宗教信仰是宗教之为宗教的一个最为内在、也最为本质的规定性,在任何意义上说,离开了宗教信仰也就根本无所谓宗教。
宗教观念因信仰而得以形成,是宗教信仰的外在表现形态。“一定的宗教信仰总是要表现为一定的宗教观念。宗教观念是宗教信仰的解释体系,是宗教信仰的系统化、条理化和规范化。”因此,宗教观念是宗教的基本要素之一。宗教观念有两种基本形态:神话寓言形态、理论思辨形态。宗教神话是宗教观念的原始形态,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宗教神话和宗教是同步产生的。任何一种宗教观念都以一个神话故事群作为其基础和基本的内容,宗教神话就是宗教观念的一种始终合宜、永远不可或缺的表现形态。“如果说宗教神话是宗教观念的前逻辑形态,则宗教理论便是宗教观念的逻辑形态。宗教理论把宗教观念概念化和系统化,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宗教观念的更为高级的形态。” p 宗教理论包括教义和教理,是宗教观念的概念化和系统化,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或发明了文字以后才出现的,也只有到了民族——国家宗教和世界宗教形成之后才出现的。
从宗教的整个历史来看,任何一个发展到成熟阶段的宗教都具有自己的宗教理论或理论体系。不仅世界宗教具有自己的理论体系,而且比较成熟的民族——国家宗教,如犹太教、道教等,也都有自己的理论体系。白族本主崇拜虽也有自己的一些解释体系,包括神话传说故事、伦理道德习惯、佛教道教观念、传统民俗习惯等,却没有形成自己独立的自成体系的思想和理论。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在白族地区形成了十分丰富的本主神话传说故事,这些故事,表面上是白族人民对“本主神”的信仰的体现,其实是白族人民精神世界和文化传统内核的集中反映。本主是白语“武增”的意译,意为“我们的主人”,故有“本主,本境福主”之说法,视为村寨的“保护神”。从“本主神”的来源、构成及其相关的神话传说故事来看,本主崇拜的内容极为丰富、复杂。从本主的本意——村寨的“保护神”来看,本主神是原始氏族公社、村社制度中的氏族神和村社神的产物。从本主神的构成来看,除了自然现象人格化的本主神外,还有各种自然物和动物(如,石头、树木、龙、虎等)。可以看出,本主崇拜包含了原始崇拜的内容,诸多的原始自然崇拜得以保留,如图腾崇拜、氏族神崇拜、村社神崇拜、祖先神崇拜等。因此,“本主崇拜最有可能起源于原始社会时期的自然崇拜、氏族崇拜和祖先崇拜,后来又加进了对英雄人物、孝子贤妇和为本民族经济文化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物偶像崇拜。” q 后来,一些政治人物、佛道教神祗也成为白族人民崇拜的对象而奉立为本主神。据目前的调查资料来看,本主崇拜的对象大致可以分为:自然物本主、祖先本主、英雄人物(有的亦为祖先崇拜)、民间人物本主、其他民族人物本主、佛教道教神祗本主等,并未因本主神而形成像宗教一样的“神的观念”。
教义是对宗教信条的理论解释或阐明,是宗教信条的概念化和理性化。教理是宗教借以阐述其教义的原理和原则,是宗教信条的进一步概念化和理性化。本主崇拜向来缺乏一套比较系统的教义和规定,用来约束信众的行为来开展有关仪式活动。宗教典籍是宗教理论和观念成文的集中体现,大凡较为成熟的宗教都有属于自己的经典,而白族本主崇拜没有属于自己的典籍。在调查过程中所发现的一些文本多为当地居民吸收佛教、道教经典中的极为简单文字的汇集,结合本主神话传说故事和一些传统规定习惯汇编而成,大多是佛教、道教经典的全文翻印。这些文本除了佛教、道教经典为木刻本外,其余全是手抄本,不是统一编纂的,内容基本雷同且简单,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内容,更没有形成独立的理论体系——教理和教义。因此,这种文本不是本主崇拜的典籍。没有典籍是本主崇拜没有自己独立的教义和教理的表现。
㈡ 第二要素:宗教经验
宗教经验,又称宗教体验,是宗教信仰者基于宗教情感的神秘的主观体验或经历。这是一种因宗教信仰者对神圣物(神、神圣力量、神性物)与自己的关系而产生的某种心理感受,是与“神圣存在的精神体验”作为宗教信仰者所特有的同宗教信仰、宗教理论相关的心里状态和心里过程,宗教情感主要表现为宗教信仰者对“神圣者”所持存的强烈、无限的敬畏感、依赖感、安宁感和神秘感。” r 宗教经验(宗教体验)“在宗教意识中,甚至在整个宗教构成要素中占有非常突出、非常特殊的地位。因为,宗教经验不仅构成了整个宗教意识的基础,而且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宗教诸要素的成因。” s 因宗教信仰者与信仰对象之间的关系和情感而产生的要素,宗教经验宗教中是必不可少的。
宗教经验是以宗教信仰者为中心的宗教基本要素,是信仰者对其基本信仰对象——神圣物(最重要的是对神——这一根本信仰对象)的心里感受和精神体验。在本主崇拜中,白族人民信仰的对象是“本主神”,并以之形成了某种类似的“神的观念”,这是一种有着自发性、直观性和功利性而成为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民间习俗观念,与宗教的“神的观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种极具世俗性的“神的观念”集中体现在本主神为白族人民所奉立的因由及其相关的神话传说故事之上。某一本主神得以奉立的原因在于他(她)是否有功于民,其生平事迹是否有利于传统伦理道德的彰显。这种奉立的原因使得本主神本身就具有世俗的功利性的特点。另外,白族人民对本主神的祈求和希望也具有十分浓厚的现世主义的功利性的特点,民众向本主神所祈求和希望的是现世的需要以及生产生活中的难题的解决,从而在心理上得到慰藉。这完全不同于宗教信徒对其所信仰的神圣物(神、神圣力量、神性物)所持存的强烈、无限的敬畏感、依赖感、安宁感和神秘感。因此,白族人民对本主神的态度、情感及其与本主神的关系不是宗教信徒所持有的宗教经验或情感。
㈢ 第三要素:宗教行为
从宗教行为的生成机制看,宗教行为是宗教意识的外在化,是信仰主体(即宗教信徒)所具有的宗教意识的外在表现(一种最为直接的外在表现形式)。 “宗教行为是一个极其宽泛的范畴,从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一个宗教信徒的所有行为都具有宗教行为的意义。但是,从一个比较专门、比较严格的意义上,我们可以把宗教行为归纳为巫术(准宗教)、宗教禁忌和戒律、宗教礼仪、宗教节庆和宗教修炼等几个主要表现形式。” t 从功能来看,宗教行为又是宗教组织向信徒灌输宗教观念,强化信徒的宗教意识,促成宗教意识内在化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手段。
白族本主崇拜虽有着一整套简单的仪式,但这与宗教仪式有着很大差别。本主是村寨的“保护神”,掌握着一地区、一村寨人民的生死祸福,保佑境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家庭幸福、国泰民安。凡是祭奉本主的村寨,每年都至少有一次集体性的“迎本主”和“本主会”的活动,这是一个地区白族人民的盛大节日。“白族各乡村都有各自独立的本主节,祭祀庆典具有宗教与民俗相融一体的典型特征” u,但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民俗活动。本主节是白族民间隆重的节日,以历史习惯和本主的神话传说而定,各村寨的本主节的时间并不统一,但基本上集中在每年农历的正月至二月,有的也在四月、七月、八月或腊月。在本主节里,所属的村民家家户户清扫房前屋后,杀鸡宰猪,到本主庙里献祭,酬谢本主一年来给村民带来的吉祥平安,祈求本主赐给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诸事顺利、幸福安康。每年农历正月,白族村寨还举行全民参与的规模浩大的“迎神”、“游神”活动。人们用装饰华美的轿子或马匹将本主塑像从本主庙中迎接进村,在大街小巷中顺次迎接供奉,以为此举可以给村民带来吉祥,此种活动以示与本主同乐。可见,这种活动不是宗教仪式,而是白族社会的民间习俗活动。
本主崇拜的祭祀活动比较频繁。在通常情况下,人们在生产生活中遇到难题,都要到本主庙中祈祷、许愿。白族人几乎大事小事,都要到本主庙中去祭祀,祈求本主的保佑。大凡婚嫁、丧葬、生子、建屋、外出、节庆等都要到本主庙中去祭祀祈福。这些活动不是一种“神圣”的远离民众世俗生产生活的宗教祭祀活动,而是一种具有白族民族文化内涵和精神内核的民间习俗活动,已完全融入到白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中,成为白族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这些活动具有十分浓厚的世俗色彩和功利主义,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仪式活动。另外,在本主崇拜中,也存在着一些忌讳的约定俗成的习惯性的要求和做法,包括庙向忌、饮食忌、服饰忌和性别年龄忌等等。这是白族社会忌讳对本主神的亵渎,是在行为规范和民俗习惯约束下人们对本主神必须持有的虔诚和恭敬。很明显,此种忌讳更多的是民俗习惯的规定,而不是宗教仪式活动的规范,更不是宗教信徒的行为活动的约束和宗教修行体验的制度规定。这也是本主崇拜不具备宗教基本要素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的原因之一。
㈣ 第四要素:宗教组织和宗教制度
宗教是一种社会化的观念体系和行为体系。“宗教组织是指宗教信徒在其中依据宗教观念过宗教生活并通过它进行宗教活动(宗教行为)的机构或团体。宗教组织作为宗教无形要素的宗教意识的外在的有形的表现,又是宗教生活和宗教行为的组织者和规范者。” v 宗教组织是构成宗教的基本要素,任何宗教都必须通过特定的组织形式才能体现出来,在宗教要素中具有核心意义的宗教意识也只有通过宗教组织才能形成一个宗教的社会实体,规范化的宗教礼仪也只有在组织系统中才能得以实现。从这个意义上讲,宗教组织是宗教其它构成要素发挥自己功能的物质依托,没有这一依托,宗教便无法发挥它的功能和影响。
宗教都有常设性的组织和等级制下的专职神职集团,而白族本主崇拜则无这种宗教性质的组织和集团。与本主崇拜有关的祭祀活动通常由民间团体组织——“莲池会”成员来组织和操办,没有专职的神职人员来主持。这种白族乡村所特有的“莲池会”或“念经会”以本主崇拜为根本宗旨,兼容佛教、道教等内容形式,这种以一个村寨为单位的小团体,主要是由年老妇女和少数的男性老人组成而不是专门的神职人员。集体性质的祭祀活动一般都会请“朵兮薄”(巫师)来主持,或由德高望重的老人来主持,并吸收村寨里有才能的人组成负责安排具体事务的临时性机构,活动结束后则解散。在日常生活中,主持祭祀活动的巫师与普通民众一样从事各种生计,不是专职的神职人员或宗教信徒。这也是白族本主崇拜没有宗教意义上的仪式活动而不具备宗教要素的原因之一。
宗教制度与宗教组织密切相关,“广义地说,所谓宗教制度实际上是那些维系宗教组织、规范宗教生活、指导宗教活动的规章、体制、惯例和传统的总称。狭义地说,宗教制度就是宗教组织得以建立和维系的原则和规条。宗教的这样一些组织制度,通常被称为宗教体制。” w 例如,基督教的基本教阶制度就是主教制(天主教的教阶比较森严,东正教实行的是牧首制,新教教派繁多,宗教体制也有所区别),佛教实行的是寺院制度,伊斯兰教实行的是职务制。因此,宗教都有制度和体制。
一般地,任何成熟的宗教都有着各具内容和精神实质的种种规章制度和清规戒律,以之来实现各种宗教活动和仪式的顺利完成,或使得各自的信徒有章可循而“修持”,进而得以实现各自的目的。本主崇拜是一种植根于白族社会生产生活方方面面的民间习俗,内容十分丰富且极具民族特色。但是,在具体的实际运行中,本主崇拜没有像其它宗教一样,有着自己的典章制度和清规戒律,而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定和做法。那些与祭祀仪式和活动程序有关的规定,民众的语言行为的规定,各种忌讳的规定等,都是白族民众在祭祀活动期间必须严格遵守的。这些规定都是一些约定俗成的、与具体的“乡规民约”无本质上的区别的做法,不是宗教的规章制度,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因此,白族本主崇拜不具有宗教意义上的制度和体制。
三、简单的认识
从逻辑关系上看,宗教的四个基本要素(宗教观念、宗教经验、宗教行为、宗教组织和宗教制度)在宗教的构成体系中实际上有四个层次,“处于基础层或核心层的是宗教观念(主要是神道观念)。只有在有了宗教神道观念的逻辑前提下,才有可能产生观念主体对它的心里感受或体验。因此,我们把宗教的感受或体验作为伴生于宗教神道观念的第二层次。宗教崇拜的行为(巫术、祭祀、祈祷、禁忌等)显然是宗教观念和宗教体验之外在表现,属于宗教体系的第三层次。宗教组织与制度则是宗教观念信条化、宗教信徒组织化、宗教行为仪式化、宗教生活规范化和制度化的结果,它处于宗教体系的最外层,对宗教信仰者及其宗教观念、宗教体验和宗教行为起着凝聚固结作用,保证宗教这种社会现象作为社会结构的一部分而存在于社会之中。” x 可以说,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宗教理应包括这四个基本要素,缺一不可,缺少任何一个要素都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
进一步说来,宗教作为一个整体,就是这上述四个基本要素结构组合而成的社会文化体系。有此四要素,并结构起来,就有了宗教体系。倘若缺乏其中任何一个要素,都不能称其为完整的宗教。在界定宗教的基本概念时,一定要强调宗教四要素的统一,“强调宗教是四要素的统一,可以把某些与宗教部分要素相似的世俗文化形式排斥于真正宗教之外,只要是货真价实的宗教,就必然具有上述四个要素。”这是一种以宗教四要素来界定宗教概念的基本内涵和外延的研究思路。在宗教四要素的详细论说的基础上,吕大吉给宗教下了个定义,“宗教是关于超人间、超自然力量的一种社会意识,以及因此而对之表示信仰和崇拜的行为,是综合这种意识和行为并使之规范化、体制化的社会文化体系。” y 这一定义明显地包含了宗教的四个基本要素。据此定义,他进一步指出,“宗教是其本质和表现的统一,是内外诸种因素的综合,这是最为完整的宗教的定义,把宗教与非宗教做了明确的区分。在宗教学说史上,有些宗教学者之所以把某些宗教文化形式宣布为‘宗教’、‘准宗教’、‘世俗宗教’,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不知道宗教就是四种要素的统一和综合,而把宗教与非宗教在某一方面或几个方面的相识之处夸大为整体上的相同。” z 简言之,凡是宗教必须同时满足上述四个基本要素及其定义的要求,否则,就不是宗教。
白族本主崇拜因不符合宗教基本要素及其定义的要求,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有着完整内容的宗教,这是判定本主崇拜不是宗教的根据。与完整的宗教相比,本主崇拜有着更多的世俗性和功利主义,本主崇拜既不像“世界宗教”那样追求出世和灵魂不朽,也不同于中国的道教那样追求死后“升仙”,而是一种追求现世幸福和解救当下急难的功利性极强的民俗活动。本主崇拜的“信仰”本身就在很大程度上沦为世俗生活的工具,而极少有宗教的那种神圣感或神秘感,表现出来的是一般宗教所不具有或极少有的浓郁的“人文”色彩或“人本”性。从功能上看,本主崇拜的世俗性十分明显,“在本主崇拜活动中,除了保留原有的祈福禳灾、心里慰籍等功能以外,发展得最多和最迅速的当数它的道德教化、社区凝聚力、传统文化承递,尤其是休闲娱乐等世俗文化功能。” A 另外,与本主崇拜相关的一系列活动,包含着一系列的民俗行为习惯,其中的文化内涵本身就是“人本”的,“其(本主崇拜)外延也已远远超出宗教活动的范围,它的宗教功能在逐渐减弱和退化,而其民族传统文化的承递功能、娱乐功能等世俗功能则在不断加强。” B 浓厚的世俗性也决定了本主崇拜不是宗教而是白族社会所特有的民间习俗。
有学者指出,“‘本主文化’这一称谓和定位似乎更能反映出事物本身的张力和变化趋势,因而也更具有概括性、前瞻性和更为合理”。 C 笔者以为“本主文化”的称谓界定“似是而非”,无法给白族本主崇拜以一个明确的界定,无法确定这一白族社会所特有的民间习俗的文化内涵和精神实质。至此,对于本主崇拜的属性问题,笔者却未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称谓上的界定,还是姑且以“本主崇拜”涵而概之,而笔者所做的只是以宗教基本要素为依据来判定本主崇拜不是宗教。要使这一问题得到根本上的解决,还有待于宗教学研究和白族本主崇拜研究的不断深入,把对本主崇拜的属性的界定建立在坚实的学术研究基础之上。
闻云峰:现就职于云南艺术学院。
a 杨仕:《试论白族本主崇拜的性质》,《中南民族学院学报》(哲社版),1994年第1期。
b 云南省编辑组、《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修订委员会:《白族社会历史调查(二)》,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163页。
c 詹承绪:《试议将白族的本主崇拜定为民族宗教》,《云南社会科学》,1990年第3期。李东红:《白族本主崇拜思想诌议》,《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1年第2期(总第31期)。
d 单文:《原始宗教与神学宗教的交叉——白族本主崇拜初探》,载《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集刊》,1988年第2期。
e 詹承绪:《试议将白族的本主崇拜定为民族宗教》,《云南社会科学》,1990年第3期。
f 詹承绪主编:《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白族卷》“本主崇拜概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g 李东红:《白族本主崇拜研究述评——兼谈本主研究的方法论问题》,《思想战线》,1997年第5期。
h 李东红:《白族本主崇拜研究述评——兼谈本主研究的方法论问题》,《思想战线》,1997年第5期。
i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41页。
j 转引自: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41页。详见:麦克斯·缪勒:《宗教的起源和发展》,1972年印度重印本,第21页。
k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42——51页。
l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59页。
m 先后有人提出过“二要素说”、“三要素说”、“四要素说”、“五要素说”、“七要素说”等。例如,日本的宗教思想家岸本英夫 曾主张过“二要素说”(宗教意识和宗教行为),苏联学者约.阿.克雷维列夫曾主张过“五要素说”(宗教仪式、宗教信仰、宗教观念、情感体验与道德规范),我国的吕大吉极力主张“四要素说”(宗教观念、宗教经验、宗教行为与宗教体制);段智德主张“三要素说”(宗教意识、宗教行为、宗教组织与宗教制度)。(参阅:罗竹凤主编:《宗教学概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63——64页;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61页;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30——175页。)
n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61页。
o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30——131页。
p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34——135页。
q 詹承绪:《试议将白族的本主崇拜定为民族宗教》,《云南社会科学》,1990年第3期。
r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42——145页。
s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46页。
t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51——166页。
u 杨政业:《白族本主信仰概貌》,《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2年第2期(总第35期)。
v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66页。
w 段德智:《宗教学》,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71——172页。
x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61——62页。
y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63页。
z 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64——65页。
A 杨志明:《白族本主崇拜的定位问题综述》,《思想战线》,2000年第5期(总第161期)。
B 杨志明:《白族本主崇拜的定位问题综述》,《思想战线》,2000年第5期(总第161期)。
C 杨志明:《白族本主崇拜的定位问题综述》,《思想战线》,2000年第5期(总第161期)。
题记:在二十多年民族文化田野考察和学术研究的生涯中,观察视野和叙述方式始终是笔者深感困惑、很难两全的问题。这个问题导源于不同民族的语言文字之间,在各民族文化的核心领域存在不可通译性: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概念范畴和语言文字的风格色彩及其携带的微妙情感,不可能精准翻译成另一个民族的语言文字,充其量只能相互解释大意。站在他者立场观察异民族文化,总难摆脱观察者的文化背景投射和文化主观预设之弊端,以及观察效果雾里看花、难及奥妙之局限;采用规范化、精确化、逻辑条理严谨周密的学术语言的描述方式,往往带来文辞枯燥乏味、了无生气之不足,不仅阅读者唯恐避之不及,而且被观察民族的民众很难产生情感共鸣。鉴此,笔者一直在做一个尝试:抛开一切理论体系框架的束缚,直接投身于文化主体之内,站在民族自尊和文化自豪的立场,立足于文化自观的视野,使用本民族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概念范畴反思本民族传统文化的优长利弊,采用本民族充满诗性智慧的语言风格和灵动飞扬的汉文美文笔调叙述本民族传统文化的结构体系及其最可傲然于世的组成要素。《哈尼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美学观察》就是这种尝试的一个结晶,因篇幅原因,分为上、中、下三篇。本文为上篇。
一、凌霄仙境的哈尼梯田
万岭雄峰、气势巍峨的哀牢山系,宛若一条磅礴凌霄的巨龙,横卧在中国云南省的中部。从江河水系的角度来看,哀牢山系地处红河水系的元江、藤条江和李仙江流域(以下合称三江流域)。
历史上,哀牢山系三江流域人烟稀少,到处是一派一望无际、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群峰雄峙、林木青葱、浓荫蔽日。在今天哀牢大山深处的众多自然保护区内,仍有浩瀚的森林。大森林中,数以千计四季长青的乔木、灌木、藤本植物、附生植物和绞杀植物争相竞长,盘根错节,形成层次丰富、结构复杂的林相。森林群落外貌林冠连续紧密,树冠郁闭度好,有些林区整天难见阳光,甚至寂静无声。林中地面腐叶堆积,几乎没有裸露的土壤。
山环水绕的哀牢大山,到处都是一派溪流潺潺、云蒸霞蔚、山野苍翠、古木参天的景象。如诗如画的自然山水,激发了哈尼族的才情智慧和创造热情,使他们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倾注了一代又一代祖先的心血,在哀牢大山深处开垦出气势恢宏的梯田景观。
梯田的分布区域与哈尼人的生存区域合二为一,举凡哈尼族聚居或散居的地区,都有梯田散布其间。从总体上看,从红河水系向西至湄公河水系的澜沧江流域,哈尼族梯田的布局规模呈逐渐递减的态势。红河水系元江流域的中南段、藤条江流域的全部地区以及李仙江流域的中南段,是哈尼族梯田最集中的区域。其中,红河水系元江县、红河县、元阳县、绿春县和金平县的哈尼族梯田,满布河谷山梁,那种蜿蜒重叠、秀美迤丽的景观,那种飞架天地、雄奇磅礴的气势,无不使身临其境者思潮涌动、感慨万千。湄公河水系澜沧江流域的梯田分布较为零散,规模和气势远不如红河水系的梯田。
以分布区域海拔高度和气候冷暖作为参照系,哈尼梯田大体可以分为三大类,即,海拔1600米以上的暖温带高山区梯田、海拔1600米至1000米的亚热带中半山区梯田、海拔1000米以下的热带河谷下半山区梯田,其中,高山区梯田和下半山区梯田所占的比例较少,亚热带中半山区梯田是哈尼族梯田的主体。
阡陌连绵,村落网布,山间沟渠如玉带,层层梯田似天梯的农耕图景,在海拔1500米左右地带最为典型。在这一等高线附近,村寨密集,梯田沿着蜿蜒的山势铺排展开,伸展数十里,层层叠叠数百级乃至上千级,似道道天梯由山脚直逼山顶,规模宏大、气势凌霄。随着春秋季节的推移,交替展现出迥然相异的万千气象。
冬春时令的清晨,由北部湾沿江峡谷逆流而上的云雾,充塞山山岭岭。此时如若登临高山顶峰俯瞰,只见平时纵横交错的沟壑,已完全化为洁白平坦的雾海,汹涌滚动,奔腾不息。远处的高山,山尖刺穿云海,巍然挺立,一座座遥相凝视。照在云海的阳光,反射出道道五彩缤纷的光环,一派云蒸霞蔚气象。云海中的梯田与村落时隐时现,迷离扑朔,如人间瑶池。此时,天公造物的神奇和哈尼人智慧的杰作,浑然融为一体,交相辉映。午后云海散尽,还原出层层梯田的粼粼波光。夏季,水稻在梯田中返青、打苞、抽穗、扬花,青翠欲滴,盎然生机一片,绿色大地与碧蓝的天空竞相媲美。仲秋时令,满山满谷都是金色的稻浪,厚重沉实,稻香袭人,一派丰收景象。
梯田,是哈尼文化最有代表性的景观。由于地处高山密林之间,哈尼梯田在漫长的岁月里犹如世外景物,千百年来不为外界所知,不象长城和金字塔等人工建筑物一般为世人称道赞誉。但是,巍峨耸峙、高插云霄的哈尼梯田,它所表明的人类对大自然真谛的认知把握深度,它所折射出来的人类高超的心智水平,完全不亚于建造金字塔和长城所需的智慧和力量,堪称人间奇迹。今天,长城和金字塔已完全丧失了原初的世俗功能,成为文物古迹,其价值仅限于文化心理上的象征意义。相反,哈尼梯田至今仍然是全体哈尼人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是哈尼人生于斯长于斯的物质载体。
从浅层次的表象来看,梯田是哈尼族得以绵延繁衍的物质载体。就深层次的本质而言,梯田构成哈尼文化之魂,梯田是哈尼族民族精神的象征。哈尼族文化的所有事项,从衣食住行、婚丧嫁娶、节日庆典、宗教祭仪等各类有形的民俗活动,直至思维方式、人生态度、处世原则、伦理道德、审美意向等无形的意识形态,无一不是从梯田这一本根中衍生出来的。目前已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宝库的哈尼族的腊巴、四季生产调、多声部栽秧山歌、棕扇舞、乐作舞、洛奇洛依和扎斯扎依、昂玛托等传统文学、音乐、舞蹈和节庆大典,无不渊源于梯田稻作。
高山森林哺育了江河,江河溪流滋润了梯田,梯田稻作则为哈尼山寨的壮大奠定了基础,这是哀牢山系的梯田景观赖以生成和发展的生态链条。对此,哈尼族有清醒而深刻的认识。追寻哈尼族保护森林生态系统的思想基础,梳理哈尼族维持人地良性互动关系的一整套机制,对解决目前全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具有积极的启发意义。
连山连片的梯田,犹如一部非文字的巨型史书,直观地展示了哈尼族祖先在自然与社会双重压力下顽强地生息繁衍的漫长历程。这种漫长的历程,孕育了哈尼族认知天地自然、洞悉社会人生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以及保护梯田生态的人文机制。
哈尼族界定天人关系、地人关系、保护梯田景观生态链条的核心思想,就是确立以天人合一为最高生存原则的生态伦理体系,高扬自然中心主义的大旗,钳制妄图凌驾于大自然之上的人类中心主义意识,崇尚生态系人或理性生态人的人格,贬抑以生态主人自居的非理性心态。
哈尼族将自然和人类都看作是天神意志的外化物,并将自然节律当作天神意志的具体表现形式。在哈尼族看来,天神为自然万物和人类先验地划定了各自的位置,认定自然万物和人类不能彼此越位;坚信人类如若违反天神的意志,超越人类自身应有的范围,对大自然抱强取豪夺的态度,就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而受到天神的惩罚。因此,哈尼族从来不认为人类具备战天斗地的力量,很少有整治大自然的“豪情壮志”,不敢奢望将人类的意志强加于大自然。
由于坚信天神意志体现了人类最佳的生活模式,坚信人类的一切,包括自已民族赖以生存的梯田,都是由天神和大自然无私地赐与人类的,鉴于此,哈尼族自古就具有体察天意、顺应自然的执着精神,对天神总是抱着虔诚的感激之情。小心翼翼地按照大自然的节律立身处世,是哈尼人处理天人关系、地人关系的基本原则。他们安于天神界定的规范,并将与大自然融洽相处,将自已完全融进大自然的怀抱之中,看作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将人类看作是天神与自然之骄子的观念,是植根于梯田文化的深层思想基础,从这种天人观念中衍生出来的调整人地关系、人与人关系的一系列行为规范和价值准则,是梯田文化得以萌芽、发展、传承的人文机制。具体说来,水是梯田文化的命脉所在,哈尼族地区千百年来之所以能保持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的良好生态环境,根本原因在于哈尼族对天神和自然力量的敬畏心理。
在哈尼族看来,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里,栖息着众多的人格化的山神,这些山神具有无穷的威力,它们能够鉴察真伪,辨识善恶。每座大山的神灵都庇护着某个特定区域的哈尼人,山神既保佑各自势力范围内的哈尼人,也惩治其辖区内犯有不敬神行为的哈尼人。众神栖息的大森林被看作是凡人不能进入的圣地,林中的一草一木,都被认为具有神性不得攀折,飞禽走兽被当作山神的宠物甚至被视为山神的化身,严禁狩猎,任其自由自在地生存。
哈尼人坚信凡人如果践踏圣地,或折损林中草木或伤害飞禽走兽,就会遭到山神的制裁。程度轻者,山神将给其留下某种终身残疾;程度重者,山神会借毒蛇猛兽之口将其杀死,或者使其患染不治之疾,让他在无尽的恐惧心理中自我折磨而死。为了避免触怒山神,除了平时严于律已、言行循规蹈矩以外,哈尼族定期杀牲祭献山神,祈求山神赐人类以更多的五谷和六畜。
鉴于山神在人们心目中的威严地位,那些被视为圣地的原始森林,在周围哈尼人的心目中,是一个个庄重、肃穆、森严的区域,人们根本不敢进入其中,更不敢砍伐其中林木或在林中垦殖耕地。有时因事不得不从山麓走过,也是心怀恐惧,口中默诵祈求山神赎罪和庇佑的祝词,无言疾步而过,不敢逗留。
从生态和环保的角度看,被哈尼人视为众神乐园的绵延群山和浩瀚林海,是哈尼族地区江河干支流的发源地。崇奉天地、敬畏自然的宗教信仰虽然是非科学的,但以这种宗教信仰为内在根据衍生出来的调整天人关系、地人关系的行为准则,其客观效果却是准科学的。这些行为准则为全体哈尼人所认同,从大范围内非常有效地保护了本民族的生存区域的原始植被完整无缺,使得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实际上就是保证了作为梯田文化血脉的水源。
哀牢山系雄峰巍峨的自然山水、凌霄仙境的哈尼梯田、苍桑古朴的哈尼山寨 、以及天人合一的人文理念,作为人类文化大观园中独一无二的奇葩,蕴含的智慧睿智而深刻,其巨大的、多层次的价值,必将为天下人所共享!基于此,哈尼梯田才能荣登世界文化遗产之殿堂。
二、深沉华美的服饰艺术
自从脱离蒙昧蛮荒时代、沐浴文明灵光之日开始,哈尼族就揭开了遮体蔽身、美化自我、维系记忆的服饰艺术的创造历程。
衣皮茹叶,是哈尼族服饰艺术的第一个发展阶段。肇始于哈尼族踏上迁徙旅途的遥远岁月,迁入滇南崇山峻岭时达到鼎盛,唐宋时期进入尾声。哈尼族的早期服饰,以自然界的草叶、木叶、树皮和动物皮毛为原料,经过简单的缝合拼接就披裹在身上。衣皮茹叶服饰的主要特征,在于既满足蔽体遮羞和抵御风雨的现实需要,又展现出朦胧的审美追求。
定居滇南的哀牢山区和无量山区即红河水系元江、藤条江、李仙江流域和湄公河水系澜沧江流域(以下合称两山山区四江流域)以后,山川河流尽管依然是一派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浓荫蔽日的景色,但是,树皮衣和兽皮衣,早已从哈尼族的日常生活领域中退出,只保留下它们的历史信息和美学价值。随着山区旱地农业和梯田稻作经济的发展,哈尼族服饰艺术迅速超越衣皮茹叶阶段,步入全新的种棉纺织时代。
当代的大多数哈尼族村落,无不充溢着男耕女织的田园气息。男人们开荒、挖地、种棉、种蓝靛、制作纺织机具,女人们采棉、轧棉、纺棉、纺纱、排纱、织布、缝衣、印染、刺绣,携手实现穿戴服饰、装点人生的目标。
哈尼族的大中型村落,都拥有数百个纺锤、百余架纺车、百余架经线机和上百架斜织机,每逢农闲季节,家家户户都有人在织机上飞梭织布,叽叽复叽叽之声盈盈贯耳。
山寨里的女人们个个都是纺织能手,她们从十一二岁学做针指女红,十五六岁上机穿梭,十八九岁时已熟练掌握从采棉到缝衣的整套技艺。技艺出众的姑娘,是千人倾慕的偶像、万人追求的目标。她家的门槛,都会被四村八寨的小伙子们踏破。
山寨里坚韧聪慧的哈尼女人们,用她们灵巧的双手,把哈尼族秀美家园的山水景物、英雄祖先的迁徙业绩、以及宇宙观念和社会规范,一丝丝一缕缕全都书写在服饰上,用服饰记录历史,通过穿戴保存民族的记忆。
哈尼族传统男装的款式基本一致,历时变异性和地域差异性都较小。通常是头上裹缠长布包头,身穿斜襟右衽衣,下着大裆长裤,足踏木屐,体现出深沉的文化信息。与此不同的是,哈尼族女装的款式,则随着居住区域自然地理和社会人文环境的不同,呈现出千差万别、千姿百态的景象。
哈尼族女装由头饰、上衣、下装、绑腿和鞋屐五个单元组成。其中,头饰包括帽子、头帕和包头,上衣有内衣和外衣,下装包括裤子和裙子。
根据上衣和下装的式样,哈尼族的女装款式,可划分为衣裤型和衣裙型两大类型。以衣裤和衣裙的形制尺寸为标准,两大类型的服饰又可以划分出数十种亚类型。哈尼族的女装有数百种式样,是我国服饰款式最多的民族之一。
穿戴衣裤型服饰的哈尼族,操哈尼语哈雅方言哈尼次方言,少数操豪白方言白宏次方言。集中在哀牢山系中南段,分布于元江、红河、元阳、绿春、金平、建水、墨江和江城等县市。
身着衣裙型服饰的哈尼族,操哈尼语哈雅方言雅尼次方言、碧卡方言、豪白方言豪尼次方言。集中在哀牢山系中上段、无量山区和澜沧江流域,分布于元江、墨江、新平、普洱、镇沅、江城、景洪、勐海、勐腊、澜沧等县市。元江、墨江、新平、绿春、江城和镇沅等县市,是身着衣裤型和衣裙型服饰的哈尼族交错分布的地区。
无论是衣裤型服饰还是衣裙型服饰,款式简练者隽永朴素,款式繁复者丰韵华美。简繁相得益彰,璀璨夺目五彩斑斓,散发出哈尼族服饰艺术摄人心魄的气韵与魅力。
呈现出万千气象的哈尼族服装款式,在崇黑贵黑的色彩审美领域,保持高度的一致性。哈尼族以黑色为美、为庄重、为圣洁,将黑色视为吉祥色、生命色和保护色。黑色是哈尼族服饰的主色调,黑色以及与之相近的深蓝色和墨绿色,占哈尼族服饰色彩的95%以上。大面积的黑色,用赤、橙、黄、绿、青、蓝、紫加以点缀,彰显出哈尼族服饰的深沉高贵和端庄典雅。
哈尼族女装的饰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有头饰、颈饰、胸饰、背饰、腰饰、手饰和腿饰等几种类型。作为服饰艺术的精华所在,饰品是哈尼族通过服饰表现宇宙观念和社会规范的核心载体。
来自大自然的植物花卉果实、百鸟飞禽的缤纷羽毛、水中的贝壳、以及猛兽的牙齿和骨头,在哈尼族饰品中占有重要地位。它们的文化意义,是象征哈尼族似猛兽威武健壮、象飞鸟机敏灵巧、如鲜花光艳照人,贝壳则意味着富足安康和驱邪避凶。
银饰品构成哈尼族服装饰品的主流。戴在头上的成排银泡,暗寓浩瀚无垠的宇宙苍穹。穿在身上的银坎肩和银褂衣、以及挂满前胸和后背的银链,表示财运绵延富贵满身。系于腰间的银鱼和银螺,体现人类万物都是从水中大鱼派生而来的哲学思想,讴歌生殖力,寄托着族人兴旺繁盛的希望。手腕上的龙头手镯,既是爱情的象征,也是避邪护身的吉器。
系在腰间遮住臀部的后披和腰带,是哈尼女子遵奉礼仪规范的标志。其末端形似鸟尾,意在铭记白鹇、布谷、鹌鹑、春燕等吉祥飞禽施惠于哈尼族的恩泽。
哈尼族服饰携带的历史人文信息,在其纹样图案中体现得最为系统。服饰纹样采用彩色丝线,以挑绣、刺绣、堆绣、锁边等技法织绣而成,集中于婴儿背被、定情腰带和青年女装上。纹样造型多取材于自然原型,有天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水波、树木、花草、果叶、飞鸟、走兽和虫鱼的图案,实质上是对本民族居住区域生态环境的艺术再现。
在众多的服饰纹样中,十字纹、万字纹、山形纹及其变形三角形纹和菱形纹图案,具有重要的意义。十字纹和万字纹,指明世间万物都在阴阳两极的矛盾运动中产生和发展。山形纹及其变体纹样,除了再现哈尼族家园的山川景象以外,记录的是先辈们的迁徙历程,保存着哈尼族遥远的集体记忆。
精美的细花篾帽和雕花背板,集生产工具、爱情信物和服装饰品于一体,是劳动、生活、艺术的完美统一。
界定不同年龄群体的社会身份与角色,明确男女两性的社会分工,是哈尼族服饰非常重要的一项社会功能。
哈尼族的儿童服饰,款式简洁、色彩淡雅,以少量的植物花草和兽牙兽骨加以装饰。驱邪护体茁壮成长是童装的第一需求,突出孩童活泼灵动的天性,尽现长辈的怜爱之情。少年服饰已表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少男服饰仍然保持朴素的风格,少女装的款式、色彩、纹样和饰品日渐增多、日趋繁复华丽,爱美的天性和萌动的心绪尽览无余。
日常服饰以轻巧实用为原则,以便于在稻田、山地、茶园、森林里行走和劳动。春耕时节,哈尼女子一律脱去日常服饰,身着盛装下田插秧,庆贺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暗示五谷和人丁同步兴旺。
迎来人生最庄严的时刻、步入婚姻殿堂之日,新娘穿上母亲和自己数年来精心制做的服装,从头到脚戴满华美的纯银饰品,雍容高贵、华丽缤纷。轻移款步之间,尽现青春的风采、内心的喜悦和人生的辉煌。新娘装与节庆盛装,构成当代哈尼族服饰艺术的最高峰。本民族内部他称洛碧人的元阳县和金平县的哈尼族、以及本民族内部他称卡多人的墨江县和新平县的哈尼族的新娘装和盛装,其款式的高贵、色彩的和谐、饰品的华美和纹样的丰富,都尽得哈尼族服饰艺术的精髓。
高龄老人踏上回归之路时穿戴的寿衣,布满山水和动植物的纹样。山水纹样既是哈尼祖先的迁徙路线图,也是长者亡灵回归故里的路线图。铭记全民族的历史渊源,正是哈尼族寿衣所蕴藏的深层意义。
摩沛作为沟通人神的智者,穿上饰有白鹇鸟羽毛的专用长袍后,才能主持肃穆的祭祀大典。如此,方能获得灵性,承担起向人传达神意、向神表述人愿的使命,确保哈尼山寨的祥和安宁。
从1993年至今,在中国和泰国召开了第一届至第七届哈尼/阿卡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盛装而出的哈尼族学者,与身着哈尼族服饰的各国专家齐聚一堂,无不为哈尼族服饰艺术所折服,赞美之声从交流发言的会场,一直弥漫到进行实地田野考察的优美山寨。
二十一世纪伊始,哈尼族服饰频频在北京、上海等国内大城市展出,还远赴久享国际服装大都会美誉的巴黎。人流如云、观众如潮,摄影机和摄像机灯光闪烁,惊羡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三、俭朴清淡的天成美食
食甘味美,人类维持生存繁衍的共同追求。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吃什么?从根本上取决于各民族居住区域的生态环境。怎么吃?受制于各民族的文化传统。历史上,哀牢山区和无量山区即元江、藤条江、李仙江和澜沧江流域,植被繁茂,动物徜徉,自古就是一座丰富无比的天然食物宝库。山林里的禽兽果蔬,江河中的鱼鳅虾螺,奠定了哈尼族的饮食结构和礼仪。
晨曦微露、东方渐白,古老的山寨在鸡鸣犬吠声中渐渐苏醒,酣睡的孩子还沉浸在梦乡。炊烟起处,闪动着女人们忙碌的身影,肩挎背篓、腰别镰刀、手持锄头和撮箕,匆匆迈出家门,隐进旷野,走进河谷。
冬春时令,溪流潺潺,泉水清凌,鱼、虾、螺、鳅、石蚌、车前草、鱼腥草等动植物,从女人的手里流进背篓。夏秋季节,高温多雨、万物丰茂,女人们在稻田中捕捉蚂蚱,在林中挖掘山药、拾捡鸡枞,采集甜菜,收获香菇、银耳、白参等山珍。夕阳西下,山抹微云,背回一篓篓希望,背回一缕缕喜悦。
村中一角,一群男人把摩沛围坐在中央,一脸的虔诚与期待,看他用草卦占卜测算出狩猎的吉日。整备火枪、修缮弓箭、喂饱猎狗,成群结队向神灵指示的山林进发。雄峻的高山悬崖上腾挪着骄健的身影,空茫的林海深处回荡着浑厚的吆喝。猛兽被男人撵得吐血,凶禽在男人吆喝中折翅。打着猎物了,要赶快祭献猎神,猎物的整条腿要敬给神射手。所有猎人平分猎物,大家燃起篝火,烧烤品尝美味,补蓄精力,继续前行。
投身自然、仰赖天赐,这就是哈尼族悠悠岁月长河里的饮食之路。
时间流逝、环境变迁,哈尼族的求食之路随之发生转型。采集的天然植物,在饮食结构中的比例逐渐下降;穿岭跨箐的集体狩猎,转变为一种象征、一种符号。耕耘大地母亲、饲养家禽家畜,成为哈尼族主要的食物来源。
在两山山区四江流域,哈尼族凭借聪明才智,创造了山地旱作农业和山区梯田稻作文明。特别是在哀牢山区,早在唐代南诏国时期,已是山间沟渠如玉带、层层梯田似天梯的景象,蔚为人类农耕史上的奇观。
金秋十月,沉甸甸的荞子成熟了,黄澄澄的玉米饱满了,金灿灿的稻浪铺满山山岭岭,微风拂过,空气中充盈的五谷清香沁人心脾。山寨里的哈尼人感受到了谷神的召唤,满怀激情奔向山地、冲进稻田。两天的汗水一天洒,三天的力气一天使,把一年的收获背回家,把全家的期待扛回来。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上,晶莹的汗珠砸出一串串深坑,厚实的脚板踏出一条条履痕。家中的粮仓满起来,楼上的谷堆隆起来。
忠实的狗整天守着家。独儿子一样宝贵的耕牛和祭神祭祖的山羊,白天放牧山林,晚上吆回厩中。鸡鸭白天在村中觅食、在田里嬉戏,傍晚自会归来,没有偷盗,不会丢失。这些家禽家畜,为农耕提供动力,给生活带来生机,最后给哈尼人奉献肉类、油脂和蛋白质。
家庭的日常饮食和节庆期间的待客饮食,在火塘上烹饪,同吃一个火塘食物的人越多越吉祥。火塘是神圣的,不能丢秽物,更不能吐口痰。火塘是温馨的,它是神灵给哈尼人的恩泽,传递人间的亲情。祭献家族祖先的食物,女主人要亲手在火塘上烹制,还要亲手供奉,男人无权插手。
日薄西山、蛙声四起,田棚屋檐钻出阵阵炊烟,那是因为田坝离村落太远,只能在田中耕作,在田棚食宿。田棚饮食的菜肴虽然简单,但都取自山野,没有任何污染,自自然然、新新鲜鲜,携带天地自然的灵气。
村落性宗教大典所需要的牺牲,一律由家道兴旺、儿孙满堂、品行端正的男人宰杀和祭祀,女人不能介入,品行有污点的男人统统远离。牺牲按村落户数平均分配,带回家先祭祖先,全家人一起来分享,外出的亲人一定要给他留一份,还要拌到五谷种子中。强化的是生死与共的血缘和地域观念,寄托的是来年家运顺畅和五谷丰登。
清代康熙年间的《元江府志》,说哈尼族“秉性俭朴,食菇饮淡”,集中道出了哈尼族饮食的主要特征。就来源渠道而言,哈尼族饮食长期依赖自然的天赐之物,进入农耕时代以后,种植养殖的食物依然保持天然本性,深深打上了地理环境和四季气候的烙印;从烹饪制作工艺来看,鲜见繁琐细密的雕凿痕迹,崇尚和突出食物固有的质感和色泽。
哈尼族俭朴清淡的饮食结构与风格,在其标志性的饮食品种、烹饪、口感和色泽中,表现得最为明显。
小耳朵猪又称冬瓜猪,是哈尼族驯化养殖最成功的家畜、肉类食物的主要来源,名载史册已逾千年。胡本《南诏野史》载:哈尼族“善养猪,其猪小,耳短身小,不过三十斤,肉肥腯,名窝泥猪”。小耳朵猪耳朵尖短、嘴唇平直、额头无褶,体形短小滚圆。瘦肉细密清香,肥肉香脆不腻,清煮、煎炒都是上乘佳肴。
哈尼族主食稻米,紫糯米是稻米中的珍品。紫糯米色泽如乌金闪闪发亮,糯香持久浓郁、弥漫喷鼻,具有补血养气、固阳滋阴、美颜益寿的奇效。紫糯米蒸鸡块,色香味令人垂涎。出自哈尼族地区的紫米系列酒,风靡全省、饮誉全国、驰名海外。
在哈尼族节庆、婚丧、乔迁筵席中,待客的主食是稻米生蒸饭。清水泡米数小时,滤水倒米入甑蒸至半熟;倒回木盆中加适量清水反复搅拌,再装进甑中蒸熟,这就是生蒸饭。生蒸饭保营养、抗饥饿、味醇香,质感丰润饱满。烹制生蒸饭,标志着家道兴旺殷实、生活富足安康!
豆豉和蘸水,是哈尼族最有特色的调味食品,哈尼族饮食风格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这两道菜肴。哈尼豆豉以优质黄豆为主料,配以花椒叶、鸡肝散花、豆杆灰水,经过浸泡、发酵、剁碎、严捂、曝晒、揉碎、捏团等十多道工艺精制而成,可谓全功能第一调味品。
哈尼蘸水选料讲究,有哈尼豆豉、小米辣、花椒、草果、八角、韭菜、苤菜根、薄荷、芜荽、香柳、大蒜、香椿和骨头汤。哈尼豆豉在火塘中烤黄揉碎,其余原料务必生鲜翠绿,剁细后一齐放入碗中再冲入骨头汤。用来吃鸡肉的哈尼蘸水,还要加入一枚熟鸡蛋。哈尼蘸水色味鲜美,性清香麻辣,食之久久难以忘怀。
哈尼族的特色食品,还有荞子粑粑、糯米粑粑、肉松、血旺和凉拌生菜。浩奢扎(开秧门)节期,用小竹篓盛装的红蛋,是给孩童们赐福祈祥的礼物,体现怜爱之情、祝福健康成长。
欢饮醇酒、品茗美茶,是哈尼族饮食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最能展现哈尼族悠久完备的饮食礼仪。
金黄沉实的稻谷,是酿造焖锅酒的上乘原料。酿制焖锅酒的关键技术,在于盛酒的器皿,须放在大木甑内原料的上方,甑顶放上一口大铜锅,用黄栎柴强蒸。烧蒸时,铜锅中的清洁凉水应随时置换,甑中升腾的酒汽,在清凉的铜锅底部遇冷凝聚成珠,滴落在甑内原料上的器皿中。
焖锅酒色泽澄黄,质感闪亮丰润,倒入杯中时杯壁环绕凝脂。性平和,味甘醇,饮之香高持久,回味无穷,是自酌和待客的珍贵佳酿。走进哈尼山寨,如果同时摆出焖锅酒、五粮液和茅台酒,人们眼里只有焖锅酒。
云雾深处的哈尼族茶叶,自古声名远播,茗香飘越九洲四海。哈尼族品饮酽茶的古老习俗,随普洱贡茶进入京师大内,还成为曹雪芹笔下《红楼梦》大观园中才子佳丽们的宠爱。在当代哈尼山寨,酽茶一日不可或缺,抓一把茶叶放进陶罐中,在火塘边烘烤发出阵阵清香,加入泉水煨煮沸腾,就成酽茶。酽茶色泽深黄带紫,滋味苦涩回甘,饮之消暑解渴、清心明目、防衰老抗疾病,实为天赐尤物。
在哈尼山寨的筵席上,严格禁止吐痰、放屁、抠鼻、翘二郎腿、指手画脚、大声炫耀、酗酒醉疯等无礼行为。长辈端坐上席,晚辈环坐于左右和下方。开席时,长辈吟诵一段祝词、品第一口酒、尝第一口菜以后,众人才能举杯动筷,尽兴畅饮。心、肝等内脏食品,由长辈专享;鸡头鸡脚由老人看过卦相后再食用,鸡大腿和鸡胸脯要给家中最年幼的孩子。端菜、斟酒和敬茶,都是晚辈们份内的事情。尤其是茶水,绝对忌讳在正式筵席上由长辈给晚辈敬茶。长幼有序、躬谦礼让、其乐融融,才符合哈尼族的饮食规矩和礼仪。
在哈尼山乡,爱情以饮食为媒介来传递,快乐以饮食为纽带来分享。
夜幕下、火塘边,一桌桌用山珍野味和公鸡肉烹制的丰盛酒席摆好了。打扮一新的青年男女交叉围坐在酒席的四周,敬酒、赛歌,通宵达旦。青春美酒,歌的世界,爱的海洋。以酒席为平台,显示才智,展露心声,一双双一对对携手走向未来。
春耕前,要表达年景风调雨顺的希望;辞旧迎新的十月年,更要分享五谷满仓的喜悦。村村寨寨的哈尼人穿戴节日盛装,在洒扫整洁的村中街道,摆开数十桌甚至数百桌筵席。本村人、外地人甚至外国人,都来吧!都来分享这长宴欢歌动地来的快乐人生吧!
白玉宝:哈尼族,研究员,荣获云南省政府特殊津贴。现就职于云南省群众文化艺术馆。
一、化林坪总兵府所在地的基本情况
总兵府所属的兴隆镇位于泸定县南26公里,大渡河东岸,驻地兴隆铺。北与冷碛乡为邻,南与加郡乡毗连,西与杵坭乡扯索坝隔河相望。其背后为二郎山脉,上有闻名于世的“茶马古道”,正对面为邛崃山脉,翻越此山可到达甘孜州的首府康定。全镇面积105.65平方米,民族构成有汉族、藏族、彝族、蒙古族和羌族等。全镇以农业人口为主,其中化林坪村的主要经济作物为花椒及雪山大豆。
此次文物普查的重点——化林坪总兵府即位于泸定县兴隆镇化林坪村内东南方向200米处。该村离泸定桥38公里,是二郎山脉山腹横出的小平原,全村平均海拔两千余米,最高山峰是飞越岭,高约2830米,其山势险峻,自古为川藏重要的关隘。化林坪东南倚二郎山,西北为悬崖绝壁,中间阔土数百亩,从山间流下的山泉名为慧峰河,又名化林河,其最终汇入大渡河。
二、化林坪总兵府的现状及历史沿革
2009年,我同泸定县文化局工作人员一同前往位于泸定县兴隆镇化林坪村内的总兵府所在地,对整个建筑进行了全面的测量与记录。
化林坪总兵府位于泸定县兴隆镇化林坪村东南方向200米处,东经102°17′49.9″,北纬29°43′38.4″的大渡河二级台地上。如图片1、2所示,整个建筑坐西向东,占地面积约750平方米,呈四合院布局,有前厅、正房及左右厢房。正房面阔三间9.5米,进深三间7.5米,高二层6米,悬山顶,穿斗式梁架。左右厢房各面阔三间8米,进深二间6.5米,通高二层5.75米,悬山顶,穿斗式梁架。房屋素面台基用大小不等的石块砌成,高0.25米,宽0.6米,长24米,正房前有石质阶梯式踏道3级。
该建筑整体布局完整,主体结构稳定,基本无变形,室内陈设保持原样,八仙桌、太师椅、木质神龛及雕花首饰盒一应俱全。该建筑的南向6米处为总兵府后花园所在地,该遗址现残存花园门楣石刻两方,一为龙凤双戏图,另一为众贤图,两方石刻均雕工精细,图案人物栩栩如生、龙凤图案呼之欲出,为清代中期的石质雕刻精品,如图片3所示。
建筑物主体房间正中摆有一座木质神龛,神龛中供有一尊观世音菩萨造像,造像前有一青花香炉,该香炉直径25厘米,高12厘米,酱口平沿,绘有山居风光等图案。香炉前方立有黄铜质酥油灯两座,上沿直径9厘米,下沿直径7厘米,高约12厘米。此外,神龛上尚存瓷器8件,其中青花盘一件,青花碗五件,青花酒盅一件,青瓷碗一件。左右厢房中存有太师椅一对,八仙桌一张,并伴有两张茶桌,两张半圆形桌,其旁立有实木柜一件,小茶几一件,雕花首饰盒一件,如图片4至6所示。
根据房间一楼神龛上所摆设的瓷器及其他物件来判断,该建筑应建于清朝乾隆年间。同时,桌面上酱口的青花瓷器和青花大盘所绘制的人物图案的风格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另外,根据房屋内陈列的木质家具的材质、包浆、家具雕刻的手法和装饰的图案来看,也应为乾隆年间的工艺无疑。
让我们欣喜的是,该建筑物总体保存较好,没有较大的损坏。房屋内木质家具的摆放位置几乎保持原样,屋内存留的雕花首饰盒中的饰物仍然尚存,使用痕迹依然清晰可辨,如图片7至8所示。因此可以说,该房屋的建筑布局和规模没有经历过大的改动和破坏,只有部分受损。
通过研究资料我们发现,化林坪一带自古以来就是控制西夷地区之行政要地,更是川西边地军事重地。明、清两代政府均设官军专戍此坪,清初更是设汛于此。康熙二年(1663年)改汛为营,设守备一员,马步兵丁一营即二百名;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添设参将李麟,官兵增至五百八十三员;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改营为协,任山西人杜汝崐为化林协副将,辖中军守备一营,驻军化林坪,同时分辖把总三员,驻防泸定桥、打箭炉、泥头三处,各配兵五十名,此时的川西边陲夷汉士兵皆受副将统辖。杜汝崐在职十二年,对化林坪当地的农垦、工商、建设市镇、城市祠观等各务均颇为人所称道,堪称功勋卓越。至此,我们可以说化林坪总兵府最初应为化林协副将杜汝崐在任时的府邸或家宅,而不是真正意义上清代管理军事事务的总兵府,这一点值得我们注意,在今后的研究中也需要加以区分。
三、化林坪总兵府的文化价值
化林坪总兵府作为一座保存完整的历史建筑,对于当地军事管理曾发挥过重要的作用。尽管目前丧失了其昔日的地位,但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一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依然栩栩生辉,并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益凸显其文化意义和价值。我想,这也正是我们当下对其进行关注的一个重要原因。基于此,我们该如何看待和认识化林坪总兵府的历史文化内涵?我们又该怎样在继承和保持这一珍贵历史文化遗产与当地社会经济发展之间寻找一个结合点,使其在当前新的社会历史环境中焕发生机?这是我们今天需要迫切思考和回答的问题。笔者认为,对化林坪总兵府的特点及其所体现的当代文化内涵,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以下几点认识和结论:
首先,化林坪总兵府是清朝中期当地行政,特别是军事机构的中心。它的设立和使用对当地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不仅对巩固川西北边地的防御体系贡献很大,而且在保护当地茶马古道,连接川藏之间的贸易交流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自古以来,连接川藏间的茶马古道通行难度很大,因此,如要使之能顺利的通商就必须依靠政府兵力时刻对其进行保护和军事威慑,正如任乃强先生在《康藏史地大纲》中所言:“康藏高原,兀立亚洲中部,宛如砥石在地,四围悬绝。除正西之印度河流域,东北之黄河流域倾斜较缓外,其余六方,皆作峻壁陡落之状。尤以与四川盆地及云贵高原相结之部,峻坂之外,复以邃流绝峡窜乱其间,随处皆成断崖促壁,鸟道湍流。各项新式交通工具,在此概难展施。” 穿越化林坪地区的茶马古道正是即将出川而又特别险要的一段,因此,化林坪总兵府在此设立的作用不言而喻。古人云:守好茶马古道就等于守住川西一半,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其次,化林坪茶马古道所穿越的川西地区是我国典型的横断山脉地区,也是南亚板块与东亚板块挤压所形成的极典型地球褶皱地区。由于高山深谷的阻隔和对外交往的不便,使该地区的民族文化呈现了两个突出特点:(1)文化的多元性特点异常突出。(2)积淀和保留着丰富的原生形态的民族文化。 因此,化林坪总兵府作为当地一座典型的融合了多民族与文化的建筑,其价值便自然得到了体现。同时,该建筑设计巧妙,整体布局协调,建筑构件雕工精细,工料简洁耐用,使之历经几百年仍保存完整;屋内陈设老旧,古朴,物品的使用和摆放基本保持原样,这一切能在当下急速发展和变革的社会中得以保存,这本身就很难得,更具有文化和研究价值;另外,泸定县化林坪地区处于川西汉藏边地,在化林坪总兵府的建筑格局上除了能找到传统汉式建筑的风格之外,还能窥探到川西地区传统民居的风情和藏式民居的元素,这类建筑在中国古代建筑中有较强的代表性,如今在川西地区已不多见,保存完整的更是难得,因此极具研究和保护价值。
第三,化林坪总兵府所处的泸定及其周围地区大多是古代民族迁移流动的通道,许多古代先民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踪迹,许多原生形态的古代文化因素至今仍积淀和保留在当地的文化、语言、宗教和习俗中,同时也有许多历史之谜和解开这些历史之谜的线索蕴藏其中。千百年来,不仅是汉、藏之间,藏族与西南其他少数民族乃至藏族内部各族群之间的文化交流与传播均在这里默默地、不间断地进行着,这里既有民族文化的冲突与碰撞,也有各民族文化之间积极的互动、融合和同化。所以,这一地区既是民族多元文化荟萃的走廊,又是各种文化之间交流、互动并各自保留其固有特点一个极具魅力的地区。诚如费孝通先生所言,该地区“沉积着许多现在还活着的历史遗留,应当是历史与语言科学的一个宝贵园地”。
四、结语
从上述三个方面所体现的化林坪总兵府的历史文化价值及特点,我们不难看到,化林坪总兵府是一处极具文化底蕴和开发价值的珍贵历史文化遗产。显然,化林坪总兵府自身所包含的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不但为其开发提供了基础,同时也为其开发提供了广阔前景。因此,笔者认为,当前对化林坪总兵府的文化旅游开发至少可以有以下三个方面的意义:
首先,化林坪总兵府及其周围的化林坪茶马古道可成为发展泸定乃至整个甘孜藏区旅游的一个黄金品牌和黄金线路。当前,藏区人民要求发展的愿望非常迫切,且从藏区的实际来看,旅游业可能是藏区最具前景,最能使人、自然、社会协调发展的产业。发展旅游对于藏区社会而言有两个最直接的好处:一可促进开放,开放可促成观念的转变与更新;二可促进基础设施建设和对人文及自然环境的保护——这两点乃是任何一个社会发展所必须之前提。
其次,开发化林坪总兵府对弘扬汉藏文化、提升泸定乃至川西甘孜地区知名度将起到积极推动作用。化林坪总兵府及其周围的茶马古道不仅是一个旅游品牌,更是一个文化品牌。况且其自身就是川西汉藏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汉、藏民族昨天的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足迹,也是中华民族宝库中一份珍贵而厚重的历史文化遗产。从这个角度来说,开发和宣传化林坪总兵府,既宣传了藏、汉民族的历史,展现其多姿多彩的文化和民族精神,更是展示中国多民族大家庭逐渐融合的历史过程的一个缩影。
第三,对化林坪总兵府的旅游宣传与开发利用有利于增进汉、藏民族团结及维护藏族聚居区的稳定。几百年来,化林坪总兵府及其境内所管辖的茶马古道有如一条强有力的经济文化纽带,将藏民族同祖国大家庭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所以,宣传和开发利用化林坪总兵府及茶马古道,在今天对于密切汉、藏关系,增进汉、藏民族之间的和谐与团结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此,开发化林坪总兵府及茶马古道其意义远不止于旅游这一项,它对藏区社会发展各个方面所产生的积极作用将会更为广泛和持久。
化林坪总兵府是在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中泸定地区所发现的较为重要、并且为数不多的不可移动文物之一。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对化林坪总兵府进行的保护和开发利用,不仅将使之成为我国西部一处绚丽多姿且极富魅力的民族文化融合的代表,更重要的是,它的发展也会给至今尚不富裕且亟待开发的川西藏区及茶马古道沿途的各族人民带来新的发展生机与活力。
宋巍,现就职于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译者按 :19 世纪晚期的美国人类学仍以“文化演进”为主流思潮,这种思潮也深深渗透在博物馆展陈体系中。而此时,弗朗兹·博厄斯(Franz Boas)对史密森学会民族学主管欧提斯·梅森(Otis T. Mason)教授的博物馆展陈观念之批评,挑战了物质演化阶梯式的分类方式。作为后来的美国人类学之父,博厄斯对民族学博物馆分类的论述,已经具有“文化相对论”的雏形。他在陈列民族历史与环境方面的观点,对今日的民族学博物馆仍有启发意义。
在我评论欧提斯·梅森教授的民族学方法观点之后,他的回应主要是对实施国家博物馆藏品计划做了修正。既然这个计划是基于梅森教授从哲学角度上对民族学问题的思考而产生的,我们理当再三审视,以认识梅森教授的价值体系。
梅森教授的主要对象是那些针对所有种族和国家各种创造的研究。我充分意识到 :有一个观点在过往与当下仍是许多学者的共识,甚至在当我满怀兴致地阅读曼特伽扎(Mantegazza)关于成立“心理学博物馆”的计划书时也发现如此,即 :民族学博物馆根据族属来布置陈列藏品。我之所以对梅森教授特别提出批评,一是基于他在美国民族学家中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他的理论很可能对国家博物馆大宗藏品的陈列方式产生极有份量的影响。
关于民族学研究,我认为这门学科的目标是去理解那些被称为民族学和人类学的现象,在更为宽泛的意义上,是去理解这些现象的历史发展和地理分布,以及生理和心理学基础。这两个分支之间彼此对立,其关系就像是生物学和所谓的系统“器官学”一样相悖。或者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里提到的 :开展地理学研究时,自然科学试图从现象中推导出规律,而宇宙结构学则注重对现象的描述和解释。即这两个分支具有等同的科学价值。
让我们来探讨一下,哪一种方法必须在各种民族志研究上加以运用。民族学现象是人类体质和心理特征的结果,其发展受到周边环境的影响,因此要获得科学的结果,这两方面问题都需要顾及。前期研究应该针对其环境,而最终的研究目标是对人类生理和心理学发展特征的历史与规律的认识。“环境”是国家的自然条件,也就是诸如人与人的关系等社会现象。而且,对当前环境研究也仍有不足:人类的历史,移民地区的影响,以及其所接触的人群都必须加以考虑。以上这些现象,都可能被一个训练有素的观察者捕捉到,或者可能在巨细靡遗的各种历史学研究中有迹可循。
民族志研究的第二个部分相当困难。人的身体和心理特征本身是环境作用于行为的结果,当下的特征总有迹可循。人们每一个阶段的发展都留有印记,这些印记不可能被未来发生之事所抹去。因而也显示出一个人的性格成因是极其复杂的。有两种方式来看待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有一个显著的表现 :例如在相距甚远的地方发现了相似的器物,且彼此之间并没有共同的起源。对这些发明进行研究的方法之一,就是梅森教授的方法,既对现象进行比较,然后通过类比得出结论,这就是演绎法。而另一种方法是研究各个部落中由于共同心理因素所引起、或受共同环境影响所产生的某种现象,也就是追寻单一现象的全部历史,这种方式即归纳法。若根据这种研究方法,按照部落陈列博物馆标本可算是唯一合格的方式,因为这种方式能呈现自然与民族的环境。
举个例子来说,建立一个博物馆,对有机体如何适应环境进行详细阐述的想法,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这种研究旨在去发现生理规律或者是导致产生适应的多元因素。分类和陈列必须与环境一致,以便显示出环境对不同有机体的影响。
民族学收藏即与此相似。其研究目标与心理学相关,而研究方法则是针对环境的。环境既包括自然,也要考虑周边族群,因此相关陈列也必须兼顾自然与人文,这也是唯一能展现出某一现象的特征与周边环境的方法。
目前,对演绎法主导地位的制约已经是科学发展大势所趋,而同时类比法论证也不尽如人意,类比法甚至被视为是人类绝大多数错误思维的根源 , 甚至被归咎为那些处于原始状态的文化中、甚至某些高级文明中的宗教与其他思维方式的根源。科学的发展不断冲击类比论证法的主导地位,并提出对归纳法的需求。
我们不可高估类比论证法的心理和科学的价值,即它是发现问题最有效的方法。诚然,这种方法在早期的哲学体系中一度十分活跃,甚至时常启发科学家们产生那些如醍醐灌顶般的宏伟思想。但是,只要归纳法有用武之地——并且我们相信它的主导作用将与日俱增——归纳法就必须详加彻查那些经由演绎法而建立的观点。因此,我应该把梅森教授的体系当作一种建设性意见,但是并不适用于科学研究,因为它并不允许运用归纳法。
但其实即便是这样的认知也要有限度。梅森教授把技术性观点作为国家博物馆藏品陈列的核心观念,这仅仅是一方面的意见。在曼特伽扎所提出的“心理学博物馆”里作为主导思潮的大视野之下,更是极为有限的。
举个例子来说,某种“嘎嘎声”并不单纯是制造噪音的意向所产生的结果,也不仅是运用某种技术方法达到的效果。在上述因素以外,噪音可能是宗教观念的产物,因为各种噪音可能被用于唤醒或驱逐灵魂 ;噪音也有可能是孩子们玩闹而产生的结果,噪音的形式甚至可能是人类某种艺术的特质。因此,同样的器物可能分属于心理学博物馆的不同部门。
让我们进一步探究梅森体系赖以建立的心理学原理,其主导思想是技术。工艺的根基是各安其位,其结果,是使用器物之目的必然导致其归类原则。比如各种各样的烹饪用具和其他涉及餐饮的展陈品应该被归为同类。然而用陶土制作某种器皿的事实,并不能导致为此专门成立陶器部门。陶作为质地,理应是附带属性,和所探讨的心理行为学不在一个层面上。
有种观点修正了心理学博物馆内根据发明进行分类的方式,修正的依据是每一种发明被使用的广度。举例来说,一种陶器也许在某一个部落颇为罕见,而在其他部落则较为普遍。但是在这类个案中,分类的依据并非器物的用途,而是生产制作中采纳的法则。因此这类标本并没有根据梅森体系进行布置,把服务目标各异的物件归于一类。所以我不认为凭借这一点修正,就足以使制造技术像梅森教授所认定的那样,成为民族志藏品陈列的基础。
我们有理由在民族学或在其他类似的科学领域——如生物学——分外谨慎地使用类比论证法。如前文所述,历史事件总会投影于人在当下的特征。在我看来,这一事实可谓达尔文主义的巨大成就,从而使对生物学与心理学进行物理呈现成为可能。这个事实可作此表述 :一个有机体在某一时刻的生理和心理的状态,是它整体历史作用的结果。也就是说,一个生物学或民族学现象的特性和未来发展并不纯如其表象,也不尽如其表述,而需要参照其整体历史。物理学家必会对此深有感触。两种现象的外部表征可能雷同,然而内在性质却有所差异,因此依据外部表征做出的类比法论证可能带有欺骗性,就像梅森教授的藏品所表现的那样。这些评论表明,同样的现象可能有完全迥异的成因,且我的观点并不与这条颠扑不破的公理有所冲突——相似的结果来自于相似的原因。尽管类似的原因也许会产生类似的结果,但类似的结果不见得具有类似的原因。
综上所述,在总结阶段,我还是要说梅森教授和道尔先生二位所论述的问题是颇具实践性的。关于这一问题,我与道尔先生意见一致,相信按照部落陈列的民族志藏品将会使公众获益良多。
对于梅森教授用西洋跳棋的方式来布置藏品的观点,我不敢苟同。民族学的一切现象都是独特的。我们可能不得不让一大片陈列柜空置,因为有些现象仅存在于少数部落中。那些重要的民族学现象,诸如部落的历史发展、周边环境的影响等等,也几乎不可能用这种方法来陈列。在我看来,民族学收藏的主要目标应该是佐证这一看法 :文明从不孤立,文明应该是相对的,而且我们的认识与概念的真实性只在我们的文明发展程度范围内有效。我相信,若藏品的排列以部落来划分,这一目标才可能达成。第二个目标是第一个的延伸,即显示每一种文明的程度是地理和历史环境共同影响的结果。这种安排方式有时会打破部落排列的顺序,以便于显示标本的历史顺序,但是我认为后一个目标从属于前者,因此可以考虑用复制品来进行观念阐释,这也是对部落里发生的全部事实适合的解释方式。当然,由于标本匮乏,也鉴于我们知识的局限,通常难以实现,但这是我理想中民族学博物馆的样子。我在这里再一次声明,我并不全然反对曼特伽扎心理学博物馆的观点,它对科学的发展将有相当的建设性和重要意义,但是我认为民族志博物馆的方式,在控制心理学收藏中显示的类比观念上不可或缺,也将是显示人类文化状态的唯一方式。
(原文发表于《科学》第九卷,1887 年 6 月刊)
* 弗朗茨·博厄斯 (Franz Boas,1858—1942),德国裔美国人类学家,被称为“美国人类学之父”。作为现代人类学的奠基者之一,他开创了人类学的四大分支 :体质人类学、语言学、考古学以及文化人类学。 博厄斯曾任职于德国柏林皇家民族学博物馆,以及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民族学部,他反对社会进化论,倡导 文化相对主义,认为“人类心智一致”,没有高低之分,每个人群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该观念被运用在展览上。 “我们希望有一套收藏品,依据各个部族来安排,这是为了传达每个群体的特殊风格”——在将不同文明置于 低级向高级演化观念盛行的时代,这一观念极富创建。
* 吴洁 :中国民族博物馆馆员。
具有影响力的著作往往是“应运而生”的。从《解构中华民族》(1993)到《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民族主义话语与中国现代史研究》(1995)、《中国的超民族主义与主权困境1900—1945》(1997),这一系列探讨民族—国家历史话语与民族认同的文章与专著中,“话语”“权力”“认同”“想象的共同体”“工具史学”等概念与理论的高频度出现,无不揭示着时代与学术背景:20 世纪持续不断的民族与民族主义研究热潮,后现代对权力、历史话语的解构,对真实性的质疑,后殖民史学对启蒙历史和单线史观的反思。这些在当时被视为热门的词汇,被杜赞奇运用于解读另一个热门的研究问题:作为世界上民族关系复杂的地区,中国民族关系问题的产生及其历史脉络是怎样的,而他所采用的解读方式,使“中国”与“历史”本身成为一个问题a。
一、民族主义的中国传统——变动中的普适价值
查尔斯·蒂利(Charles Tilly)等学者研究西方民族国家之形成与发展时,将“国家建设”(state making)和“民族形成”(nation building)视为必要的过程。b 而学者们将视线放在面积庞大且文化多元的中国时,也试图从上述两个方面来考察其建设新政权。在以“文化权力网络”c 探讨中国国家政权建设后,杜赞奇后来的诸多论述,都转向了对建构民族性过程的研究。而他的矛头直指民族—国家历史叙事方式。
从《解构中华民族》开始,杜赞奇即致力于从历史话语里发现民族认同的本质,并找回“真实的历史”。“解构”一文写于《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之前,在其中,已经提出了“拯救”一文的大部分论点。杜赞奇在开篇就提出了关于“中华民族”形成的两大分歧:许多汉学家认为中华民族是现代产物,而大部分中国人都为他们悠久而连续的文明深感自豪。杜赞奇问道:这种分歧出现的根本是什么?随后,他挑战了关于文化主义作为普适价值的观念,并富有创见地认为,中华帝国共同体不过是民族主义的早期帝国形式。
20 世纪80 年代以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等人认为,民族与民族认同是建构在意识上的。d 杜赞奇承认这一前提,并通过关注民族国家历史叙事的修辞、话语与结构,试图指出民族主义者利用过去为现在提供因果联系,压抑了其他历史线索与叙事方式,从而使“中华民族”共同体看上去更具合法性。但相比安德森等人将“民族—国家”视为现代产物,杜赞奇认为:文化主义从未独立于政治存在,历史上中国的社会共同体与现代民族主义并无明显差异。在此共同体中,长期被视为普适价值观的儒家学说一开始只是士大夫的道德宣言,后来转型为相对抽象的官方教条,并渐渐成为一种文化道德秩序。
杜赞奇回顾了儒家价值观受到明显挑战的几个关键时期:宋辽夏金元的民族战争一度使士大夫“中国”意识高涨,积极宣扬以中华文化与大宋的名义进行抵抗,这种塑造以汉文化为中心的认同,在宋代使国家与民族团结起来。元、清两朝是杜赞奇使用的另外两个案例。这两个阶段,一方面建立了超越汉文化中心区域的帝国,另一方面也将儒家价值观的工具身份曝露出来。元朝对儒家不甚重视,而清则选择采用儒家思想——如天子说——来对汉人子民说明自己合法性,但同时与蒙古等其他北方民族形成协商合议模式(negociated settlement)。杜赞奇因此提出:帝国文化中儒家学说遭遇了来自外界的不断冲击,并多次被重新塑造或选择,以适应各种世界秩序,但各种相应的妥协都被历史掩盖。他强调:历史叙述中看似具有延续性的“普适性价值”实际上在不同历史时期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断裂,在被反复修饰后,用于确立特定政权的合法性。
在此基础上,杜赞奇挑战了列文森(Joseph Levenson)所述的20 世纪之初中华自文化主义向民族主义的转型,认为文化主义应该被视为一种帝国的特殊文化,而非一种文化自觉。随后,杜赞奇又批评了安德森与盖尔纳(Ernest Gellner)的论述。他认为:用于概念化政治认同的方法存在基本错误,因为将现代国家与社会视为唯一产生出政治自我认同的社会形式。我们可以将民族主义视为一种特别的意识自觉,但是这种自觉并不是在现代社会出现的。如果从身份认同的角度看, 认同也并非是统一的,历史多元必然也会产生认同的多元性。因此,杜赞奇提出:民族主义更适宜被视为变动中的自我与他者之间的一种关系。传统文化主义跟民族主义没有太大的区别,它是民族主义的帝国时期的形态,塑造着中心和民族认同。
杜赞奇对普适价值的挑战不乏道理,对中国传统历史书写时遮蔽部分叙事所起到的塑造认同的见解也颇具意义。但即便以杜赞奇本人“文化权力网络”的概念来反观他这项挑战,也不难发现其问题。
儒家传统与教义作为普适价值,确实有其从学者道德到官方教条再推向民间的流变,也确实是在几次民族战争期间受到挑战,然而它本身的传播过程,既不是自上而下单线程的推动,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短时效行为,而是唐宋以来自中央、地方精英、士绅三方面合力推动与民间长期接受、演化、传播、继承的结果,并且,当它成为伦理意识与文明象征以后,不断从中心扩展到边缘,从城市扩展到乡村,渗透到杜赞奇所谓的两层意义的修辞与实践中。这一价值观念之强大,使得清廷对儒家的尊敬与借用并非出于“选择”,而是形势使然。这一普适价值的深入渗透与扩散过程,实际上最终导致了杜赞奇本人所提出的“文化权力网络”的形成。而若杜赞奇仔细回顾新国家政权建设过程中,地方文化权力网络如何反复阻挠并最终导致国家权力的内卷化,也许会意识到动摇这一普适价值体系的难度。当这种价值观在他自己所阐释的民族对人民的两层意义中都有长期的、清晰的体现时,中华民族作为共同体就并不是仅存在于想象中的。
二、复线历史如何书写?
杜赞奇反复强调:民族必须具有单一的历史,才能够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并且必须具备一种凝聚的、先验的典范,成为超越一切差异的主体。而线性历史的写作方式正好为此服务。看似科学的历史分期,对于“特殊时期”的划定方式,可以有效阻止材料、隐匿部分片段,从而主导叙事结构。适当的隐匿和对片段的组织,对意义的重新建构,得以塑造长期的连续体,形成上述的普适价值,也可以形成某一民族或某一共同体的排他性边界。因此,杜赞奇在挑战普适价值的连续性同时,提出重新认知群体身份、意义体系和历史的真相,必须认识到复线历史叙事重要性。
所谓复线历史(bifurcated history),即认为历史不应是线性的、单向的因果递进关系,而是一种变动的关系,现在通过利用、压制及重构过去已经散失的意义而重新创造过去。同时,民族主义者可以通过组织过去中的历史碎片,使过去成为提供原因、条件或因果联系的源泉。在《解构中华民族》中,杜赞奇首先对线性历史建构民族国家的话语进行分析,而对复线历史的叙事尝试,主要是在《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一书中完成的。
杜赞奇以对“中国”与“中华民族”概念讨论最为激烈的20 世纪早期作为案例,一一指出了梁启超、傅斯年等为建构一个单线的、启蒙的民族历史所作出的努力,研究他们如何利用各种叙述结构与修辞来划定表明身份认同的集体边界。
杜赞奇提出:激进民族主义者如果被要求必须与过往历史决裂,那么如何能保持一个存在于时间中的前后一致的民族?他认为五四运动是此种情况最好的一个例子,在这种情况下,民族主义者有两种对策,一是极力夸大与过去的决裂的感染力,使之获得某种再生能力,从而使新的象征合法化。另一种策略是强调与“他者”的迥异之处,得以把本民族与“他者”之间的矛盾对立起来。例如,反对帝国主义正是民族主义的最重要的形式之一,这里帝国主义正是民族主义者所建立的“他者”形象。
为进行关于民族主义的进一步分析,杜赞奇将民族对人民的意义分成两类:散漫的意义与象征意义。e 第一种意义中是语言、修辞与意识形态,通过选择语言可以对历史进行修辞,民族是民族主义知识分子的修辞与主张的产物。叙事、象征均可以用于建构民族主义。第二层意义中,民族是一个群体的文化实践,包括仪式、节庆……随即,杜赞奇讨论了民族主义、差异与软硬边界(hard and soft boundaries)的关系问题。f 他提出软硬边界并不是完全划定的,软边界可能逐渐硬化,形成初级的民族性。文化实践是一种形塑共同体的潜在边界,这种边界可软可硬。仪式方言、亲属关系等可以视为软边界。划出了软边界的群体不易察觉彼此差异,彼此可能互相容忍共享某些边界,而在某些方面则无法共享。而一旦采用宏大叙事方式,选择部分文化实践,划定为一个共同体的内核,差异即被标注出来,共同体意识受到强调,从而排除异己,加重硬边界。
杜赞奇认为多元历史必然造就认同的多元性,民族的概念应该通过差异性的、对立的变动叙事进行理解,既要考量历史的因素,也应在新的民族国家体系内进行思考,才可能不沦陷于那种“一个长期持续民族体”的革命模式桎梏中考虑其延续与非延续性。
在《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中,杜赞奇延续了以上思路。他的视野更集中在20 世纪初的特殊时期,以福柯谱系学的方式审视黄遵宪、梁启超等人所讨论的“封建”“民族”“种族”等概念与背后的政治目的,并认为:这些讨论往往对塑造历史观有导向性作用。在讨论线性历史和民族历史叙事的结合对于历史真相、进而对于历史时间的“遮蔽”作用后,达到了形塑现代中国的目的。在该书中,杜赞奇尝试对“反宗教运动”“兄弟会、会党的革命话语”“封建的讨论”“联省自治运动”等历史事件做了复线视角的分析。在他看来,这种叙事方式,“能够把历史定位于不同的话语缝隙之间,定位于不同话语的边际之处,定位于不同话语的空间之中。从这一有利的位置出发,批判性的史学就能够将权力历史化、解体化。在揭示被认为是原始的、排他的、连贯的身份认同的历史性时,复线的历史质疑那些试图以文化权威性的名义来固定社会界限者的观点。这种真实性缺少宽容与互相依赖的能力,因为它不愿承认自身内部的‘他者’”。
然而,当我们检视杜赞奇的复线历史写作,却会发现这样的事实。他所挑战的是部分历史事件的官方书写者。《解构》与《拯救》两文中,都将组织与“叙述”历史的主体视为民族—国家。但梁启超等学者是否能成为“民族—国家”的代言人?兄弟会、宗教组织和清政府之间基于立场与利益的差异形成的叙事差别,能够形成民族—国家之内外的对立吗?以梁等人为代表的叙事方式,是否能与其他叙事方式形成“自我”与“他者”的对立?这些个案又如何能形成多元认同之间的竞争?若再追溯到宋辽夏金元“中国”意识的形成时期,当时的士大夫能构成民族—国家叙事的主体吗?杜赞奇描述的历史复线视角提供了对事件的多元立场与态度,或者不同思潮的辩争,但更加接近于不同话语体系的斗争,而看不到民族—国家与被压制的声音的对立,于消解杜赞奇所谓民族—国家的压制并无太大意义。
三、小结
当涉及民族问题时,历史叙事与族群认同总是纠缠不清。作为历史学家的杜赞奇,在《解构中华民族》和《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两部作品里,从历史书写的角度出发,将民族—国家历史视为具有“虚假意义的同一性”,从而引发了广泛争议。本文旨在对杜赞奇“变动的普适价值”和“复线历史写作”两项论点进行讨论。
杜赞奇富有创见地将民族—国家的叙事方式视为古而有之,并且注意到了历史上民族主义的书写手段与其在塑造认同方面的作用。不可否认,杜赞奇对历史写作方式的探讨,解释了认同塑造的部分真相,提供了分析同一事件的多元视角。但复线历史的叙事倡议,与人类学关注非叙事主体以外的民间记忆不同,他将历史带向语言学批评和权力解构的方向,并且站在西方的视角来看待中国,解构却不关心解构之外的去路。对于解构谁的建构、拯救谁的历史等问题尚未作出明确的阐述。
吴洁,中央民族大学人类学博士候选人。
a 转引自韦思谛著,吴、孙慧敏译:《中国与“非西方”世界的历史研究之若干新趋势》,载《新史学》,2000(11): 173 页。
b Tilly, Charles. 1978. From Mobilization to Revolutionary. Mass.: Addison-Wesley Pub. Co.
c“ 文化网络由乡村社会中多种组织体系以及塑造权力运作的各种规范构成”,包括宗族、市场等方面的
等级组织或巢状组织(如强制性的庙会和自愿性的水会、商会等),还包括非正规的人际关系网(如血缘)。“权力的文化网络”认为象征符号、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念等文化现象本质上是政治性的。杜赞奇2010(1989)。
d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著,吴人译:《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上海,上海世纪出版公司,2005。
e Prasenjit, Duara. 1993. “De-constructing the Chinese Nation”. The Australian Journal of Chinese Affairs, 30:14-20.
f Prasenjit, Duara. 1993. “De-constructing the Chinese Nation”. The Australian Journal of Chinese Affairs, 30:20-26.
由中国民族博物馆主办的“2015 年中国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是第一次在北京举办的、辐射到包括台湾在内的全国规模的、具有历史纵深性的民族题材纪录片展映活动,具有开创性意义。
始于 20 世纪初的少数民族题材纪录片实践,因在新中国成立后出现了一大批呈现民族地区和少数民族形象的国家影像而逐渐形成一个电影类型。60 多年来,这些影片汇聚成一部独特的影像史,大大拓展了中国纪实电影的地理版图和文化版图,在国家整体的纪实电影结构中占据一个重要位置。尤其是 20 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民族题材纪录片逐渐兴起一个高潮,成为中国新纪录片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并在本世纪进入一个收获期。
本次影展以“在视觉深描中看见历史,在纪实影像中典藏记忆”为宗旨,致力于搭建一个全面的展示和收藏平台,使优秀的民族志影像创作者及其作品浮出水面。此外,中国民族博物馆特别设立了“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奖”,并经过评委会评审,最终评选出了金奖、银奖、铜奖及特别奖。此举试图通过博物馆神圣空间对于优秀民族志影像的永久性收藏,呈现出影像作品对于民族博物馆场域的独特价值与意义。
本次活动特设的“鄂伦春百年影像展映暨论坛”引人注目,体现出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创新性展示理念——从 20 世纪 20 年代 5000 多张鄂伦春图片资料中精心选出的 20 桢图片,以及从过去一百年间鄂伦春纪实影像中鳞选出的四部经典民族志影像作品,连同从中国民族博物馆馆藏文物中精选出的 20 件鄂伦春传统游猎时代文物,共同构成了“图、影、物”三个维度的历史对话,全景性地展现出鄂伦春在一个世纪间的巨大历史变迁。
本次影展激起了极大反响和共鸣,引起了视觉人类学界的高度关注,清华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中心及中央民族大学视觉人类学研究所,亦在回顾展期间举办了相应的学术活动。
本期“关注”栏辑纳了此次影展的部分论文、论坛发言及总结资料,旨在通过这些代表性文本的呈现,为未来民族志影像在博物馆里的开展及中国当代视觉人类学的发展留下一份可供历史索骥的档案资料。
一、影展缘起
近些年来,愈演愈烈的“文化遗产”保护热潮体现了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遭受到剧烈的全球化冲击。从国家到个人,从由文化自觉而引发的自发保护行为,到利益驱使的传统再建构运动,尽管这一波热潮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留存珍贵文化、技艺或艺术的作用,但单纯的技艺保护终究只是延续了文化的表面。如何留存作为文化内质的历史与记忆,更应该被普遍关注与探讨。
对于博物馆而言,在全球化不断冲击下保护与收藏民族记忆是当仁不让的责任。民族志纪录片秉承人类学的理论性与影视学呈现方式,能为民族学、人类学、民族史、文化遗产等研究提供最直观有效的资料。从一般意义的博物馆工作来看,民族志纪录片具象地呈现着族群文化,并全面展演了物体的文化空间,因此对完善与丰富展品信息、进行展陈方案设计、复原与展现物品的环境有重要的资料价值。从长远发展来看,实体存在与线上虚拟相结合的博物馆将会是未来的发展趋势。纪录片具有独立展陈放映的可行性,又具备在线分享的条件,符合博物馆未来发展的需求。
而从博物馆的研究与社会教育功能来看,参与民族志纪录片的拍摄与理论建构,并为之提供面向社会的渠道,已经是海内外许多国家级博物馆正在践行的道路。基于上述原因,作为中国最权威的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收藏、展示、研究、保护中心,中国民族博物馆于近年开始多方探索民族志纪录片收藏的方式。
2014 年底,中国民族博物馆为推进民族志纪录片征集工作,特邀部分民族志纪录片行业的专家学者举行论证与咨询联席会,探讨举办民族志纪录片展映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并进一步了解中国民族志纪录片生产与发行现状和作者需求。联席会邀请了云南社科院历史研究所、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央民族大学等高校相关影视人类学机构的专家学者进行深入讨论。会议达成了以下共识 :首先,目前中国民族志纪录片正在进入一个全面发展时期,影片的拍摄手法、内容、水平都极其丰富,但仍然存在国内的认知度不高、成果限于业内交流、缺乏收藏与公众传播渠道等问题。其次,类似活动已有成功经验,国内已经有部分博物馆认识到了民族志电影的重要性,如广西民族博物馆已经成功举办三次国际民族志电影节,吸引了大量国际与国内人类学民族学者、纪录片导演和乡村影像作者,并发掘了一大批精彩作品。最后,在文化遗产保护的意义上,民族志纪录片的拍摄与收藏,将能促进对民族遗产“记忆”的记录。中国民族博物馆凭借国家级博物馆的权威性举办民族志影展,必将是博物馆与民族志纪录片作者的双赢盛事。一方面,获得国家级博物馆收藏资格这一殊荣,将极大地促进民族志纪录片作者的参与积极性,更加推动中国民族志电影的发展 ;另一方面,影展的宣传效应必将为中国民族博物馆征集民族志电影拓展渠道,整合相关学术与民间资源,从而扩大中国民族博物馆影响力,并极大地丰富馆藏。学者和北京民族电影节组委会还倡议中国民族博物馆设立“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奖”,以鼓励民族志纪录片创作者。
联席会论证了举办民族志影展的可行性,也综合讨论了许多现实问题。其中重要的问题之一,即是需为参展影片谋求合法性身份,获得公开放映的许可。为此,中国民族博物馆谋求与北京市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合作,在其 2015 年主办的“北京国际电影节·北京民族电影展”中,开设“中国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作为电影节的特别单元。其中未采用学术惯例“民族志”纪录片的说法,是在多方协商后使用“民族题材纪录片”作为单元名,以规避可能出现的理解问题。
二、影展过程
前期 :资料、主题与渠道(2014 年 11 月— 2014 年 12 月)
在确定与北京市民委合作举办影展后,前期的准备工作,共分为资料收集、确定主题与单元模块、开拓征片渠道三个主要方面。这些方面均以中国民族博物馆工作人员为主力,并在相关专业学者指导下进行,以确保准备工作的科学性、有效性,同时也便于在后期进行更高品质、深层次的学术交流。
为了解海外博物馆开设影展的目标、内容与经验,中国民族博物馆收集了法国真实电影节、蓬皮杜艺术中心人类学影展、美国自然博物馆米德人类学电影节的相关历史资料和各届主题类型并逐一分析。随后,派遣工作人员到广西民族博物馆,对其影展的组织流程、预算、会务工作、评审过程和征片渠道进行学习和观摩。在参观广西国际民族志影展的过程中,中国民族博物馆工作人员和民族志纪录片作者进行了多次深入交流,听取作者的意向和需求。作者普遍反映对公开放映渠道、发行展示平台、交流空间有较大需求,建议举办高质量、高平台、交流性强的影展,架设起学术机构与作者、观众与作者之间的桥梁,并开拓展示与实现公众化的渠道。
为使影展征片能够做到高品质、有的放矢,并且保证后期交流的质量,中国民族博物馆组织工作人员和实习生,建立了国内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影视人类学工作站的学术资源数据库。在广泛搜集了国内高校所有开设上述专业的系所院的联系方式后,与其中的几所知名高校建立了联系,如清华大学社会学学院人类学研究中心、北京大学人类学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央民族大学影视人类学工作站、云南大学人类学系等。这一资源数据库在后期征片和学者交流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作为首届以国家级博物馆主办的“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在学者的提倡下,本次影展还承担着回顾中国近 60 年来民族志纪录片发展道路,并为后来者提供未来发展方向的重任。因此影展将特设经典回顾单元,以期承前启后,并增加纪录片展示的历史深度。
此外,为结合博物馆特色,进一步丰富影展的内容,并为民族志纪录片的展陈功能做初步尝试,中国民族博物馆还利用馆藏资源,特设“全景——鄂伦春百年影像”单元。该单元从剑桥大学人类学博物馆捐赠的 15000 多幅摄制于 19 世纪 20 年代的鄂伦春照片中精选部分图片,配合 4 部鄂伦春题材民族志纪录片,以及数十件馆藏鄂伦春狩猎文化藏品,并邀请鄂伦春民间艺术团体,旨在向观众从“图、影、物、人”四个角度展现鄂伦春一个世纪以来的社会历史变迁。同时,还拟设立“鄂伦春百年影像论坛”,邀请国内专家学者和鄂伦春地方政府与少数民族代表进行座谈。
经过上述准备工作,并与相关学者进行多次讨论,中国民族博物馆最终将竞赛单元主题确定为 :“家园·遗产”。这一主题紧扣文化遗产和现代化的热点,展示文化变迁,题材相对宽泛,便于扩大投稿面。
最终,在综合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中国民族博物馆将本次影展定名为“中国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共设有三个单元,包括 :“经典之路——1957—2014”“全景——鄂伦春百年影像”,以及“家园·遗产主竞赛单元”。
中期 :征片与初评(2014 年 12 月— 2015 年 3 月)
在影展基本方案确立后,中国民族博物馆在四个月时间内,利用较少人力,就上述三大主题单元全面开展征片、评审等相关工作,同时联合清华大学、中央民族大学设立高级论坛。同时影展所需的报刊、影像等系列宣传材料、影展内容的编辑整理、翻译和印制等相关工作也全面展开。
在“家园·遗产”主题单元确定后,中国民族博物馆迅速通过馆内官方网站、北京民族电影节官网、豆瓣纪录片兴趣小站、电影工厂官方网站以及微博、微信等平台,对本次影展的主题和征片内容进行宣传。同时通过之前建立的学术资源库,定点向合作学术机构、各大开设影视人类学课程的高校进行征稿,并联合上述单位进行进一步宣传。定向征稿成绩斐然,在时间较短的情况下,共征得 106 部纪录片投稿。其中除极少数独立作者外,大部分来自于开设了影视人类学课程的高校和民族地区电视台。
在经典题材选片方面,在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副研究员、国际影视人类学会中国区代表鲍江先生反复商榷后,中国民族博物馆为本次影展的经典单元拟定了片单。该片单共涵盖 16 部具有高度代表性的民族志影片经典之作,时间跨度自1957 年至 2014 年,内容涉及了 1957 年中国最早以国家行为拍摄民族纪录片的经典纪录片作品、具有理论探索意义的实验民族志作品、台湾影视人类学奠基之作,以及 2014 年由清华大学传媒学院拍摄的优秀民族志影片。除选材广泛外,经典单元的纪录片共涉及汉、彝、藏、鄂温克、独龙、佤等八个民族,内容包括社会与文化变迁、文化传承、宗教、私人生活、学术思考等方面。
为确保本次影展的学术性,在广泛咨询专家意见后,中国民族博物馆制定了较为完善的评审制度。本次影展的评审拟分为初评与终评两个阶段。在初评阶段,邀约中国社会科学院鲍江副研究员、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雷建军教授、《中国民族》杂志编辑部主任梁黎女士三位评委对 106 部投稿纪录片进行初评打分。初评的评价指标包括 :影展主题关联度、跨文化关联度、作品完整性、影像质量、声音质量、剪辑质量、创新性等七个方面。评委根据上述标准分别为影片打分后,中国民族博物馆组织人力对初评结果进行统计与排序,并召开初评讨论会。会上三位评委达成共识,选出推荐入围影片 21 部,分为“家园·遗产”主题展映与“博物馆·非遗影像”两类,参与本次影展放映,并角逐“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奖”的相关奖项。
伴随着征片与审片过程,中国民族博物馆还积极开拓渠道,对本次影展进行全方位的宣传活动。影展的宣传工作包括几个方面:一、利用传统媒体,如《中国民族报》文化版刊发专版,对民族工作者进行影展主题和内容的宣传,并在人民网、光明日报、搜狐等大型网站对影展进行报道。此外中国民族博物馆还积极配合各大媒体的邀约,如接受了北京电视台纪实频道专访,介绍影展的目的和宗旨。二、制作宣传片,对举办民族影展的宗旨、目标和意义进行宣传。在顾群馆长的大力支持下,本次影展的宣传片摄制与制作堪称精良。宣传片被运用在影展开幕式上,收获了学术界、纪录片工作者和社会各界的一致好评。三、利用网站和公众平台、自媒体,持续推广影片介绍、宣传资料、新闻稿与学术性文章。中国民族博物馆通过博物馆官方网站、北京民族电影节官方网站、相关合作机构的官网与微博、微信公众号等渠道,推送了影展的征片公告、排片表和影展大纲。并向部分专业学者约稿,兼顾了宣传的学术性与大众性。四、为扩大影展的社会影响,积极投入精力对影展的标志、三个单元的海报、广告语进行设计和反复讨论。并花费大量精力编辑和翻译影展 42 部参展影片内容介绍与作者介绍,制作并印行影展宣传手册。这一部分的工作在后续影展过程中收到了广泛好评,取得了极佳的社会反响,并且有利于参展纪录片未来的海外传播。五、以“民族纪录片的美学”“纪录片教育推广”“性别视角”“跨文化实践”“影像、镜头运用”“语言与沟通”“博物馆与民族志纪录片”等角度组织纪录片参与影展的作者与学者对谈,以在影展期间用于北京民族电影节在中华世纪坛的视频直播栏目。
为增加学术性,为作者与观众之间搭建交流平台,并尝试以深度学术交流的形式推动中国民族志纪录片的理论与实践的发展,中国民族博物馆又特邀清华大学社会学系人类学研究中心与中央民族大学影视人类学中心共同举办高级论坛,并拟定在清华大学采取影片放映与作者见面会的形式,实现作者与相关专业大学生的深度沟通。而中央民族大学则在“第二届中国视觉人类学论坛”平台上,与中国民族博物馆合作特设了“博物馆与视觉人类学”专题研讨,并获得了包括上海博物馆、天津冯骥才博物馆等十多个国内博物馆的积极参与,成为该论坛中影响力最大、论文征稿量最多的一个专题。
中国民族博物馆同时还积极准备鄂伦春论坛的形式与内容,并确定了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台湾中研院、中国社会科学院、内蒙古社会科学院、《民族团结》杂志社等学术机构和媒体在内的邀请名单。在此阶段,中国民族博物馆工作人员从馆藏鄂伦春文物中选取部分精品,编制了展陈大纲,并组织进行展览设计和准备相关的宣传物料。同时积极与英国剑桥大学配合,完成了摄制于 20 年代的纪录片的剪辑、编辑、试片等各项相关工作,并与部分较活跃的鄂伦春题材纪录片导演联络,取得了用于展映的片源。该题材还获得了内蒙古鄂伦春旗政府积极支持,并为展览提供了演出人员。
最大程度对此类纪录片进行宣传与推广,面向公众进行放映,从而实现民族志纪录片的公众化,这是所有纪录片作者的理想。通过纪录片放映,实现博物馆的社会教育功能,也是中国民族博物馆举办此次影展的重要目标。为实现双方共同的意愿,中国民族博物馆积极寻找适合展览和放映的场地,并与多家影院、放映机构进行接洽。然而经过长期的场地调研与多方洽谈后发现,相关部门对公开放映影片有着较为严格的规定,大部分影片缺乏公开放映所需要的“龙标”认证,无法获得院线放映资格。最终,经过长达数个月异常艰苦的寻找和洽商过程,确定了两个放映场地,其一是北京文联剧场,其二是香港良友文化基金会的北京放映场,进行了为期 6 天的免费放映。随后中国民族博物馆根据主题内容编制了排片表,并为促进普通观众对民族志纪录片的了解,增设了放映后导演见面会的环节。
展映(2015 年 4 月)
本次影展定于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展映时间为4月18日至4月25日。历时8天,展映 42 部影片,共放映 47 场次。清华大学与中央民族大学的高级论坛与研讨也与展映同步举行。
开幕式观影人次达到 300 人以上。其中清华大学影视人类学高级论坛的首日观影人次达到每场 150 人次。除引起了人类学民族学界对影展的极大关注以外,本次影展还引起了民族工作者和在京少数民族的关注。影展期间,中国民族博物馆工作人员积极利用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和网络平台介绍当日影片,并针对影片特色组织观众。各场次导演见面会环节均有较为踊跃的互动。佤族、彝族、鄂伦春族、裕固族等观众到场观看本民族纪录片,并就影片中的本民族文化现象与导演和学生、工作人员进行深入交流。
影展后期,在七位评委参与现场观影和点评后,中国民族博物馆工作人员组织了终评会议。经过认真讨论,严格根据学术性、观赏性、完成度等几个方面的要求,评选出了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之金、银、铜与特别奖获奖影片。
影展闭幕式在良友文化基金会北京展映场成功举办。杨光海先生作为 20 世纪中国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国家影像记录的主要参与者与中国现代民族志影像实践的先行者获得终身成就奖。叙述驯鹿鄂温克正在经历的历史变迁的影片《犴达罕》,凭借直接切入的美学表达、长时间构建的互信与人物少有的个性与鲜活获得“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金奖”;《难产的社头——一个花腰傣社区的信仰与文化变迁》以稳定的人类学视角、平和完整的叙事与学术思考获得“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银奖”;《耶什格岔的春天》呈现裕固族牧民对游牧生活的顽强坚守,记录了肃南牧区遭遇的生态困境,影像扎实,获得“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铜奖”;纪录瑶族慰安妇口述史的作品《三十二》则以诗性安静的影像语言、优雅尊严的关照态度,平缓有力、节奏明晰的叙事而获得“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电影永久收藏特别奖”。
本次影展的评奖结果实至名归,获得了学术界的高度认可。影展的评奖结果被良友纪录片、视觉人类学、中国社会科学网等多个具有广泛影响力的网络与微信公众平台转发,获奖作品所在省份,如甘肃省、广西省的主流媒体也纷纷迅速报道了本地作品获奖的消息。
三、影展成就
此次影展受到了各类媒体的广泛关注。北京电视台纪录片频道、光明日报、人民网、中国文化报、文艺报、中国民族报、电影报、《中国民族》杂志、千龙网等纸媒、网络媒体对本次影展开幕式和内容进行了深度报道,相关报道在凤凰资讯、新华网、搜狐等网络上大量转载。此外,本次影展还在微信公众平台等新媒体的上受到关注,如良友文化、视觉人类学、中国民族报等官方微信上推送影展暨论坛内容,其中关于影展开幕式和闭幕式的微信文章点击数首日即达到 2000 以上。
此次影展从策划到实践都获得了学界的大力支持和高度评价。大部分学者认为,此次影展“完成了民族志电影和影视人类学界的一次革命”。著名人类学家罗红光先生认为,博物馆牵头做影展与收藏活动,为民族志纪录片提供了面对公众的展示空间,对影视人类学工作者会是巨大的激励。剑桥大学人类学博物馆也对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全景·鄂伦春百年影像”四维展映活动表示支持与高度关注。影展后,中央民族干部学院特意组织“民族志纪录片展映周”,从展映的纪录片中精选出部分,为民族工作者进行放映。北方民族大学特邀中国民族博物馆将“全景·鄂伦春百年影像”展览重新制作成实物展陈,对大学生进行公益展出。多所院校的社会学、人类学专业希望中国民族博物馆主持展映纪录片的发行工作,以供教学使用。此次影展实现了博物馆与民族纪录片作者的深度沟通,21 部参与展映的纪录片均实现了现场签约,中国民族博物馆获取了公益使用权。其中包括历时六年拍摄的《犴达罕》、投入数十万元拍摄的《雅鲁藏布江边的通灵者》、低成本制作获得电视界良好口碑的《耶什格岔的春天》等优秀纪录片。众多资深影视人类学作者都认为,在整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学术研究的可视化、数码化是未来发展趋势之一。参赛导演认可中国民族博物馆作为兼具学术高度和传播能力的优秀平台,希望通过本届影展激励更多学者与观众关注民族志纪录片,并将优秀作品向整个社会和公共知识界展示,希望在扩大学科影响力的同时,也为全民知识和文化的繁荣、为参与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做出贡献。
四、影展意义
我国少数民族在悠久的历史中形成了丰富的民族文化遗产,是中国自然和人文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21 世纪,全球化与城市化交互冲击着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环境,而民族记忆和传统的丧失,将会是中国文化遗产的巨大损失。这种状况催生了纪录片的新拍摄高潮。而博物馆发起推动民族志纪录片的收藏与面向社会公众的传播,是主动参与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全新尝试。
博物馆自身所具备的公众教育意义与纪录片本身的公众效应,将唤起公众的文化遗产参与意识,成为推动文化遗产保护意识的新形式。观影者从自身的角度出发,理解纪录片中记忆与历史所传达的意义。如本次展映的《一张宣纸》,引起北京琉璃厂行业协会的深刻思考,副会长曹忆南在观影后指出,这部纪录片对传播符合传统规制的宣纸的制作之道,保护传统造纸技术遗产,以及抵制伪劣产品都能起到教育作用。
民族志纪录片回顾展有效面向社会与公众进行多元文化传播,使民众形象生动地理解少数民族文化内涵,从而培育文化多样性意识。本次影展共展映 42 部纪录片,既包括汉族地区的文化遗产传承,也涉及裕固、珞巴、鄂伦春等人口较少的族群,内容涵盖非遗技艺的纪录,及宗教、医疗、家庭伦理、生产生活等各个方面。观影者既有民族学、人类学专业学者,还有绝大部分的普通民众。每一部纪录片看似展现一个单独民族,但是共置于大时代的背景下,彼此对各自的族群目前所经历的变迁、对传统文化的挑战都能感同身受。因此,民族志纪录片观影一方面可以增加对他者与异文化的认识,另一方面也得以增强国家共同体意识。在此意义上,民族志纪录片影展可以被视为是构建各民族共同精神家园的新的载体和形式,是中国民族博物馆发挥公众教育功能的有益尝试。
通过此次影展,不但深化了民众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与价值观的作用与意义的认可,实现了不同文化、宗教、族群之间的交流,而且促成了多元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包容。如经典单元纪录片《虎日》,表现的是小凉山的彝族沿用本民族的“虎日”盟誓仪式督促族人戒毒的故事。展映结束后,来自广东六祖寺的禅玺法师表示,《虎日》让他深刻认识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对于匡正当今某些不良社会风气起到的宝贵作用,为此,他当场决定捐赠 6 万元给云南省宁蒗县虎日戒毒协会,帮助当地民众禁毒与戒毒。这一事件充分说明了影展在促进不同族群与宗教之间跨文化理解的重要作用。
本次“中国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引起了深远的社会影响,也对中国民族博物馆自身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影展开拓了收藏非遗记忆的全新途径,极大地丰富了非遗资料数据库,开启了数字影像征集全新的模式。通过影展扩大了中国民族博物馆的社会影响力,实现了博物馆在文化传播、社会教育等方面的功能。
* 罗攀:中国民族博物馆馆员、博士。
影像进入博物馆,曾是一件被怀疑的事情——博物馆是收藏实物的地方。把影像放进博物馆,如何体现博物馆的“物”性呢?
20 世纪欧洲的民族学博物馆首先打破了将“虚”的影像带进“实”的博物馆里的僵局。那些风尘仆仆的欧美民族学家或人类学家,把从遥远的殖民地国家拍摄回来的民族志田野影像,连同充满了奇异色彩的殖民地土著民族的生活物品或工艺品,一同送进了民族学博物馆里。这样,影像与博物馆的第一次关联——或者说“虚”与“实”的第一次握手,就发生在民族学博物馆里。
这样,我们所看到的历史事实是 :博物馆对于影像的接纳,首先发生在民族学博物馆的空间里。对于民族学博物馆而言,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起点。但是,这个起点绝不意味着博物馆与影像收藏从那时起就缔结起了一种必然关联。事实上,对于博物馆而言,在 21 世纪之前,所有的影像收藏都还只是偶然的、个别的现象与事件。
影像收藏的偶然性随着 21 世纪的到来而改变。这是因为,21 世纪把一个“图像时代”或曰“视觉文化时代”带进人类的生活,由此,知识话语的优先权从“词语”转移到“影像”;影像开始大规模参与进对于人类真实生活的构建,由此显示出其
作为现代性伴生物的本质特性。这样,影像收藏在博物馆里就开始成为一个必然事件,成为一个结构性事件。
以博物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当代收藏为例。
21 世纪以来,全世界的博物馆都听到了一个敲门声——非物质文化遗产。2004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将该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确定为“博物馆与无形文化遗产”;2007 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再次修改“博物馆”定义——“博物馆是收藏、保存、研究、沟通与展示物质与非物质的人类文化与自然遗产”——用“物质与非物质的人类文化与自然遗产”替代了以往定义中的“见证物”一词。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话语在 21 世纪全面兴起,并迅速成为全球性现象。而当博物馆开门迎接“非遗”时,碰撞发生了,那就是——以物质文化为核心的博物馆,如何去容纳一个与自己的传统价值形态相异的东西呢?博物馆如何收藏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一个新的课题,我国许多的博物馆以及博物馆人都介入了这个问题的思考和讨论。虽然非物质文化遗产拥有某些实物形态和各种表达样态可供博物馆收藏,但对于“非遗”的更为本质与全面的记录,却在实践中最终由影像来完成。这样,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不可替代的载体性,使影像表现出它对于当今所有博物馆的不可回避性。借此,影像有了一个大规模深度介入博物馆场域的历史机遇。
与此同时,对“博物馆的根本价值就是它的实物性” 的反思也迎来了一个历史机遇。这个曾经坚固的观念——博物馆的核心价值是物——受到了挑战,并开始松动。
而影像进入博物馆,对于博物馆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一种与传统文物截然不同的藏品形态,是否能打破博物馆久远以来的历史平衡和历史惯性,带来博物馆工作的范式转型?影像收藏——这项博物馆里的小小业务,是否能触碰到博物馆的核心理念和古老的传统价值体系,使之出现一条裂缝,并且重新结构它,进而带来博物馆传统价值体系的一次重构?
影像收藏为博物馆业态可能带来的深刻改变,缘于它所隐含的一系列新的博物馆方法论,并进而触碰到博物馆的传统价值观。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影像收藏对传统博物馆里的“人—物”二元对立结构的化解与改变。在博物馆的固有结构中,存在着一个基本的二元,那就是“人—物”。人和物之间是凝视和被凝视的关系,其间的张力将物的世界和人的世界分立彼此,成为两个向度。而影像的介入则打破了“人—物”世界的彼此孤立性,把人的活动接纳进物的世界里。这样,影像就为化解传统博物馆的“人—物”分离提供了一种可能。
从这个角度看,影像收藏和展示有望带来人本主义博物馆观念意识的进一步强化 ;同时,影像收藏和展示也将使当代博物馆以更加开放、更具民主的姿态以及自我批判和反思的精神,建立起与公众的良性关系。
其次,我们可以看到影像收藏与展示对于博物馆传统叙事方式的改变。
在博物馆的传统业态里,有一个不变的古老叙事程式,那就是以物为中心的叙事。这是一种单向度的叙事,它构成了传统博物馆的一种经典的时空观。但影像的介入,提供了博物馆对于物的另一种阐释方式,让沉默的文物开口说话。它通过缔结起文物与历史现场的一种关联,让它们回到历史的现场,重新拼合出它的原生意义,打破物和原生环境相分离的博物馆传统僵局,从而提供对于文物的深度价值阐释。这样,影像的介入就有可能建构起博物馆的一种新的叙事方式。这种叙事方式的意义在于,它改变博物馆的传统经典时空观,也就是改变博物馆时空的单向性,去延展和缔结物与多维时空的联系。如此,博物馆的叙事结构将变得开放和多元。
再次,如果聚焦民族志影像,我们还可以看到另一个景象,那就是民族志影像对于民族博物馆藏品身份的改变,它为民族博物馆引入了一个非族性身份的藏品——如果说民族博物馆里的每一件器物之上都蕴含着一个族性身份,那么民族志影像就引入了一个非族性的身份。由于民族志影像强调跨文化的视野和观察视角,其对民族博物馆的介入就使博物馆里的身份表述不再只是纯粹族性的。这样,民族博物馆里的藏品身份因此而变得多元化。
最后,从更加宏观的视角看,影像收藏和展示所带来的最新的数字博物馆、智慧博物馆等等新业态,表明影像收藏正在成为当代博物馆变迁的一个根本性动力,成为当代博物馆变革的一台发动机,正在导致整个博物馆系统的结构性变革。
这样看来,影像收藏和展示这块看似很小的砖,其实是一个可以撼动博物馆传统价值体系的事物。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会见证传统博物馆价值体系的进一步裂缝,以及修补和重建的历程;而这一个过程,也许随时随地伴随着影像的在场!
(此文为作者在“第二届视觉人类学与当代中国文化论坛·博物馆与民族志影像”的发言)
* 郑茜 :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
一、文化与影像结合,是在唤醒对民族的想象力,是在重构民族的神话
就鄂伦春族而言,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定是被称之为“文化遗产”的东西,无论有形文化还是无形文化,因为在生活中鄂伦春早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在这里,先把“文化”界定在“民族文化”范畴。“文化遗产”是什么?我认为是把不能,或不大可能重现的各民族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民俗事项,口述笔记的民谣、代代相传的禁忌宗法、歌舞竞技、宗教信仰等等,由政府出面、学界帮忙、市场促成的新近的一个已达共识的概念,并由政府主导做着许多可思或者匪夷所思的具体保护项目。
鄂伦春族也罢,鄂温克族也罢,蒙古族也罢,藏族也罢,大多数的时候大家把关注点放在了其文化的独特性方面,甚至放在了这些民族的歌舞带给大家的欣赏或者感动上。我并不反对这种层面的彼此热爱,只是认为这样还不够。关于这一点需要从“文化”的源头说起。“文化”的定义在学界有着不下百种的说法,我想说的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定义“文化”,都无法回避其产生、形成中与环境互生这一因素。也就是说,狩猎文化一定产生自森林,只有森林里才会有足够的野生动物保证狩猎民活着,而狩猎民通常人口都不多 ;游牧文化一定产生自辽阔的草原,只有丰厚的草原才能保障足够的牛羊马养育游牧民,他们基本形成了部落集团 ;农耕文化一定产生自平原,因为只有大量的农田才能够养活人口众多的农民。
20 世纪 50 年代,斯图尔德(J.H.Steward)的生态人类学以三个步骤考察有人参与的生态系统 :分析生计系统与环境之间的关系 ;分析具体生计技术与行为模式之间的关系 ;分析行为模式影响文化其他因素的程度。学界的共识是——特定的生态环境决定着特定的文化系统。基于此,文化呈现的多彩缤纷的特质,不仅仅是提供了欣赏价值,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思考“文化”支撑了什么。之所以说“文化遗产与影像结合,是在唤醒对民族的想象力,是在重构民族的神话”,是提醒大家为什么狩猎文化注重“敬畏自然而遵从自然”;为什么游牧文化倡导“开放、兼容、尊重”;为什么农耕文化总结“天人合一”。人类学家在从早期对环境的关注、生计方式的解读,到从基本的生存方式的过程出发,观察各个地理区域族群文化的历史与认知方式特点,以及他们相似的或不同的思想基础,以便中肯地解读一个族群的文化的内涵,并运用这一解读对该地区的发展提出应用性建议。但是,决策和实施方更多地表现为对文化生存窘境的关注。
我们应该明确这样的思路 :“文化遗产”的保护,不是在“重构民族的神话”,而是在探讨“民族的想象力”;文化的高峰不仅仅是尊重,而应该是理解和学习。我们知道,狩猎民、游牧民,对森林、草原的大量知识、经验、道德及对生存环境的情感承诺,是他们千百年间的生存智慧,他们了解这些土地和生态系统,他们比我们更懂得如何与大自然和谐共处 , 我们正是要学习他们的生命价值观。
文化类型中,森林苔原驯鹿型被认为是最具传奇性的生活方式之一。例如,中国东北部的使鹿鄂温克人长期住在针叶林带,林地密布着苔藓植物,是驯鹿群啃食的天然“饲料”。他们游猎和放养鹿群,其大家族组织正是适应了这种游徙式的生活方式。使鹿鄂温克人的游猎与驯鹿种群和谐地相依为命,生活经验与群体意识无形中规定了苔原承载驯鹿数量的习惯标准,小生境系统整合了动植物种群、地方族群的物质与精神文化的整体,创造了自身的积极的生命价值。这样的森林生态环境,在最近几十年间,却因森林大面积砍伐而消失,而附着地表的苔藓植物亦减少殆尽,随之,驯鹿业也将难以为继。同样游猎的鄂伦春族还遇到了从民国时期的“弃猎归农”政策;50 年代的“大跃进”时期,以及直至今天,地方政府仍在积极贯彻的定居政策。与此同时国家林业开发行动,城镇兴建人口繁荣、公路铁路交错如织,这些除了造成文化断,也造成了森林系统的破坏及生态的无法短期修复。蒙古族文化价值观体现在他们认同由游牧人群—牲畜—水草连接的游牧社会生态系统,习惯法和成文法中最重要的内容是保护草原、水源、牲畜,以及伴生的游牧社会文化风习。那么,农耕哲学用在内蒙古草原,百年农业垦殖换来那里的沙漠化面积不断扩大,其前锋直逼华北平原。这是跨文化价值观实施之恶果的物化表现。
人们较少提及汉人社会的农耕系统问题,以为比起少数民族地区的生态环境好些。实际上,汉人社会的广大农村和城市都曾在 20 世纪五六十年代遭受了所有制变更与经济转型、大型基本建设的影响,“以粮为纲”政策的长期大面积实施,极大抑制了多种经营,粮食单产提高的代价是国土作物品种单一,自然灾害(气候和病虫害并存)频生。和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农人一样,汉人社会也在重复如同美国超级市场因垄断性而品种减少的过程。在人类受益和受害于化肥和农药的同时,水泥沟渠的普及摧毁了古老田埂栖息的无数动植物,以及由此消失了无数传说、崇拜和人类生活陶冶的天然对象。我们要知道,科学和信仰实际上是难以互为替代,而是可以并行不悖的认知理念。
人类学中的四种经济文化类型被不同宇宙观、价值观、政治运动、科学与市场经济行为,尤其是工业发展等外力所干预,人类在征服大自然的过程中,已经犯下了一个巨大且难以挽回的错误,以致对人类本身的生存造成了严重威胁。鄂伦春人生活区域的环境特点是脆弱的生态系统和脆弱的自修复能力,他们“敬畏自然而遵从自然”的智慧不仅仅体现在信仰上。我们在看民族志影像时除了为其民族特色、独特的生存方式感叹外,能否从中感受到他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方式和他们对大自然的感恩观呢?因此,以“适度”为标志的狩猎民、游牧民的禁忌、习惯法等文化内涵,真的不仅仅是尊重就了事的,更重要的是理解和学习。
二、通过影像了解和重视文化的外延和价值
无论是谁,无论何时,站在兴安岭放眼望去,定会因莽莽松树林带看花了眼,这是泛北极地区最典型的植物针叶林。当然,我想说的是——依据这片针叶林带做出文化外延的界定,是大、小兴安岭深山密林里的鄂伦春族、鄂温克族以文化的方式使之成为驯鹿—狩猎采集民文化地理的最南端。
从自然环境看,大、小兴安岭的区域典型性在于森林、冻土、湿地(沼泽)三者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组成了相互不可分割的自然地理。该区是高纬度多年冻土的主要分布区和欧亚大陆高纬度多年冻土带的南缘,大、小兴安岭独特的寒温带北方针叶林生态系统是泛北极地区泰加林的一部分。a
武断地说,这个区域也只能产生和形成森林—狩猎采集—驯鹿文化,而不是其他。文化,不会因为国家、政治的缘故在产生、形成的初期而决定走向,它只能产自客体与主体的和谐结合,只能形成于人类对生存条件的直接利用,文化的外延因此会不受社会背景的制约。现在谈狩猎文化的的外延,是基于泛北极地区诸族群相近或共同的文化内容、文化方式、文化理念,以及彼此在文化层面的认同。可以肯定,只有这种“文化”才能最有效地保障该地域的生态,也给现代地球留下了不可或缺的北极。
近年中国民族博物馆的项目之一“中国东北五个跨界民族文化调查与文物征集”,其最终的成果将以文物—纪录片—文字的方式展现中俄两国狩猎采集驯鹿民的文化,展现他们对泛北极地区的文化贡献。也许将成就世界上最权威的“狩猎采集驯鹿民”的展示,也是定位“泛北极文化”学术概念、文化功能、文化价值的重要物证。
三、文化的担当、使命、梦想
文化的担当,即自尊。对于鄂伦春族而言,自尊的他们作为兴安岭主人,曾经是他们以“敬畏自然而遵从自然”的文化理念保护了兴安岭。这是我们需要从他们的文化中学习的重点,也是组成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重要内容。
文化的使命,即自信。对于鄂伦春族而言,自信是他们千百年来以极其简约的方式在如此严峻的自然环境中没有消亡的成就感。但值得反思的是 :如今,他们为何成为了被救助的族群了?
文化的梦想,即自强。对于鄂伦春族而言,当代生活中,自强是他们一直在争取的。兴安岭中慵懒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人迹罕至的生活一去不复返,蓝天白云林海莽莽河湖清丽的环境受到破坏,一只野鸭都要大家分着吃的习惯也被打破,这些现象令人担忧。
今天我们看到的是鄂伦春族民俗事项中的特征、特质、特色 ;我们拍摄的是人们喜怒哀乐中内含的思想、思考、思虑。文化曾经是我们生存过程中不知不觉就有了的,现在则有成为“产业”的倾向,这就意味着被消费。在这里,影视人类学所给予的主要是感受、感慨、感动,那么,如果不仅仅是圈内的表达的话,是不是也应该有担当、使命和梦想呢?
当然,时代的变迁是不由人控制的,每一代人所面临的状况、肩负起的责任是不同的。诚然,不知道兴安岭幸运地拥有了鄂伦春和鄂温克人,还是鄂伦春人和鄂温克人幸运地拥有了兴安岭,但毕竟,是鄂伦春人、鄂温克人与森林、驯鹿的狩猎生活,共同完美了兴安岭的一段历史。
* 白兰 :内蒙古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a 针叶林生长在冻土地带。冻土是指 0℃以下,并含有冰的各种岩石和土壤,分为短时冻土 ( 数小时至数 日以至半月 )、季节冻土 ( 半月至数月 ) 以及多年冻土 ( 数年至数万年以上 )。我国的多年冻土处于欧亚大陆冻 土带南缘,温度高、厚度小,对气候变暖较敏感。中国东北部的多年冻土主要分布在大、小兴安岭一带。进 入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该地区多年冻土由于气候变暖及受人类活动影响十分明显,冻土南界北移,幅度达 50 ~ 120 公里,总面积减少了约 35%,冻土活动层加深、局地冻土岛消失。
时间 :2015.4.18
地点 :北京市文联会议室
郑茜(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
今天这场论坛,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在它之前我们放映了四部跨越百年时光的鄂伦春题材纪录片 ;在它的旁边,我们呈现了一个鄂伦春历史文物及图片展 ;而在它的内部,我们又请来了代表鄂伦春族文化主体的学者、村民和政府官员。或者这样说,作为一个民族志电影的论坛,一般可能会沦为一种文化他者的自言自语。但是,我们今天很幸运,因为这些民族志电影所呈现的文化主体,也置身于现场。所以,我想我们举办的这场论坛很特别,因为它有我者、他者不同身份的人的在场,有各种目光的交织,有不同身份的碰撞。
此外,鉴于我们幸运地请来了 20 世纪 60 年代拍摄《鄂伦春族》的著名民族志纪录片导演杨光海老先生,和最近十年来致力于鄂伦春题材纪录片拍摄的新锐导演顾桃先生,所以我们这里还交织了另外两种身份,一个是导演,一个是观众。如果说今天上午我们的“鄂伦春百年影像展映”用图片、影像、文物及鄂伦春传统歌舞完成了一场图、影、物、人的四维对话,那么现在我们坐在这里,来完成一种不同文化身份——我者与他者、导演和观众的对话,这是一件既有意义又有意思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够从中有所收获。
鲍江(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国际人类学与民族学联合会影视人类学委员会委员):
看了一天时间跨度很长的鄂伦春影片,从上世纪 20 年代到上世纪 60 年代,再到 90 年代直到如今,使我对鄂伦春民族有了客观的认识。但是从学者角度讲,这是不够的。不过从专业角度上,我愿意谈一下这个活动的意义。这个活动不仅对博物馆学有意义,对我们民族志电影的发展也很有意义。民族志电影在 50 年代是自主创新做出来的,但 80 年代后这些已经被边缘化了。我们现场的很多老师一直在坚持做民族志电影,但很少有正规的平台去展示我们的成果。所以中国民族博物馆主办的这次活动对我们学科建设和推动很有意义。我在此表示感谢。
作为观影感受,我谈谈今天的几部影片。一部 19 世纪 20 年代的片子,其和杨光海老师的片子都是胶片电影。两部影片技术手段是一样的,但是拍摄的主体不一样,使得两部片子差异很大。第一部就像是自然科学家面对标本的客观、超然的观察;而杨老师的电影很贴近对象,深入进他们的生活。将杨老师的电影以“他者”做定义并不是夸大的。民族志的研究对象从他者变成你我的关系,这是学术上的一种超越。我们观察的对象不再是远距离的他者,观摩的对象,而是有你我的关系了。顾桃导演的片子和前两部差别很大。杨老师还是注重对整体宏观的把握,方方面面都涉及了,如宗教、经济、手工艺等 ;而顾桃的切入点是个体化的命运,他的关注点在于几个人的命运,他们的日常起居和生活本身。影片最后我觉得是一种隐喻,难产的母马的状态正如现在的鄂伦春,或者不只是鄂伦春,全世界的传统文化都遇到了现代化的冲击力,影片中表现的现代性和传统性的冲突具有普遍性。
白兰(内蒙古自治区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所长,鄂伦春族):
我本身是鄂伦春族,所以在做研究时可能会不自觉地带入民族情感。这里我想说一句情绪化的话 :是鄂伦春人幸运地拥有了兴安岭还是兴安岭幸运地拥有了鄂伦春人?毕竟兴安岭森林、狩猎鄂伦春人共同完美了一段北中国的历史,这是我对鄂伦春族的一个定义。今天我们看到的是叫作文化遗产的东西,不论是有形还是无形,生活中的鄂伦春族早已不是这个样子了。在看 20 年代的片子时,我很感慨,那时的鄂伦春人过得很自在 ;杨光海老师的片子里能看出鄂伦春人在完整地做着鄂伦春人 ;孙曾田的电影中我们能感受到一脚在传统,一脚想迈进现代的鄂伦春人 ;顾桃的片子我们看到了挣扎的鄂伦春文化。这也是我感到无奈的。我们站在兴安岭放眼望去的时候,会被茫茫的针叶林晃花了眼睛,这片针叶林代表着在这一片土地生活的人和他们脚下的冻土带,鄂伦春族狩猎和驯鹿把泛北极文化带到了今天,这是泛北极文化所占据的地球最南端的位置。在这个层面上鄂伦春族是以文化的方式在与世界对话,他们敬畏自然、尊崇自然的文化理念保护了脆弱的泛北极地区的生态,保护了地球不可或缺的资源。这是在片中逐步讨论的。我们一步一步走向现代社会时,鄂伦春文化不仅仅需要被尊重,还应该被理解和学习。
杨光海(中国人类学民族志电影与摄影事业中是先驱之一,曾拍摄《鄂伦春族》《苦聪人》《独龙族》等代表性作品):
每次我带着《鄂伦春族》参加活动时,都是带着感恩之心的。当年接到拍摄任务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没有粮食没有油,谁都吃不饱。拍完片子回老家时,朋友们都浮肿了而我很健康。因为那时我进山里拍片,和鄂伦春兄弟们一起打猎吃肉,吃得饱喝得足,我很感激他们。《鄂伦春族》不仅仅是一部片子,它还是我的人生坐标。我在鄂伦春人生活的地区学到很多,感触很深,他们勤劳勇敢,有包容心,大公无私,这些对我后来的人生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的思想也起了很大的变化,它对我后来的人生观、世界观都有较深的影响。
关于本片的背景,1956 年党中央有一个大举措,做一项全国民族大调查。1957年将电影引入了大调查中。这次影片记录有三个目的 :文字和影像调查将成为制定民族政策的参考依据 ;为民族学家、考古学家、社会学家提供形象化的研究资料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为少数民族的子孙后代留下珍贵的文化遗产。中央要求实事求是,一切要以真实的记录为准。《鄂伦春族》是我拍的第四部影片,拍完前三部少数民族纪录片后,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表现形式。过去我们拍的都是云南的农耕民族,但鄂伦春人是狩猎民族,和我们之前拍摄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决定以四季狩猎为主要表现形式,跟拍季节性狩猎,其中融合进他们的民俗、风俗习惯等。
庄孔韶(中国民族学会影视人类学学会副会长,浙江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所长):
当时,杨光海老师的电影叫作科学纪录电影,那时还没有民族志纪录片的说法。博物馆做的这个民族志电影展的落脚点不仅仅是人类学,它也是历史的进程。
看第一部片子时,我断定他们用的是钢丝弦的摄影机,就像钟表上弦,摇摇杆定好五分钟,就要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拍摄,所以中间会有字母插进连接那些不连续的画面。电影的编排随着科技的进步,到如今越来越方便。技术的进步和摄影效果以及理论方法的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越来越快,使民族志电影更加完善。
从杨光海老师的第二部片子开始,人类学的点变得明显,关注点在社会组织结构上。有的主题不要求面面俱到,所以我们是否一定要用人类学的尺度来衡量每一部纪录片?我觉得没有必要。最初我编《人类学概论》时附了 7 部电影,现在的《人类学通论》里附了 6 部电影。在挑选这些电影时我感觉很无奈,因为要去关注一部人类学影片里有哪些人类学学术点,比如我会告诉学生这部影片有三个学术点对应我们课本的三个章节,我需要恪守人类学的出发点。但如果我们反映大的社会历史等不同角度的事情,大家谁都可以拿摄像机拍摄,我们不一定恪守某个人类学的理论。所以,纪录片在反映一个现实的事情以外,有没有更高层次的普世性理念或区域文化、区域民族的哲理性角度?所以,我们还要思考将来这个民族志电影节的发展该怎么设计?是以跨学科的角度还是普世性角度又或者是以区域文化的角度看待?
人类学的基本发展脉络是功能主义。近几年来表现人类情感的纪录片很受欢迎,情感人类学在弥补功能主义,但它的缺失是很多纪录片制作者着重追求突出人类情感。今后我们怎样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研讨标准以及专业化的视角是需要探讨的。
刘大先(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今天的主题很好,是关于鄂伦春族的百年影像。之前我们所接触到的是去一体化的,不太讲究时间性,尤其是在上世纪 60 年代的重建式纪录片里,这种缺失更加明显。但今天,通过鄂伦春的四部影片我们可以看到时间的变化,在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式分析中,注入了历史的力量。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民族在历史长河中的变迁。对普通的观影者来讲,杨光海老师那样的早期纪录片是非常重要的,它有人类学的整体宏观性,有总体性的知识传递 ;到了后来的孙曾田和顾桃的作品,他们便加入了多元主义的话语。这引发了人们无限的想象。这次展映的最大特点是时间维度的加入和多元话语的产生。在现今全球化背景下,我们进入了碎片化的时代,我们现在很难有对这个世界的总体性观察,现在有不同的话语兴起,有多元主义的兴起。顾桃的鄂温克系列电影在当地受到质疑,但鄂温克的本土学者乌热尔图态度就比较宽容,他觉得有顾桃这样的展现也是好的,这算是多元话语的交锋。乌热尔图在上世纪 90 年代中期就提出过不可剥夺的自我阐释权,即“我们无法表述自己,总是被他者表述,我们要有自己的主体性,要有自我阐释”。但到现在我们发现,自我阐释和他者表述都是不同声音的一种,都是局部、片面的真实。两者发生碰撞、交织后,反而会沉淀出我们所追求的最真实的一面。
巴义尔(《民族画报》蒙古文编辑部主任):
我们从事报道工作很清楚地知道,相比静态图像的表意,纪录片有着无法替代的优势和作用。我对四部纪录片的作者表示敬意,四位都不是鄂伦春人,无论处在什么时代,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或宗旨,这些都是震撼性的记录,不同时代的这四部影片中作者都融进了自己的思考。影片记录得越详细就越震撼,联想起现在的状况,反差就会越强。比如从人口上讲,鄂伦春族从新中国成立时的 2000 多人到现在的8000 多人 ;但我相信那 2000 多人是都会讲鄂伦春语的,那么现在这 8000 多人中能够讲母语的可能只占一小部分。
另外,影片以杨光海老师记录的民俗、文化现象为依据,已经有半个世纪了,其中的文化现象、文化元素现在还剩多少?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做到人和社会、人和生态共同持续和谐发展,这是现如今的一大课题。
顾桃(独立纪录片导演,曾拍摄《犴达罕》《敖鲁古雅,敖鲁古雅》等代表作):
我没有学过人类学,没学过电影,我是美术专业毕业的。坐在这里我感觉自己心里在流泪,这是因为今天我是替我父亲坐在这里的,这是我唯一一次参加电影展映有这样的情绪。我的父亲顾德清曾在鄂伦春自治旗工作,上世纪 80 年代初他首先看到鄂伦春的一些变化,那时人们的生活和他在 60 年代所看见的鄂伦春人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他当时拍了一些片子,这些资料都是弥足珍贵的。距离鄂伦春自治旗 400 公里外有一批养驯鹿的鄂温克人,他也去和他们交流,拍摄他们。父亲深深地影响了我,我随着他的脚步也开始了记录片生涯。
我是满族,小时候在老家阿里河上民族班,班里有很多少数民族。在民族班,鄂伦春族同学最受关照,发棉裤棉袄,补助、助学金都比我们高。18 岁我离开阿里河学美术,毕业后无所事事过了几年,2002 年,离上次回家时隔了 4 年,我去看望父亲时,明显感受到了他的苍老。我想去他去过的地方拍一些照片带回给他看。我拿着父亲的介绍信去敖鲁古雅,去找信中提到的人们,但他们大多都不在了,不是冻死就是渴死了。但他们这个年龄,不该是过世的时候,对此我感触很深。那时正是 2003 年生态移民下山的关口,人们的情绪很激动,言语和行为很激烈,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悲情感。我无法说一些什么,所以决定只拍他们的情绪,他们的那种悲情感。我当时也处于一种很孤独的状态,找不到自己的方向。父亲说鄂伦春、鄂温克的东西他已经拍完了,但我认为生命在延续,一个时代连着另一个时代,这个时代有我想要表达的东西,我感到相机只能拍局部,所以从 2005 年开始我拍《敖鲁古雅》,接着拍了三部纪录片。
庞涛(中国社科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影视人类学研究室主任):
我以民族志电影作者的角度谈一谈感想。回想我做片子的经历,有一些抱怨,就是不能放开手脚做一些创作性表达。我们多次探讨过什么是民族志电影,要做跨文化比较等,做片子有学术企图,这就影响了作品本身,有了约束。这些也无法做出人类学问题的解释。我们是为了给出解释而做片,但有了这些框框反而走不出来又无法解释。以后我们的影像民族志在形式和表达上可以放开一些。所谓“志”,是基于田野调查上的资料文献。花足够长的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对一种文化进行长时间的观察和拍摄,才是民族志电影。很多人做不到这一点,大多是走马观花,记录一时的感触,可能很有表现力,但不是我理想中的“志”。
胡谱忠(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我先谈一下对顾桃老师发言的一些感想。我们民族志电影作者,有来自各个不同领域和视角的人们,人们接受的层面很复杂。顾桃老师的作品,我个人是当成艺术电影来欣赏,并没有想到影视人类学的种种规范和文化事象等。顾桃老师所表达的现代与传统的冲突、矛盾、困境,是一个大趋势。您刚说到的悲情和焦虑我们都感受到了。那么我们纪录片拍摄少数民族群落时,他们的情感表现方式有否其他方式?这样的表述走向会不会走入困境、一种创伤困境?从影片一开始我们便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从直观角度说,这些鄂伦春人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悲情,但在影片最后您以艺术化的隐喻画龙点睛地做了一个注解,这和文本内部有些冲突。
第一部作品《森林人 1929》在表现那个时代的鄂伦春人时,有他们生活富足的一面有快乐的时候,但背后的摄影者和被拍摄者的疏远关系让我有些不舒服,当时的殖民主义色彩在本片还是明显的。
本次影展的核心概念是他者。在杨光海老师的《鄂伦春族》这部电影的表述中使用“他者”这个概念我觉得有些不合适。“他者”的概念运用到中国的影视人类学,是否要有主体性这一点是个大问题。当我们用“他者”的概念去描述一种关系时,无形中把知识系统、话语系统也承接下来了,这必然会造成对本体某种程度上的误识。
第三部影片《最后的山神》的导演孙曾田是幸运的,他们那一代的导演有了更广阔的平台来展现。那个时代的人类学家或影视人类学作者并没有专业方面的自觉。那时影视人类学刚刚被引进到中国的高校和机构,他们的作品正好被错位式地接受下来,他们的作品成了影视人类学学科的座上宾。从文化学角度讲,他们的片子正是在社会文化转型期间的文化表述,他们的话语是启蒙主义的话语。从几部片子看来,我觉得拍摄者或主创人员也是文化的承载者,不是客观理性中立的研究者。他们身上携带着特定历史的文化信息。
陈学礼(云南大学影视人类学实验室主任):
纪录片突破了文字记述的方式,以影像记述作为方法收集资料。拍纪录片这个行动本身的意义没有比长时间关注一个群体的发展变迁的意义更重要。民族志电影对一个群体的历史和文化变迁来说不是唯一的方式,就像今天的论坛,图影人物等可以有全貌的展现。单部的民族志电影可以拍得很好看,但民族志的意义不在于单部电影,而是多部不同的电影,不同人拍摄、不同观点的电影之间的沟通和对话。将很多群体的不同的片子都收集起来构建成影像库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让子孙后代知道我们的祖先曾经是这样生活的。
俞灵(《中国民族报》宗教周刊主编):
作为一个媒体人,我看完四部影片最大的感受是“传播”二字,我们圈内人看完已经很有触动,那么更多的中国人能从什么途径得知这一民族生活的真实状况 ? 旅游是看不到一个民族的心灵的变化的,无奈也好,痛苦也罢。作为媒体人,我们有责任把这样的声音传播出去。
刘晓春(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首位鄂伦春族女博士):
上午的四部片子表达的就是一个民族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和一个民族对自然的态度。这两年我在研究鄂伦春。为什么会研究鄂伦春?虽然他们人口少,但在亚北极圈中,这个民族特别典型,他们将亚北极的狩猎民族的生活状态延伸到了中国。同时它也是东北亚萨满教文化区的典型代表,满通古斯语区的代表。研究鄂伦春不仅是为了它的文化价值,也是为了研究地球上狩猎民族的历史演变。狩猎是史前主要的经济特征,当代鄂伦春民族的狩猎概念和史前的狩猎概念是不对等的。怎样研究他们呢?要有全球意识,不只在中国,俄罗斯等地也有鄂伦春族,它是跨国家、跨文化也是跨宗教的。我们不仅要有全球意识,也要有中国意识和民族意识。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人口较少民族在国内的发展轨迹以及规律是我们要探索的。那么研究什么?我目前主要研究它们的经济形态。他们的狩猎经济在当代是否有存在的合理性,这个狩猎经济要以什么样的形式继续存在等。
鄂伦春族的话题是永无止境的,有这么多人在关注这个民族。虽然这种文化在渐渐消失,但文化的复苏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用另一种形式延续它。我们自己的努力是不够的,还需要各位学者、媒体人共同的努力。
陈湘(民族出版社西南工作站站长):
今天坐在这里,以几种形式解读鄂伦春民族,我们不单只是讨论影像,而是这个民族的方方面面,历史、现在和未来,这样的关注很有意义和价值。这个影展是以一个民族为主题的深入化影像展,它开启了影展的另一种方式。各个不同学科在这一个平台上相互交织,做到了对方方面面的关注。正如费孝通老先生所说 :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张小军(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人类学研究中心主任):
民族文化在快速地消失,在这个大背景下怎样留存民族文化,这是一件很令人纠结的事情。从顾桃他们的作品可以看出,当代人特别想守住这个文化,但内心却与这文化的距离越来越远,难以守住。我们能做什么?这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像刘晓津导演,她在做一些身体力行的保护。我们清楚为什么会出现上面说到的状况,包括我们在做的民族文化保护工作。说实话,开始几年,我们没有做成功过一个。是因为对很多东西认识不清楚。是否需要以商业方式保护它们?什么样的方式是正确的、合理的保护?近些年来我们在慢慢认识并有了较为清晰的看法。中国民族博物馆发起的这个活动,影片的放映是一个很重要的空间,能使大家思考、讨论问题。也许将来围绕着这个空间,我们可以生出新的团队,尤其是学生团队。一些理想主义的学生可以走上这条路,做一些文化保护工作。做这些事情很有难度,但很值得去做。
民族的东西无论对中国还是全世界,都是宝贵的财富。一谈民族就紧张,神经过敏,这是完全错误的。最近也有文章和会议在批评我们民族研究的范式里有根本性的错误。从学术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出我们的一些问题,对我来说,这是需要纠正的。如果不纠正,不仅我们的民族文化会毁掉,对我们的社会也不会有好处。顾桃导演他们的影片也在我们清华大学做了展映,我希望通过他们的作品让我们的学生也关注到这些问题。
胡台丽(台湾著名民族志纪录片导演):
在 2003 年的“台湾国际民族志电影展”中,我们也恰巧选择了杨光海老师的《鄂伦春族》。当时我们以“迁徙”为主题,杨老师的片子特别符合这个主题。我们意识到中国在 20 世纪 50 年代便有这么好的少数民族纪录片,在最偏远的山林里背着早期沉重的 35 厘米摄影器材,待了八个多月,拍摄镜头精密用心,涉及了生活的各个层面。他为我们保留下了非常珍贵的现实状况的记录。我们所有的文化保存、传统复振是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文化一直在变化。纪录片很重要的一点是它就像一面镜子,不断让外人了解这个族群,同时不断让族群内的人做反省和思考。这些影片中都有展现萨满的部分,尤其在顾桃先生的电影《神·翳》中,老萨满希望女儿继承下去。我想问顾桃先生,您的《神·翳》鄂伦春族看过吗?他们有没有受到刺激或有所讨论?我们外人在展现他们的东西,怎么展现都是外人的角度。这些记录会使他们族群本身的一种内部东西激发出来。
顾桃 :
北方少数民族都离不开萨满信仰。《神·翳》的结果出人意料也不是事先我没想到的。我只是以一个独立拍摄者的身份去那里待一段时间,记录一个族群、一件事情。我以前参加的影展活动都是独立电影展,中国的独立电影是关于一个人的独立电影。一个人去一个地方付出时间精力以最简单的方法记录和体验。我参加一个独立展时,云南那边的组织邀请我去拍摄那里的少数民族纪录片,有经费支持。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真拍不了那里。我的呼吸、我感受到的北方的天空和人们交流的方式,那种敏感和悲悯仅仅属于北方。而且我并不是那种能做项目的专业电影人,我只是在用自己的视角表达。正如在座的老师们所说,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用自己独立的态度去表达,拥有自己不同的视角才会丰富一个民族史、民族志。一百年才出四部纪录片,虽然关注得多,但呈现得太少。未来的一百年里有没有年轻人在不同的时代里做这样的关注?
我没有主动地给当地人看我拍摄的作品。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未来还想持续地关注他们,我们总会用现在的感受做一个最快速的反应。比如酗酒问题,在其他电影展上放映时我会观察观众们对此现象的反应。看独立电影的人不是普通老百姓,是带有一定思考、有民族认知和文化关联的人。他们会感觉到片子呈现的是传统生活方式的改变使得人们的精神迷茫,为了找到平衡,便用酒来麻痹自己,大部分的情况是这样的。但在他们族群内部本身,在敖鲁古雅聚集地却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比如觉得拍他们喝酒不雅观,甚至我的片中主人公维加的母亲见到我就骂,说要把我抓起来,因为我拍摄的东西对他们不好。但我长期住在他们家里,知道那是她一时的愤怒,一个母亲看到了孩子的醉态,她受不了。我在想纪录片是真的现在看合适还是在未来大家从不同的角度再回看这个时代的历史。我在这个时代的现场,我悲悯的孤独感是扎根于北方的,现在我只能这么拍,随着自己的感受和视角。
刘晓津(中国第一代纪录片导演、“源生坊”创办人):
鄂伦春民族在某些方面很幸运,因为那么珍贵的影像资料都保留下来了。百年前外国人拍的影像里人们自由自在、惬意,但是是远距离的,我们不清楚他们的生活。杨光海老师的片子虽然是摆拍,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镜头精准。以后的片子更加走进了生活。我没有人类学的学科背景,因为对自己内心和精神的不满足,开始希望能探索和拍摄一些有深度的、和个人生活、内心以及社会变迁有关的片子。在这里我更想听听专家们的见解。
史哲宇(中国传媒大学教师):
我是孙曾田老师的博士,跟着他学习纪录片拍摄。我在此之前做的是商业记录片,和本次活动的宗旨还有些不一样。老师这次出国来不及回来,我代他参加此次论坛。孙老师的这部《最后的山神》是 1993 年拍摄完成的。这一年在中国影视行业是比较重要的一年。第五代电影导演在 1993 年集中“爆发”,陈凯歌、张艺谋、田壮壮那一代的影像是突出的。而第六代电影导演在那年集体从体制内转向体制外。对电视行业来说,1993 年实行了电视新闻改革。我在思考为什么这些片子和活动在90 年代初爆发?孙老师他们这一代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们密切地关注着社会大变动、大的历史变迁、文化变迁。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游猎到定居是一条线,这条线分割了鄂伦春人的两个时代。
从技术角度讲,纪录片具有传播属性。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一样。中国有这么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有这么多有抱负有激情的影视从业人员在做这些事情,所以应该用更好的影视语言传播它,让更多的人们知道它。
关红英(内蒙古自治区鄂伦春自治旗民族研究会秘书长):
我是来自最基层的工作人员,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鄂伦春自治旗政府组织举办的一些主要活动。
近几年来我们鄂伦春自治旗政府为了更有效地保护和传承民族文化,发扬民族文化的原生性、特殊性,建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从 2006 年开始,桦树皮手工艺制作技艺进入了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2008 年兽皮制作技艺进入了第二批名录 ;2010 年仙人柱和鄂伦春民族篝火节成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目前,鄂伦春自治旗区级非遗保护项目有 12 项。2007 年举办了首届鄂伦春民族手工艺品大赛评比活动 ;2009 年,作为第十一届亚洲艺术节的重要内容,“中国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印象展”上,有鄂伦春民族的传统服饰、手工艺展品展出 ;2010 年,中国首届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上,桦树皮制作技艺获得银奖 ;2012 年,鄂化春自治旗民间表演队的斗熊舞参加了在北京举办的全国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调演。
2006 年鄂伦春自治旗开设了民族篝火节永久场地。从 1991 年到 2014 年已举办了 24 届篝火节。还有老人祭祖、传统比赛、体育竞技等活动都相继开展。
鄂伦春幼儿园、小学等开展鄂伦春语课程已有十余年 ;另外开设了民族手工艺课、民族歌舞课、民族绘画课、民族体育课等。
鄂伦春民族博物馆建于 1991 年,是全国最早的县级博物馆,以鄂伦春族狩猎文化为主,是了解鄂伦春文化的重要窗口。文化馆组织以民族舞为基础的广场舞活动,深受当地群众的欢迎。乌兰牧骑在创作、挖掘、整理民间艺术有显著成绩。鄂伦春自治旗民族研究会于 1991 年成立,组织过研讨会,出版书籍与杂志。各地来访的学者由我们民族研究会接待。
白兰 :
感谢中国民族博物馆做了许多关于鄂伦春展演展示的活动,中国民族博物馆带着对文化的理想,带着对历史文化关注的精神,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他们做了中国东北五个跨境民族的文物征集和民族志调查,这个课题的结果可能会使中国民族博物馆成为全国拥有最丰富的驯鹿皮、犴皮、鹿皮、狍皮文物藏品的博物馆。如此丰富的皮张制品收藏,我相信即便在全世界也是绝无仅有的。这样他们将成为世界上最权威的狩猎文化、驯鹿文化研究博物馆。他们以他们的胆识和智慧为人类保护了一种文化。
由于中国民族博物馆用心征集大量的皮制品,而皮子的价格由当地人来定 ;老人制作皮子,自己忙不过来便会叫女儿、儿媳来帮忙。这样下一代的人就学会了这门手工艺,文化便传承下去了,这就是博物馆收藏工作的价值所在,文化保护不是由实施什么政策而实现的。博物馆做这件事的价值,在现实中可能只是体现为让老百姓挣了一些钱,但更为重要的是博物馆的文物征集活动使得文化传承在中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地区悄悄地实现了。所以我很感谢中国民族博物馆所做的这些努力。
另外,感谢在场的各位一直关注着鄂伦春族。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有人在关注。鄂伦春未来要怎样发展,是在座的学者们所关注的问题。通过这次论坛,鄂伦春族人民已经再次得到了朋友们的关心和关注。在此我也非常感谢大家!
鲍江 :
关于文化自觉,不仅鄂伦春人要有文化自觉,整个中国都应该有文化自觉。还有就是学者们的学术自觉。在杨光海老师的那一个时代,全世界很少有人以科学方法制作人类学纪录片。我觉得这些片子都是很珍贵的人类遗产。到现在以我们的认知,从不同的学科角度可以继续挖掘、解读这些片子。我最珍视的一点是,那时候对这个学科来说是一个闭关修行的时代,杨光海老师在那时候做片子困难重重,这是他们给我们留下的一笔非常珍贵的财富,不仅对中国,对全世界都有意义。
郑茜 :
我们预设的是多元对话,我认为我们达到了这个目的。从鄂伦春文化谈到文化自觉、学术自觉的话题。对于全球化时代而言,“自觉”可能是一个终极话题,“自觉”的背后隐含着“身份”“认同”等等一系列话语。我们今天的这个论坛本身将成为一个文本,它的价值在于对话、讨论和交锋。多元本身是精彩的,多元带来对话、交流和交锋。我们要相信每一个人所秉持的真实是有限度的,如果我们能看到自身的局限,不同的人所秉持的真实最后就将汇聚成为这个世界的真实。我希望此次的鄂伦春百年影像论坛能够让我们看到鄂伦春的某种真实,看到历史的某种真实。
谢谢大家!
时间 :2015.4.22
地点 :北京文联剧场
影片简介 :
每个花腰傣寨子都有成年男性担任的“社头”,负责每年的集体盛典“祭社”和“撵寨子”。这是针对寨神“布召社”的净化仪式和祭祀活动。社头和通过降灵与神沟通的“管寨女巫”一起,构成了傣寨的宗教体系和社区组织。社头采用独特的“神选”仪式进行新老更替。全寨成年男性都拿一件衣服和一碗米来参选,负责仪式的老人用杆秤来称重。先往衣服中添米或减米,使所有衣服等重。祈告“布召社”之后,再称一遍。这时有的衣服会变重。称出最重的衣服的主人,就成为新社头。这是寨神的选择,也是花腰傣自古以来的传统。但今年的“称衣服选社头”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情况——连续两天,连续两户因衣服变重而中选的人家都坚决拒绝当社头,事情无法了局。寨子里议论纷纷,各派势力借机进行博弈。人们提出了四种方案,老传统和新文化、民间信仰和政府组织之间体现出错综复杂的张力。几天后召开了全村大会,用“声浪表决”的方式做出了决议。两个月后村委换届,村长落选。新上台的村长对传统势力施行怀柔,最终构成了本故事的“余音”。
2015 年 4 月,在首届全国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上,《难产的社头》荣获“中国民族博物馆永久收藏银奖”。
作者简介 :
吴乔,博士,人类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人类学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著有《父亲的骨头》《宇宙观与生活世界》,及影片《月下灵歌》《难产的社头》。
吴乔 :
花腰傣是傣族的一个支系,居住在云南中部,传统上是农业民族,和主体的西双版纳傣族的最大区别是语言,同时,它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南传佛教影响、依然保留自己独立的宗教体系的族系。就如片中社头的选举便是重要环节。我向大家讲一下三个独立情节。
第一,影片中被选为社头的家族老奶奶拒绝当社头,理由是家里的老人“死得不好”。花腰傣强烈地区分“死得好”和“死得不好”,分为善终和横死。得以善终的人会成为好的灵魂,被供在家里成为家灵保护后代子孙 ;而横死之人的灵魂会变成恶灵,需要想办法遣送出去,不然会祸害后代。因此家里父母“死得不好”的人不能当社头。花腰傣近代有记忆的历史中有两次集中产生恶灵的时期,一次是 1950年云南和平解放时大军南下,随即不久后反动势力发动大范围的叛乱,有许多人被卷进去了。在这场事件中死了很多人,这段时期是恶灵集中产生的一次。还有一次是从 1959 年到 1960 年的大饥荒,自然灾害时期,那时有很多人饿死。片中老奶奶的父亲是在那段时期死的。这两次集中产生恶灵的时期给这个社区带来了深远的影响,这些人的后代都是不能做社头的。
第二个独立的故事小情节是关于花腰傣的婚姻与恋爱的习俗。第二个老奶奶也坚决拒绝做社头。因为老奶奶的儿媳妇和水牛社头的二儿子有暧昧关系,两人都是已婚。受到侵犯的水牛家二儿子的媳妇去老奶奶家大闹了一场,双方破了脸,弄得很尴尬,所以她不愿意做社头,避免因为共事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局面。这个事涉及深厚的文化背景。传统上讲,花腰傣的性生活模式不管在婚前还是婚后,都享有较大的自由。人人如此,成为了文化固性。即使某人因什么原因一生未婚,但在葬礼上还是要经过一个必需的过程,便是念诵送魂上天的女巫会说他的一个已经过世的情人会来接他,而在世的一个情人会送他。这说明这个社会是默认情人的,而且是两个以上。但这个习俗在改革开放以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传统上花腰傣对自己配偶的情人保持默认态度,而改革开放以后尽管这样的习俗还大量存在,但受到侵犯的配偶就会闹。这是导致第二个老奶奶拒绝做社头的直接原因。
第三是这些之上的更深厚的原因,即社区的原子化。社头的影响尤其是在年轻人中的地位越来越低,号召力越来越弱。大家都去打工了,也不参加祭祀活动了。这是大话题。自孙中山以来,我们社会革命的先行者都力图建立一个社会制度,这种社会制度中,社会的最小单位——个人要直面社会的最大单位——国家。但以我们人类学的观点看,这种方法是不合时宜的。人类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需要社区这样的终极组织,需要一些熟悉的人,需要亲密的小团体,这是人类的心理需要,所以社区是有存在价值的。花腰傣的社区是一个关系非常紧密的共同体,大家不但朝夕相处,共同生产生活,还有很多仪式性活动需要共同参与。而现代社会的特点之一是商品经济的市场化,人的个体化和原子化。每一个打工的人都是自行其事的,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越来越不参加社会的集体活动,社区的凝聚力越来越低。在这样大背景下,还有集中政权、话语权、人事权和财权等方面的冲突博弈使得社头这个传承了几千年,在“文化大革命”中都没有断过的习俗到今天变成人人厌弃、无人可做的状态。片子想要展现的是传统文化和社区结构在今天的大市场背景下发生的冲突。
庞涛(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人类学研究所影视人类学研究室主任,本片顾问):
本片是第三版,经过修改后更像一部论文式的电影。可以看出作者的建构是逐步完善的。作为民族志电影,我关注的是影片中有没有解释性结构的设计。我们看到的其他文化纪录片对文化的展示很好,缺的便是解释性结构的设计。那么我们应怎样设计?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是否更符合影视表达规律等?这需要我们讨论。这部片子可以看出设计比较显性,缺乏隐喻或象征。学者的片子会偏于理性思维,就不会太关注感性的部分。文化纪录片的导演对人文感性关怀会多有关注,这毕竟是公共产品,感性的部分大众更能接受。
刘湘晨(著名纪录片导演、新疆师范大学客座教授、中国纪录片工作委员会副秘书长):
我肯定吴乔的人类学的直觉和发现。在中国目前的大社会变迁中发现这样稀缺的题材并作深入的探讨,他的人类学视角是敏锐的。在影像的表达上也做了大胆没有羁绊的探索。片子开拍前他已写成了论文,学理、学术的部分已经完成。影片兼顾了人类学价值和观影的表达,是本次电影节的上乘之作。但不足之处是在完成学术的思考呈现之后,视像的表达、拍摄的角度和选取的场景等显示出了漏洞。还有一点在于对世俗社会和神权系统的两面表达,即以村长、村委会为代表的行政系统和老奶奶所代表的神权的表达,另外还有普通百姓,这三个层面的视角呈现不够完整,看得不够清晰。还有一点是对叠画、入画、出画的探索,我没看到依据。影像表达上要有足够的依据,心理上才能接受影像变化。
观众 1 :
我是学影视的,看到片子首先会考虑怎样拍好看,有没有悬念和伏笔,是否吸引人。尤其是这样的学术性片子,大家看了会不会犯困?我在想真实电影和直接电影用什么方法表现会更好,和导演讨论后知道这样的影片呈现更适合这部片子所表达的意义。
观众 2 :
电影中呈现出花腰傣自己原有的传统,如果我们做太多解释就变成我们将自己的东西带进电影里,并不是他们原有的东西。所以个人觉得这部片子很好。
刘晓津(著名纪录片导演、“源生坊”创始人):
我们关注事情本身是什么,我们怎样接触它,怎样一层层了解它。跟拍到它最真实的东西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怎样讲述。我们不能随便带入讲述。影片在技术和视听上可以再做些调整。在抓住事情本身后,我们也要注意艺术欣赏的点。片子的节奏也很重要,这部片子在节奏处理上稍有一点刻意。
对话者 :
庄孔韶(以下简称“庄”):中国民族学会影视人类学专业委员会副会长、浙江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所长
王建民(以下简称“王”):中央民族大学人类学与社会学院教授
张雅欣(以下简称“张”):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
王:说到中国影视人类学,在 20 世纪 30 年代我们就已经开展了实践活动,庄老师可否聊一聊早期影视人类学的经验?
庄:本次民族题材纪录片回顾展有一个鄂伦春专题——展映一百年以来记录鄂伦春的四部片子。在上世纪 50 年代的社会历史大调查中,所拍摄的一批纪录片,特别是像《佧佤族》这样的片子,影片制作者拍完后会和人类学家讨论成片的不足,包括林耀华等学者都参与进来,探讨后导演又回去补拍部分场景,可以说,那时的纪录片和人类学已经有所交流。这些年来摄像变得更方便,我们看到纪录片界和人类学界交流越来越多,那么下一步怎么联手共同发展民族题材纪录片,成了新的问题。
王:张老师作为专门研究影视理论的教授,您认为现在中国影视人类学发展中最大的问题在于什么?
张:两位教授都是从人类学的角度看待影视学,我是从影视的角度看人类学。从影视或普通大众传媒的纪录片角度看待影视人类学时,可以看到一个趋势 :电视电影纪录片发展到 70 年代时,由于技术的进步和 DV 机的出现,所有人都可以做纪录片了。当时就有种说法 :既然所有人都能拍片,那么专业的纪录片制作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于是,影视人类学纪录片进入到了高发时期,专门研究人类学的学者拿起了摄像机进入人类学纪录片的拍摄过程中,与此同时专业的纪录片人也在有意识地做一些影视人类学的探讨,比如在中国纪录片界知名的导演孙曾田、梁碧波和刘湘晨,他们是普通电视纪录片制作出身,但会从人类学角度关注很多题材,他们的作品不但在中国受到媒体关注,在国外也获过很多大奖。
王:影视人更多地从人类学的角度拍摄,同时有人类学家用影视的手段扩展人类学的记录和表述方式。
庄:由于学科交流多,交流的过程中如何把学科理论融合贯通,让大家各自发挥所长是一个问题。人类学家拍片,不可能把学术的部分去掉,虽然表现工具是镜头,但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还会继续存在。我在去年参加了法国“第二届数字人类学大会”,会上说,新媒体的手段越来越多,我们不能停滞不前,怎么把镜头语言的优势和人类学理论融合在一起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新媒体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做?另外从学术的角度看,学术方面的纪录片有更加专业化的趋向,比如公共卫生界的学术大会里有纪录片单元,这说明这些拍纪录片的人全部懂医学、全懂考古学,这些可能和盈利没有关系。我和张老师讨论过有没有可能把两者结合起来,在拍片之前就把思路想好,让商业推手的导演参与进来,让学者也参与进来,从各个角度考虑,在拍片过程中相互补充又相互欣赏,从而使拍出来的片子既有文化价值又兼顾好看。
张: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同样一个拍摄题材,我们首先做一个电视的版本,再做一个电影的版本,同时还有一个新媒体的版本。这样,任何一类题材,哪怕是学术性或专业性很强的作品都会有一个较广泛的平台,这可能会帮助我们解决掉在学术研究过程中出现的现实问题,比如资金问题和传播的广泛度问题。特别是现在人们说公民的素养存在着很多不足,假如今天我们的学者把自己所研究的各个层面放进影视作品中,我们这些媒体平台能够让年轻人更容易接触到这些学术成果,有助于公民素养的提高,同时这也是我们影视作品培育观众的过程。
王:张教授讲到影视人类学的多用途以及它服务于多种目的,比如影视的公共平台的播出、社会教育和人类学研究,这些不同的方面能否做到更好地结合?庄:《努尔人》这部书很有名,但在国外教学上想放电影时却没有资料,正好有一个人拍了努尔人的纪录片,虽然他并没有拍下北非的努尔人特殊的家族制度,但学生们也看到了努尔人日常的生活场景。张教授说,如果在拍这部电影之前,学者和专业纪录片导演都参与进来把共享的东西考虑进去,后期切片时再分解,根据不同的用途剪出不同的版本,就能各为所用了。
王:最近几年,在中国影视人类学的实践中,有些专业纪录片导演越来越向人类学靠拢,比如刘湘晨导演,在他不同时期拍摄的片子中,能感觉到他的人类学的涵养在逐年深厚。
张:刘湘晨导演拍片的方式是和跨学科与融合的大趋势融为一体的,包括我带的博士生就是纪录片方向的,他的毕业论文靠近影视人类学,是关于怎样运用影像语言的方式做出文化的表达。现在不管是人类学出身或专业纪录片导演出身,他们慢慢合流了,双栖的导演学者越来越多了。
王:我们讲到了实践的结合,那么理论方面,影视语言的应用和民族志书写的文字语言应用,两者之间的关系是需要我们讨论的。
张:我做自己的毕业论文时,牵扯到怎么把中国的传统文化转化成影视作品,研究的是影像文化志。我是学影视出身,在跨学科的研究中发现,人类学民俗学反过来对影视学的理论建设提供了非常有营养的东西。我们以前做纪录片采访时,可能会更接近新闻式的采访,自从我接触到了人类学民俗学的田野调查的方式之后,发现田野观察式的访谈形式更适合做我们纪录片的访谈,在话语的表达方式上,可能不再是我们习惯的非常主流非常宏观的视角,而是更接地气、更接近于人本身的表达。
王:这涉及了人类学研究中研究者和文化实践者两者间的关系,怎样把对话过程加进影视人类学片中,怎样体现出文化的碰撞和对话,最后有协商,把这些故事慢慢带进纪录片中。这和过去所谓的纯客观的纪录片的想法不一样了,有了理论的思考。
庄:刘湘晨的一部片子中有一幕是一桌的男男女女吃东西,其中的座次和分食的顺序拍得很细,甚至有些冗长,观众可能不太关注就略过了。同样地,林耀华先生的《金翼》不厌其烦地描写福建的座次,一般的小说家可能就略写这一段了。在1948 年版的书中这一段描写被删掉了,可以看出这个编辑不太懂人类学,刚好把人类学最关注的东西删掉了,座次和宗族关系非常密切。这方面影视表现和文字是统
一的。
张:我们仅仅用文字讲述一种文化,特别是给伴随影像长大的年轻人讲述他们没有见过的画面时很费力,而如果用影像来讲述效果可能会不一样,影像有一个很大的特征是感染力——它会把情感的东西真实而直接地记录下来,打动人心,便于文化的沟通。
王:过去因为科学主义人类学的影响,在描写时我们更喜欢谈理性、谈观点,情感方面写得少,觉得这个事太过个人化,不足以把文化的逻辑呈现出来。可是当代的人类学,有理性观念的同时也有情感的表达,所以我想影视人类学本身是扩展人类学研究手段的重要途径。
庄:人们对情感人类学的评论是它对功能主义的补充,所以我想这些年独立制片人最重要的成果是表达情感。他们找的题目,不论是普世还是局部文化的情感,都是在烘托人类情感,纪录片和人类学相互影响。
王:在影视人类学的实践中我们变得越来越丰富,有越来越多的呈现形式。
庄:纪录片中出现神话的表达,看以后能不能用动漫的手法表现。
王:如今,在影视人类学片中还有情景再现的手法,过去有些人类学的边界似乎很严格,但现在很多国际和国内的学者在探索可否突破一些边界,当然这些有争论,功过尚不好说。
庄:在法国的数字人类学论坛上,他们的观念是先不要拦截别人,听他们说是怎么做的,再看片子。它要追寻一个原创的思路,允许每个人有自己的原创思路。所以新媒体在电影的理论上也会有新的发展。
对话者 :
张小军(以下简称“张”):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人类学研究中心主任
胡台丽(以下简称“胡”):台湾人类学者,著名民族志影像工作者
张:人类学纪录片从 1922 年的《北方的纳努克》开始到现在将近百年,您作为中国人类学民族志影片的创始人之一,请您谈谈为什么拍人类学影片?近几年来制作人类学纪录片有什么新的感受?
胡:我从台湾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纽约私立大学攻读人类学博士,接受的所有专业训练都是通过使用文字完成的,包括博士毕业论文。在美国期间我参加了“玛格丽特·米德民族志纪录片展”,在那里看到了《北方的纳努克》,当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觉得光用文字是无法表达那个族群的情感、心灵和亲密的感受的,而影像拍摄多少会抓到一个文化的精神、文化的味道。像这样的力量,文字有时没有影像那么强烈,所以我愿意在文字之外做影像拍摄的尝试。
在我早期学习时,影像拍摄都使用胶卷、16 毫米摄像机,声音和画面是分离的,后期再做同步,这个过程非常艰辛,人类学者很少有人愿意这么辛苦找钱拍摄影片,我起步比较早,现在回看自己早期的作品,它们虽然生涩,但我很欣慰,因为很多影像、很多感动稍纵即逝。如果当时没有当机立断去做这种尝试,那些令人非常感动的声音、影像或许就无法留存下来了。
张:人类学研究中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方法和记录方法,叫作民族志。在传统上,我们用文字记录,在中国,最近三十年才开始用镜头语言叙事,这是我们人类学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过我听到一个概念——“电影眼”,尤其在故事片中,它似乎是在说从导演的视角理解事物并叙事。我觉得人类学可能有另外一只眼——“人类眼”,它是从人类的关怀、从人类学的视角来对事物进行叙事和理解。这两只“眼”,一个偏重于艺术和故事,而另一个更加强调真实性。在您看来,这两只“眼”怎样在焦距上得到对应?
胡:的确,当人们在做一些事情时,我一带摄像机出来,他们的行为就会有变化。长期以来人们在讨论摄像机介入以后是否能记录到真实。但人们很快意识到,真实本身有很多层面,纪录片的真实是有很多面向的。在电影眼这个概念里有一支是由法国导演让·卢什他们发展起来的“真实电影”,这个类型虽然有着“真实”两字,但那是跳动的真实、是触发的真实。他并不避讳让当事人做某种在日常生活中没有被激发出的动作,用摄像机或某种设计来激发出他更真实的一个层面,那个部分可能在日常生活中已被掩盖下来。如果摄像机只跟拍他的日常生活,那么可能无法进入到更深层的部分,所以做纪录片时对于真实,我们要做很多思考。
张:一般的纪录片,它通常有着预先参与式的体验,需要花很长时间,在人类学中我们叫作田野研究,人们可能会说人类学纪录片很枯燥乏味,因为记录太详细、太追求真实而忽略了情感。您一直提倡做人类学影片时要注入情感,您能否结合您的作品谈一下这个观点?
胡:每个工具都有自己的强项。当我走上民族志纪录片的道路后,我想将影像的强项发挥出来,特别是在情感的部分和美感的部分,我想将两者结合。我们可以用镜头将这个部分更具体地呈现出来,怎样抓住这个社区的情感面和美感面,比如在我的片子《爱恋排湾笛》中,我试图从台湾排湾人吹笛子这种声音模式进入到他们的情感和美感的世界。在拍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与我之前拍的族群有所不同,因为摄像机面对他们时,他们会盛装打扮。在西方话语的训练下我们认为,最日常生活化的表现是最好的,在摄像机前盛装打扮是非常刻意的,是非常失败的呈现方法。但是在排湾人中,我发现被拍者只要有时间、有空间,尤其是想表现他们的头目的身份时他们希望着盛装,如果不让穿他们会很失落,后来我发觉这是他们情感和美感的认知和表现。我们作为纪录片导演,在认识到这个地方有自己特殊的对于被记录情感和美感的概念时,我们应尊重并帮助他们呈现出来。虽然我们有很多国外纪录片理论,但从那次经验以后,特别是我们这些受过人类学训练的人,对某一个文化沉浸的时间特别长,我们就希望将那个文化特殊的情感和美感挖掘并呈现出来,尊重当地的情感、美感、表现方式和特殊的概念。在我此次参展的影片《让灵魂回家》中,灵魂是非常抽象的概念,影片看似是平实的记录,那个灵魂我们看不见,当地人也因为时代的变迁、宗教信仰的改变,传统的灵魂概念也有质变。但在这个文化的心灵深层,灵魂的东西不会被掩盖,在某种状况下还是想要呈现出来。我们作为纪录片制作者,要思考怎样帮他们将这样的东西呈现出来。这个族群不只是在寻找祖先、神灵的灵魂,他们也在寻找这个族群生存在世界上的价值感,他们会自问:我们族群的灵魂在哪里?他们在做这样的修学,我的影片也是想做这样的呈现。
张:人类学影片拍摄者也要将情感注入自己的作品,我们知道一部分记录片会采取摆拍的方式、会被过度导演,在人类学影片中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同时我们又要关注将情感注入到被拍对象之中,使他们融为一体,这是很难做到的一个境界。
胡:这确实是一个挑战,我有这样的想法,这是我的理想,但是在实际的拍摄和剪辑中会有困境。怎样克服那些困境将我的理想展现出来是一种挑战。
张:您能否为中国的民族电影纪录片做一些小小的展望?
胡:我很高兴参加此次电影展,看到了很多优秀的民族志纪录片。2001 年我们创办了“台湾国际民族志电影展”双年展,今年已经是第八届。在第二届便邀请过此次参展影片的导演杨光海先生和刘晓津导演,前年在影展上放过顾桃导演的《敖鲁古雅,敖鲁古雅》。我们希望将这边的好成绩介绍给台湾地区的观众看,这些片子都具有世界性,不只是限制在中国大陆的某个地区里,台湾地区的观众看完这些片子有很大的反应,他们很喜欢。
这个系列做下来我们已经引进大陆十几部片子,这边的材料多、热情又高,只是他们现在的问题是片子能否得到社会更多的重视,有更多渠道让外界看到,那么这次举办的电影展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和突破,我希望大陆和台湾地区能够
携手合作。
张:民族电影的发展相对而言还很年轻。正如您所说,我们很希望将来两岸能多交流,也希望中国的人类学纪录片能够走向世界,引起世界的关注,把我们作品更好的内容、精神和灵魂带给世界。
对话者 :
梁黎(以下简称“梁”):《中国民族》杂志编辑部主任
陈湘(以下简称“陈”):民族出版社西南工作站站长
梁:1956 年到 1964 年期间,政府依靠众多学者展开了民族大调查和民族识别活动,这期间共拍摄了 18 部经典纪录片,这是我国民族纪录片的第一个黄金时期。18 部纪录片中有 7 部是拍摄云南地区的少数民族的。您作为云南人,能否简单介绍一下这些片子?
陈:我在民族出版社西南工作站工作,常驻云南。据我所知,参与 7 部电影拍摄的工作人员目前均尚健在,比如曾经参与了三部影片拍摄的杨光海老师,已是 84岁高龄 ;还有谭碧波老人已经 100 岁了,现居住在昆明,当时他参与了剧本的审查和影片拍摄。这七位老人我们都采访过,他们的片子被称为中国影视人类学的开山之作,在国内外学术界引起了很高的关注度。还有很多年轻一代的学者,带着这些片子返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进行跟踪拍摄。有位专家曾说,这些片子为整个中国的影视人类学立下了坐标,是珍贵的历史记忆。
梁:杨光海老师除了拍摄三部云南少数民族纪录片外,还拍了一部影响深远的《鄂伦春》。拍摄前,杨光海老师做了详细的拍摄方案。请您讲解一下制作这部影片的文化意识和民族文化记忆。
陈:杨光海老师当时为拍摄这部片子做了很多社会历史调查,而且在拍摄《鄂伦春》前他就已经有在云南拍摄纪录片的经历,已经有所反思、有所总结。杨光海老师拍云南的影片,虽然涉及很多方面,但却都很浅散,所以在拍摄鄂伦春时他决定从一个主题切入,通过一个主题反映其他方面,他选的主题就是四季狩猎,通过狩猎展示鄂伦春人的生产生活及其他方面。
通过这些影片我们能看出这些影视人类学者们不断探索、不断思考的轨迹。对于不再狩猎已经定居的鄂伦春人来说,这也是非常珍贵的历史记忆。一个民族回顾它的历史有多远,它的未来就有多远。
梁:经典的 18 部人类学纪录片直到现在都是国外学者研究中国少数民族的第一手材料,而且每年都会在各国人类学大会上展映,这是让我们骄傲和庆幸的事情。
陈:像这样大规模地记录少数民族的文化遗产、记录当年的生产生活状态,这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鲜见的。我看过当年一篇文件的复印版,里面记录着当年领导的指示。当时使用的胶片是德国进口的,领导说我们一定要省下拍文艺片的胶片去记录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把珍贵的文化遗产保留下来,我觉得这个眼光是令人敬佩的。
梁:上个世纪 90 年代是民族志纪录片的第二个黄金期,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这样的变迁里尤其是少数民族的文化特性呈现出渐渐消亡的趋势。一些敏感的人类学家和纪录片人把镜头对准了这一部分人群和文化,比如孙曾田老师拍摄的《最后的山神》是 90 年代非常成功的片子,它表达了鄂伦春文化在改革开放后和外来文化碰撞产生的悲情,这部片子可以说是 90 年代纪录片的一座里程碑,之后的片子都是以这部影片作为标杆,比如郝跃进老师的《山洞里的村庄》,这部影片在国际上也获过大奖。您很熟悉郝跃进老师,可以简单介绍下郝跃进老师和他的《山洞里的村庄》吗?
陈:郝跃进老师是学历史出身,在云南社科院工作。从那时起他便提出了影视人类学的概念,并且进行实践,云南社科院就有一所影视人类学研究室。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拍片,他的很多作品,如《山洞里的村庄》《最后的马帮》等都具有代表性。
梁:民族志纪录片第三个黄金期就是现在,现在出现了很多优秀的纪录片,比如刘湘晨导演的片子、顾桃导演的片子,都非常有力地反映了少数民族在走入新世纪以后面临的挑战,反映了整个民族的变迁。民族纪录片导演在民族文化逐渐离我们远去时,用镜头留住了一些记忆。除了纪录片这个片种外,大部分其他片种的民族题材电影都在反映民族文化遗产,比如国内最年轻的导演丑丑拍摄的《云上太阳》《侗族大歌》,还有宁敬武导演的《迁徙》等,影片里都有非常珍贵的民族文化记忆。
我们应该为他们所做的工作表示敬意,正是因为有这样鲜活的影像,我们的民族文化记忆才得以一代代地流传下去。
西辽河地区作为人类文明的诞生地之一,其文明的本土性现在很少会被人提出质疑。以小河西文化为起点,以兴隆洼文化为源头,经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富河文化、小河沿文化,发展到夏家店下层文化、魏营子文化和夏家店上层文化,西辽河地区早期社会的复杂化之路,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历史过程,从相对平等的村落走向复杂的农业酋邦,最终又向早期游牧国家迈进。本文正是以这些古文化为研究对象,通过考古学相关理论方法,探索环境变化与西辽河地区早期社会复杂化进程之间存在的关系。
早期社会复杂化进程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是探讨文明与早期国家起源的核心课题,也是近些年来考古学研究的一个热点。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随着牛河梁等一大批红山文化遗址的发掘,“从兴隆洼文化经红山文化发展到夏家店下层文化”这一考古学发展序列逐渐清晰,西辽河地区b以其独具特色的文化和相对独立的发展态势,迅速成为文明与早期国家探源问题关注的热点。
图 1 红山文化主要遗址分布图
1. 赤峰红山后遗址 2. 赤峰蜘蛛山遗址 3. 赤峰西水泉遗址 4. 翁牛特旗三星他拉遗址 5. 林西沙窝子遗址 6. 巴 林右旗那斯台遗址 7. 巴林左旗城郊遗址 8. 围场下伙房遗址 9. 敖汉旗下洼遗址 10. 奈曼旗遗址 11. 锦西沙 锅屯遗址 12. 阜新胡头沟遗址 13. 阜新福兴地遗址 14. 喀左东山咀遗址 15. 喀左新营子遗址 16. 牛河梁遗址 17. 朝阳十二台营子遗址 18. 北票白石水库遗址 19. 康平城郊遗址 20. 小河沿遗址
在距今 8000—3500 年间,西辽河地区分布着年代或有早晚、或有相近的多种考古学文化,除了先红山文化的查海—兴隆洼文化以外,还有红山文化、赵宝沟文化、富河文化、后红山文化(小河沿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等,它们之间或继承、或共存,相互影响,形成了以红山文化为主干的“红山诸文化”。6000—5000 年前,红山文化的新石器时代遗址遍布整个西辽河地区(如图 1)。有种种迹象表明,红山文化已经进入社会发展的新阶段 :原始文字系统可能已经出现 ;修筑城壕等防御设施,暴力、战争可能开始流行;墓葬内的随葬品已经有多寡之分,等级观念已经确立;修筑大规模宗教和礼仪性建筑群,即女神庙、祭坛和积石冢,并成组出土玉质礼器;区域文化分布范围扩大,相互间交往空前繁荣。c 可是,日趋复杂的红山文化却走向了衰落。随着环境的变迁,西辽河地区在经历了小河沿文化之后,社会更加复杂,并出现了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青铜文化,为夏家店上层早期游牧文明的出现奠定了基础。早期国家出现的前夜,即红山诸文化的繁荣时期,便是我们探索西辽河地区文明与早期国家起源问题的关键时段。也正因为红山诸文化时处早期国家形成的前夜,所以它在西辽河地区文明和早期国家探源研究中备受瞩目。了解红山诸文的社会组织及其变化,对研究该区域迈向早期国家之路具有积极的意义。
西辽河地区地理特征复杂多样,而且一直经历着气候和地貌的变迁,成为全球环境变化最为剧烈的地区之一。这些环境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着古代人类的经济形态和社会结构。日益温暖湿润的气候不但为当时的人们提供丰富的渔猎采集资源,而且能够促进粟黍农业在本地区的发展和向北方的开拓,甚至会使稻作农业成为可能 ;反之,气温和降水下降,会导致渔猎采集资源的紧张,并引发向粟黍农业的回归、农作区的南退以及畜牧业在本地区的发展。人类的活动也会对环境造成显著影响。采伐森林和耕作会造成水土流失严重、河流泥沙沉积加剧,并促使沟壑发育和土壤沙化。这些环境因素的变化可以造成生态系统的阶段性波动,并触发西辽河地区早期社会复杂化道路呈现出一种非直线型的演进过程。正如本文后面将要表明的那样,公元前 3000 年和公元前 1000 年发生的环境变化对当时的人类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引发了人群的迁徙和不同社会集团间资源竞争的加剧,西辽河地区因之从农业酋邦开始向早期游牧国家过渡。显然,在一个大的环境背景下讨论本地区新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的社会发展历程,综观环境变化与考古学文化变迁间可能存在的关系,将有助于我们理解早期复杂社会的形成。
一、地理空间
西辽河地处蒙古高原向平原过渡的交错地带,北接大兴安岭西南段山地和松辽分水岭,南临渤海,西达冀北山地,东部与下辽河平原相连(如图 2)。地势整体上呈现出自西北向东南成阶梯状降落的大趋势,北部平缓,南部陡峻。山地、丘陵、平原、沙地和河岸台地交错其间。
图 2 西辽河地区地形图
西辽河发源于七老图山的光头山,其主要支流有西拉木伦河、查干木伦河、乌尔吉木伦河、黑哈尔河、新开河、老哈河和教来河等。西辽河自昭乌达高原发源后一路滔滔东进,沿河道两侧广泛发育着两级阶地,不同地貌单元上广布黄土堆积,构成了黄土台塬、黄土丘陵和黄土谷地。d 西辽河进入通辽境内后,河道变得狭窄。自晚更新世以来,本区受新构造运动活跃的影响,地表水系局部迁移改道非常频繁。晚更新世末期,古西辽河中下游河道大致位于现在新开河的位置。而在全新世的一万年中,古西辽河大规模迁移到现在的位置,平均南移了 60 公里,废弃的故河道在西辽河、新开河之间的地带至今依然清晰可见。e
二、考古学对红山诸文化的建构
红山文化是 1955 年尹达先生在《中国新石器时代》一书中首次提出,以 1935年日本学者滨田耕作等人对赤峰红山后发掘的遗址命名。f 但是,红山文化的发现与研究却可以追溯到 20 世纪初期,并随着新的陶器类型的发现和公布,对红山文化的解释也发生着极大的变化。
1906 年至 1908 年,日本人类学家鸟居龙藏(Torii Ryuzo)先后三次在西拉木伦河、英金河、老哈河等地进行考古调查,结果在赤峰北郊英金河畔的“红山后”等地发现了新石器时代遗址 60 余处,并见到了一组环绕着石头的古墓。鸟居龙藏先生当时看到的这些环绕石头的古墓,其中便有后来震惊学界、被专家们称为“积石冢”的红山文化墓葬群。1914 年,鸟居龙藏发表了《东蒙的原始居民》一文。继鸟居龙藏之后的 1919 年至 1924 年间,桑志华(Emile Licent)、德日进(Teilhard de Chardin)、安特生(Andersson)等人也开启了对西辽河地区的考察。1922—1924 年,桑志华与德日进来到西辽河地区,对古代遗址进行地面调查,发现了史前遗址多处,并对“红山前”一带的遗址进行了发掘。g1921 年 6 月,安特生来到锦西,对沙锅屯洞穴内的堆积进行发掘,并于 1923 年出版了《奉天锦西沙锅屯洞穴层》h一书。令人遗憾的是,安特生将这次发掘的彩陶归属到仰韶文化的范畴。
20 世纪 30 至 40 年代,除了国外考古学家的调查研究外,中国考古学家也怀着满腔热情投入到西辽河地区的调查研究中。1930 年,中国考古学家梁思永先生对西辽河地区进行了调查,他预见西辽河地区古代文化具有自身的独特性,应进行专题研究,并注意到把长城地带作为南北文化接触地带研究的重要性。1935 年,由滨田耕作主持发掘了赤峰红山后遗址,该遗址是当时发掘规模最大、收获最丰富的一处红山文化遗址。随后,滨田耕作等人发表了考古报告《赤峰红山后》,报告根据遗址不同性质遗存初步提出了“赤峰第一期文化”和“赤峰第二期文化”。这次发掘出土的考古材料,其中较为完整且可复原的彩陶器、装饰压印“之”字纹的夹砂灰陶器等,为进一步研究这类遗存提供了主要依据。i但是,由于时代和发掘方法的局限,尽管在红山后发现了一些灰烬堆积等灶址,可终究未能搞清楚该文化的房屋形制等问题,并且报告对出土遗物的层位也缺乏明确交代,这些疏漏也为以后的研究带来了一定的困难。继梁思永先生之后,中国学者裴文中先生在 20 世纪 40 年代提出,沙锅屯、红山后的遗存可能为中原彩陶文化与北方细石器文化在长城地带相碰撞产生的一种“混合文化”。j 20 世纪 50 年代,对红山文化的研究尽管有所进展,但主要还是停留在《赤峰红山后》这本报告。以至 1955 年,中国考古学家尹达先生在《中国新石器时代》一书中指出 :红山后的这一新石器时代遗址(即红山后第二住地遗址)具有突出的特点。对于研究长城以北和以南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的相互关系问题有极大的启发和帮助。并且把在赤峰红山后发现的以“彩陶和细石器伴生”为特点的新石器时代古文化遗存首次命名为“红山文化”。k 到了 20 世纪 60 年代,考古学对本区的建构由地面调查为主转向地下发掘为主的阶段。以刘观民先生为首的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对本区古文化遗址进行了系统发掘,先后发掘了夏家店、药王庙、金龟山、富河沟门、南杨家营子、西水泉、蜘蛛山等遗址,并且在红山文化基础上区分出 4 种考古学文化,即红山、富河两种新石器时代的文化和夏家店下层、夏家店上层两种青铜时代的文化。l 从而使本区自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的古文化发展序列有了一个更加明晰的轮廓。
20 世纪 70 年代这一时期,对红山诸文化遗址的发掘,不仅丰富了已知的生活遗存(如陶器、窑址、窖穴等),更重要的是发现了以往未知的玉器、墓地及宗教祭祀遗址,这些考古遗存多表现了很强的独特性。于是,有学者认为红山文化是西辽河地区固有的一种考古学文化,并认为本区表现出较多原始性的所谓“细石器文化”的林西沙窝子一类遗存为红山文化的源头。m 此外,在敖汉旗的发掘中,考古学家们从红山文化中分辨出一种新的考古学文化——小河沿文化(当时称为“小河沿类型”),它的显著特征是大量的刻有动物纹、回字纹、细绳纹的黑陶器与彩陶器共存。由于它的特点既表现了与红山文化晚期相似的一面,又表现出某些晚于红山文化的迹象,故而研究者提出小河沿文化可能是红山文化的后期阶段,受到周围某些类型的史前文化影响后发展而来的,它们(指红山文化和小河沿文化)在文化内涵上已表现出明显的年代早晚和承袭关系。n
20 世纪 80 年代以后,在敖汉旗文物普查基础上,刘晋祥、杨虎先生分别主持发掘了兴隆洼、赵宝沟等遗址,从而发现了两种早于红山文化的考古学文化,即“兴隆洼文化”和“赵宝沟文化”。o 之后不久,又有学者将敖汉旗小河西、千斤营子、西梁、榆树山以及翁牛特旗大新井等地发现的以素面陶为文化特征的一类遗存,命名为“小河西文化”(也曾称为“千斤营子类型”)。p 加上此前的富河文化、小河沿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和夏家店上层文化,在本地区围绕着红山文化的前后,已发现的古文化达到了 8 种。苏秉琦先生称之为红山诸文化或红山系列文化。q
综上所述,过去几十年飞速发展的田野考古工作积累了大量的基础性资料,这使得考古学家们有可能复原西辽河地区早期复杂社会的发展进程。目前,研究者们提出了多种发展序列模式,以杨虎先生的单线条发展论和朱延平先生的多线条平行发展论最有代表性。杨虎先生认为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小河沿文化大体上先后为继,他把兴隆洼文化和赵宝沟文化分别划归新石器时代的中期和晚期,红山文化划入到铜石并用时代,而小河沿文化则归属铜石并用时代晚期的后段。r朱延平先生则将西辽河地区的新石器时代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小河西文化与兴隆洼文化并存 ;第二阶段发生分化,以西拉木伦河为界,南面是赵宝沟文化和早期红山文化并存,北面是兴隆洼文化晚期以及稍后出现的富河文化,燕山之南的北京地区还分布着上宅文化 ;第三阶段则基本上是红山文化单一文化 ;第四阶段又出现晚期红山文化与小河沿文化并存的局面。s 本文以杨虎先生的观点为基础研究,即新石器时代早期为小河西文化和兴隆洼文化—新石器时代中期为赵宝沟文化、富河文化和红山文化—新石器时代晚期为小河沿文化—青铜时代早期为夏家店下层文化—青铜时代晚期夏家店上层文化、魏营子文化及凌河遗存等。
三、环境变化与古文化的发展
全新世环境变化研究是近年来地质学领域的重要课题。已经有相当多的研究成果 :林年丰、汤洁、卞建民、杨建强《东北平原第四纪环境演化与荒漠化问题》;施雅风等《中国全新世大暖期气候与环境的基本特征》;裘善文、李取生、夏玉梅、王璟璐《东北西部沙地古土壤与全新世环境》;武吉华、郑新生《中国北方农牧交错带(赤峰市沙区)8000 年来土壤和植被演变初探》;李取生、李崇玲《东北泥炭发育与中全新世降温事件的初步研究》;宋豫秦《西辽河流域全新世环境变迁》;夏玉梅、汪佩芳、李取生等《东北全新世温暖期气候变化的初步研究》;降廷梅《内蒙古农牧交错带全新世孢粉组合及植被探讨》;裘善文《科尔沁沙地形成与演化的研究》;杨文才《下辽河平原周边冲积扇沉积模式与环境的研究》;汪佩芳《内蒙库伦旗库伦沟黄土地层的孢粉分析及其古环境意义》;周昆叔等《中国北方全新统花粉分析与古环境》;郑洪汉《黄土的分布》;辽宁省地质局水文地质大队《辽宁第四纪(第一版)》。这些成果为我们勾勒出西辽河地区全新世气候、地貌、河道、湖面以及海平面的各种变化,极大地丰富了我们有关全新世环境的知识。考古学家们也开始将这些研究成果与考古资料结合,探讨环境变化与考古学文化演变之间的关系,相关研究成果有:杨志荣、索秀芬《中国北方农牧交错带东南部环境考古研究》;李水城《西拉木伦河流域古文化变迁及人地关系》;索秀芬《西辽河流域全新世人地关系》;任晓辉、许民《西辽河上游考古学文化时期全新世环境变化研究》;胡金明、崔海亭、李宜垠《西辽河流域全新世以来人地系统演变历史的重建》;夏正楷、邓辉、武弘麟《内蒙古西拉木伦河河流域考古文化演变的地貌背景分析》;汤卓炜《中国东北地区西南部旧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人地关系发展阶段的量化研究》;孔昭宸、杜乃秋、刘观民、杨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距今 8000—2400 年间环境考古学的初步研究》;韩茂莉《史前时期西辽河流域聚落与环境研究》。需要指出的是,地质学家提供的古环境资料不应该未经修正就直接用于考古学研究中。t 当然,这并不是说目前地质学家提供的古环境研究成果是没有任何价值,这些成果仍然能为我们从宏观上把握与人类社会演进相关的古环境变化提供总体框架。下面,将对西辽河地区古环境资料与考古学文化序列做一综述,并在充分考虑年代问题的前提下,综合这两套资料讨论环境变化与古文化演变可能存在的关系。
(一)新石器时代早期(公元前 9000—前 5000 年)
全新世开始时,西辽河地区的气候正由干冷变得暖湿。这主要是因为在距今9000 年前或更早,东亚季风势力增强,季风降水的最北前锋带可以抵达这一区域。u受东亚季风的影响,在距今 10000—7000 年间,西辽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降水量明显增多,湖泊水位随之升高。v 距今 11000—7000 年的孢粉资料显示,在西辽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虽然草本植物依然占有绝对优势,但从整体上看,暖温带落叶阔叶林正由东南向西北方向推进。w 尤其是在距今 8500—7700 年间,暖温带落叶阔叶林带北移了约 3 个纬度。x
与此同时,西辽河地区出现了最早的定居村落。属于该时期的小河西文化和兴隆洼文化出土了陶片、锄形器、铲形器、石刀、石斧、石磨盘、石磨棒、疑似家养猪的骨骼、经过人工栽培的炭化粟和炭化黍等遗物,以及灶、灰坑、窖穴等与定居生活有关的遗迹。y 见于报道的小河西文化遗址约有 40 处,集中分布在内蒙古赤峰南部的敖汉旗和中部的翁牛特旗,此外仅辽宁西部地区有零星发现。z 目前发现的兴隆洼文化遗址明显多于小河西文化的遗址数量,仅在内蒙古的赤峰和通辽就发现兴隆洼文化遗址 122 处。A 兴隆洼文化早期主要分布在老哈河流域,中期开始向北扩张,到了晚期,西拉木伦河以北成为该文化的主要分布区。B 这两个考古学文化遗址的分布普遍较为稀疏,面积大都小于 6 万平方米,文化堆积比较薄。
(二)新石器时代中期(公元前 5000—前 3000 年)
在强季风的影响下,西辽河地区在距今 7000—6000 年前迎来了一个更加暖湿的时期,即全新世大暖期的鼎盛阶段。区域内湖泊面积普遍扩大,科尔沁沙地面积缩小。落叶阔叶林带继续向北扩张,西拉木伦河以北的乌尔吉木伦河流域也已经被 针阔混交林所覆盖。降水量明显增多,平均气温比现在高出 3℃~4℃。C 距今 6500年前后,西辽河水系基本形成并发生下切现象,黄土堆积平原被分割成为黄土台塬和河谷,十分有利于土壤发育。但紧随大暖期鼎盛阶段之后,在距今 5000 年前后,西辽河地区经历了一次明显的气候波动。D 全新世大暖期的鼎盛阶段和其后的气候波动期正值新石器时代中期(公元前5000—前 3000 年)。当时西辽河地区的主要考古学文化有赵宝沟文化、富河文化和
红山文化。各文化都显示出快速的人口增长。赵宝沟文化遗址多分布在山前高地、河旁台地和河流入海口附近。家畜饲养开始变得普遍,文化堆积明显厚于兴隆洼文化,定居的生活方式已经基本确立。E 赵宝沟文化中期以后,遗址分布区开始向北扩张,并且出现面积不小于 9 万平方米的大型遗址。F
在西拉木伦河以北的乌尔吉木伦河流域,目前发现了 40 余处富河文化遗址。遗址的数量和密集程度远远低于西拉木伦河南岸的红山文化,较大的聚落也仅为几万平方米。G 红山文化遗址数量急遽增长,人口密度也达到了新石器时代的顶峰 :以内蒙古敖汉旗为例,兴隆洼文化和赵宝沟文化的遗址均不到 100 处,而红山文化的遗址就达到了近 500 余处,约占遗址总数的 73.8%。H 红山文化的分布面积广阔,东越医巫闾山可达下辽河平原西岸,西跨燕山山脉至华北平原北部,南抵渤海北岸,北到乌尔吉木伦河上游,并有继续向蒙古高原深入的趋势,但其核心地带为老哈河中上游和大凌河中上游之间的区域。I 红山文化时期聚落规模进一步扩大,晚期还出现了规模超大的聚落建筑和祭祀遗址群。J 东亚季风的南撤(距今6000年)和西辽河地区发生显著的气候变化(距今5000 年)之间大约有 1000 年的间隔期。这一间隔期的产生,可能与我们分析资料时使用的年代尺度过于粗略有关。但无论如何,气候变化时期(公元前 4000—前3000 年)正值红山文化中晚期,该时期正是西辽河地区社会不平等产生的时期。K
(三)新石器时代晚期(公元前 3000—前 2000 年)
随着东亚季风的减弱,西辽河地区在公元前 3000 年前后经历了一次变化幅度较大的短期降温。在距今 5000 年前,辽宁的南部地区开始出现气温下降、降水减少的趋势。L辽西北地区环境变化信息也表明,距今 5000—4400 年前环境正变得干冷。M 内蒙古中东部地区的花粉资料显示,距今 4500 年前后是一个很明显的低温偏干期。N 全新世科尔沁沙地的第一次扩张就出现在距今 5000 至 4000 年间,大暖期形成的最厚的古土壤层被风沙所覆盖。 O 西辽河地区落叶阔叶林开始减少,草本植物、针叶树木和松属植物增多,并且在西拉木伦河南北两侧植被分布呈现出日趋明显的差异性。P
在气候变化的同时,红山文化日趋复杂的社会普遍衰落,代之而起的是后红山时代的小河沿文化。小河沿文化遗址数量普遍减少,内蒙古地区只发现 100 余处。f小河沿文化的分布区域与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相近,但同红山文化相比则明显南移,并且多数遗址位于西拉木伦河南岸。小河沿文化聚落规模还缺乏全面了解, 目前仅发现有面积为 1—2 万平方米的聚落遗存。Q 昔日红山文化的繁荣景象骤然消失,西辽河地区经历了明显的社会变革,早期社会复杂化进程出现了逆转。
(四)青铜时代早期(公元前 2000—前 1500 年)
全新世大暖期晚段(距今 4000—3000 年),西辽河地区向温暖湿润的气候回归,栗属、无患子科和槭树科等喜暖植物有所增加,但西拉木伦河以北草原植被广布。R 在距今 4000 年前后,西辽河地区河流再次发生下切现象,形成高于河面 2—4 米的 阶地(即现在的二级阶地)和河漫滩,并促使土壤的再次发育。S
随着气候的好转,西辽河地区进入到早期青铜时代——夏家店下层。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数量剧增,在内蒙古地区约有 3000 处,在辽宁约有 2000 处。T 该文化遗址的密集程度相当大,仅敖汉旗就发现 2300 余处,占已发现遗址总数的 46%。U
由于人口的快速增长,聚落规模也不断扩大,并开始向西辽河流域以外的地区扩散。向西抵达张家口的壶流河流域,向南越过燕山进入到北京、河北大厂等地,但夏家店下层文化持续了小河沿文化南移的趋势,西拉木伦河以北并不多见,原因尚待进一步研究。夏家店下层文化在普遍较好的温暖较干或温和湿润的环境中,人口和社会急剧发展,出现早期城址为中心的大型聚落,广泛分布于西辽河地区。
(五)青铜时代晚期(公元前 1300—前 300 年)
在距今 3000 年前后,全新世大暖期结束,西辽河地区逐渐变得干冷。草本植物快速增长,喜温湿的森林植被逐渐南撤。V 西拉木伦河以北林西县半拉山高阶地剖面的孢粉分析表明,公元前 1000 年左右,该地气候温暖干燥,以草本植被蒿属、藜科占有绝对优势,植被应为草原植被。相比之下,西拉木伦河南岸的气候要好得多。据敖汉旗西台剖面文化层的孢粉分析显示,距今 2800 年前后,占孢粉总数 29.5%的依然是木本植物花粉,而草本植物还不足一半,当时的植被可能为针阔混交林带。W内蒙古宁城小黑石沟遗址(约公元前 700 年)出土的植物遗存有榆树种子和甜瓜种子,说明当时应该是温带至亚热带气候。X
继夏家店下层之后,西辽河地区出现了三种青铜文化 :大、小凌河和辽西走廊地带的魏营子文化,西拉木伦河流域的夏家店上层文化,以及凌河遗存、水泉遗存、井沟子遗存(含铁匠沟遗存)、五道河子遗存等。这些考古学文化都带有明显的游牧文化因素。夏家店上层文化遗址数量普遍减少,在内蒙古地区发现有 1000 余处,在辽宁约发现 1020 处。Y但是,与人口减少相反,夏家店上层文化在公元前 1200年开始经历了显著的社会变革,分布范围明显向北扩散至乌尔吉木伦河流域的草原地带,并最终向早期游牧国家迈进。
四、环境变迁与社会的回应
地质学研究表明,虽然在降温事件发生的时间上有不同看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全新世气候最适宜期发生了多次气候波动。Z 气温和降水的波动也会对其他生态因素造成影响。
这些生态环境的变迁无疑会对人类社会造成影响,使其生态适应方式、生存策略和社会组织发生改变。生态环境的变迁影响着人口的垂直迁移。距今6500年以前,现代河流水系的雏形刚刚出现,西辽河地区广布山间黄土堆积平原。在距今 6500 年前后,现代河流水系形成并发生强烈下切现象,黄土堆积平原被分割为黄土台塬和 河谷,台塬面平均高于现代河面 150—180 米,由于河流的摆动,河谷中不断发育河漫滩。大约在距今 4000 年左右,河流再次发生下切,形成阶地(即现在的二级阶地)和新的河漫滩,阶地高于现代河面 10 米左右。aa
图 3 西拉木伦河河谷横剖面及人类文化遗址分布范围示意图
随着河流阶地的发育,西辽河地区人口逐渐向新发育的阶地蔓延(如图 3)。小河西文化遗存多发现于地势很高的坡顶 ;而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聚落则多选择 在海拔450—650米之间的丘陵缓坡上部,遗址距离河面多在20—30米,最高达60米。红山文化聚落除继续占据丘陵缓坡外,开始向地势稍低的丘陵缓坡下部及河谷台塬迁移,总的空间位置低于前一时期 ;但也有一些红山文化的遗址位置较高,它们基本局限于西拉木伦河以北(如克什克腾旗上店、翁牛特旗小转山等遗址海拔高度都 在 1000 米以上)。在乌尔吉木伦河流域,富河文化遗址离河面高度在 20—50 米之间,而这里的海拔高度则高于南部赤峰地区。小河沿文化遗址发掘不多,聚落情况 尚不明朗,以敖汉旗南台地遗址高出老哈河河面20—25 米推测,应该和红山文化相差不多。夏家店下层和夏家店上层的遗址多位于丘陵坡地、河谷台地,较前一阶 段位置又有所降低,特别是在河谷或靠近现代村落的聚落多选择在高出现代耕地 2—4 米的台地上 ;但夏家店下层文化中石城的位置较高,一般坐落在丘陵的顶部。若不计夏家店下层的石城,总体上,西辽河地区古遗址高度呈现从早到晚、由高到低的垂直下降的趋势。bb
图 4 西辽河地区古文化水平分布图
生态环境的变化,也会影响人口的水平摆动(如图 4)。从小河西文化到红山文化时期,适逢全新世大暖期到来,气候逐渐变得温暖湿润,人口不断向西拉木伦河以北的广大区域迁移扩散,而且人口密度也不断增大。自小河沿文化开始,西拉木伦河以北地区遗址数量锐减,这与 5000 年前后出现的一次大规模持续降温事件有关,气候的骤变导致生态环境的恶化,并由此引发高纬度区人口向南迁移,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夏家店下层文化。同时,气候的恶化也引发地表植被改变、动物种群迁移,并由此导致人类食物获取方式的变化,甚至家庭乃至社会结构的改变等。西拉木伦河以南的赤峰地区一带纬度略低,水热条件较好,又是黄土集中地带,因此人口大量迁移到这里,形成大型聚落中心。距今约 3000 年开始,西辽河地区再次出现降温,夏家店上层人口密度骤降,并有少数人口向西拉木伦河以北的草原地带迁移,从出土的大量马、牛、羊等动物骨骼分析,夏家店上层的农夫可能已经在农闲等特定时段从事放牧活动了。
人口的快速增长和环境的变化还会加剧社会集团间的竞争,引发政治联合、军事控制和社会分化。考古资料显示,夏家店下层时期的聚落多有石筑围墙,当时战争和暴力盛行,社会组织日趋等级化,社会变革日益加速,终于在草原与平原交错地带催生了早期游牧国家。
人类行为会对生态系统造成压力,引发人为的环境退化。例如农业活动会造成西辽河地区水土流失和河流沉积加剧。新石器时代晚期小河沿文化农业聚落的衰退,就可能是红山文化时期人口、农业的快速增长与气候变化共同作用的结果。
五、结语
近年来,对于古环境及其在社会发展、特别是在文明的兴衰过程中扮演的角色的多学科综合研究越来越多。强烈的生态环境变化会引起社会环境变化,并激发新的社会适应方式。面对环境压力,处于不同背景的社会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导致社会进程的不同结果——社会系统的发展或衰落。在公元前 6500 年到公元前 300 年间,西辽河地区社会由相对平等到产生早期国家级别社会组织的进程是与一系列气候、生态和地貌变化同步发生的。
新石器时代早中期,西辽河地区气候变得温暖湿润,草本植物和针叶林逐渐被落叶阔叶林替代,河流第一次下切并形成河漫滩。伴随着环境的变化,西辽河地区农业社会迅速发展,由小河西文化发展为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遗址的数量和规模都在不断扩大,再到红山文化时期,无论遗址的数量还是规模都达到了新石器时代峰值,早期社会正日益复杂。但到了新石器时代晚期,这种趋势并没能持续,西辽河地区出现了短期降温事件,气候变得干冷,草本植物、针叶林和松属植物增多,小河沿文化人口锐减并向西拉木伦河以南迁徙,社会复杂化发生逆转。
青铜时代早期,气候又朝着温暖湿润回归,喜暖植物增加,河流发生第二次下切,同时促进了土壤的再次发育。随着气候的好转,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数量剧增,甚至超过了红山文化时期。人口的增长并没有使西辽河地区的农业社会向北越过西拉木伦河,而是转向进入到燕山以南地区,这说明西拉木伦河以北地区已不适合农业社会的发展需要了。进入青铜时代晚期,全新世大暖期结束,本地区逐渐变得干冷,草本植物增加,人口开始减少。但与人口减少相反,夏家店上层人口开始向西拉木伦河以北迁徙,西辽河地区社会可能发生了重大变革,农业酋邦开始向游牧国
家迈进。
西辽河地区早期社会复杂化之路缓慢而悠长,经历了一条“递进重构”的发展轨迹。之所以出现这种社会发展“重构”的现象,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西辽河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所造成的,该地区内部环境差异较大,从而使他们的社会复杂化进程不可能一次性完成,每一次的“重构”都是在前一次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并超越了前一次。环境变化可能不是导致社会变革的直接原因,但原有的社会结构和人类行为对环境变化的回应对于我们理解社会变革至关重要。世界各地的新石器时代文化经历了不同的社会复杂化道路,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由于各文化区具有自己特殊的、等级社会赖以萌芽的生态背景造成的。
a 温科学 :辽宁省博物馆馆员,历史学硕士。 刘潼 :锦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
b 本文研究的地域为辽河主源—西辽河流经地区(文中所指的“西辽河地区”将老哈河南侧独自入海的 大、小凌河及其支流纳入其中),主要包括河北省东北部、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以及辽宁省西部等地。研究的 时段跨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公元前 6500—前 300 年),本文的重点是公元前 2000—前 1500 年的夏家店下 层文化时期。这一时空涉及小河西文化( —公元前 6000 年)、兴隆洼文化(公元前 6000—前 5300 年)、赵 宝沟文化(公元前 5200—前 4400 年)、红山文化(公元前 4500—前 3000 年)、富河文化(公元前 4000 年前后)、 小河沿文化(公元前 3000—前 2400 年)、夏家店下层文化(公元前 2000—前 1500 年)和夏家店上层文化(公 元前 1200—前 500 年)。
c刘素侠:《红山诸文化所反映的原始文明》,载《昭乌达蒙族师专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1991(2), 27—31 页。
d夏正楷、邓辉、武弘麟 :《内蒙古西拉木伦河河流域考古文化演变的地貌背景分析》,载《地理学报》, 2000(3),329—336 页。
e 辽宁省地质局水文地质大队 :《辽宁第四纪》(第一版),112 页,北京,地质出版社,1983。
f 尹达 :《中国新石器时代》,143—146 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5。
g 郭大顺、张星德 :《东北文化与幽燕文明》,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h[ 瑞典 ] 安特生著,袁复礼译 :《奉天锦西沙锅屯洞穴层》,载《中国古生物志》(丁种第 1 号第 1 册), 北京,农商部地质调查所,1923。
i[ 日 ] 滨田耕作、水野清一:《赤峰红山后——热河省赤峰红山后先史遗迹》,载《东方考古学丛刊》(甲 种第 6 册),东亚考古学会,1938。
j裴文中 :《中国史前时期之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1950。
k 尹达 :《新石器时代》,143—146 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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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多斯古称“河南地”“新秦中”,我们今天熟知的这个称谓则是在 15 世纪中叶(明天顺年间)蒙古鄂尔多斯部从漠北辗转迁徙到此地后确定的,其时的行政区域还包括今巴彦淖尔的后套地区及宁夏、陕北的部分区域。清顺治六年(公元 1649年),清廷将当地蒙古族分为六旗,称其为伊克昭盟,并基本确立了目前所辖区域。直到公元 2001 年经国务院批准撤盟设市将“伊克昭盟”改回“鄂尔多斯”。为了更加明确此文的研究方向和范围,笔者以现今所辖范围为蓝本,以各朝代占据为脉络,以秦统一全国到大清帝国覆灭为上下限,以历史遗迹为佐证,简要阐述一己之管见。
一、秦汉时期
秦统一全国后,将鄂尔多斯全部纳入其行政区域,先后在鄂尔多斯境内设置了九原郡、北地郡、上郡和云中郡,其中云中郡是秦沿袭赵国郡制,在鄂尔多斯境内主要是以黄河为界,管辖今布尔陶亥、哈岱高勒、魏家峁一线以东部分。九原郡亦是秦延承赵国郡制,并于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 211 年)迁内地居民 3 万充实于此,
主要包括今杭锦旗大部,达拉特旗蓿亥图乡、盐店乡一线以北及准格尔旗部分地区。上郡是战国魏建立,秦沿用,主要包括今准格尔旗西南、伊金霍洛、乌审旗一带。北地郡是秦征服义渠所置,主要包括今鄂托克旗、鄂托克前旗大部。两汉时期,由于匈奴势力得到进一步加强,今鄂托克旗和鄂托克前旗处于汉匈互为攻伐的交错地带,鄂尔多斯其他部分由汉朝所统辖,并在其内设置了朔方郡,管辖主要是今河套以内的杭锦旗大部和达拉特旗蓿亥图乡、马兰乡一线以西部分。设置了五原郡,管辖今达拉特旗、准格尔旗北部部分地区 ;设置了云中郡,两汉时期的管辖区与秦时期基本维持不变 ;设置了西河郡,管辖区域包括今东胜区全部、伊金霍洛旗大部及准格尔旗西部地区 ;设置了上郡,管辖区域包括了今乌审旗大部分区域。在新莽时期曾将五原郡更名为获降郡,云中郡更名为受降郡,朔方郡更名为沟搜郡,这些带
有歧视的郡县更名一度激起少数民族政权的强烈不满。
在秦汉时期,由于经济社会比较发达,内地中原王朝又对处于民族边界地区的鄂尔多斯十分重视,这里先后留存有大量的古迹,为我们研究当时社会生态提供了历史依据,其中被考证确认的著名古遗迹有 :贯穿鄂尔多斯南北的秦直道遗址、杭锦旗霍洛柴登古城遗址、准格尔旗勿尔图沟秦汉广衍古城以及准格尔旗纳林镇的汉代美稷古城等。
(一)举世闻名的秦直道
据文献记载,秦直道始建于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 212 年)秦国大将蒙恬征调民夫数十万,历时两年余,才完成了这一历史罕见的浩大工程。秦直道北起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南抵秦都附近的云阳县(今陕西淳化县北),全长 1800 多里(约相当于现在的 700 多公里)。而位于鄂尔多斯境内的直道保存完整,才于 1974 年被考古专家发现,由于道路宽阔平坦,能适应大型战车的快速驰援,通常称之为“驰道”,因其南北遥遥相对,直线相通,也称之为“直道”。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一条“高速公路”,也是我国境内保存下来的为数极少的古代交通要道之一。秦直道最初是为维护国家的安定统一,加强中央对边疆控制和联系的重要军事通道,是具有国防意义的战略工程。随着大秦帝国的覆灭,这条直道的军事意义并没用被削弱。西汉初年,匈奴曾两度试图进入关中和萧关,全部采取绕道六盘山下,通过洛河河谷和马莲河谷直取目的地,而没有从秦直道就近而攻,足见其威慑作用仍然存在。直到明代这里的军事意义才逐渐被淡忘,取而代之的是沟通塞外的重要商贸通道,如乾隆《正宁县志》就有如下记载:“此路一往康庄,休整之则可车辙,明时以其道直抵银夏,故商贾经行。今则塘汛废弛,通衢化为榛莽。”由此看来,其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在沟通北方草原和西域经济文化交流中起着不可估量的积极意义。目前可以明确的部分是从伊金霍洛旗的红庆河—达拉特旗的昭君坟一线被基本认定,然而是否途径乌审旗或是从陕西定边经鄂托克前旗北上到达伊金霍洛旗的红庆河,学界尚未定论,但其发现有力地证明了鄂尔多斯是大秦帝国不可分割的部分。
(二)地位尤重的霍洛柴登古城
2012 年 3 月在今杭锦旗霍洛柴登古城遗址“因盗而现”的王莽时期铸币遗址,共出土了 3500 公斤新莽古钱币。按照汉制,汉武帝时期将铸币统一收归中央政权,直到东汉末年,王莽篡政后实行了“四次”币制改革,“谏大夫五十人,分铸于郡国”政策实施后,才将铸币封分到各郡。而这一新发现,就足以证明此古城遗址应为当时的郡治,连同 1973 年此处发现的“西河农令”“中营司马”两方古印,则说明这里应该为西河郡的郡治。
(三)汉匈融合的广衍、美稷古城及凤凰山墓葬位于准格尔旗境内勿尔图沟的广衍古城,从年代可以断定应该持续了战国到东汉这几个时期,并从城北两处墓地发现的铭刻器物上的“广衍”两字应与《汉书·地理志》中西河郡的广衍县相符,由此断定此处应为秦汉的广衍古城,公元 47 年匈奴南部遣使请求内附就发生在此城。而在准格尔旗纳林镇发现的汉代美稷古城,则是公元 48 年匈奴分裂,汉朝安置南匈奴的单于庭所在地,是当时入汉匈奴族的政治、文化中心。再则于 1990 年鄂托克旗巴彦淖尔乡发现的凤凰山古墓壁画中有两鬓披发头戴羽翎宽沿圆顶帽的少数民族人物形象出现,这在汉代墓葬中十分罕见,也从另一方面佐证了秦汉时期,鄂尔多斯是当时汉匈多民族共同繁衍生息的混居之地,行政管辖虽属中原王朝,但民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并没有割裂,更多的是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相互借鉴和促进。
二、三国、两晋及五胡十六国时期
这一时期,由于朝代更迭相对频繁且各割据政权持续时间又很短,因此在鄂尔多斯版图内留下的历史遗迹很少。这里笔者只对鄂尔多斯版图被各割据政权分别占据的大体情况做简单概述。
从东汉灵帝末年,黄巾起义后,于建安二十年(公元 215 年)占据今五原、朔方等地,黄初二年(公元 221 年)占据今鄂尔多斯东南地区的上郡等地。但在三国割据初期,鄂尔多斯版图已经脱离中原政权管辖,依据《三国志》卷 30《乌恒鲜卑传》总序,可以确定黄初五年(公元 224 年)鲜卑轲比能取云中、五原一带作为牧场,也就是说鄂尔多斯的东北地区为鲜卑所据。到两晋时期,西北地区的氐羌开始控制鄂尔多斯版图,直到五胡十六国时期氐羌一系建立的后赵、前秦、夏等割据政权依然控制着鄂尔多斯地区,其中由铁弗部刘卫辰三子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对鄂尔多斯的影响就颇为深远。其都城目前依然屹立,因筑城所用的粘土和石灰等混合的土色泛白,亦称其为“白城子”。因其命名的地域名称自公元 403 年建国到公元 431年被北魏灭亡,更名夏州后,历经隋唐、五代、北宋等朝,基本被沿用未变。进入南北朝时期,鄂尔多斯境内主要由北魏设置的朔州广牧郡,夏州代名郡、大安郡进行管辖,其中准格尔旗的石子湾古城遗址就是其确凿的历史印记,其后还经历了东西魏分据、周齐割据等时期。
三、隋唐时期
隋朝统一各民族割据政权后,于仁寿四年(公元 604 年)在鄂尔多斯地区设置了夏州、灵州、云州和丰州 4 个总管府,大业三年隋炀帝废诸州总管府,并设夏、绥、盐、灵、丰、胜 6 州,大业三年“改州为郡”后,这 6 州被改置为朔方、盐川、灵武、五原和榆林 5 郡。其中朔方郡的治所位于今陕西靖边的白城子(统万城),在鄂尔多斯辖区主要包括今乌审旗以南长城一带地区。盐川郡的郡治位于今陕西定边县东南,因其北部地区有大片盐池而得名,在鄂尔多斯管辖范围包括鄂托克旗及鄂托克前旗一带。灵武郡的治所位于今宁夏灵武市西南,在鄂尔多斯管辖范围包括鄂托克前旗及鄂托克旗沿黄河一带。五原郡的治所位于今杭锦旗北黄河南岸,因境内有龙游原、启地千原、青邻原、可岚贞原和横槽原 5 个宽阔平坦的台地而得名,在鄂尔多斯管辖范围包括杭锦旗和达拉特旗部分地区。榆林郡的郡治位于今内蒙古准格尔旗旗北十二连城黄河西岸城坡村,在鄂尔多斯管辖区域包括准格尔旗、东胜区和达拉特旗部分地区。唐在继承隋的疆域后,其州、县的设置是在隋朝的建制基础上调整而成,经过与东突厥颉利可汗及占据鄂尔多斯夏州地区梁师都的争夺,于公元 672 年将今鄂尔多斯地区划入关内道统领,于鄂尔多斯境内的今准格尔旗、东胜区东部设胜州,在今伊金霍洛旗南部和乌审旗一带设夏州,在今鄂尔托克旗、鄂托克前旗东北部设宥州,在鄂托克前旗的南部设盐州,在鄂托克前旗西部及鄂托克旗沿河一带设灵州,在杭锦旗北部设丰州。
隋唐时期,鄂尔多斯地区一直以来就是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相互征伐与相互融合最为凸显的地区之一。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为重要的王朝,这一时期在鄂尔多斯境内留下的历史遗迹也足以说明当时的行政管理格局的变迁。
(一)见证汉唐雄风的十二连城
现位于准格尔旗十二连城乡黄河南岸的十二连城古城遗址从隋文帝开皇三年(公元 583 年)在汉代沙南县城的故址上兴建,就是历史上隋炀帝两次出塞北巡的“榆林关”。到唐代这里设为胜州,最直接的证据是在其城南发现了姜义贞墓志铭,详细记载了生平和居所地名称,并在其城南天顺圪梁村又发现了河滨县古城址,为隋唐胜州的确认提供了决定性的佐证。
(二)多民族共荣的六胡州
目前发现的鄂托克前旗敖勒召其镇查干巴拉嘎苏古城,就是唐时期见证其“万方来归”威仪的“六胡州”,它从贞观四年组建,主要由鲁、丽、赛、含、依、契6 州,是为管辖原居于中亚阿姆河、锡尔河流域的昭武九姓胡人而设,在行政区
划上应归灵州都护府监管,调露元年因阿史德温傅叛乱,中央政府派员担当行政长官,标志其成为正州。长安四年(公元 704 年)将六州合并为匡、长两州,至神龙三年(公元 707 年)设兰池都督府(今鄂托克前旗敖勒召其古城),至开元十年(公元 722 年)废。
(三)“三置两迁”的宥州
唐代的宥州分旧宥州和新宥州两个阶段,旧宥州是唐前期管辖粟特牧民的行政机构,新宥州是唐后期元和九年设置的管理党项牧民的州级行政区。其基本沿革是在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 738 年)设宥州(今鄂托克前旗敖勒召其镇查干巴拉嘎苏古城),其后经安史之乱废弃,又于唐元和九年(公元 814 年),再置宥州于经略军城(今鄂托克旗巴音淖尔乡“水泉古城”);元和十五年(公元 820 年)九月,宥州移治于夏州长泽县城(今鄂托克前旗的城川古城);同年,宥州治城因被吐蕃武力攻陷,宥州遂废。长庆四年(公元 824 年)经夏州节度使李佑奏请,第三次设立宥州,治长泽县城,此后宥州建制直至唐末。
这些古城址的发现充分证明了各州县城址与隋唐时期史料记载基本相符 , 但相对遗憾的是目前鄂尔多斯境内具体的州属范围的分界线还不能明确。
四、五代十国时期
进入到五代十国时期,中国又一次陷入了天下纷争的乱世,当然鄂尔多斯地区也不能幸免地加入了这次朝代更迭的洪流之中。自拓跋思恭在助唐平定黄巢起义后确立了定难节度使的地位后,在五代十国期间由其统领的今乌审旗南部和鄂托克前旗东部地区,以及今杭锦旗、鄂托克旗、鄂托克前旗北部地区均由少数民族势力占据的格局基本未变外,在后梁时期(公元 907—923 年),目前的鄂托克前旗西部和鄂托克旗沿河一带为梁所占据,今准格尔旗、东胜区和伊金霍洛旗、达拉特旗东部地区为晋所占据。在后唐和后晋时期(公元 923—947 年)鄂尔多斯的东部地区准格尔旗北部沿河一带遭党项族蚕食,其余部分依然延续了梁时期的基本格局,将梁和晋所占据地区分别纳入了两朝管辖之内。到后周及后汉时期(公元 947—960 年),被党项族蚕食部分又回归到中原政权,被两个时期分别占据。由于这一时期朝代更迭频繁,目前有明确历史对照的考古发现,只有乌审旗发现的拓跋部李氏家族墓志铭,其详细记述了从五代到北宋期间的几代人的基本生活情况,按照其所居之地应属定难节度使所辖的夏州地区,由于这一地区在五代时期政治生活相对稳定,才能如此完整地保留了这样的历史信息。
五、西夏、辽、金、宋时期
后周显德七年(公元 960 年)大宋王朝建立,此时以定难地区为据点的党项势力已经非常强大,成为了鄂尔多斯地区主要势力,而其东部地区被辽所占据。主要割据情况是 :今准格尔旗大部、达拉特旗东部及东胜区东北部地区被契丹贵族建立的辽所占据,并在这些地区内设置的管辖机构有榆林县、河滨县、金肃州、河清军等。而占据今鄂尔多斯大部的是以李彝兴为首的党项族,其后经历了李继筠、李继捧、李继迁、李德明的不断征伐,到宋宝元元年(公元 1038 年)李元昊建立西夏为止,北宋时期鄂尔多斯境内形成了西夏为主导、辽次之、宋再次之的行政管辖格局。到天会四年(公元 1126 年),也就是南宋建立的前一年,西夏通过与金国的战争,已将鄂尔多斯全部纳入版图之内,形成了一家独统的局面。
在两宋时期,由于西夏在鄂尔多斯境内完成了近 200 年的统治,且政治、经济相对繁荣,留下了不少能反映当时情况的考古发现,其次辽金、宋也有不少遗存,为我们探究那个纷乱的年代提供了依据。
(一)佛教盛行的阿尔寨石窟
阿尔寨石窟,又名百眼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鄂托克旗棋盘井镇境内的一座孤立凸起的平顶红砂小山上,因山体周围分布众多石窟而得名。阿尔寨石窟是内蒙古自治区境内发现的规模最大的石窟建筑群,是西夏佛教壁画艺术的宝库,与其同属管辖范围的额济纳旗黑水城中发现的西夏文佛经、释迦佛塔、彩塑观音像等,都是西夏贵族“崇佛重教”政策的有力证据,据专家考证开凿上限应为北魏时期,到西夏时应进入了大规模开凿时期,元代达到鼎盛时期。这一历史遗存则说明西夏文化深受汉族河陇文化的影响,且积极吸收汉族文化与典章制度。发展儒学,宏扬佛学,形成具儒家典章制度的佛教王国。
(二)准格尔旗、东胜的辽金遗存
位于准格尔旗哈岱高勒乡焦家圪卜社和东胜区布日都梁境内的辽代墓葬都是我 国东北地区习见的形制,其中发现的椭圆形鎏金带銙和方形鎏金带銙及铁马凳等遗物,据《辽史》记载“契丹故俗,……富贵者加之华饰。”则可进一步证明为辽墓。而位于准格尔旗前房子金代遗址从房屋形制和出土的双凤纹铜牌饰、铁权及“正隆元宝”则证明为金代遗存,由此可以断定,今准格尔旗和东胜区在北宋时期应为辽代管辖,到南宋时期准格尔旗东部沿河地区还与金有着贸易往来,但具体管辖归属还需进一步考证。
(三)见证宋朝沉浮的丰州古城
在今准格尔旗五字湾乡发现的宋代丰州古城,是我国西北地区臧才族在五代十国时期乘战乱进入准旗所建。其先在辽征西夏期间首领率部附辽,后在宋开宝二年(公元 969 年)归宋,宋廷准其扩建城邑,并赐“丰州”,开宝五年授其首领王承美为丰州刺史,这是大宋王朝在鄂尔多斯仅存的一点历史印记,这与谭其骧先生所绘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宋辽金时期》地理图集的北宋割据图得到了相互印证。
六、元明清时期
元明清时期是我国相对的大一统时期,这一阶段鄂尔多斯地区首先在忽必烈灭南宋后被纳入元朝版图,其广大地区被称为察汗淖尔,是忽必烈三子忙哥剌的封地,以今乌审旗南的察汗淖尔为中心,安置了四千户牧民,成为了私属牧地。其次,公元 1368 年元顺帝被逐出大都,鄂尔多斯地区进入中原明王朝的版图,但明廷未能持续鄂尔多斯的统治,到明天顺六年(公元 1462 年)蒙古毛里孩、阿罗出、孛罗忽三部开始小规模入套占据鄂尔多斯开始,再到达延汗统一蒙古诸部,于公元 1510年完成统一大业将鄂尔多斯占据,并任命其三子巴尔斯博罗特为该地区三万户的济农。公元 1532 年巴尔斯博罗特死后,他的长子衮必里克墨尔根袭济农位,成为鄂尔多斯部封建主的祖先。其后在大清王朝建立后,鄂尔多斯部于公元 1640 年归附于清,在其内实行了旗建制,共划分了 7 个旗,所辖范围经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一直基本未变,延续至今。
以上论述,由于笔者本身从事博物馆工作年限尚浅,另外不具备扎实的宏观历史知识,对各历史时期的关键事件和关键归属节点的详细过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交待,因此不免会产生管中窥豹式的断层历史观。但作为科普性的文章,对研究鄂尔多斯地区在历史朝代的更替及基本管辖格局和各历史时期重要遗迹的相互印证方面,还是有其一叙的价值,文中不妥请专家不吝指正。
a王龙 :鄂尔多斯博物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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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是春秋战国及汉代活跃于北方草原的一个强劲游牧民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北方草原、建立庞大游牧王国的民族。其兴起于战国,衰落于东汉时期,在大漠南北活跃了三百年左右,创造了发达的游牧文明及璀璨的青铜文化,对后世草原民族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匈奴武士能骑善射,骁勇善战,不仅对当时中原王朝构成极大威胁,马蹄也踏入中亚及欧洲,对中国和世界历史都产生过至关重要的影响。
一、匈奴族源及游牧王国的建立
匈奴是战国时见于史书记载的一个北方游牧民族。关于匈奴的族源,据《史记·匈奴列传》(集解引晋灼云)记载 :“尧时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即西周时统称活跃于西部草原的众多游牧部族为荤粥、猃狁。另有“殷时曰獯粥,改曰匈奴”。 a “狄人”自称“胡”或“匈奴”。b 由此,匈奴族源应包括由夏商西周时期的荤粥、鬼方、猃狁,而后演变为“狄”等部族。c 有历史学家考证,匈奴最初为夏代或更之前生活于内蒙古阴山之北草原上的狩猎畜牧氏族人群。约在早商时期,他们南迁到阴山南部河套地区,开始成为主要经营畜牧业的游牧民族,此即中国史籍上所泛称的土方、鬼方,及后来的猃狁、“狄”等部族。至战国时期,作为西部草原众多游牧部族的一支匈奴崛起,始有匈奴之称。亦有专家根据蒙古国境内发现的早期匈奴文化遗存认为,匈奴源于漠北草原,时间长约“千有余岁”,由于气候等原因,后重心南移,并以汉初娄敬记述匈奴“本处北海之滨”(北海,一般指今贝加尔湖)为佐证。d
《史记·匈奴列传》记述匈奴早期历史称 :“自淳维以至头曼(头曼为秦汉时有记载的第一位匈奴王),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顿(头曼之子)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国,其世传国官号乃可得而记云。”“逐水草迁徙,……然亦各有分地。”“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这些记述说明匈奴于头曼单于之前,氏族部落和部落联盟尚不稳定,生产与军事组织合而为一,国家未建立,王位亦尚未世袭的社会状况,表明匈奴之民族实体还未最后形成。e
战国时,匈奴人南迁后驻牧于鄂尔多斯高原、河套一带,建有强大的奴隶制政权和庞大的游牧氏族部落联盟,成为雄踞西部草原的一方霸主。其东邻内蒙古东部草原的东胡,西毗河西走廊一带的月氏,南与秦赵诸国抗衡,对秦、赵两国构成很大威胁,两国均修筑长城加以防御,长城以北地尽为匈奴所有。
近几十年来 , 考古工作者在内蒙古地区陆续发现了多处战国时期的匈奴文化遗迹。如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西沟畔匈奴墓、杭锦旗桃红巴拉匈奴墓、乌拉特中旗呼鲁斯太匈奴墓、土默特右旗水涧沟门匈奴墓、和林格尔县范家窑子乡匈奴墓等。其中以 1972 年冬季在杭锦旗阿鲁柴登沙窝子里发现的“匈奴王金冠”为最罕见的稀世国宝,这是迄今发现唯一完整的“胡冠”(图 1)。其用黄金锤錾后焊接成形,由一个鹰形顶饰和三条动物纹冠带组成,高 7.1 厘米,重达 1000 余克。其顶饰站立的展翅雄鹰头颈部用两块绿松石雕琢而成,鹰下面踩的是半球面体浮雕图案的四狼咬四盘角羊图案,整个顶饰构成雄鹰鸟瞰狼咬羊的生动画面。冠顶之立鹰的头、颈及尾部是可以来回活动的,随着骑者马背行走之颠簸,王冠上的鹰就会来回摆动。金冠头箍由三条索纹弧形带围合而成,前半部为上下两条围箍,上下两条之间有榫铆插合;后半部为一条围箍。头箍两侧分别饰半浮雕动物纹饰,其卧虎在上,对首卧马、卧羊在下。
图 1 匈奴王金冠(引自原内蒙古博物馆《成吉思汗故乡历史文物展览》图录,1994 年于美国出版)
根据史书记载,匈奴以天象中的昴星团(即白虎星)为族星,据《说文》载 :“昴,白虎之中星。”《史记·天官书》也记载 :“昴,胡星也。”“胡”在当时指匈奴,昴星为匈奴族星。而翱翔于天空、巡行广袤草原的雄鹰应为匈奴世代相承的图腾崇拜物。因此,以其图腾崇拜的鹰与虎的艺术造型自然会反映在匈奴王冠上,充分体现出一代大漠霸主的威风和气势。有专家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分析,金王冠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当时在鄂尔多斯地区活动的匈奴林胡王。
图 2 四虎噬一牛金带饰(引自原内蒙古博物馆《成吉思汗故乡历史文物展览》图录,1994 年于美国出版)
在杭锦旗阿鲁柴登匈奴墓与鹰形金冠同时出土的还有缀于腰带上的两件“虎咬牛纹金带饰牌”,均长 12.7 厘米、宽 7.4 厘米,其中一件有明显的带穿磨损痕迹,起带扣之作用。这套带饰两件图案相同,中间是匍伏的牛,两侧四只斑斓猛虎咬着牛的颈部和腰部(图 2)。牛虽被猛虎挟制,仍表现出顽强的反抗精神,用它锐利的牛角刺穿前面二虎的耳朵。造型生动逼真。此金牛可能取意于黄道十二宫的金牛宫,而作为匈奴族星的白虎星也在金牛宫,牛虎共处一宫,故以四虎噬一牛表现匈奴王的强悍及称雄草原之意图。与此套带饰配套的还有 12 件“嵌宝石虎鸟纹金带饰”,每件长约 5 厘米、宽 3.3 厘米。出土时原穿连的皮带早已腐蚀。此 12 件带饰图案以虎形为主体,其张口露牙,四肢前屈,虎身镶红绿宝石 7 块,或许是象征昴星团的七颗星。虎身上部饰有八鹰图案,由于空间有限,八鹰只突出表现了鹰首部位,鹰身用简易的 S 形线条替代。背面两端均有桥形以穿系之用(图 3)。
图 3 嵌宝石虎鸟纹金带饰 摄影 / 孔群
另外同时出土的还有 “金珠项饰”“金耳饰”“金方扣”等。这组金饰件造型之精美,是极为罕见的,堪称匈奴艺术的瑰宝。由此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匈奴王头戴此金王冠,耳挂金耳坠、颈戴金项饰、身穿缀满金晃晃的动物纹金饰件的袍服,腰系金带饰,佩挂着匈奴刀……充分显示出作为大漠霸主的威风和气派。
公元前 221 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于公元前 215 年派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了“河南地”(阴山以南河套地区),匈奴不胜秦,北徙阴山之北。秦始皇下令将原来秦、赵、燕诸国修筑的长城连接起来,形成西起甘肃省岷县、东至辽宁省朝阳市的万里长城,以抵御匈奴等北方民族的南下侵扰。至秦末,“蒙恬已死,诸侯衅秦,中国扰乱,诸侯所徙戍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渡黄河,与中国界于故塞”。f 即此,匈奴重新占领河套以南地区。匈奴首领称为“单于”,据《汉书·匈奴传》:“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匈奴历史上第一代单于——头曼单于建王廷于漠南阴山之北,即史籍记载的匈奴统治中心“头曼城”。至头曼之子冒顿单于执政时,其励精图治,蓄意改革,使匈奴更加强盛。公元前 206 年(汉
f 司马迁《匈奴列传》,《史记》卷五十。
高祖元年),冒顿单于向东击灭东胡,向西击走月氏,“南并娄烦、白羊河南王”。g以国家形式独立于北方草原地区。其影响所及,东达大海,西抵中亚,北控西伯利亚,“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成为有史记载的第一个统一北方草原的强大游牧王国。冒顿单于进而又觊觎富饶的中原大地,“围困汉高祖刘邦于白登七天七夜,此为这
位汉朝开国皇帝平生最困窘的一次”。h
匈奴社会发展至第一位单于头曼和其子冒顿单于时(公元前 3 世纪晚期—前 2世纪早期),社会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个变化的显著标志是冒顿杀其父头曼单于自立为单于,开始了匈奴单于的世袭制度,标志着匈奴奴隶制社会从此进入阶级社会。” i
西汉初年,匈奴族雄踞北方广大草原地带,汉统治者对匈奴屈于守势。汉武帝元光二年至元狩四年(公元前 133—119 年),汉武帝刘彻对匈奴大举进攻,汉匈之间经过几十年拉锯战争后,汉军再将匈奴逼退阴山、贺兰山、大兴安岭之北。而后匈奴分化为南北二部。北匈奴西迁,入居匈奴故地。西汉末期(约公元前 51 年),以呼韩邪单于为首的南匈奴归附汉朝,入居河套,出现汉匈友好的和平景象。汉王朝为其边境安定,采取汉匈和亲政策,即汉朝不断选送宫女嫁于匈奴首领。因西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 33 年)汉朝宫女王昭君与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结成婚姻,从而有了“昭君出塞”的历史记载。汉匈和亲达百年之久,为中原和北方草原人民的和平安宁起到了良好作用,成为千百年来人们传颂的佳话。内蒙古包头出土的“单于和亲”瓦当、“单于天降”瓦当即是这段时期遗留的历史文化遗存(图 4、图 5)。
图 4 汉代“单于和亲”瓦当 (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图片)
图 5 汉代“单于天降”瓦当 (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图片)
此时河套地区汉匈杂居,农业和手工业迅速发展,农耕畜牧并存。由此北方游牧文化和中原农耕文化不断交融发展,中原传统式青铜器也在内蒙古地区广泛出现。如包头市、鄂尔多斯市、巴彦淖尔市、呼和浩特市地区均出土有大量汉代文物,其中以青铜灶、青桐钫、青铜壶、青铜镜、青铜带钩等汉式青铜器最具代表性。匈奴在与中原及其他少数民族的“互市”和“战争”中不断发展强大,成为北方草原的统治民族。而此时匈奴墓出土的精美文物,再现了匈奴贵族的豪华生活。如鄂尔多斯西沟畔出土的金镶贝头饰,其嵌贝和连珠纹金边及图案应受中亚及波斯、古希腊、罗马等西方风格的影响。同时出土的嵌松石金玉耳坠,其艺术风格的主流应来自中原文化的影响,但耳坠上方嵌松石鹿形装饰则为典型草原文化风格(图 6)。
图 6 汉代匈奴贵族妇女耳饰,内蒙古鄂尔多斯西沟畔出土(引自原 内蒙古博物馆《成吉思汗故乡历史文物展览》图录,1994 年于美国出版)
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曾出土一方“汉匈奴栗 借温禺鞮 ”印。印长 2.5厘米、宽 2.5 厘米、高 3.5厘米。驼钮,印文为阳刻 篆字“汉匈奴栗借温禺鞮”。“栗借”是匈奴贵族的姓氏。“温禺鞮”是匈奴王号之一。《后汉书·南匈奴传》载,“其
大臣贵者左贤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贤王,次右谷蠡王,谓之四角 ;次左右日逐王, 次左右温鞮是王,次左右渐将王,是为六角,皆单于子弟,次弟当为单于者也”“北 单于乃遣弟右温鞮是王奉贡入侍”。由此栗借温禺鞮很可能是位异姓王。另外又据《汉书·匈奴传》中所颁单于印文为“匈奴单于玺”,诸王以下首冠“汉”字末称“章”,即所谓之“有汉言章”。而此印有“汉”无“章”,即可能是南匈奴遗物(图 7、图 8、图 9)。
图 7、图 8、图 9 为“汉匈奴栗借温禺鞮 ”印、印文及拓片(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图片)
二、匈奴青铜马饰具及武备
匈奴以游牧经济立国,畜牧业甚为发达,特别是以养马业著称于世。《史记·匈奴传》载,匈奴冒顿单于以四十万骑兵围困汉高祖于平城,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马,北方尽黑马,南方尽黄马,可见其马群马种之多及养马技术之先进。此时匈奴族的马具制作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发明了青铜马面饰,包括青铜马衔、防箭击的青铜额饰及鬓饰等。如 :内蒙古鄂尔多斯杭锦旗桃红巴拉战国匈奴墓出土的青铜马面饰(图 10)。其固定于马额部的是一青铜圆牌 ;固定于马首两侧的是青铜圆牌连三角形铜牌 ;青铜马衔由两节组合而成,中间两环相套,两端各有一环圈,以放马镳。
图 10 匈奴青铜马面饰(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图片)
匈奴人善骑射,控马、御马技术极为高超。最初骑马时只以皮革为鞍韂,后来又发明了前面略起鞍桥的平缓的木马鞍和马镫,他们很可能是最早懂得使用马鞍和马镫的民族。《史记·匈奴传》记载匈奴族自幼熟习鞍马骑术,举族上下“尽为甲骑”,为当时世界上最精锐的骑士。匈奴不仅马上武功高超,其武器军备也很精良,从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发现的大量青铜短剑、青铜刀、青铜镞等说明了他们的实力。青铜短剑有铃首直刃和曲刃及环首直刃等形制(图 11);青铜刀也有直刃和曲刃之分,上面多装饰有各种动物纹和云纹、斜线纹、圆点纹等几何纹饰(图 12)。青铜兵器的使用,加强了匈奴军事力量,进而推动草原游牧民族共同体的形成。
图 11 匈奴青铜短剑 摄影 / 孔群
图 12 青铜刀(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图片)
匈奴人在军事防御方面也非常重视,近年来内蒙古地区出土的实物有厚重的匈奴青铜盔,有的头盔上面绳索痕迹还很明显。在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还出土有全套匈奴青铜甲,其由较大的青铜甲片组合而成,钉缀在坚实的皮革上,前胸、后背各有一圆形护心镜,周围缀有圆形铜甲片,下部是叶形铜甲片,排列稀疏,此为北方游牧民族早期铠甲形制。此青铜甲的发现对研究匈奴军事武备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图13、图 14)。
图 13 匈奴青铜盔 摄影 / 孔群 图 14 匈奴青铜甲 摄影 / 孔群
图 14 匈奴青铜甲 摄影 / 孔群
匈奴社会为兵牧一体,军事和生产组织相结合,男子于战时皆为骁勇善战的武士,平时从事畜牧狩猎生产活动,马是他们不可缺少的代步交通工具。故男性逝者多殉马头,并配有马具。另外腰间还系挂平时所用的青铜短剑,身侧放置生前所用弓箭和箭支,以此表示匈奴男子一生和来生将要从事的猎牧征战生涯。女性多殉羊,表示女子主要负责衣食,兼事放牧。
由于骑马术的普及,匈奴人才得以在广阔的蒙古草原上统一为整体民族,并形成强大的军事力量。而当时还不会骑马的西方牧羊人,始终没有形成统一的组织,后来必然会被西迁的北匈奴人所轻易击败。多年后当他们掌握了骑马术,仍不能同在匈奴之后的具有丰富骑术经验的蒙古军队相较量。
三、精美的动物纹造型艺术
匈奴雄踞草原达几个世纪,此间随着匈奴王国的强盛和发展,草原游牧文化的艺术创造也得到高度发展,最具代表性的是内蒙古鄂尔多斯等地区大量出土的动物纹青铜器和金银器,中国学者称之为“鄂尔多斯式青铜器”。按其功用可分为兵器、车马具、工具、装饰品类等。因其动物造型方面吸纳有西方草原艺术造型的特点,因而西方学者称之为“斯基泰—西伯利亚”风格的青铜文化。由于纹饰多以动物纹为主,美学界和史学界也称之为“野兽风”艺术。这些青铜器和金银饰品上的动物纹饰,多取材于草原上常见的虎、狼、鹰、鹿、马、羊、牛、驼、豹等动物形象,并突出表现了它们相互搏斗撕咬的场面,从而折射出草原游牧民族强烈的生存竞争意识。如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西沟畔出土的一套两件“虎豕咬斗纹金饰牌”,长 13厘米、宽 10 厘米,主体图案为猛虎和野猪身躯扭曲纠结在一起咬斗的激烈场面(图 15)。再如镂空“驼虎相争纹青铜带饰牌”,为一头高大的双峰驼俯首咬着虎的腿,虎紧咬着骆驼的颈部(图 16)。此二饰牌写实生动,真实体现了匈奴族强烈的尚武精神和艺术审美观。
图 15 驼虎相争纹青铜带饰牌 摄影 / 孔群
图 16 “ 虎豕咬斗纹金饰牌”(引自原内蒙古博物馆《成吉 思汗故乡历史文物展览》图录,1994 年于美国出版)
在游牧文化的艺术造型上,强悍的猛兽飞禽往往代表着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和大漠草原的一方霸主。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出土的“虎斗群狼纹金饰牌”,其长 13.5 厘米、宽8厘米,金饰牌主体图案为一身躯庞大的猛虎,虎口大张,衔着两只狼的颈部和一只狼崽 ;虎一前爪抓着下垂的狼腿 ;周身围绕各具形态的五只狼。整体显示出虎的凶猛和群狼的无奈。牌饰背面有二桥形钮,应为腰带上的饰牌。此寓意一种不可战胜的剽悍与威力,为匈奴精神和意识形态的真实写照(图 17)。
图 17 虎斗群狼纹金饰牌 摄影 / 孔群
在青铜饰牌的纹饰中,除了表现凶猛动物张口呲牙的形态(图 18),也不乏以大噬小、以强灭弱的题材,其中乌兰察布草原出土的“虎衔羊形铜饰牌”,主题为一斑斓猛虎,虎双眼圆睁,虎口大张,嘴里衔着一只盘角羊的脖颈,似在行走状,前两腿搭在虎首下方,羊的后半部向后扭转,甩搭在虎背上。虎的残暴和羊的束手待毙形成鲜明的反差。反映了当时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生存规律(图 19)。
图 18 匈奴族虎首形银饰件 摄影 / 孔群
图 19 虎衔羊形铜饰牌(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图片)
在北方草原出土的匈奴青铜饰牌中,除表现动物搏斗撕咬的场景外,还有一些优美的动物造型。如鄂尔多斯准格尔旗玉隆太和速机沟战国匈奴墓出土的车马具和杆头饰件,其中“盘羊首青铜车辕饰”即体现了盘角羊祥和美丽的形态。此盘角羊昂首,双目前视,口微张,双角向前盘曲至两颊,神态生动逼真。盘羊首颈部后延成銎状,銎下部有 3 个方孔,以固定于车辕之用(图 20)。
图 20 盘羊首青铜车辕饰(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
“立式青铜鹿”(图 21)和“卧式青铜鹿”中有带角的公鹿和母鹿,它们的神态悠闲而安详。“圆雕鹤首形车辕饰件”突出体现了鹤首优美的长颈和长啄(图 22)。人们将希冀安定祥和的心态寄予这些祥瑞的动物身上,体现出游牧经济的平稳发展和社会的和谐。
图 21 立式青铜鹿(中国文物交流中心提供)
图 22 圆雕鹤首形车辕饰件(引自原内蒙古博物馆《成 吉思汗故乡历史文物展览》图录,1994 年于美国出版)
鄂尔多斯地区出土的带链“雌雄鹿纹铜饰牌”,表现的是正在交配状的动物纹,这种生殖崇拜的内容在早期社会是很普遍的题材,其寓意为祈求人口繁衍,氏族兴旺,牲畜繁盛。汉武帝之后,北方草原处于稳定的发展阶段,各种动物纹,如双鹿、双马、双驼等均以树木等植物为衬托,表现出动物悠然自得的形态和自然景观。
以上这些动物题材均取材于北方草原环境,不仅具有草原文化粗犷凝重的风格,也吸纳了西方讲究造型和浪漫的艺术特色。一件件精美的青铜艺术品,均让今人叹为观止。
东汉初年,匈奴国力再度强盛并发兵南侵,而后又一次分裂成南北两部,南匈奴入塞,内附东汉称臣,又在中原地区继续活跃了近二百年,对中国历史产生很大影响。后来,南匈奴各部逐渐融合于后来兴起的鲜卑等游牧民族及中原的汉民族中。北匈奴在公元 91 年(东汉初和帝永元三年)被汉军击败,被迫西迁后,在欧洲曾建立了强大的匈奴帝国,并与当地民族融合演变成匈牙利人,在几十年中其势力席卷欧洲大部,沉重打击了摇摇欲坠的罗马帝国,对欧洲历史的发展亦产生了重要影响。
匈奴退出大漠南北后,首先进入匈奴故地的是来自东北部的鲜卑族,他们成为新一代的草原之主,并建立了强盛的北魏王朝,黄河以北尽为其所有。至此,中国历史上出现了第一个南北朝。
安丽 :内蒙古博物院研究员。 * 安英 :内蒙古艺术研究所副研究员。
a 应劭 :《风俗通》,《史记》卷一百一十,《匈奴列传》。
b 林 :《匈奴的社会意识形态》,见《匈奴史》,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0。
c 林 :《试论匈奴的族源族属及其与蒙古族的关系》,见《匈奴史论文选集》,北京,中华书局,1983。
d 转引自杨阳 :《奴民族形成和发展阶段说》,载《历史月刊》,2006(9)。
e 转引自杨阳 :《奴民族形成和发展阶段说》,载《历史月刊》,2006(9)。
g 司马迁《匈奴列传》,《史记》卷五十。
h 赵芳志主编 :《草原文化》,96—97 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i转引自杨阳 :《奴民族形成和发展阶段说》,载《历史月刊》,2006(9)。
萨满教是一种自然原始的宗教形态,是相信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的多神教。以西伯亚为中心的东北亚地区,特别是中国北方是萨满教的主要发源地之一。“萨满教专有的特性,在于奇特的仪式,服装、法器和萨满的特殊社会地位等方面。”a 据史书记载,我国古代北方民族东胡、匈奴、鲜卑、突厥、契丹等都有类似萨满教的宗教仪式活动。后来,这些古代民族的后裔蒙古族、满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赫哲族、锡伯族、达斡尔族等都有过信仰萨满教的历史,他们在长期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了各具特色的萨满文化。
蒙古民族自唐代室韦时期就开始信奉萨满教。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后,萨满教在蒙古帝国初建时期曾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因而一度成为国教。但后来由于萨满教缺乏统一的教义和核心精神信仰 , 难以适应蒙古贵族统治者巩固政权和对外扩张的需要,元代时藏传佛教宁玛派曾在蒙古上层贵族中盛行。元统治者对各种宗教采取兼容并包的国策,从而形成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及传统道教在蒙地同时流行的局面。元政权被推翻后,萨满教又成为蒙古族普遍信奉的宗教。直到 16 世纪藏传佛教格鲁派传入蒙古高原,开启了蒙古族以藏传佛教为核心的信仰体系。因为藏传佛教内涵中的苯教元素与萨满教相似,藏传佛教在蒙地的传播并没有很大障碍。但由于萨满教长期以来深深根植于蒙古族社会生活中,藏传佛教在传播过程中也不得不做出变通,即将萨满教的某些内容和仪式经过改造后,与藏传佛教教义融为一体。由于萨满教的灵活多变和生存策略,及分散独立性和广泛群众性 , 即使在独尊佛教的时期,萨满教在蒙古高原仍占有一席之地,宫廷和民间仍少不了由萨满进行占卜吉凶和禳灾除病活动,有些大型祭祀活动仍沿用着萨满教祭典仪式,如祭祀成吉思汗和祭天仪式活动等。明清以来,蒙古族在藏传佛教的“包裹下”,仍保留着萨满教祭祀天、地、圣山、圣湖的习俗,其中敖包祭祀便是最具萨满教内涵的活动。
萨满教与佛教在蒙古族社会的进程中,时而有尖锐的“斗争”,时而妥协融合,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与融合”给蒙古族的宗教文化意识形态和艺术形态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作为蒙古族萨满教文化的重要物证——萨满法服上镌刻着的诸多宗教文化的信息,是值得深入研究的珍贵实物资料。
一、蒙古族萨满法服的基本形制及装饰
关于蒙古族萨满法服,在中国民族博物馆、内蒙古博物院、通辽博物馆、内蒙古大学博物馆等博物馆都有比较精彩的收藏,法服上的图案和饰物无不传递着蒙古族及其先民原始的“万物有灵”观念及其强大精神世界。笔者认为,萨满服饰的内涵不仅仅是指穿戴在萨满身上作法的“衣服”,而且包括所有与萨满祭祀活动有关的萨满法袍、法裙、法冠,以及各种装饰部件深层的文化内涵,是集自然崇拜、动物崇拜、祖先崇拜的完整精神体系的物化表达。法服中的任何物件均有其讲究及定式,绝非随意附之,萨满不能根据个人好恶来选择服饰或者更换饰品。萨满法服装饰符号文化的外延还涵盖了与萨满法事活动有关的各种法具,如法鼓、法鞭、神杖、神鞭等。这些符号文化同萨满教观念是完全融为一体的,或者说他们都是萨满教观念和文化意义的象征。本文从中国民族博物馆、内蒙古博物院、通辽博物馆收藏的萨满服为基本观察点进行分析探索,尝试解读蒙古族萨满教文化变迁中法服装饰符号的象征意义和宗教文化内涵。
(一)内蒙古呼伦贝尔地区蒙古族萨满法服
图 1 蒙古族萨满法服(内蒙古博物院藏)
此套萨满法服及萨满鼓为内蒙古博物馆于上世纪 50 年代在呼伦贝尔地区征集(图 1)。有专家认为,此萨满服特征与巴尔虎部蒙古族萨满服比较接近。其主要特点为 :第一,在犴皮缝制成的对襟皮衣上面满缀各色鹏羽式长飘带,飘带上绣有日、月、鹿和兵器等图案,展开后似雄鹰展翅状。此反映了蒙古族对鹏鸟或神鹰的崇拜。第二,萨满法冠为铁制鹿角状,反映了狩猎时代的鹿图腾崇拜意识。第三,此萨满法服前后缀大小铜镜 20 面,腰际两侧垂挂有锥状三棱兵器、小铁弓箭、荷包及黄鼠皮、禽骨、兽骨等物。这些铁制法器反映了萨满无坚不摧的法力 ;禽兽骨和兽皮等象征萨满会得到各种飞禽及动物神灵的助力。这些装饰符号均为研究萨满法服的重要物证。
(二)蒙古国鹿皮萨满法服
图 2-1 萨满法服正面(中国民族博物馆藏)b
图 2-2 萨满法服背面
图 2-3 萨满法裙
图 2-4 萨满法鼓
图 2-5 萨满法冠
此萨满服形制属于蒙古国蒙古诸部萨满服的一个种类,为老萨满后世沿袭传统形式复制而成,其中个别装饰部件为原破损老萨满服的配件,曾穿用于新萨满作法活动中。根据对比分析,此萨满法服形制与厄鲁特部蒙古族萨满服有共同之处(图 2-1 至2-5)。此套萨满法服的特点是 :第一,此萨满服为柞树熏染鹿皮袍,大披领,袖口、底边剪成穗条状的形制与森林驯鹿鄂温克族萨满服相似 ;第二,萨满法帽前额上方缀小铜镜一面,帽顶鹰头系祭祀或法事活动前用捕猎的鹰首标本制作,帽后缀蓝色绸布拧成的飘带 ;第三,此件萨满法服装饰符号十分丰富,其前胸、后背及肩部缀挂装饰有铁制神像、骷髅头、铜铃、兽骨、小铁弓箭、锥状和三角形铁兵器、铁刀、皮制鹰和马等动物形象。其中萨满服上装饰的骷髅头为藏传佛教传入蒙地后的装饰物,反映了两种宗教文化在同一地区传播的现象 ;第四,萨满鼓沿袭古老传统制作,其用薄木条烘烤弯制成半圆形框,一面蒙以兽皮,鼓背中间固定一根木条为握手。木条制鼓槌上缀有铁环作响物,柄端系蓝色绸布条。萨满鼓不仅是创造萨满教神秘宗教气氛的打击乐器,也是通神和降妖除魔的重要法具。
(三)蒙古族布里亚特部萨满服
图 3 蒙古族布里亚特部萨满服
图 4 马头杖(内蒙古博物院藏,图片由安丽提供)
图 3 所示蒙古族与布里亚特部萨满服,其特点主要为:第一,从萨满法冠下面垂挂的几十条蛇形装饰可以看出,以蛇崇拜为内容的蛇图腾文化曾在蒙古族萨满教中普遍存在;第二,萨满服上装饰的狼、鹿等图案应为蒙古族早期图腾崇拜物 ;第三,萨满服肩颈部有红、黄、蓝三色大披肩为装饰,与藏传佛教寺庙喇嘛跳查玛服装的披肩相同,应为后来受其影响所添附。布里亚特部萨满法具中多用木制或铁制的“马头杖”,如内蒙古博物院收藏在呼伦贝尔地区征集的马首神杖(图 4)。美国萨满学者米尔西亚·埃利亚德(Mircea Eliade)借用学者 P.S. 帕拉斯关于布里亚特类型一个女萨满的描述 :她持有两根一端有马头并用小铃铛环绕的棍杖 ; 用黑白两色毛皮制作的 30 条“蛇”从她两肩垂到地上 ;她头戴的铁盔上 3 个类似鹿角的尖。同时,借用 N.N. 阿加皮托夫和 M.N. 汉加洛夫关于萨满的描述 :萨满必须拥有 :一张皮毛,“白” 萨满 ( 由善神相助 ) 用白色,“ 黑”萨满 ( 由恶神相助 ) 用黑色,在皮毛上缝缀着许多代表马、鸟等的金属形象 ; 拾荆形状的帽子,在他经历 5 次洗礼后 ( 在领神仪式之后某个时间举行 ) 即被授予一顶铁盔 , 铁盔上部两端弯下, 代表双角 ; 一根木制或铁制的“ 马头杖”,他在进行第一次领神仪式的前夕制作马头木杖,要当心不致使那棵从它上面砍下枝杈做马头杖的白桦树枯死。另一根铁制马头杖仅在第五次洗礼之后方可到手,它的一端雕刻成马头并用许多小铃铛装饰。
(四)由简到繁的萨满法服装饰
在蒙古族历史发展中,一方面,萨满教经历了不断的自我丰富和完善,从原本的自然崇拜属性逐渐演化成为集自然、宗教、政治、哲学意义为一体的复合观念。萨满服装饰物必然会经历由简到繁的变化过程,就是反映其精神内涵不断充实丰富的过程。萨满服形制的变化为我们呈现了很多规律性的象征符号及意义,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和挖掘。另一方面,要成为萨满,首先要成为萨满学徒,学徒期满后要经过严格的“依孙达巴”(九道关)考核。然后在有名望的老萨满见证下,获得“萨满”的称号。日后其萨满服的装饰随着级别的升高增加,其装饰物增加的过程本质上是增加“法力”的过程,如萨满鹿角帽的枝杈和铜镜等即随着萨满级别和法力的提升而增加。
用符号表意是萨满教颇具代表性的特征。蒙古族萨满教在漫长历史长河和文化变迁中不断充实、改变象征符号,洞悉这些民族文化根基的文化元素,让我们能够清晰地观察人类思维活动的轨迹,思考人类思维与观念的变迁及规律,以及得以知晓蒙古族萨满教文化如何借助某些必要的符号来帮助表达思想和交流信息,这些符号的象征意义从北方出土文物、神话传说和民俗文化中都能得以解释和印证。
二、蒙古族萨满法服的色彩符号意义
色彩可以认为是一种文化符号和服饰的表情,不仅具有丰富的审美效果,也往往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某民族或部落对不同色彩的讲究和偏爱通常能够反映其深层的文化心理。而宗教意义的渗透,使得萨满服饰的色彩符号含义更加深邃,成为其重要的文化载体。满族史料《吴氏我射库祭谱·色经》载 :“先祖崇尚诸色,各有所宗,乃人生大礼,深表情怀。尚白为祖风,尚黄为美风,尚红为猎风,尚黑为雄风 ! 萨满以色铭心,以色铭志,万世崇尚。”此清晰地表达了北方诸民族和萨满教的色彩好尚及深刻的文化寓意。
蒙古族萨满服色彩很丰富,直接表达着丰富的宗教意义。各部落萨满教对颜色的象征意义的认识有着一定差异,但基本惯用的装饰颜色主要为黄、红、蓝、白、黑五色。其文化象征意义如下 :
红似圣火——北方寒冷,所以包括蒙古族在内的北方诸民族普遍敬火,并产生了火神崇拜,正是由于火的使用,人们得以摆脱冷冻和黑暗,而红色火光亦可驱散野兽鬼怪,保护人们不受侵害,因此火神普遍受到爱戴。由此萨满法服常用深红或紫红布料制作袍服或装饰带等,上面装饰有各色飘带和各种饰物,给人以庄重热烈和丰富华丽之感。如用兽皮或其他颜色的布料制作萨满袍服,通常另附红罩衣或围红色法裙。如图 2-3 中的红色萨满法裙,其围在浅黄皮袍外,即增添了萨满服的“法力”。
黄为山石土壤——自古以来蒙古族就崇敬天地,从敖包祭祀中即可看出其文化之遗存。另外蒙古族喜爱戴金饰,故崇尚黄色,黄色被誉为最尊贵的颜色。在蒙古族中,一般有身份者和上层喇嘛以穿黄色袍服为贵,男人多系黄色腰带。图 2-1、图 2-2 中的萨满法服通体以浅黄色兽皮制作,这种柔和的浅黄色是用北方柞树上生长的菌类天然染色而成,表达了萨满与自然通灵的象征意义。
蓝为天之蓝——天蓝为悠远、开阔、纯洁的象征,自古以来蒙古人崇尚“腾格里”(即“天”或“天神”),其传统观念认为“万物有灵,俱从天来”,因而天空的颜色是他们特别崇尚的一种颜色。通常蒙古人敬尊贵客人时多用蓝色哈达,萨满服的装饰飘带也常用蓝色。如图 2-2、2-3 中萨满法服和法裙上面钉缀天蓝色飘带;图 2-5中萨满法冠用蓝色作为垂饰,表达了呼唤天神之意,帽饰与天最近,加上用蓝色布装饰的萨满鼓槌,可以直接与天神沟通。因蓝色是蒙古族最喜爱的颜色,在民间男子服装也以蓝色为最多,属于永恒的“流行色”。
白为圣洁之白——蒙古人认为白色最神圣、纯洁,在祭祀“长生天”时要洒洁白的马奶。《元史》中记载帝王衣物、旌旗、仪仗、帷幕多为白色。如忽必烈存世的两副画像中袍服皆为白色。马可·波罗在游记中道 :“每逢新年,举国衣白,四方贡献白色织物,白色马匹,人们互赠白色礼物,以为祝福”。在重要场合,百官“一身皓白为正服”。对蒙古人尚白,时人解释为 :“国俗尚白,以白为吉。”另外蒙古族萨满教认为白色最容易吸引魂灵,魂灵一般都躲在白布幡下 ;萨满治疗精神疾病时制作捉鬼的剪纸房子“古碌木”也是白色;皈依佛教的萨满中有穿白色的萨满法服,称之为“莱青”。
黑为吉祥高贵之黑——黑色是蒙古人心目中庄重威严而神秘的色彩。他们认为黑色是众色之母,融五色为一体,是五色的归宿。黑在五行中占水 , 居宇宙之北方。在萨满法服上,黑色多做镶边和配色点缀之用。在民间,蒙古人以穿黑坎肩、黑靴子、戴黑羊羔皮帽为美。
三、蒙古族萨满法服动物图纹装饰符号意义
动物崇拜作为萨满教文化的重要内涵,贯穿蒙古族萨满教文化发展及变迁的整个过程,其外延不断扩展,内涵不断丰富,萨满法服的装饰图案中动物图纹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这也体现了蒙古族敬畏自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
(一)鹰形图纹装饰
鹰的蒙语音译为“布日古德”,是萨满与天神交流的神物象征。鹰处于草原食物链顶端,具有极强的高空飞翔能力和迅猛捕食能力,蒙古族最好的猎手被称为“草原雄鹰”,所以在游牧民族的世界观中,鹰是苍天的霸主,鹰是最接近天神腾格里的神鸟,是人与神之间交流的使者。在距今两千多年前,匈奴族就以雄鹰为民族图腾和精神象征,并将其装饰在匈奴首领的王冠上,如内蒙古阿鲁柴登匈奴墓葬中出土了展翅立鹰形金冠。
鹰一直是蒙古族萨满起源说的主角。有一则蒙古族神话故事道 :“鹰是天的神鸟使者,它受命降临到人间和部落头领成婚,生下了一个美丽的女孩,神鹰便传授给她与天及众神通灵的神术,并且用自己的羽毛给女孩编织成一件神衣,头上插上了羽毛做的神冠,让她遨游天界,把她培养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世界上最早的‘渥都根’(女萨满)。”c 在布里亚特蒙古族神话故事中,鹰是天神派到人间的神鸟使者,与一女子结合后生下男性萨满。科尔沁萨满白鹰教派的祈祷词中唱道:“向四方的神祗祷告,请一级一级降临 ;上方的万千神祗,请降临附身。太空的鹰,神圣的白鹰,把灾难祸害清除干净。”
图 5 萨满法冠
图 6 萨满法服正面局部
图 7 萨满法服背面
图 8 萨满法裙局部
由于鹰孕化了萨满,所以鹰便成为了萨满的象征。图 5 所示萨满法冠以雄鹰头颈为冠饰,寓意为萨满作法时通过鹰可直接与神灵沟通。鹰的造型是萨满服上常见的装饰,纵观图 2 组图整套萨满法服,前胸中央位置是兽皮剪纸的鹰图案,(图 2-1,局部如图 6);萨满法服背面中央位置是变体为“鹰人型”的铁质图案装饰(图 2-2,局部如图 7);萨满法裙中也有用兽皮剪制的鹰图案装饰其中(图 2-3,局部如图 8),反映了鹰在萨满教中的重要地位。
在萨满发展后期,萨满把人幻化成鹰,鹰既是人,人亦为鹰的变形,或者鹰被认为是人的祖先。至今,蒙古族对鹰仍然有一种崇敬心理,鹰仍是蒙古族最常用的一种装饰艺术图案,那达慕大会摔跤手出场时雄鹰展翅的舞蹈动作,蒙古族舞蹈演员跳的鹰舞都是对鹰的模仿。
(二)鹿形图纹装饰
鹿崇拜在北方草原有着悠久的历史,为北方猎牧民族共有的图腾信仰和独具草原气息的传统文化。在北方古代猎牧民族中“鹿文化”十分发达,如鹿形岩画从新时器时代一直延续到青铜时代,历代都遗留有很多鹿形象的装饰艺术品,并流传有很多关于鹿的神话传说和尚鹿习俗等。
图 9 蒙古族布里亚特部萨满服局部
鹿,优美而灵敏,善于奔驰,曾是蒙古族等北方民族的狩猎对象,蒙古族先民因喜爱和感激而产生崇拜心理,认为鹿具有神力,可以驱邪镇魔,因而鹿崇拜一直伴随着蒙古族宗教发展轨迹。如布里亚特、科尔沁等地蒙古族萨满法冠均有用铁或铜制成鹿角状,通常萨满法冠的铁质鹿角叉越多,级别越高,其萨满神力越大。萨满服也常用鹿形图案为装饰(图 3,局部如图 9)。北部蒙古族萨满服主题装饰图案为高大的驼鹿,其夸张的长长的鹿角具有与神沟通的能力。
(三)狼形图纹装饰
关于蒙古族起源,流传有“苍狼白鹿”的传说。从蒙古史籍中的记载中可以明确苍狼白鹿为古代蒙古人的图腾观念。在《蒙古秘史》等史籍中记载,远古时期,蒙古部落与其他部落发生战争,终因势单力孤而败,仅剩两男两女逃到额尔古涅昆山中隐居。后来子孙繁衍兴盛,分支渐多,狭小山谷不能容纳,于是其中一部落的首领名叫勃儿帖赤那 ( 意为苍狼 ) 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 ( 意为白鹿 ),率领本部落的人迁到斡难河源头不儿罕山定居下来,生子名巴塔赤罕。因此说蒙古先民存在过狼崇拜也是不足为奇的。
图 10 蒙古族布里亚特部萨满服局部
狼崇拜现象几乎为北方草原诸多民族所共有,不仅匈奴、突厥存在狼崇拜,回鹘人也有过狼神的传说故事。狼对于北方民族来说,首先是一种可怕的动物,它们往往集合成群,协同搏斗,凶猛而富有灵性。于是人们由恐惧而敬畏,把它们视作自己的亲属和同类,这应该是狼崇拜的萌生。虽然对狼心存恐惧,但更多的是敬畏,从《多桑蒙古史》的记载中可以看到蒙古人认为狼是吉祥物,属人类保护神,并把帝王的生死命运与狼联系在一起。蒙古族有的部落在萨满服上以狼形图案做装饰,应与传统狼观念有一定的关联。我们在中国民族博物馆征集的萨满服(图 10)中看到两头狼在一头鹿两侧仰天长啸,表达了狼为保护神之意。
(四)蛇型图纹装饰
蛇即是蟒。俗语云 :“九尺为蟒,八尺为蛇。”蛇无足而善行,似乎无处不能去,蛇有着人类望尘莫及的本领,能够吞下比自己大很多的东西。虽然蛇毒能致人死命,但在民间蛇是吉祥之物,藏传佛教中的四大天王中西方广目天王手持赤龙,实际为蛇,象征着风调雨顺、繁荣昌盛,与萨满教观念不谋而合。由于怕蛇而将其神化,是一种趋吉避凶的心理。在蒙古族萨满中,蛇被视为太阳神,能送来温暖,而人类繁衍需要阳光,才能兴旺,所以蛇又是守护神和生育神。在阿尔泰山旧石器时代的北曾赫尔洞穴发现有蛇形图案 ;蒙古国境内的匈奴古墓也出土有双虺(毒蛇)图案,说明人类崇拜蛇的历史之悠久及其宗教意义的根深蒂固。
在蒙古族一些部落的萨满法冠上钉缀有各种布条制作的象征蛇形的长条辫饰,蛇的首段分成两叉,尾端饰以流苏,级别越高,法冠或法服上所缀辫形蛇越多。图3 中可以看到北方蒙古族萨满服法冠,辫形蛇数十条,代表了拥有此件法服的萨满具有很高的法力。
(五)马形图纹装饰
在内蒙古广阔的土地上,中国北方草原自古以来就是历代游牧民族匈奴、鲜卑、突厥、乌桓、契丹、蒙古等活动的大舞台,他们从小生长在马背上,平时以放牧和狩猎为主,战时可全民皆兵。在历史长河中,马始终是游牧民族生命力的代表,与人类结下了不解之缘。
图 11 萨满法裙上的皮质马形图案(图 2-3 局部)
从蒙古高原大量历代文化遗存和墓室壁画中,可以看到关于马的造型和对马的描绘是很多见的,如鄂尔多斯式青铜器中的马 ;内蒙古阴山各种马形态的岩画 ;和林格尔汉墓壁画中极其精彩、活灵活现的马……无不说明了马和古代北方民族的密切关系,以及马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其中内蒙古扎赉诺尔鲜卑汉墓出土的鎏金带翼飞马纹铜饰牌,与萨满教飞马升天的观念一致。在近现代的萨满法服图案中,仍能看到这种马形图纹装饰(图 11)。
称为“马背民族”的蒙古民族 , 对马的赞颂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翻开蒙古族英雄史诗,几乎篇篇都有对骏马的赞歌 , 以及马和主人公同甘苦、共命运的战斗传说。马经常充当蒙古族祭祀礼节中的祭品。我们知道 , 一般情况下 , 蒙古人并没有杀马食肉的习惯 , 但重大节日、重要场合和对重要人物的祭祀却必须以马为牺牲。据《元史》载 , 蒙古人郊祭用马 , 冬至祭“用纯色马”, 七月祭亦用马。而且,萨满必须“衣以白衣 , 乘以白马 , 坐于上座而行祭礼”。
四、萨满法服上的金属装饰符号意义
萨满法服通常有铁质装饰图案出现,表明了蒙古族萨满崇尚用铁制品,这和历史上蒙古族崇尚锻铁职业直接相关联,历史上有的蒙古族萨满本身就是铁匠。按照布里亚特人的宗教观念,铁匠的锻铁技能和工具都是由至上的腾格里赐给的,在天神腾格里庇护下的铁匠成为萨满。有史料记载“达尔罕·乌特哈泰·博”被赋予了很多神奇的能力 :能从烈火中过往而不受任何伤害 ;能在熊熊燃烧的簧火中完好无损地回到人们面前 ;能割下自己的头拿在手中 , 任鲜血从伤口涌出而淹没周围的一切 ;在某些必要的情况下 , 他还能变成看不见的隐形人等等。d萨满和铁匠被赋予的共同特征,对专业萨满的产生和确立起了决定性作用。萨满法服上用铁质符号表现就更赋予了装饰符号驱除邪恶的强大神力——符号内容包括铁刀、铁弓箭、铁铲、铁锤、铁矛等都是萨满驱除恶灵的法器。笔者认为,铁质符号能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举行萨满仪式中也传达了一种与神沟通的能力,增加了法力,这也是蒙古族萨满崇尚铁质符号的重要原因。
蒙古族萨满服的铜质装饰主要是铜镜和铜铃。铜镜因其具有超万物的神力,是光明和正义的象征,所以被古代北方通古斯民族用于萨满教仪式中。铜镜的镜面象征天国的“阳”,其清脆的声音和“照妖”功能使其具有“正气”和神力,铜镜互相碰撞而产生的充满神秘感的声音,象征着神灵的到来。神灵的声音足以对妖魔鬼怪产生惊吓和威慑的力量,进而达到驱魔逐妖的目的。
有学者认为铜铃装饰源于北方民族的“星辰崇拜”e,最初都装饰 7 颗,象征北斗七星。随着星辰崇拜意识的淡化,后来的萨满服铜铃装饰比较随意,铜铃清脆的声音配合萨满鼓成为了萨满仪式中重要的“音乐”形式——铜铃是“招神”的重要媒介,萨满也认为铜铃清脆的声响就是神灵的脚步声。
五、萨满法服的佛教与道教符号意义
16 世纪后,虽然藏传佛教在蒙古草原广泛传播并占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后,但由于萨满教相对的独立性和广泛的群众基础,有些地区的萨满仍在坚持履行自己的使命。如东部科尔沁草原蒙古族完整保留了萨满教的传承,包括萨满神衣、神冠、法器、唱词、祷词、仪式等。其中萨满法器中包括神鼓、铜镜、腰铃、铃鞭、神仗、神刀、宝剑等。
而藏传佛教渗透较多的地区,其内容也融入了部分萨满教的成分,萨满教主要精神元素的传承在藏传佛教的“包裹下”仍在进行。如前述祭祀天、地、圣山、圣湖的习俗,以及蒙古族萨满法冠的五瓣莲花造型等,均为明显的萨满教与佛教结合的表现形式。
蒙古族民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传说 :
他(萨满)和佛爷争斗法,几经回合,最后失败了。当他乘双面鼓向白雪山逃跑时被佛爷用“敖其尔”(五钻法器)把双面鼓打破了一面,另一面还被打了一个洞,郝伯格特就从那个洞中掉了下来,掉到一棵“叁丹树”上,他的 18 面铜镜被打得只剩下了 9 面,法裙也被树杈划成几十根破布条,经书也被佛爷收了去。从此萨满教就没有了经书,使用的鼓也变成了单面的,并且在把手那儿有一个窟窿,法裙也变 成了今天这种条带状围裙。f
这个故事描述了萨满教与佛教的斗争和关系,形象生动地展现了萨满服装饰由藏传佛教的传入所带来的变化,反映了蒙古族萨满教文化变迁和自我调适的能力。对萨满本身来讲,世袭的或被已故老萨满选中附身的萨满法力最大,均认为其在人间做善事后转世会得道进入佛界。
图 12 蒙古族蓝缎彩绘萨满神衣正、背面(内蒙古博物院藏,图片由安丽提供)
图 13 蒙古族萨满神冠(通辽博物馆藏)
萨满教和藏传佛教并存或相互渗透影响的现象,还直接反映在萨满服饰的符号文化上。如内蒙古博物院在呼伦贝尔征集的一件蒙古族蓝缎彩绘萨满神衣(图 12),其正面背弓挂箭的骑马男女手中所持的宝瓶、金刚杵、男子头带的佛冠、后背的金翅鸟均为藏传佛教进入后出现的图案 ;而左右肩下彩绘的日、月纹,以及其下所绘画的龟、蛇、蟾蜍、斧、锯、火纹等图案,即为萨满教的内容。另外科尔沁萨满所带的 5 个莲花瓣状的法冠也是后来受佛教影响而出现的,如通辽博物馆所收藏的与蒙古族萨满服配套的神冠即如此(图13)。神冠正面刻着萨满祖师爷郝伯格特的形象,顶端立 3 只鹰鸟,鸟身拴着 3 个挂有铜铃的彩绸。体现出萨满教对藏传佛教文化符号的吸纳和兼容。
骷髅头是体现萨满教与藏传佛教交融的重要装饰符号。“骷髅”在萨满教中是神圣的符号,在 ecstasy (昏迷术)仪式中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曲枫《大地湾骷髅地画的萨满教含义》一文有专门描述“仪式死亡与骷髅体验”:骨骼乃是不朽的生命的象征,具有神圣的意义指向,而血肉则是属于世俗世界的易于腐朽的物质……萨满从神界那里得到一种去除掉自己的肉体和血液而只剩下骨架的能力,把身体缩减至骷髅状态象征着对俗世社会 的超越和身心的释放。g
萨满每次在完成灵魂旅行后,去掉旧的肉身而得到一个崭新的身体,这是一个重生的过程,骨骼被新的血液和肉体附着,萨满也因此获得更大的能力。
藏传佛教则认为,通过对髑髅(注 :髑髅 dulou 头骨之意)的修行,能产生强大的神秘力量,实现主宰宇宙的目的。佛教密宗的金刚、明王、护法神等神佛造像大都有以人头或骷髅为装饰,有的戴骷髅冠,有的身上披挂的人头和骷髅璎珞(项链),有解释说其佩戴的骷髅头象征着战胜恶魔和死亡。
图 14 萨满法冠局部 图 15 萨满鼓
蒙古族萨满法服中蕴含的数字“三”是一个具有强大力量的数字。“三”代表天人地三界,在祭敖包时人们要围着敖包转三圈。而祝福、诅咒往往重复三遍才更灵验等等,这些无疑与道教的哲学观念相吻合。老子曰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万物。”在民间三是属阳的数,“人三为众,兽三为群。”《易经》八卦中乾和坤是两个最基本的卦象,其中的“一始、二昌、三极”都是宇宙阴阳相和化生万物的终极意义。科尔沁萨满给人治病时就剪一幅白色的八卦天罗网剪纸套在病人头上,用来驱除邪魔。图 14 所示的萨满法冠背面有八卦图的铜镜作为重要装饰符号;图 15 为中国民族博物馆收藏的一件非常有特点的蒙古族萨满鼓,鼓面整体画着阴阳八卦图,都表明了道教在萨满教传播中的重要影响。
六、结语
正如乌丙安《神秘的萨满世界》一书对于北方萨满教的阐释 :中国北方的萨满教却以它的深厚根基不顾一切地传播着、发展着、变异着 , 顽强地和后来的世界性宗教抗衡着 , 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继续存活着 , 直至今 日。h 萨满法服装饰符号是萨满教文化的特殊语言和文字,对于没有经典的萨满教来说,萨满法服装饰符号的构成、意义及运用均是萨满教在不断发展变迁过程中的成果。
邱先鹏 :中国民族博物馆馆员。
a[ 俄 ] 史禄国、吴有刚等译 :《北方通古斯的社会组织》,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
b本文中没有特殊注明的图片均来自 于中国民族博物馆。
c 王迅、 苏赫巴鲁 :《蒙古族风俗 志》,见《民俗文库之十》, 北京,中央 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
d[ 苏 ] 加尔达诺娃著,宋长宏译 :《布里亚特蒙古萨满教中的铁匠崇拜》,见《喇嘛教前的布里亚特宗教 信仰》, 新西伯利亚, 科学出版社西伯利亚分社,1987。
e 转引自刘桂腾 :《中国东北与朝鲜半岛诸民族的萨满铃》,载《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0(2)。
f 转引自哈斯巴根 :《蒙古族萨满教服饰艺术中的三界魂灵说》,载《教育理论与实践》,2011(2)。
g 转引自曲枫 :《大地湾骷髅地画的萨满教 含义》,载《北方文物》,2011(3)。
h乌丙安 :《神秘的萨满世界》,上海,三联书店上海分店,1989
“汤瓶”,形似茶壶,鼓腹,长流,曲柄,有陶、铜、锡、铁等材质,为中国回族日常洁净沐浴之工具。回族谚语有云 :“回回家里三件宝,汤瓶盖碗白帽帽。”对于中国内地的回族而言,“汤瓶”极具象征意义,乃是伊斯兰教信仰的重要器物,由此也派生出有关汤瓶渊源的各种传说。笔者试以民间传说与史料文献对比,从中国“壶”之器型流变等角度,考据回族“汤瓶”的形成过程,由此佐证中国回族“和而不同”的二元文化属性。
一、“汤瓶”传说辨伪
关于回族“汤瓶”的来历,民间传说离不开唐太宗、宛尕斯(宛嘎素)、徐茂公三人,虽情节略有不同,但梗概几乎一致。传说唐王梦见大殿梁塌,被一位缠头绿袍大汉托起。梦醒后,大臣徐茂公告诉唐王此人为西域回回宛尕斯,遂唐王赐金瓶予他,以作穆斯林小净水器,是为“唐瓶”。后来,宛尕斯中助徐茂公平定安史之乱,从此定居中国。久而久之,唐王所赐的“唐瓶”演变为“汤瓶”。传说固然动人,然深究则与史实不符,笔者择取以下谬误几处,试辩之。
(一)唐太宗与伊斯兰教入华
关于伊斯兰教入华的时间,学界向来有争议,在此不辨。但是穆罕穆德 40 岁时始传教(公元 610 年),卒于公元 632 年,是为贞观六年。唐太宗李世民在位 23 年,贞观二十三年(公元 649 年)殁,而公元 642 年,阿拉伯将领努尔曼才率军在波斯哈马丹以南的尼哈万德打败波斯萨珊王朝军队,继而征服波斯全境。 a 因而在此期间,穆斯林来华传教几乎不可能。 此外,传说中的徐茂公原名徐世勣,唐初名将,赐姓李,后避唐太宗李世民讳 改名为李勣。《旧唐书·李勣传》记载,总章二年(公元 669 年),李勣薨。而安史之乱则发生于唐玄宗末年,也就是公元 755 年之后,二者时间上也有出入,可见为后人附会。
(二)宛尕斯其人
宛尕斯,也称宛葛思、宛嘎素、斡葛思、瓦嘎素等,乃是阿拉伯语名字 音译。在中国伊斯兰教史上,唐代确有名为宛尕斯的外国穆斯林,其全名为撒哈巴·赛义德·伊本·阿比·宛葛思。其人曾被认为是最早来华传教的穆斯林,今广州桂花岗尚存宛嘎素墓,为中国现有最早的一座穆斯林墓,据传广州怀圣寺(东南沿海四大清真古寺之一)是其所建。此墓本身建筑年代已不可考,但周围建筑则全部为清代重建。b 而《明史·西域四》也记载 :“隋开皇中,其国撒哈八撒阿的斡葛思始传其教入中国。”c“撒哈八撒阿的斡葛思”循其音即是撒哈巴·赛义德·宛葛思。据国外学者从中文历史文献及日文、法文、英文、阿拉伯文、波斯文资料考据,撒哈巴·赛义德·伊本·阿比·宛葛思为伊斯兰教圣人穆罕穆德的表兄弟,位列十大圣门弟子之一。此人生于公元 583 年,曾任伊拉克总督并建立库法城,公元 673—675 年葬于麦地那。d 中国最早记载此人为河北定州清真寺碑跋《重建礼拜寺记》,此碑署时“大元至正八年”。e 也有学者考证为明人假托元人所立,总之不早于元代,唐代尚无此人记载。而清代著名回族学者刘智在其《天方至圣实录》则述 :“圣人乃命其徒赛尔德宛歌斯以真经三十藏,计锁勒一百十四篇,分六千六百六十六段来献。云‘诵此经能灭诸邪’。太宗撰之,颁诸天下。而其教遂大行于中土焉。”f《古兰经》原是早期穆斯林口述背诵,直到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时期,始有三十章定本。奥斯曼在位为公元 644—656 年,唐太宗卒于公元 649 年,期间绝无可能有“真经三十藏”入华。然清代中叶以后在回族中流传甚广的民间传说文本《回回原来》以及《西来宗谱》却延续了刘智的说法,并将其演绎为“宛尕斯巴巴”的口头文学溯源传说。g
至此,“汤瓶”传说大抵可见其流传端倪,虽史实谬误,但本质上是回族外来族源说的变体。从宛尕斯的外来伊斯兰先贤身份,再到其助唐王平定安史之乱的功绩,继而得赐“唐壶”,得以保持信仰,由此定居中华大地,最终成为回族的祖先。此种演绎,既保证了回族先人西来的合法性,又强调了主流社会的接纳,使得回族在心理上获得内部与外部的共同认同。美国人类学家杜磊也认为外来族源传说对回族认同而言非常重要,因为它们仍代表着关于回族遗产的普同观念。他借用牛街的外来族源传说,以证明中国回族拥有关于共同祖先虚构的想象,源自同一祖先世系的共享观念是中国所有回族认同的根基,并提出通过自我界定和国家承认的有关变化过程后,回族最终成为一个族群或“民族”。
二、“唐瓶”“汤瓶”与“胡瓶”
“汤瓶”传说还有一个值得考据的疑点,“汤瓶”是否为“唐瓶”?“唐瓶”又是从何而来?
(一)从“唐瓶”到“胡瓶”
图 1 北周李贤墓萨珊鎏金银壶 图 2 内蒙古敖汉旗李家营子鎏金胡人头像银执壶
“唐瓶”的器型、工艺及材质应具唐代西域之风,且功用当为水器,因此历史上曾记载的“胡瓶”较符合“唐瓶”的定位。关于“胡瓶”,唐代历史上多有记载,如《通鉴释文辩误》卷九 :“唐太宗赐李大亮胡瓶。瓶,盖酒器也,非汲水器也。今北人酌酒以相劝酬者,以曰胡瓶,未识其规制与太宗之胡瓶合乎否也。”此种胡瓶器型为侈口,细颈,溜肩,鼓腹,喇叭形高足,口沿与肩安柄。h 宁夏固原出土的北周李贤墓萨珊鎏金银壶(图 1)即是此类胡瓶的代表,极具异域风情,唐代称其为鹤嘴壶。此外中国各地也出土过其他相似造型的“萨珊式银执壶”,如内蒙古敖汉旗李家营子出土的鎏金胡人头像银执壶(图 2),还有日本奈良正仓院所藏的银平脱漆胡瓶,皆是唐代胡瓶的代表。然而后世对胡人常有认识误区,将其泛指中亚、西亚来华的穆斯林,实际上此“胡”非彼“胡”,至少在唐代,胡人确指波斯人、粟特人,非今人所说的“伊斯兰”文明承载者,而波斯与粟特之间的文化特质也有所不同,不能混为一谈。而这三件胡瓶,经齐东方考据就极有可能为粟特银器。i 中亚的古老民族粟特人在唐代极盛,史书称其为“昭武九姓”,尤善经商,陆上丝绸之路活跃的商队主要为粟特商人。而西亚的伊朗高原在唐初尚未伊斯兰化,波斯人于公元224—651 年建立的萨珊王朝曾对整个地区的艺术风格产生过极其深远的影响。由于粟特人和波斯人语言接近,高鼻深目,容貌相似,唐人常常混淆,以“西域胡”统称。萨珊王朝国教为祆教(琐罗亚斯德教),同时还有景教(聂斯脱利派)和摩尼教,而粟特人则主要信仰摩尼教。兼之伊斯兰教禁酒、禁偶像崇拜、禁使用金银器做食具,因此以金银为材质、酒器为用途、人像为装饰的胡瓶,实难担当中国穆斯林视为沐浴净手的“汤瓶”。之所以有此误解,皆因“胡”字。元代色目人大量进入中国,这些人大部分是来自中亚和西亚的穆斯林,并由此将伊斯兰教传至中国各地。后经明清两朝,因年代久远,回族遂以西域胡人、番客等词特指前朝来华的穆斯林先人,并将“胡瓶”视作外国穆斯林做小净的水器。殊不知,唐朝此“胡”非彼“胡”,需仔细辨别,才能对回族“汤瓶”溯源。而此类壶短流、无嘴、无盖、长颈,从实用角度而言,容量不大、易倾倒,并不适合穆斯林做小净。因此,依从中国古代器皿的发展规律,结合伊斯兰教中国传播的历史路径,唐代“胡瓶”并非回族“汤瓶”来源,乃是后来才逐渐发展出现的“汤瓶”器型。
(二)从“胡瓶”到“汤瓶”
图 3 长沙窑注子
图 4 清代粉彩折枝花卉纹梨式壶
既然上文所示“唐瓶”(胡瓶)并非回族“汤瓶”语音相转,那么中国古代“汤瓶”究竟何来?汤,古文意为热水,顾名思义,汤瓶就是盛热水之壶,又名“茶瓶”。唐以前,虽有鸡首壶、凤首壶等,但是中国传统的壶没有把手和管状流,乃是中唐之后才出现“注子”,盖、执、嘴俱全,皆因中国饮茶法之变化才致壶器型的流变。饮茶法历经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西汉至六朝的粥茶法,类似煮粥;第二阶段是唐至元代前期的末茶法 ;第三阶段是元代后期以来的散茶法。两宋时期,“点茶”的兴盛,催生了茶具的变化,此时开始大量出现便于注水并能控制流量且防烫手的长流执壶。唐末宋初苏廙《十六汤品》讲,茶末入茶盏,用带管状流的茶瓶向盏中注热水,同时用“茶筅”(竹制搅茶工具)调和茶与水,是为“点茶”。j 点茶时,必然要控制流量,注汤有准,唐代短直流的“注子”(图3)就不能满足“斗茶”的需求,由此便产生了现代意义上茶壶的前身——长流管状执壶。元末至明清,点茶式微,散泡法渐盛。茶壶(图4)圆鼓腹最大腹径逐渐下移,重心下沉,不易倾覆。壶流的位置在元代也渐下移至壶腹中部偏下,令液体压力加大,向外倒茶时不需较大倾斜度即可完成,且水也不易自口部溢出。同时为了控制流速,壶流曲线增至多弯,流速变缓,收手时迅速回流,不至于洒落。k
图 5 宁夏博物馆馆藏民国铜汤瓶
上述流变,使得壶之器型渐趋近于近代回族“汤瓶”,且功能也能满足穆斯林“小净”之需。小净,波斯语称“阿布代斯”,乃礼拜前即用净水按程序清洗身体局部的基本要求。《古兰经》中记载 :“信道的人们啊!当你们起身去礼拜的时候,你们当洗脸和手,洗至于两肘,当摩头,当洗脚,洗至两踝。如果你们是不洁的,你们就当洗周身。”l 回族“小净”首要条件必是用流水,且有规定的冲洗顺序和次数。由此可见,小净使用的汤瓶要满足几个条件:第一,长流,易控制水量;第二,曲柄,易于抓握;第三,鼓腹,保证一定容积;第四,矮足或无足,不易倾倒;第五,结实,常用之物耐磕碰。今常见民国往后的铜、铁、锡制汤瓶壶(图 5),皆满足以上要求,也是器物发生规律的必然选择。此外,清代回民起义使回族历经多次人口迁移,总趋势为中原迁往西北、西北散至更为偏僻的边疆。这些地区多为蒙古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藏族等游牧民族世居之地,日用之物受杂居地传统习惯影响,未无可能。蒙古族、藏族酷爱奶茶,铜壶工艺颇具特色,而回族受其影响,将其稍作改动,作汤瓶之用,也在情理之中。
三、“汤瓶”之象征意义
图 6 老北京“汤瓶牌”
回族将“汤瓶”形象符号化,绘有阿拉伯文的汤瓶壶图案一度成为清真餐饮的标志(图 6)。而回族选择“汤瓶”作为自身符号,既可自我识别,也向回族以外的社会发出信号,以作区隔,皆是因为汤瓶与洁净紧密关联。以人类学观点论之,穆斯林在进入神圣空间或接触神圣物时,必须有大小净仪式,身体的洁净意味着断绝与世俗时空的关联,这种阈限使穆斯林从世俗的结构中进入神圣的反结构状态,在礼拜中接近真主。仪式结束后,又重返世俗生活,对穆斯林而言,“汤瓶”即是阈限中至为关键的物体,是流动净水是洁净的象征。
著名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对此有过精辟的论断 :“在水中,一切事物被溶解,一切形状都被打破。曾经发生的事物不复存在 ;没有什么先前存在的东西能在浸入水之后残存下来,没有什么轮廓,没有标志,没有事件。打破一切形状,废除过去,水具有这种净化、更新、重生的力量,水之所以能够净化和更新,是因为它使过去无效并重建。”m 玛丽·道格拉斯的观点解释了“汤瓶”作为文化符号的象征意义,从而使不可测度的文化边界转化为可识别的符号。至此,回族 “汤瓶”传说及其符号化便可得以解释,皆因伊斯兰中国化的事实需求,从而完成了二元一体的文化转变。
蒋佳宁 :中国民族博物馆助理馆员。
a 宛耀宾 :《中国伊斯兰百科全书》,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07。
b 刘致平 :《中国伊斯兰教建筑》,174 页,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0。
c《明史·卷三百三十二·列传第二百二十·西域四》。
d转引自 [ 澳 ] 唐纳德·丹尼尔·莱斯利 :《撒哈巴·赛义德·伊本·阿比·宛葛思在中国考》,载《宁 夏社会科学》,1999(4)。
e 余振贵、雷晓静 :《中国回族金石录》,宁夏,宁夏人民出版社,2001。
f[ 清 ] 刘智 :《天方至圣实录》,北京,中国伊斯兰教协会,1984。
g转引自钟亚军 :《回族民间传说 < 回回原来 > 原型研究》,载《民间文化论坛》,2009(5)。
h转引自董建丽 :《唐代胡瓶》,载《收藏家》,2004(5)。
i 转引自齐东方、张静 :《唐代金银器皿与西方文化的关系》,载《考古学报》,1994(2)。
j 转引自孙机 :《唐宋时代的茶具 与酒具》,载《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 1982。
k 高纪洋 :《中国古代器皿造型样式研究》,博士学位论文,苏州,苏州大学,2012。
l 马坚译 :《古兰经》,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m[ 英 ] 玛丽·道格拉斯,黄剑波等译 :《洁净与危险》,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隔帐陈述千古事,灯下挥舞鼓乐声。奏的悲欢离合调,演的历史奸与恶。三尺生绡作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这是对集民间文学、戏曲、音乐、美术等传统技艺于一身的中国传统皮影戏的真实写照。皮影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广受人民群众喜爱的民间娱乐形式之一。它起源于秦汉,发展于隋唐,兴盛于明清,没落于民国之后,是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见证者。
河南皮影艺术是中国皮影艺术的重要分支,在历代发展过程中受本土自然及人文环境的影响,具有其独特的审美特征。皮影戏中的皮影又称“影人”,是皮影戏的物质载体,主要用牛皮、驴皮、羊皮、纸等材质镂刻成戏剧中的人物、动物、布景等造型,在皮影艺人的操纵下借助幕布和灯光,映出一出出生动感人的戏曲故事。鉴于影人在皮影戏中的重要地位,因此不管什么朝代和地区的皮影艺人都非常注重对影人的制作和加工。河南罗山皮影艺术中的影人同样受到了当地皮影艺人的高度重视,其在当地的地域环境及文化环境中经过几代艺人的积淀而呈现出特有的审美特征。本文将结合中国民族博物馆近期征集的一批罗山皮影影人对其人物造型的审美特征进行具体分析。
一、罗山皮影戏的发展
中国皮影戏的起源可追溯到西汉武帝时期,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中记载:“李夫人少而蚤(早)卒……上(汉武帝)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a 此记载中的方士张灯设帐所呈现的李夫人的形象实际上便是一种“影戏”,但没有形成系统的剧目形式,而且目的主要是为了缓解汉武帝对李夫人的相思之苦,而非娱乐大众,但是其“设帐张灯”的表演形式显然是皮影戏的滥觞。
罗山皮影戏源远流长。据 1982 年版的《罗山县志》记载,罗山皮影源自河北滦州,从明嘉靖年间开始在罗山县繁衍发展,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至清代中叶发展到鼎盛时期。这一说法在罗山民间被众多皮影艺人所推崇。但在当今社会,随着人们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越来越关注和重视,人们对当地皮影的起源问题也尤为重视。因此有一部分专家学者对于罗山皮影起源于明朝的说法产生了质疑,认为罗山皮影的真正滥觞期在南宋时期。据《信阳地区志》记载,北宋末年,皮影戏随宋都南迁而传入信阳。至清代中叶开始发展壮大,清末民初曾出现过一批著名的皮影表演艺术家。他们认为罗山皮影实际上就是信阳皮影的一种,信阳皮影从地域分布和唱腔差异上分为东路皮影和西路皮影,而西路皮影便包括罗山皮影,因其语言接近湖广,因此其唱腔和道白自成体系。
不管罗山皮影起源于何时,经过历代皮影艺人的不懈努力,罗山县皮影艺术已经发展成熟并且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罗山影人制作美轮美奂,栩栩如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审美特征,成为中国传统民间文艺表现形式中的一枝奇葩。
二、罗山皮影人物的构成
“一张牛皮演绎喜怒哀乐,半边人脸收尽忠奸贤恶”,此语道出了影人在皮影戏这种民间艺术表现形式中的重要作用和价值。
罗山皮影主要由头部、盔帽、胸部、手臂、腰胯、腿部等几部分构成。
头部,主要包括头饰、颜面、胡须以及颈部,其中头饰部分主要体现在女性头部的皮影中,根据人物角色身份的不同其头饰雕刻的繁简程度也会不同。有时头部皮影中也雕刻有帽子的造型,但是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一般情况下帽子会作为人物身份的重要标志而单独雕刻。头部的下端为楔子,演出时插入胸上部的卡口内,不用时则卸下保管。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影人头这部分因可以随意拆卸,所以没有严格的人物角色特征,根据角色需要,同一个影人头组装在不同的影人身体上而担任不同的角色。
盔帽 一般为男性影人头部的装饰,是影人身份、角色的重要标志,比如皇帝、武将、官吏、员外等都佩戴不同形制的帽饰。帽饰根据人物身份的不同其装饰的繁简程度也有很大区别。
胸部 是构成影人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上部装置卡口,以备插影人头之用。胸部为整个影人的主体构成部分,其上部所装置的卡口部分是影人操纵杆的连接点,起到支撑整个影人的作用。另外,其镂刻装饰的特点也是影人身份的标志之一。
手臂 同点钉结于胸部上半部分居中的位置,一般包括上臂、前臂以及手三部分。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其上臂由两节构成,这是罗山皮影造型艺术的独特之处,其作用可以使影人在操作时手臂更加灵活,所展现出来的人物动作更加生动。两只手的位置为操纵影人另外两个操纵杆的连接点所在。
腰胯 影人躯干的主体部分,上部与胸相连,下部与双腿相连。此部位根据人物角色的需要,有时还雕刻有刀、剑、腰带等装饰物,以显示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点。
腿部 上部与腰胯相连,其连接点位于腰胯底端左右对称两点,下部与足为一个整体,其中包括靴鞋在内。双腿形态为正侧面,在表演时通过两个与腰胯部的钉结点垂于身体下端。
三、罗山皮影的制作流程
罗山影人不仅在形体构成方面有着自己的特点,而且在制作工艺方面也有着严格的工艺流程。一套完整的影人艺术品主要包括制皮、过稿、镂刻、勾绘、上色、固色、连缀等过程 b。
制皮 罗山皮影的材料主要以黄牛皮为主,经过去毛、除油脂、裁切、敲平等一系列流程,最终使牛皮平整、光滑、透明,以备后面上稿、镂刻。
过稿 这道工序是影人的造型阶段,通过线稿确定影人的形体特征。皮影艺人在画线稿时并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进行自由发挥,而是遵循固定图案样式进行描绘,这些固定的图案样式来自于世代流传下来的图样和经典的雕刻作品。对于线稿的质量则力求线条流畅、比例协调。
镂刻 在镂刻的过程中一般从外轮廓开始,遵循“由外而内”“先粗后细”的原则,先确定人物的外形,然后逐渐深入刻画内部的细节。在镂刻的过程中必须要保持足够的整体意识,正如绘画创作一样。在刻绘的过程中要以刀为笔,注意线条之间的衔接,避免交叉线条、产生毛刺。皮影制作的镂刻技法与绘画、篆刻等艺术形式的创作技法有众多相通之处。影人在此过程完成之后要及时找重物压平,以便后面上色。
勾绘 对皮影人物头部及其他部位的勾绘是制作罗山皮影的重要流程,也是罗山皮影人物制作的点睛之笔。此道工序因为要对人物皮影的五官及帽饰、服饰进行勾勒和创作,因此对皮影艺人的工艺水平有较高的要求。在画脸谱时,一般会对照流传下来的粉本小样或经典皮影造型进行临拓,而那些水平较高的艺人则可以直接脱稿进行描绘。
上色 这道工序一定要趁皮料松软之时进行,目的是为了防止褪色。罗山皮影的上色技法主要分平涂和晕染两种,犹如中国的工笔画。平涂时一定要将颜色涂均匀,尽量不要一遍完成,多涂几遍颜色会显得比较厚重 ;晕染要力求过渡柔和自然,如面颊、腮红等细节的描绘。对于颜色的种类主要以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红、绿、黄、黑等颜色为主,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固色 影人在勾完线稿、上好颜色之后要对其进行固色,以便更好地对其保护。固色要用在铁锅中熬制的桐油进行,将桐油熬好后待凉透后便可使用。
连缀 此道工序是影人制作的最后流程,是把制作好的胸、腹、四肢等部分用棉线连缀起来连接成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但胸部上端的卡口要用较软的材料包裹,用牛皮绳或铁丝缠绕,以便影人头部的穿插、拼接。最后再用三根细竹竿分别固定在胸部的卡口及两手的位置。
至此一套完整的皮影艺术品便制作完成。
四、罗山皮影人物造型的美学特征
罗山因其所处的独特的地理环境氤氲化育出了独特的人文环境,罗山皮影在此环境中传播、发展,自然也表现出与之相契合的美学特征。
(一)浓厚的乡土气息
罗山地区自隋文帝开皇十六年始置县,后世沿用至今已有 1400 多年的历史,因此罗山县是一个具有悠久发展历史的文化古城。罗山皮影正是在这片充满文明气息的土地上发展起来的一门民间艺术,其人物造型则充分体现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罗山皮影的人物造型从整体上表现出了强烈的厚重感和朴实感。罗山地区的皮影所用的材质主要是当地的黄牛皮,黄牛皮的韧性比较大,用此制作的皮影质地比较坚硬、厚实。也正是因为黄牛皮皮影坚硬厚实的特点,所以皮影上所雕刻的花纹图案自然不如驴皮、纸等轻薄材质皮影的图案花纹精细、圆润,其雕刻的线条多以长直线为主,大刀阔斧的雕刻手法表现出了粗犷朴实的艺术风格。
图 1 《 薛刚反唐》中的崔文德
例如罗山皮影中的文官可以饰演这一角色(图 1)。但是从此皮影的衣饰款式来看,却与崔文德所处的年代不相符合。在此剧情中崔文德所处的年代为唐朝,但此皮影中人物角色所佩戴的冠服样式及颜色却具有明显的宋明时期的特征。在民间的文艺表现形式中,老百姓并不太关注“崔文德们”应该穿什么样式的官服,他们真正关心和在意的是其中的故事情节,官与民穿什么样的衣服,只要能让他们区分人物角色,看懂故事情节便可以。罗山皮影不是突然产生的一种民间文艺表现形式,而是经过长时间的发展逐渐完善起来的,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融合新时代的特征。所以皮影中的服饰样式也是不断融合当时的服饰特征,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中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形式特征,而这种特征也充分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认可,最终他们会达成一种共识,那就是:只有穿这种衣服的才是“崔文德”,他不能穿其他衣服。这种意识观念广泛存在于罗山皮影的人物造型中,是罗山皮影具有浓厚乡土意味的重要表现。
另外,从雕刻手法的角度,此件皮影整体上给人们以粗犷、大气之美。先从外轮廓来看,其外形由连贯的长直线或弧线构成。如手臂部分由近似于椭圆形、梯形的三段几何形构成、腿部服饰由长弧线表现与正侧面的靴子连为一体,呈现一种剪影的表现效果,使人物造型简洁大方、浑然一体 ;从内部装饰细节来看,装饰简洁,朴实无华。“侧面的形象如同影子,就像植物学家压制的标本,平整了,也单纯了,在艺术的处理上也方便得多了。”c 如腰部装饰,也为三角形、半圆形等几何形状的镂刻装饰,即使是装饰最为复杂的圆形帽翅部分,也是用外圆内方的铜钱造型间饰造型古朴的卷草纹来表现。而在两臂及两腿等部位,几乎采用素面的形式来表现而不做任何装饰。因此,这件皮影从内而外、从整体到局部都表现出了一种朴拙之美,充分体现了黄土高原文化的乡土风情。
(二)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风格相结合
罗山县位于河南省东南部,地处江淮之间,鄂、豫、皖三省交界之处,南与湖北孝感、黄陂接壤,东与安徽刘安、阜阳毗邻,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促使中原文化与相邻的荆楚文化相互交融,形成了本地特有的文化特色。在这种文化背景中,罗山皮影的造型特征表现出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融合的特点。
中原文化是以商周礼乐文化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文化体系,其一切文化现象基本以现实生活为基础,而荆楚文化则是以夏朝神巫文化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文化体系,表现出了崇尚鬼神的原始宗教气息,比较注重个人情感的表达。因此其文化作品表现出了一种上天入地、放荡不羁、怪诞幻想的浪漫主义色彩。罗山皮影艺术则是这两种文化想结合的产物。
如前文所述,罗山皮影人物造型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这种乡土气息便是建立在以中原文化为基础的现实主义特征。罗山皮影的人物造型概括整体,制作手法朴拙大胆是以黄土高原为代表的中原文化的真实反映。罗山皮影人物造型的剪影式外轮廓的处理手法,以及皮影人物内部简洁的几何形镂刻图案等都是中原文化特征的反映,这种装饰风格和造型特征来自于当地广大人民群众的审美爱好,直接反映了当地人实实在在的生活面貌,因此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特征。
图 2 皮影妖怪头部造型
图 3 皮影丑角头部造型
通过观察罗山皮影的人物造型特征,我们不难发现,其很多造型还运用了夸张、变形、意会、象征等手法,具有很强的主观性。这种造型手法在罗山皮影头部造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如图 2 所示皮影头部造型为妖怪角色,妖怪本身是出现在神话传说中被人们想象出来的人物角色,表现在罗山皮影造型中更是充分发挥了罗山艺人的丰富想象力。这件皮影夸张的造型主要表现在其头顶部位,其尖尖的独角和夸张的发型以及眼睛、嘴部的表现都充分体现了罗山皮影艺人天马行空、无所拘束的风格。再如图 3 所示,皮影人物的眉毛上方及脸颊处弯弯曲曲的波浪线、从眉毛经过外眼睑环绕到鼻翼的绿色彩带以及鼻头、下巴、眼睛下方所绘的红色圆圈等抽象的装饰符号,充分体现了其丑角的人物角色特征。
图 4 皮影人物整体造型
另外,罗山皮影的人物造型还充分体现出了观念性、意向性的特征。罗山皮影属于平面的二维造型艺术,尽管如此,罗山民间艺人在雕刻皮影人物时,运用变形、移位等手法,将空间感和立体感融入到皮影的平面造型中。罗山皮影人物的头部造型为正侧面的视角,但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间的眼睛和眉毛的造型却是正面的造型,再看人物造型的盔帽部分,其帽体部分为半侧面的形象,但是帽翅部分却为正侧面造型(如图 1 所示);皮影人物造型中包括双脚在内的四肢及腰胯部位也基本上为正侧面的视角,但通过观察人物服饰造型我们能够明确看出人物胸部的视角为正面的造型(如图 4 所示)。这种变形、移位的造型手法是罗山皮影人物造型的典型特征,使得“在同一件皮影的艺术造型中,会出现平视、俯视、侧视、仰视的不同角度被综合在一个平面上,并形成一定的立体感”d。
综上所述,罗山皮影人物造型从材质到整体造型特点都体现出了明显的中原文化的现实主义特点,而其结构内部的装饰、透视等方面则体现出了浓厚的荆楚文化的浪漫主义风格。因此,罗山皮影人物造型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文化风格的有机结合体。
(三)刻绘结合的表现手法
图 5 皮影人物造型
罗山皮影人物造型的另一个特征是刻绘结合的表现手法。通过观察我们很容易发现,罗山皮影人物造型的结构表现是通过镂刻的方式,而其内部的细节特别是人物头部的细节处理,则主要是通过勾绘的表现方式。如图5所示,此皮影人物的头部除了张开的嘴巴为了表现露出的牙齿而采用了镂刻的方式以外,剩余的部分都是采用笔墨描绘的方式,如眼睛、眉毛、胡须、耳朵、头发等部位描绘得生动传神、惟妙惟肖 ;而其服饰衣帽的表现也是通过镂刻的方式表现出服饰的结构、腰带的位置以及帽子的内部装饰结构,其内部细节则是采用线描彩绘的方式进行补充。如此镂刻与勾绘两种表现手法的有机结合、互相补充的造型手段使罗山皮影的人物造型更富艺术美感。另外,这种表现方式与中国传统年画的表现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国传统年画如天津杨柳青、山东高密等地的木版年画都是“半印半绘”的表现手法,即在年画印好以后还要经过手绘的工序流程,使得年画更加出彩生辉。罗山皮影艺术的人物造型中的手绘流程同样也是皮影制作工程中的重要环节。皮影艺人通过对影人头部的精细描绘,使得罗山皮影人物相对粗犷朴拙的外形增加了精致的内容,使得人物造型粗中有细,朴实中见精致,大大提升了罗山皮影的整体艺术水平,形成了罗山皮影独特的审美特征。
周玉州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在读博士。
a 班固撰,颜师古注 :《汉书》,第十二册,3952 页,北京,中华书局,1992。
b 转引自李菊红 :《罗山皮影的造型、色彩及其工艺特征研究》,载《佳木斯教育学院学报》,2013(5)。
c 张道一 :《张道一论民艺》,189 页,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8。
d 转引自江玉祥:《略谈皮影的造型特征》,载《文史杂志》, 1997(4)。
清世祖福临(1638 年—1661 年),法名行痴,字山臆,号痴道人、太和主人、体元斋主人等,爱新觉罗氏,满族,盛京 ( 今沈阳 ) 人。他是清太宗皇太极的第九子,于清崇德三年 ( 明崇祯十一年,1638 年 ) 三月十五日出生在盛京宫廷 ( 今沈阳故宫 ) 内院的“永福宫”( 原称次西宫 ),生母是庄妃 ( 蒙古王爷之女 ),姓博尔济吉特氏,死后晋封为孝庄文皇后。清崇德八年 (1643 年 ) 九月,皇太极死后不久,年仅六岁的福临由其叔父多尔衰和济尔哈朗等护立,于 1643 年 10 月 8 日登上了皇位,年号顺治。1644 年 5 月,清军入关定鼎北京,顺治成为清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他受汉族传统文化的熏陶,爱好绘画、书法。俞剑华《中国绘画史》记载 :“世祖顺治以政治之暇,游心翰墨,善山水,工写貌,时以所作颁赐群臣。”其山水泉壑窈窕,烟云幽颐,得宋元人神髓。他曾为中书盛际斯画像,面如钱大而须眉毕现,十分逼真,令众臣咸叹。福临在指头画的形成中也有突出贡献,他曾以指作画,对于清初指头画派的形成影响甚大,如高其佩指头画派的推广。乾隆朝编辑的皇家书画录《石渠宝笈》中著录了福临的绘画 15 件。其中有 5 幅作品落款“顺治乙未仲冬”是赏赐给大臣的,“顺治乙未年”即顺治十二年(1655 年),为福临 18 岁所作。
一、《石渠宝笈》著录以及广东省博物馆和台北故宫所藏清世祖赏赐大臣的几件作品
《世祖章皇帝御笔山水轴》 素绫本,墨画。款识云:“顺治乙未仲冬朔日御笔写。”上钤“广运之宝”玺一,又另行署“赐大学士刘正宗”七字。纵四尺七寸五分,横一尺六寸一分。
受赏赐者刘正宗 (1594 年—1662 年 ),字可宗,号宪石,清顺治时赐字中轩,明末清初大臣,世称“刘阁老”,山东安丘城里人。生于书香门第,天启五年(1625 年)县岁试第一,天启七年(1627 年)八月乡试中举。崇祯元年(1628 年)三月中进士,历任真定府司理、翰林院编修、东宫讲读官、侍讲、礼部会试副主考。清顺治元年(1644年)为暂避战乱,携眷南下金陵。翌年五月清兵破金陵后,携眷回归安丘故里。
《清史列传》有详细记载 :“(刘正宗)顺治二年,以山东巡按李之奇奏荐,起授国史院编修。六年,迁侍讲。九年,由弘文院侍读学士,迁秘书院学士。十年四月,上亲试翰林,分别外转,正宗留原职;五月,擢吏部右侍郎,仍兼秘书院学士;十一月,谕曰 :‘吏部居六部之首,尚书员缺,宜慎加选用。大学士刘正宗清正耿介,堪充此任。特加太子太保,管吏部尚书事。’十四年,考满,晋少傅兼太子太傅。十五年,改授文华殿大学士。十六年,上以正宗器量狭隘,终日诗文自矜,大廷议论,辄以已意为是,虽公事有误,亦不置念,降旨严饬。十七年二月,应诏自陈乞罢,不允;六月,左都御史魏裔介、浙江道御史季振宜先后奏劾正宗阴险欺罔诸罪,命明白回奏,正宗被革职追夺诰命,籍家产一半归入旗下,不许回籍。十八年,圣祖仁皇帝御极,以世祖章皇帝遗诏内曾及正宗罪状,当置之重典,念其年老,特予宽免。未几,病死。”
刘正宗博览群书,最工诗律,尤精五言古诗。他爱好书法,笔法秀妙无伦,顺治帝凡得著名书画,经他鉴别评定后才归御府收藏,常将所得名人字画和自己作的字画及亲笔题字赐给他,御府图书题跋也多出自他手。为显示所获荣耀,他于安丘城相府内特建“御墨楼”。著作有《逋斋诗集》八卷、《御墨楼诗选》《木天草》《雪鸿斋草》一卷等,及诗集数卷。
《世祖章皇帝御笔仿米家山轴》 素笺本,墨画。款识云 :“顺治岁在乙未仲冬望日御笔仿宋米元章父子画赐司吏院承院王进善。”上钤“广运之宝”“万几余暇”二印。左方上有:“寄兴图书漱六艺之芳润,怡情翰墨措万物于笔端”印一。纵三尺五寸二分,横一尺六分。
《清实录》(顺治朝)、《清史列传》关于王进善的生卒以及履历均未有记载。由上述题款可知,顺治朝,王进善官职为司吏院承院。他曾于顺治十三年撰写了《内铨奏草》一书,共四卷,书中详细记载了他于顺治十二年十月十六日至顺治十三年六月十七日期间,上奏皇帝的奏折以及顺治皇帝的御旨情况,显示了他的耿耿忠心。画中题款“顺治乙未年仲冬”,即顺治十二年之冬十一月,在《内铨奏草》中“顺治十二年十一月”奏折虽未提及受到顺治皇帝赏赐的情况,但是此间王进善欲辞去司吏院承院一职 :“……顺治十二年十月二十四日题二十五日奉御旨 :司吏院议奏钦此,年终自陈疏奏为微臣年稚、才疏,重任实难肩荷,谨揣分自陈祈准罢……”见卷一,六十八页。顺治皇帝不但没有罢免王进善,而且还嘉赏了他 :“……顺治十二年十五日奏十七日奉御旨 :王进善精勤敏练,才力素优……请辞自陈加级疏。”王进善回奏 :“天眷弥隆臣心亦惧……国家之爵赏原以予非常之功。”那么此幅“顺治乙未仲冬”款《世祖章皇帝御笔仿米家山轴》之作,亦或为顺治皇帝赏赐给王进善的御笔墨宝,以安抚之。
《世祖章皇帝御笔仿黄公望山水轴》 素绫本,墨画。款识云 :“顺治岁在乙未仲冬望日仿元黄子久画赐左承议、郭进忠。”上钤“广运之宝”“万几余暇”二印。左方上有:“寄兴图书漱六艺之芳润,怡情翰墨措万物于笔端”印一。纵三尺六寸四分,横一尺五寸五分。
郭进忠在《清实录》《清史列传》等文献中均未见记载,有待考证。
以上三件是在《石渠宝笈》著录的“顺治乙未仲冬”款赏赐大臣的作品。
《福临古柏图》 藏广东省博物馆,绢本,水墨。顺治乙未十二年(1655 年 )。 纵 167.5 公分,横 47.6 公分。画面上题“顺治乙未仲冬朔日御笔写赐大学士陈之遴”。钤“广运之宝”玺一。
画中受赏赐者陈之遴 (1605—1666 年 ),字彦升,号素庵,海宁盐官人,出身名门望族。年轻时与东林、复社名士钱谦益、吴伟业、陈名夏等结交,参与活动。明崇祯十年(1637 年)以一甲二名进士(榜眼)授翰林院编修,迁中允。顺治二年,投诚,授秘书院侍读学士。五年,迁礼部右侍郎。六年,恩诏加都察院右都御史。八年,擢礼部尚书。时御史张煊劾大学士陈名夏结党营私,语涉之遴,鞠讯不实,免议。寻加太子太保。九年,授弘文院大学士。十年,调任户部尚书。会与名夏等集议革。职总兵任珍罪状,与同官两议,得旨责问,复以支饰欺朦,论死,诏从宽削官衔二级、罚俸一年,仍供原职。十二年正月,奏请照律例以定满洲官员有罪籍没家产、降革职之法,下所司议行 ;二月,复授弘文院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后陈之遴被革职,皇上念之遴既已擢用,位至大臣,不忍即行斥革,以原官发辽阳居住。是年冬,上复念之遴效力多年,不忍终弃,令回京入旗。
《清世祖画钟馗轴》 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纸本,纵 132.4 公分,横 63.6 公分。水墨画,款书“御笔”二字。上钤“广运之宝”,又墨书一行“赐户部尚书戴明说”。钤玺二“顺治御笔”“顺治乙未御笔”。鉴藏宝玺“宣统尊亲之宝”。此幅钟馗造型和水墨技法呈现指画风格,作为清初皇帝,他对于清后期指头画风的流行和形成规模作用不小。
受赏赐者戴明说,字道默,号岩荦,晚号定圃,沧州(河北沧县)人。崇祯七年 (1634年 ) 进士,入清顺治十二年(1655 年)擢户部尚书,由户部主事,累迁兵科都给事中。流贼李自成陷京师,明说从贼。贼遁,明说逃归原籍,十七年(1660 年)去官。
《清史列传》记载:“(戴明说)顺治元年六月,以招抚天津锦衣卫百户危列宿荐,起原官。顺治二年五月,迁太常寺少卿。九月,调大理寺少卿。四年,迁太常寺卿。五年,擢户部右侍郎。六年,加右都御史御。七年,给事中杜笃祜劾户部不奏销钱粮及徇私注差等事,尚书谢启光降二级,明说罚俸。十年,补河南汝南道。十一年四月,迁广西布政使。七月,谕吏部 :‘戴明说年力富强,才识明敏,向经降调惩诫,必洗涤自新。遇京堂缺补用。’十二年正月,授刑部右侍郎。三月,擢户部尚书。十三年六月,调太常寺少卿。十四年,迁右通政。十五年,迁太仆寺卿。十七年, 左都御史魏裔介劾。明说居心浮躁,前在户部时,家有庆贺事,必徧告司官,希图馈送。丁忧回籍后,私入京师。有乖礼制。疏下部议,革职。寻死。”
戴明说为官同时工书、画;墨竹得吴镇法,尤精山水。世宗时赐以银质巨章,曰“米芾、画禅(董其昌),烟峦如觌,明说克传,图章用锡。”王铎评为博大奇奥,不让 古人。天启五年(1625 年)作《墨竹图》藏故宫博物院。康熙五年(1666 年)作《谿涧高隐图》,著作有《定圃集》。
二、福临的儒学修养与汉化情结以及笼络大臣的赏赐手段
顺治皇帝作为满族最高统治者、清朝入主中原的第一位皇帝,虽在风华正茂时辞世 , 但他短暂而极富个性的一生却在历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他的儒学修养与汉化情结更给后世以深远的影响。顺治皇帝自幼受汉族文化的熏陶,饱读儒家经典,传统文化修养很深。且受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重视汉族传统文化、重用汉族文人的影响。亲政后对汉族传统文化艺术、宗教等倍加提倡。福临是一位好学而明智的年轻君主。1651 年,当他开始亲政后执掌政权处理朝政时,他很难看懂各方呈递上来的奏折,由此深感自己对汉文化的无知,于是以极大的决心和毅力攻读汉文。短短几年后,他已经能够用汉文读、写、评定考卷、批阅公文。据《国朝画征录》《中国绘画史》等记载 :“清室以皇帝好书画,故一班王公宗室,亦多附庸雅从事书画为雅兴。”“世祖顺治以政治之暇,游心输墨,善山水、工写貌,时以所作颁赐群臣,山水泉壑窈窕,烟云幽颐,得之者珍逾珠贝,又尝以指蘸墨印其螺纹作渡水牛,神肖多姿,可谓生面别开,为高其佩指画之所仿,所擅指墨其法盖始自世祖也。”据画史记载,有一次顺治驾临内阁,“适中书盛际斯(满族大学士)趋而过,
世祖呼使前跪,凝视片刻,命取笔墨画一盛际斯肖像,须眉毕肖,十分逼真,以示诸臣,众皆咸叹,震翰之工也”。
从《清世祖实录》第九十三卷可知 :“(顺治十二年)九月二十一日,顺治帝谕令兵部 :‘国家选举人才,共襄治理,文武两途,允宜并重……’九月二十五日,顺治帝颁赐异姓公以下、文官三品以上‘御制’之《资政要览》《范行恒言》《劝善要言》《儆心录》各一部。”其目的就是要汉族官僚做忠于清朝的忠臣孝子、贤人廉吏。
清初期,顺治帝为巩固政权采取了一系列笼络汉族官员的措施,赏赐几位大臣书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清史稿》有记载,顺治皇帝曾旨谕 :“自明末扰乱,日寻干戈,学问之道,胭焉弗讲,今天下渐定,朕将兴文教崇儒术,明礼达用。诸臣政事之暇,亦宜留心学问佐朕右之治……”并召纳文学博雅之士及高僧,编纂大部历史与文化艺术等书籍。这说明顺治皇帝对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宗教的崇尚,也体现了顺治皇帝的雄才大略以及治国方策的远见卓识。
杜恒伟 :沈阳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
参考书目 :
《石渠宝笈》第一卷
《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十三册
《国立故宫书画》第十卷
《清史列传》第五卷、七十九卷
俞剑华《中国绘画史》
赵尔巽《清史稿》(民国十七年清史馆本)
王洪源《清世祖福临及其书画艺术》(发表于《满族研究》1995 年第 1 期)
王进善《内铨奏草》(选自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科丛刊三编第三十九辑》,
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
天山、阿尔泰山,是横亘在亚欧大陆上的两座重要山系。这里的高山草场和戈壁原野,不但蕴藏着丰富的矿产、林木、植物等资源,还养育着多种多样的动物生灵,两大山系的自然宝藏更是形成古代亚欧游牧文化的坚实基础。自古以来许多游牧民族在这里驰骋牧放,利用这里丰富的自然资源,创造了独特而辉煌的游牧文化。动物纹艺术则是古代游牧民族文化中最为璀璨的明珠。
天山、阿尔泰山又是两座跨境山脉。天山山系横亘在中国新疆境内,向西延伸到中亚的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坦 ;阿尔泰山跨越中国、蒙古、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部分领土。这样的地理位置使得天山、阿尔泰山古代游牧民族文化艺术与中国北方草原、中亚、西伯利亚古代文化艺术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对于中国北方草原、中亚和西伯利亚古代游牧民族文化艺术的研究,学界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新疆境内两山系的动物纹艺术尚没有得到系统整理和研究。这是一个涉及许多古代游牧民族,且文化相互联系,思想意识相互交融的重要演化发展课题,凭一篇论文难以周全,本文仅在笔者的能力范围内做粗略梳理和探讨。
一、天山、阿尔泰山古代动物纹艺术研究概述
探讨天山、阿尔泰山古代游牧文化中的动物纹艺术,必须首先明确它是整个亚欧草原古代游牧文化动物纹艺术整体构成中的一部分,其产生发展变化都与欧亚草原游牧文化整体的律动息息相关。国内外学界对欧亚草原古代游牧文化艺术的研究,依托考古学的重大发现进行。前苏联借助地域优势早在 19 世纪初就开始了较为系统深入的研究。针对动物纹艺术的研究,笔者所知鲁金科著《阿尔泰的斯基泰艺术》 a,是一部专门从艺术角度对阿尔泰山系所发现动物纹遗存研究的较早著作。这部著作虽然篇幅不大,但研究颇具系统性,论述了“斯基泰艺术出现的理论”“阿尔泰斯基泰艺术造型方法和技术”“阿尔泰斯基泰艺术主题”“现实存在的动物圆雕及图案制品”“野兽风格”“阿尔泰斯基泰艺术中的前亚成分”“抽象化动物造型”“阿尔泰斯基泰艺术中的装饰主题”“复杂的艺术结构和整体组合”等问题。
波罗斯马克 2001 年出版的学术著作《乌科克高原上的骑马人》b,虽然没有直接从动物纹艺术入手,但却从更加广阔的视野,呈现了阿尔泰古代动物纹艺术所发挥的社会文化功能,如动物纹艺术产生的生活环境、服饰、毡毯、马具、礼仪器具、纹身绘体中出现的动物纹艺术等等。或者说这本书从更加广泛的层面,对早期铁器时代阿尔泰山区游牧民族的生活及精神追求进行探讨,且这种探讨大部分资料都涉及对动物纹艺术的研究。
笔者所知涉及天山山系动物纹艺术研究的前苏联学者主要是阿基舍夫。在他所著《伊塞克古墓——哈萨克斯坦的塞人艺术》c 一书中,有专门的一个章节探索伊塞克古墓出土 165 件装饰动物纹样器物的造型与风格。在这 165 件动物纹的器物中,表现题材有狮子、老虎、雪豹、狼、狐狸、野猪、马、鹿、羚羊、盘羊等,出现最多的是生活在天山的雪豹形象。阿基舍夫对这些动物纹艺术的研究,首先是详细观察描述其细致入微的造型情景,并把它们的特征与亚欧草原其他地区类似艺术品相比较,指出“在伊塞克古墓艺术品上,多半是单一动物形象,其中每件都是完美制品。”这些古代金属浮雕佳品“源于当地是不容置疑的”。但他同时指出 :“伊塞克古墓的塞克野兽纹艺术是一种混合艺术,是自身和外来两种成分的混合体,但在这种艺术中……难以划出各成分间明显的界限,他们已经紧密地编织在一起并溶为一体了。”在所谓的外来成分中,狮子、狮身鹰头兽、有翼兽明显是借用了伊朗艺术的元素。
在阿尔泰古代动物纹艺术中,鹰兽合体动物造型比较常见,这种动物也被称作“格里芬”。从造型形态上看,阿尔泰的“格里芬”与古希腊、伊朗狮身鹰头兽“格里芬”还是有所区别。日本学者林俊雄所著《格里芬的飞翔——圣兽所见之文化交流》d 一书专门研究追溯其产生发展脉络。中国学者李零在《入山与出塞》e一书中,也对东西方古代文化艺术中的有翼兽作了较为全面的考察。
随着新疆考古事业的发展,新疆各地发现的动物纹艺术品不断增加,但对它们的研究尚没有全面、系统地展开,有限的几篇论文仅选取某一种风格动物纹,将其与周边地区相似类型作比较,或者对动物纹资料按照时序进行梳理。以天山、阿尔泰山两大山系为观察视角,研究古代游牧民族文化中的动物纹艺术是一个新的视角和探索方向,有利于我们从地域文化的角度来考虑动物纹艺术发展、传播、交流的状态。
二、天山阿尔泰山系及周边地区发现的动物纹艺术品
本文所指天山、阿尔泰山系考古发现古代游牧文化中的动物纹艺术,主要指青铜时代晚期至早期铁器时代的制品。以各种动物形象为表现题材的艺术制品种类繁多,有野生动物中的走兽、飞禽、游鱼,也有家养动物中的马、牛、羊、驼等。数量较多的动物纹艺术品,在艺术题材的选择、艺术表现手法的应用、艺术思想的表达等方面,展示出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的风格。以下选择典型纹样进行探讨。
(一)典型动物纹样的概念界定
这里所说典型动物纹样特指在亚欧草原古代游牧文化艺术中既具有普遍性,同时又具有特殊性的艺术品。就艺术题材的选择而言,食肉类动物中的狮、虎、猛禽、野猪,食草类动物中的鹿、马、牛、羊等是动物纹艺术中最普遍的表现主题。在表达这些主题时,具体的艺术表现手法为 :同类动物两两相对或相背造型、异类动物两个或多个相咬斗出现、多个动物某种躯体特征组合为一体现象、单个动物夸大某种器官造型或抽象其肢体形象造型等等,从而形成典型动物纹。通过这些独特的艺术展示手法,可以感受到蕴藏其中的独特艺术思维及与其相关联的思想文化意识。以下选择一些典型纹样加以介绍。
(二)天山阿尔泰山典型动物纹主题类型
虎 在新疆境内天山、阿尔泰山系的考古发现中,以虎为题材的造型艺术品数量比较多,表现风格也多样化。概括起来看,大致可分为三组 :单个虎造型、两两组合虎造型、虎与其他动物相互咬斗造型。
第一组 : 单个虎形
从第一组虎形造像看,侧面全身像较多,正面全身或正面头像相对较少。侧面全身造型中,后半体上翻曲卷成圆形的表现形式有纹章似的风格,中亚和阿尔泰地区类似造型虽然也有所见,但展示形态比较自然。而头部及前半体向后扭转的表现风格在整个亚欧草原动物纹中更为普遍地出现。
图 1 中天山北麓阿拉沟出土 图 2 东天山南麓鄯善出土
图 3 东天山北麓奇台出土 图 4 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出土 图 5 东天山北麓吉木萨出土
图 6 阿尔泰山南麓哈巴河出土 图 7 阿尔泰山南麓青河出土 图8 阿尔泰山北麓乌科 克出土
第二组 :两两组合虎形
虎形构筑在同一个物件上,或两两相对、或相背,或上下分置、或左右错位,或者独立构件,但对称排布,形成有意味的造型模式。
图 9 中天山北麓阿拉沟出土 图 10 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出土
图 11 中天山北麓伊犁新源出土 图 12 西天山阿拉木图伊塞克出土 图 13 中天山北麓鱼儿沟出土
第三组 :虎与其他动物组合型
虎与其他动物组合形成一个整体画面的典型个例有三例,其中两个是虎与羊的组合,一个是鹰与虎的组合。根据现实生活中虎为羊的天敌、以羊等食草动物为食物的情况,学界将这类主题的动物纹命名为“咬斗”或“撕咬”型。按照这个思路,下面的三个画面被命名为“虎食羊”“鹰啄虎”。
图 14 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出土 图 15 中天山北麓伊犁巩留出土 图 16 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出土
通过上述不完全资料的搜集整理可知,目前新疆东天山地区虎形动物纹发现相对较多。虽然新疆境内阿尔泰山南麓也有发现,但数量相对较少。最近披露的阿尔泰山南麓哈巴河县东塔勒德墓地的考古发现表明,在出土的 800 多件金器中,有 10件金箔虎形 f,为阿尔泰山麓动物纹艺术中的虎形主题增添了新看点。
狮 在新疆境内天山、阿尔泰山系的考古发现中,以狮为题材的造型艺术品数量与虎比较刚好相反,极为少见。具有代表性的是天山北麓阿拉沟出土的狮形金箔。这个狮形金箔的典型性在于其表现形式及造型风格与同出的虎纹金牌饰、虎纹金箔完全类同,应该是当地工匠的艺术创作。但就狮子题材的来源而言,狮子主题元素来自西亚古老的艺术。
图 17 中天山北麓阿拉沟出土
格里芬 首先要介绍一下格里芬的概念。格里芬是希腊神话中一种鹰头狮身有翅怪兽,据记载格里芬“有很长的耳朵,豹子嘴,脚上有爪,大如牛角”。亚欧考古发现表明,“除了西亚和爱琴,亚欧内陆草原、斯基泰和中亚文明,均有大量格里芬及与之同类的带飞翼的诸兽混合的造型”g。阿尔泰山北麓巴泽雷克文化动物纹艺术中,格里芬的形像很多,其最鲜明的特点是鹰头、兽耳造型凸显,兽体抽象简略化。新疆境内天山山系有类似形象发现,但数量不多。最典型的是伊犁尼勒克县加勒格斯哈音古墓出土的骨质剑鞘上雕刻的格里芬形象。将其与阿尔泰巴泽雷克文化中的格里芬比较,都有鹰嘴兽耳,兽体抽象简化的特征,不同的是前者采用了阴刻的造型手法,而后者却是立体塑形。新疆天山山麓发现的格里芬形象中,还有另类的一例,即与伊犁新源对虎纹铜环同出的对翼兽铜环。铜环上塑造的身带翼翅、头上长角长耳的有翼兽,被学者林俊雄认为是格里芬。但这个格里芬鹰嘴特征不明显,可看作是混合特征的兽类。著名的中亚阿姆河宝藏中有一个金手镯上的有翼兽,兽头上的嘴有鹰喙特征。通过这两个器物的比较可以判断,伊犁的有翼兽虽然缺了鹰喙特征,但格里芬的因素还是存在的。
图 18 中天山北麓伊犁尼勒 克出土
图 19 西天山山麓阿拉木图伊 塞克出土
图 20 阿尔泰山北麓乌科克出土
图 21 中天山北麓伊犁新源出土
图 22 阿姆河宝藏
有翼兽 这里所说的有翼兽指混合了两种及以上动物特征、体侧生翼的动物。在新疆阿尔泰山南麓青河发现的金质有翼兽(也称飞鹿或飞马)是一个代表性形象。俄罗斯阿尔泰山北麓巴泽雷克文化中兽性特征明显,鹰喙特征减弱的有翼兽也比较多见。通过图片可以观察到,青河有翼兽和乌科克有翼兽总体风格类同,兽呈侧面奔跑状,尾巴高竖,细部有区别,最大的共同点是体侧展开的飞翼。
图 23 新疆阿尔泰青河有翼兽图样 图 24 俄罗斯阿尔泰乌科克有翼兽图样
鹿 在亚欧古代艺术中,鹿作为一种吉祥的动物,被各地区不同民族广泛选用,表达不同的思想文化内涵。新疆天山、阿尔泰山系考古发现的鹿形动物纹也有所见。代表性文物有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发现的骨雕鹿头、中天山北麓呼图壁石门子墓出土鹿形铜带钩,中天山南麓米兰发现的鎏金铜卧鹿、西天山南麓发现的鹰鹿组合金牌饰等。在阿尔泰山系,新疆阿勒泰哈巴河县东塔勒德墓地发现的鹿形金箔,以简约的形态,塑造了一只曲肢回首的鹿形。俄罗斯阿尔泰巴泽雷克文化动物纹艺术中,鹿的形象也比较多见。以鹿形为题材的动物纹艺术中,有一种值得注意的现象,即鹿鸟组合图像。组合的类型又有两种,一种是鹿与鸟(有时表现为鹰)为两个独立个体组合出现,另一种是鹿的躯体和鸟的头像合为一体,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构图。新疆天山西部克孜勒苏阿合奇出土的金鹿与金鹰组合最典型,类似的图像在阿尔泰巴泽雷克文化中也有表现。更有意思的是在俄罗斯阿尔泰巴泽雷克文化中有鹿上生产多个鸟头的造像,这种题材在西天山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古墓、东天山巴里坤黑沟遗址等处都有发现。
图 25 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出土 图 26 天山南麓米兰出土 图 27 阿尔泰山北麓乌科克 出土
图 28 天山西南麓克孜勒苏阿合奇出土 图 29 俄罗斯阿尔泰山北麓巴泽雷克图样
除了鹿角生鸟的鹿形,鹿嘴巴变为鸟喙的情况在阿尔泰地区也有典型表现,如乌科克木雕鹿形的嘴呈鸟喙状,巴泽雷克古尸纹身图案中也有鹿嘴为鸟喙的造型,这种造型在中国东北部的鄂尔多斯金器、新疆南部扎滚鲁克古墓毛织物上都有发现。
图30 俄罗斯阿尔泰乌科克 出土 图 31 俄罗斯阿尔泰山北麓巴 泽雷克图样 图 32 新疆天山南扎滚鲁克出土
图 33 东天山巴里坤黑沟梁出土 图 34 西天山哈萨克斯坦伊塞克 出土
图 35 俄罗斯阿尔泰山北麓巴泽雷 克出土
马 马在亚欧游牧文化中从古至今一直保持着很高的地位。马是游牧民族亲密的伙伴,也是他们思想意识中神圣的崇拜对象,是太阳神的象征。天山、阿尔泰山系动物纹艺术中写实性普通马的造型在此不一一例举,这里只举出阿尔泰山系巴泽雷克文化中出土马头上有鹿角装扮的艺术造型和哈萨克斯坦有翼马的头上有盘羊角的造形。前者是对祭祀马的装扮,后者则是人体冠帽上的装饰。马头饰鹿角或羊角,究其是角形艺术题材的移植还是有意味的象征,需要专门的讨论,这里暂时仅提出现象。
图 36 俄罗斯阿尔泰山北麓巴泽雷克马头 鹿角造型 图 37 天山山麓哈萨克斯坦伊塞克马头盘羊角造型
羊 羊的形象在亚欧游牧文化动物纹艺术中也被广泛使用。天山、阿尔泰山系考古发现中,大角羊的造像因数目相对多、造型醒目而给人以深刻印象。东天山地区的哈密、伊吾、阜康,西天山地区的伊犁、哈萨克斯坦伊塞克,俄罗斯阿尔泰巴泽雷克文化中,大角羊以单个独立、成对相向或背向,或者大小羊相依等各种造型的艺术形象出现。
图 38 东天山伊吾出土 图 39 东天山哈密出土 图 40 东天山阜康出土
图 41 西天山伊犁出土 图 42 俄罗斯阿尔泰乌科克出土 图 43 俄罗斯阿尔泰乌科克出土
在现实生活中,羊是被人畜养和食肉类猛兽捕食的弱小动物。但这并不能简单地认为它在游牧文化意识及艺术题材中不重要。相反,正因为它是支撑游牧社会和草原生态的重要物质基础之一,所以在游牧文化艺术中占有重要地位。
野猪、骆驼、牛 东天山木垒发现过多个组成野猪圆环透雕牌饰和野猪与马组合牌饰。阿尔泰哈巴河县东塔勒德墓地发现用黄金制作的野猪形牌饰,使野猪题材动物纹艺术的流布范围延伸到阿尔泰地区。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发现过小的金骆驼牌饰和金质双联牛头、绿松石镶金金牛头。东天山北麓昌吉四棵树墓地也发现了金牛造型文物。
图 46 阿尔泰山哈巴哈金质野猪 牌饰
图 44 东天山木垒野猪牌饰 图 45 东天山木垒野猪与马牌饰
图 47 东天山南麓吐鲁番双联金牛头 图 48 东天山北麓昌吉金牛
综上,对天山、阿尔泰山古代游牧文化中的动物纹艺术资料进行粗略梳理可以感觉到,天山山系虎及猫科类动物、马、羊为题材的艺术造型比较突出,地位相对重要 ;阿尔泰山系飞禽、格里芬及类似混合型兽、鹿、马所占比重较大、较重要。但这只是一个趋向,其他动物题材也都有所表现。
三、天山、阿尔泰山典型动物纹涉及的一些问题
天山、阿尔泰山是古代游牧民族生活、驰骋的疆场。长期的游牧生产及与之密切关联的社会生活,使动物在游牧文化意识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可以说,用动物符号进行艺术思想的表达是亚欧草原游牧文化的共同特征。具体到每种动物纹艺术品或者某一组相互关联的动物纹艺术品(如一个王或贵族服装上的成套装饰,或者一匹殉葬马匹马具上的成套装饰),其创造者所要表达的艺术思想,则需要我们根据具体文化背景做分析。
(一)天山山系虎、狮等猫科类动物纹艺术的文化归属问题
目前学术界认为,新疆境内阿拉沟发现的虎纹、狮纹金牌饰是古代塞人的文化遗物。如果从古代民族文化心理视角探讨,问题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因为学界的研究表明,塞人早期图腾信仰中,鹿、马是重要的图腾动物。在公元前 5 世纪前后信仰祆教后,马又作为太阳神的象征得到尊崇。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古墓发现的全身穿金衣的塞人贵族,其头戴金冠正中的动物,主题元素就是马,但这种马又长上了盘羊的角和猛禽的翼翅。主持发掘这座古墓的阿基舍夫先生认为,这是塞人文化与当地更古老的图腾文化(以盘羊为图腾文化)融合的表现。
在新疆天山山系,天山东部、中部各地都发现数量较多的虎纹,而用黄金、青铜等贵重金属表现马的形象并不多见。天山西部地区的克孜勒苏阿合奇有一例金马出现,这个地区恰恰是与文献记载塞人迁徙后一段时间的活动地域相符。塞人在公元前 5 至公元前 4 世纪与波斯人交往频繁,并接受了波斯祆教信仰。在祆教经典《阿维斯塔》中,记载了祆教至高神阿胡拉马兹达所创战斗神十次变化显示其威力的情景。十次变化中,除了两次化显为青年和中年男子汉形象,一次化作疾风外,其他七次分别化作金犄角公牛、黄金耳朵的白骏马、极其威严且力大无比的骆驼、凶猛好斗的公野猪、矫健的雄鹰、弯犄角的肥美绵羊、尖犄角的肥美公羚羊,h 但没有提及虎。在古代亚欧游牧文化中,虎到底与哪个游牧部族关系密切呢?从整个亚欧北方草原游牧文化的整体情况看,东部草原地区动物纹艺术中,虎的形象更多一些。从东天山地区虎形艺术形象凸显的情况推测,我们认为东天山地区虎的形象应该和亚欧东部草原联系更为紧密。目前新疆学术界把东天山许多带有游牧文化特色的文物都划归塞克或者月氏,但却忽略了天山东南部也有古羌人这个游牧民族的存在,他们的图腾信仰是猛虎。学界有学者研究推测,塞克与羌人在天山山系有着广泛而深刻的文化交往与融合。这个观点也应该适合对天山、阿尔泰山动物纹艺术的认识。塞克从祁连山地区向天山山系迁徙的过程中,应该与当地早就存在的古羌人发生过斗争与融合。学界有一种认识,认为中国古代传说的西王母原型,是远嫁塞克的古羌人女首领。i 东天山北麓康家石门子生殖崇拜岩画,学界大多推测是塞人遗存,但我们注意到,这幅岩画中表现的图腾动物中,除了有对马图外,还有斑斓猛虎的图像。康家石门子岩画的文化成分,除了塞人文化元素外,诸如猴形图像、虎形图像的文化内涵都需要做进一步思考。
狮子的形象学界一般认为其源头应该在西亚地区。但在天山阿拉沟,狮子与虎的形象同处。数量上虎形多于狮形。
(二)阿尔泰山系格里芬与西方格里芬的造型区别
如果把阿尔泰山系发现的格里芬形象和亚欧草原西部发现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的格里芬形象做对比就会发现,阿尔泰山系发现的格里芬与亚欧西部草原格里芬形象差异较大。阿尔泰山系格里芬更多地凸显鹰的特征,兽形仅仅表现在耳朵部位,躯体往往抽象化了,而西部草原格里芬形象明显地具有狮子的兽体特征。或者说阿尔泰山系的格里芬是从鹰的原型演化而来,草原雄鹰在早期游牧民族文化艺术中,可能与早期的太阳崇拜意识相结合,已经有象征太阳的寓意。阿尔泰山系巴泽雷克考古文化中有一件非常独特的双鹰环日艺术品,看后会使人马上联想到中国的成语“凤鸣朝阳”或“丹凤朝阳”。这个成语产生的文化背景非常遥远,早在中国先秦时期的文献《诗经·大雅·卷阿》中就已出现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而诗中所提到的梧桐树,是凤凰栖息之所。凤凰这种在传说中象征吉祥幸福的太阳鸟,为何只栖于梧桐树?或许是因为梧桐树高入云天,繁盛茂密,让古代先民们将之与神话传说中的扶桑树相联系。扶桑树是远古社会先民们想象太阳升起之所在,这种树与太阳的升起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虽然中国先秦文献记载凤凰的形象是“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与阿勒泰山系巴泽雷克考古文化中发现的双鹰环日图中的鹰形象上有差异,但根据阿尔泰巴泽雷克考古资料复原的独特的女性头饰在高棒状头饰上装饰的多鸟栖息状的情景,又让我们联想到中国远古神话太阳母亲羲和与她的十个儿子在扶桑树上轮流值日的故事。这种装饰似乎是太阳母亲羲和与她的十个太阳儿子,维持自然界光明日夜循环的一个象征性情景。我国先秦时代的阿尔泰地区是游牧民族联系东西方文明的一个中转站,其西部的古希腊、罗马文明间接东渐,影响着阿尔泰游牧世界的文化发展。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描述西方文化中与东方凤凰性情相似的不死鸟时说 :“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它,只是在绘画中见过,它的羽毛一部分是金黄色的,一部分是鲜红色的,外形像一只巨鹰,而且还拥有美丽的歌喉。”从对动物纹艺术的观察中我们更加确信,古老的阿尔泰山系早期游牧民族,不但是东西方古老文明的传播者,更是将两者融汇贯通并整合发展的智慧民族。古老的阿尔泰山系,是远古东西文明交汇的圣地,更是中国古老文明的源头之一。
图 49 阿尔泰格里芬造型图 50 亚欧西部草原格里芬造型
图 51 阿尔泰山系巴泽雷克文化中双鹰环日造型
(三)天山、阿尔泰山动物艺术造型与对立统一哲学观念的表达天山、阿尔泰山动物纹艺术,在艺术表达形式上,显示出清晰的两元对立统一模式。无论是同一种动物的两两相对或相背,还是不同种动物的相咬相斗,都巧妙地统一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种艺术形态表达,如果仅仅理解是为了装饰或者适应空间布局的要求而创作可能是不够的。首先,用黄金和青铜等贵重金属制作动物纹艺术,表明动物纹艺术所表达的主题绝不是简单模拟动物的形象进行视觉愉悦,而是利用动物形象作文化表达符号,表达游牧民族对世界万物相互关联的认知,并力图把这种认知表达体现出来,让所有游牧社会的人们形成共识和认同,也就是说动物纹艺术是当时游牧社会统治者进行文化引领的有效手段。古代东方古老哲学的两元对立思想,不是凭空构想出来的,而是对现实生活不断体验、深刻领会总结出来的。其中,游牧文化艺术的作用不可忽视。或者说,通过动物纹艺术内敛(相向而对)、外放(背向而联)、自旋如圆(后体反转、前体扭旋)的律动形态,我们似乎对古代中国的原始哲学意境有了清晰的感知和形象的体会。
图 52 阿尔泰山系巴泽雷克文化中女性头饰多鸟装饰
动物纹艺术主题中常见的草原上野生动物猛兽猛禽对食草动物的袭击的情景,如果简单地理解对现实生活中类似事件的记录或者不同部落斗争的反映,就不能圆满解释草原动物纹艺术中最典型的现象 :鹰鹿组合图像的多种意味。如果把鹰啄鹿(雄鹰站在鹿背上)解释为雄鹰袭击鹿,就无法解释鹿嘴变成鸟喙或者鹿角生出鸟头这种现象。后两者现象显然表达两种动物的完美结合,构成一体的意味。正如对中国内地著名的青铜雕塑艺术品虎食人图像的解释,著名学者张光直先生认为是原始宗教中对巫师与神灵(虎是神灵化显的标志)能量合一的表现。我们认为,天山、阿尔泰动物纹艺术中两种动物相咬斗的主题,不应简单地理解为争斗,最起码应是两种能量的相互碰撞与融合。
草原动物纹艺术最繁胜的时期,恰恰是各种文化繁荣交流最兴盛的时期,在这种社会文化背景之下,交流融合是大趋势,动物纹艺术正是应和这种趋势而出现的。
吴艳春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研究馆员。
a[ 俄 ]НМ 鲁金科 :《阿尔泰的斯基泰艺术》,俄罗斯,普希金国立艺术博物馆,1949。
b[ 俄 ]НП 波罗斯马克 :《乌科克高原上的骑马人》,见新西伯利亚《 ИНФОЛИО—пресс》,2001。
c[ 俄 ] 阿基舍夫 :《伊塞克古墓——哈萨克斯坦的塞人艺术》,莫斯科,艺术出版社,1987。
d 日 ] 林俊雄 :《格里芬的飞翔——圣兽所见之文化交流》,东京,雄山阁出版社,2006。
e 李零 :《入山与出塞》,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
f 转引自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哈巴河县东塔勒德墓地考古发掘简报》,载《新疆文物》,2013(1),17 页。
g 沈艾凤 :《从青金石之路到丝绸之路》,405 页,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7。
h[ 伊朗 ] 贾利尔·杜斯特哈赫,元文琪选编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244—251 页,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5。
i 叶舒宪、萧兵、郑在书:《山海经的文化寻踪——想象地理学与东西文化碰触》(下册),1270 页,武汉, 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编者按 :为了解与掌握散布于民间的古代民族文物情况,中国民族博物馆组建了“流散民间的古代民族文物调研课题组”。作为课题组的首次调研活动,“三江平原、松嫩平原流散古代民族文物调研”于 2015 年 9 月启动,中国民族博物馆特聘课题组专家伊葆力、李新泉先生赴黑龙江与吉林等地执行调研任务。作为本次调研的总结,本文提供了有关古代民族留存民间的物质文化遗产的分布及保存情况,其中涉及一些珍贵的历史文物,尤其值得重视。
遵照中国民族博物馆的安排,我们于 2015 年 9 月 10 日至 26 日赴黑龙江省东部三江平原、南部松嫩平原地区的部分市、县(包括吉林省松原市),对流散民间的古代民族文物进行了调研。现将行程经过及所见、所闻、所感略述如下。
调研活动得到了黑龙江省有关领导和相关部门的关注与支持。中共黑龙江省委副书记陈润儿在约见我们时,不仅表示了对调研活动的大力支持,而且提出了建议性的调研路线,并希望这次考察活动能为黑龙江省民族历史文化研究、人文旅游资源的进一步梳理整合奠定基础。在此后的调研活动中,我们相继得到了黑龙江省旅游局、哈尔滨社会科学院、哈尔滨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黑龙江省收藏家协会、哈尔滨市满族联谊会、鹤岗市收藏家协会等部门的热情帮助,从而使此次调研活动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果。
此次活动总计行程近九千公里。我们每到一地,在走访收藏家协会、古玩市场的同时,重点参观了以展示地方历史、民族文化遗存为主要内容的民营博物馆。在黑龙江纳兰满族文化博物馆、哈尔滨辽金文化博物馆、哈尔滨药厂古玩城、蓝谷企业博物馆、萝北名山黑龙江流域博物馆、鹤岗建宇古代印章展室、拉林京旗文化博物馆和一些民间收藏者处,我们观赏了一万多件古代民族文物,并有选择地对其中的三百多件(套)文物进行了拍照和信息登记。
这三百多件(套)文物虽未系统地经过文物专家鉴定,但多数为目前我国公办博物馆所未备,有一些更属首次发现。可以初步认定,这些发现于中国东北边陲的文物,既同中原古代文化有着源远流长的联系,更与我国历史上的肃慎、东胡、鲜卑、扶余、高句丽、沃沮、挹娄、勿吉、靺鞨、契丹、女真、蒙古和满洲等古代民族血脉相关。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次活动发现的历史文化遗存,填补了中国东北古族、古国、古文明演进谱系中的一些实证。
一、黑龙江三江平原、松嫩平原地区的历史文化遗迹
近几十年来,众多的考古发现已经充分证明了三江平原是黑龙江流域古代文明的早期发祥地。有关学者根据考古发掘研究成果,通过民族学与历史文献学、历史地理学,对考古发掘的成果和考古调查的成果进行综合研究,目前已经对三江平原地区掩埋在地下的古代文明遗迹与古代民族的形成、发展、融合、消亡的过程有了概括性了解 :三江平原特殊的地理环境曾孕育和诞生了东北古代三大民族系统之一的肃慎族谱系,是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一系的发源地。
在三江平原上的双鸭山市的滚兔岭文化、凤林古城的凤林文化、宝清的炮台山文化等遗迹,以及位于三江平原腹地的七星河流域、安邦河流域、挠力河流域等地的城堡群文化,很可能就是肃慎的后裔挹娄人的文化遗存,而双鸭山滚兔岭文化的晚期、凤林古城文化的晚期、炮台山古城文化的晚期等,则应该是勿吉人的文化遗存。另外,三江平原北部的蜿蜒河文化类型、同仁文化类型、萝北团结文化类型的早期文化遗迹,很可能就是靺鞨—女真文化遗存。
三十多年来,三江平原考古发掘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发掘了大批的古城、古墓葬、古遗址等遗迹,如在鹤岗市北部靠近黑龙江右岸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富锦市郊区南部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依兰县桥南下层遗址、同江市街津口遗址,在饶河县、宝清县、集贤县、绥滨县、同江市、抚远县、建三江农垦总局、鸡西市、密山市、虎林县、桦川县、勃利县、七台河市、穆棱河流域等地,出土的文物不仅数量众多、类型丰富,并且大都具有鲜明的地域及民族特色。
松嫩平原在黑龙江省西南部,南以松辽分水岭为界,北与小兴安岭山脉相连,东西两面分别与东部山地和大兴安岭接壤。在辽阔广袤的松嫩平原,自古以来当地先民就在这里居住生活,历史上东胡、扶余、鲜卑、肃慎等古代民族都曾在此留下丰富的遗迹遗物,而地处松嫩平原中段的阿什河、拉林河流域,更是女真族的发祥地,他们在今天哈尔滨市的阿城区建立了我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王朝金帝国的第一个都城——上京会宁府。
在松嫩平原,这些古族、古国的历史遗存分布广泛,历代都有文物出土发现,特别是近年随着全民“收藏热潮”的兴起,以“各种形式”出土的古代民族文物时有出现,数量逐年增多。其中,不仅包括契丹族建立的辽朝(907—1125 年)、女真人建立的金朝(1115—1234 年)、蒙古族建立的元朝(1271—1368 年)的众多文物,还包括中古时期的扶余(公元前 2 世纪—公元 494 年)、高句丽(公元前 37 年—公元 668 年)、渤海(698—926 年)以及 13 世纪初蒲鲜万奴建立的东夏国(1215—1233 年)的一些文物。
限于条件和时间,本次流散民间古代民族文物的调研活动,在调查范围上还不够全面,比如对黑龙江西北部大庆、齐齐哈尔市、大兴安岭地区的调研便未进行 ;而且在走访藏家、选录文物时,基本上是“走马观花”式的,背景资料考察记录尚嫌不足。尽管如此,这次调研活动发现、登记的古代民族文物的数量、类别和价值,都出乎我们事前的预想,令人十分兴奋。
二、东胡、鲜卑、扶余时期文物
战国至两汉时期,是松花江、嫩江流域文化和中原文化相互交流、联系的关键阶段。当历史进入到西周至汉魏时期,我国东北西部地区的东胡人、中部地区的扶余人登上了历史舞台,紧随其后,东部三江平原的肃慎人、挹娄人、东南部地区的沃沮人也异常活跃。从早铁时期延至汉魏时代,由于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这些民族的社会发展出现了飞跃。先后在东北地区建立了一系列称霸一方的政权,如古橐离国、扶余国、渤海国、金国等。这些民族政权相互争雄,势力此消彼长,各国和各部族互相吞并,加快了东北地区古代民族间的融合和社会进步。
东胡,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强盛一时的北方民族,因居匈奴(胡)以东而得名。鲜卑属东胡族系 , 是我国历史上古老的游牧民族之一 , 以山名族 , 依地理位置分东部与西部鲜卑两大部分,东部鲜卑即宇文部鲜卑,西部鲜卑即拓跋部鲜卑 , 拓跋部鲜卑发源于大兴安岭北段的大鲜卑山 ( 嘎仙洞 )。东汉时期,南下的拓跋鲜卑集团中,还有向东挺进到松嫩平原的一支。
扶余(公元前 2 世纪—公元 494 年),亦作夫余、夫于,古代族名、古国名, 是中国古代东北部族濊貊的分支。扶余国后来又再发展成为四个国家 :北扶余、东扶余、卒本扶余 ( 即高句丽 ) 和南扶余 ( 即百济 )。扶余人聚居于吉林、黑龙江地区。扶余国的起源地位于今吉林、辽宁北部、黑龙江南部,大体以扶余王城(今吉林省长春市)为中心,包括吉林省长春市、松原市、四平市、白城市,辽宁省昌图县、黑龙江省嫩江流域。扶余最强盛之时,疆域达到万里长城以北,南达高句丽、东达挹娄、西接鲜卑,方圆约两千里,所以《后汉书》卷 85 的《东夷列传》记载 :“扶余国,在玄菟北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 本濊地也。”扶余是东北第一个建国的民族,一直臣服于中原王朝,汉时属玄菟郡,东汉末年及三国时改属辽东郡。晋至南北朝时期,扶余多次受鲜卑族和高句丽的袭击。公元 494 年,勿吉族攻占扶余国,存在了 700 多年的扶余国灭亡。
本次调研中,共发现流散民间的东胡、鲜卑、扶余时期文物总计 36 件,其发现的原属地均在松花江南岸、嫩江右岸,如松原、阿城、五常、双城、榆树、农安、大安等市县。其中属东胡、鲜卑时期文物有:青铜猎钩1件、镂空动物形青铜带饰2种、人面形青铜牌饰 2 种、方形镂空人物车马纹形青铜带饰 1 件、椭圆形镂空神兽纹形青铜带饰 1 件、镂空柄青铜短剑 1 件 ;镂空柄青铜短剑还有骨质制品鸣镝 6 件、解锥 4 件、哨笛 9 件,计 26 件。其中,青铜猎钩和椭圆形镂空神兽纹形青铜带饰在1990 年 5 月发现于阿城大岭乡新兴村上雷木屯西北约 2 公里处的一撮毛山上,该地与一座远古的山城相邻,曾经出土过青铜短剑、铜泡钉。二者的形制、纹饰前所未见,如果结合出土地点,应该具有比较重要的研究价值。
图 1 青铜猎钩 图 2 椭圆形镂空神兽纹形青铜带饰
图 3 镂空动物形青铜带饰
图 4 镂空鸟形青铜带饰
图 5 方形镂空人物车马纹形青铜带饰
图 6 乳钉纹鸟形盖钮双系葫芦形青铜卣 图 7 乳钉几何纹青铜敦
图 8 双禽回首形铜柄铁剑
图 9 铜柄铁剑
调研中发现的扶余时期文物有 :乳钉纹鸟形盖钮双系葫芦形青铜卣 1 件、乳钉几何纹青铜敦 1 件、青铜炊具 1 套(5 件)、蛙钮几何纹青铜井盖饰(残断)1 片、双禽回首形铜柄铁剑 3 件(其中 2 件铜柄残)。乳钉纹鸟形盖钮双系葫芦形青铜卣、乳钉几何纹青铜敦和蛙钮几何纹青铜井盖饰,皆出土于吉林省松原市,据说是一个农民在耕田时发现。从乳钉纹鸟形盖钮双系葫芦形青铜卣的造型和纹饰看,与中原传统的青铜器明显不同,有新的创意,更为生活化,应该是扶余青铜文化的典型器物。
三、 渤海国时期文物
渤海国(698—926 年)是我国唐代时期以靺鞨族为主体建立的兼有粟末各部,并有突厥、契丹、室韦等在内的多民族地方性政权。公元 698 年,由靺鞨首领大祚荣建立,自号震国。公元 713 年,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都城初驻旧国(今吉林敦化),742 年迁至中京显德府(今吉林和龙),755 年迁至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宁安),785 年再迁东京龙原府(今吉林珲春),794 年复迁上京龙泉府。公元926 年为辽国所灭,传国十五世,历时 229 年。渤海国全盛时期,其疆域北至黑龙江中下游两岸、鞑靼海峡沿岸及库页岛,东至日本海,西到吉林与内蒙古交界的白城、大安附近,南至朝鲜之咸兴附近。设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是当时东北地区幅员辽阔的强国。渤海国在长达二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依靠渤海人的聪明智慧和勤劳勇敢,以发达的民族经济和灿烂的渤海文化,创造了“海东盛国”
的辉煌。
图 10 方形狮戏纹鎏金青铜带饰
图 11 兽钮青铜印章
图 12 兽钮青铜印章
图 13 兽钮青铜印章
图 14 “ 永德”款青铜鎏金释迦坐像
这次调研,我们在牡丹江、佳木斯、哈尔滨市的一些收藏家的藏品中,发现渤海时期各类文物 40 件。其中佛教造像类有 :“永德”款青铜鎏金释迦坐像 1 件、石雕佛教人物立像 3 件。带饰类有 :方形狮戏纹鎏金青铜带饰 1 条(9 件)、镂空青铜蹀躞带饰 1 条(21 件)。印章押记类有 :兽钮青铜印章 15 件。
这些渤海国时期的遗存以青铜类文物最为精美,15 件青铜印章兽钮造型各异,动感强烈;印文篆法古奥而富于变化,在我国古代印章中独树一帜,十分罕见。而“永德”款青铜鎏金释迦坐像,工艺之精湛,造型之别致,更是前所未见。
这尊佛像通高 22 厘米,底座直径 5.2 厘米,铜质,鎏金(多已剥蚀)。底座与束腰均为八棱形,上为双层仰莲,仰莲上端坐佛祖,后有火焰形背光,刻饰云头纹。佛祖跏趺端坐,头戴宝冠,身着帔帛,胸前饰璎珞珠宝,大耳垂肩,宽颐阔面,目微张,口半闭,一手执莲蕾,一手置膝,掌向上作施愿印,神态雍容,妙相庄严。佛像背部竖刻“永德今”三字及一押记。查“永德”,乃渤海国第六代王大元瑜年号,时为 810 年至 812 年。此年号前后共使用了三年。第三字“今”则不解何意,其押记的写法形状,与其后辽、金时期一些铜器上的“花押”相似。
据文献记载,受中原地区北魏和唐的影响,渤海也信奉和崇尚佛教。渤海立国不久,便派王子朝唐,奏请入寺礼佛。《册府元龟》卷 972 曾记载 :“元和九年(835年)正月,曾有渤海使臣朝唐,并贡献金、银佛像。”今天,在渤海上京龙泉府旧城及其他一些渤海古城址的考古中,发现了当年寺庙遗址数十处,并均有佛像(包括陶、石雕、青铜、金、银质地)出土。其佛像的造型,在姿态上有坐像、立像 ;在色彩上有身后带背光的、通体着色的,多为单体的佛或菩萨。有的研究者认为,纵观渤海时期的佛教造像,与大同云岗北魏龛佛和洛阳龙门唐代石窟的佛造像,在体态、神情、服饰,及雕造技法等方面,有一脉相承之感。
目前发现的渤海国时期佛像,数量虽然不多,但种类众多,形象生动,且同中有异,衣纹璎珞处理的简捷流畅,有若“吴带当风”,堪与隋唐时期中原地区同类造像比肩雁行。此件造像,总体造型上接北魏遗绪,佛像面容则不乏隋唐之风神,而其执莲蕾、作法印之姿,又下开辽金佛像造型之先河,洵为难得一见的精品。
四、辽代文物
辽(916—1125 年)是契丹族在我国北部建立的一个王朝,它和后唐、五代几乎同时开始,又和北宋几乎同时灭亡。辽朝地域广阔,境内民族除契丹外,还有奚、渤海、女真、汉等族。辽国东邻今鄂霍茨克海和日本海,西越阿尔泰山,北达外兴安岭,南抵河北霸县、雄县一带,《辽史·太祖纪》记其四至 :“东自海,西至流沙,北绝大漠。”
契丹本是游牧民族,辽立国后,建立了独特的、较完整的管理体制,开创“两院制”的政治体制,并创造契丹文字以保存自己的文化。在汉族文化影响下,他们基本承续了中原王朝的国家体制,尊崇佛教与儒学,倡导发展各类艺朮;辽人还吸收渤海国、五代、北宋、西夏及西域各国的文化,有效地促进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发展。
调研中发现,距今千载的辽代遗迹、遗物几乎遍及松嫩平原,而中部平原和西部草原的数十座古代城址,多数兴建于辽代。城址中先后出土有金银器和铜制、铁制农业生产工具、手工业工具、马具和生活用品,表明辽代已普遍使用铁器,并出现了以铁器耕种的农业。这里出土各式各样的陶瓷器,有中原传入的,也有当地烧造的。从出土的辽代陶瓷器看,无论造型或制作技术,都明显接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同时又保持着本民族的特有风貌。如鸡冠壶、鸡腿坛、长颈瓶、凤首瓶等均为辽瓷中的典型器物。此外,还有仿唐三彩工艺传统的三彩釉陶器等,这类三彩器工艺精湛,造型别致,绚丽多彩,艳而不俗。而金银器和青铜器,从形制设计、纹饰构图,到制作工艺,大都直追唐宋,精品迭出,令人赞叹。
在松嫩平原民间流散文物中,我们相继看到了约两千件契丹历史文化遗存,制作材质分类有陶瓷、青铜、金银、木、铁、玉石,社会文化分类有佛教、军事、生活、生产、艺术用品。调研过程中,我们择要分类登记了三十多种(一百余件)文物,庶几从一斑而窥全豹。
青铜类有 :行龙交颈钮六面梵文经咒铭契丹青铜大钟、团凤花草纹瓜棱形青铜奁、龟莲纹青铜行炉、方形鹭鸶水草纹青铜带饰(12 件)、方形瑞兽纹鎏金青铜带饰(14 件)、方形禽鸟纹鎏金青铜带饰(11 件)、方形禽鸟纹鎏金青铜带饰(14 件)、花卉纹鎏金青铜蹀躞带饰(24 件)、花卉纹鎏金青铜蹀躞带饰(26 件)、方形飞雁纹鎏金青铜带饰(12 件)、契丹文青铜官印 3 方、契丹文兽钮青铜押记 5 件、契丹文青铜钱币 1 枚、兽首鹰爪足花卉纹青铜烤炉 1 件、
草木纹鎏金青铜玉壶春瓶 1 件、忍冬纹鎏金青铜马具饰件 3 件、契丹文铭青铜镜 1 件。
金银类有 :莲瓣形双鱼戏水纹鎏金银盘 1 件、卷草纹银带饰 1 套(6 件)、凤形金耳环 1 对(2 件)、“辽州之印”银质官印 1 方。
陶瓷类有:“大安三年”款黄釉释迦佛坐像 1 尊、牵狮贡宝纹绿釉瓷灯 1 件、黄、绿釉鸡冠壶 2 件、“大辽大安元年”款“大安元宝”钱范 1 方。
木质类有 :墨书契丹文木牌(12 件)。
图 15 行龙交颈钮六面梵文经咒铭契丹青铜大钟
图 16 团凤花草纹瓜棱形青铜奁
图 17 方形奔鹿纹鎏金青铜带饰
图 18 花卉纹鎏金青铜蹀躞带饰
图 19 莲瓣形双鱼戏水纹鎏金银盘
图 20 契丹文青铜官印
图 21 兽首鹰爪足花卉纹青铜烤炉
图 22 草木纹鎏金青铜玉壶春瓶
图 23 契丹文铭文青铜镜
经初步整理、研究,上述流散民间的契丹历史文化遗物都具有比较重要的文物价值,而其中的行龙交颈钮六面梵文经咒铭契丹青铜大钟、团凤花草纹瓜棱形青铜奁、契丹文青铜官印、莲瓣形双鱼戏水纹鎏金银盘、“大安三年”款黄釉释迦佛坐像,则是历史、文物、艺术价值兼具,反映了契丹王朝文明发展的高度。
图 24 契丹文墨书木牌 图 25 契丹文墨书木牌 图 26 契丹文墨书木牌
图 27 凤形金耳环图 28 “ 大辽大安元年”款“大安元宝”钱范
另外,12 件柏木质契丹文墨书木牌,为目前国内仅见。牌高 12.5 厘米,宽 4.5厘米,厚 0.9 厘米,重 26.4 克。木牌边缘凸起,饰距离不等的十二出菱花形,上端有穿孔,边缘镶有金属边。每个牌子皆正反面均墨书契丹文 8 至 4 字不等 ;书法带有浓重的汉字楷书意蕴。日前,我们曾就此牌保留的契丹文字请教了契丹语、女真语专家爱新觉罗·乌拉熙春教授,她在研究后复信,认为“这些牌子皆正反有字 ,正面墨书‘大太保’至‘十一太保’( 下面尚有不同的动词 ) ;背面墨书各自不同 ,似皆录自墓志的短语。如果从正面文字来看 , 可能是辽代文物。但背面文字有些原本不能断句的也断了句。当然 , 契丹人的想法我们现代人能够理解的还仅仅是一部分 , 也许有其特定的含义”。据其形制、文字推测,或应是官员悬挂的腰牌。此套木牌保留了近二百个契丹文字,非常珍贵,而其墨书的写法在中国少数民族书法史上,亦具有特殊的意义。
五、 金代文物
由东北地区女真人建立的金(1115—1234 年),是我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王朝,这个王朝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在 12 世纪初先后灭掉了辽与北宋,国势强于宋,幅员广于辽,雄踞中国北方,拥有了当时中国大半壁江山。金王朝对先进文明有很强的吸收能力,入主中原后,便开始了融合汉文化的进程,几乎是兼收并蓄地继承了中国此前历代的传统文化。有金一代,尚武崇文,尊佛敬道,所以史家谓其“典章制度,几近汉唐”。
黑龙江省东部的三江平原和南部松嫩平原,是女真人世居之地,也是金朝统治者的肇兴之地,哈尔滨市阿城区是金上京会宁府遗址所在,史称“金源故地”。调研中,我们发现女真人及金代的遗存遍及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所见文物数千件,而且类别丰富,给人以目不暇接、异彩纷呈之感。
在所见文物中,青铜制品为大项,内容包括礼器、宗教法器、佛道造像、官私印押、带饰、配饰以及军事、生产、生活用品等。铁器制品是仅次于青铜器的一项,类型可分为渔猎用具、农耕用具、生活用具、军事用品、宗教法器、兵器、随葬用品、 渔猎用具。金银制品包括牌符、银铤、钱币、配饰等。陶瓷制品包括造像和盘、盞、瓶罐等生活用品。
图 29 契丹文“传递公牍”铭文银牌 图 30 “ 上京王家花银”铭五十两银铤
在青铜制品里,以金代官印居多,计有 :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都元帅府和扎都提控印、 左副元帅之印、征行元帅之印、元帅右都监印、独吉烈徙河谋克 印、唵僧割里罕谋克印、合懒胡主谋克之印、中里马等利仓之记、右虎鲁印、仁斯 仓贞字号监纳印、门字号监纳印、户臺邨酒务记、总领行尚书六部印、行六部主事印、武烈都尉司印、行部委差汉字号之印、行省委差官印、勾当公事之印、招抚使司之印、立盟记郎之印、管勾所记、安抚司经历印、勾当公事熙字号之印、勾当公事先字号之印、汉军万户之印、行军万户之印、征行万户之印、万户之印、万户所印、都统之印、义军都统之印、都统府印、行军都统所印、飞虎军副统吕字号印、副统之印、提控之印、兵马提控之印、兵马副都之印、总领都提控印、兵马都提控印、副提控印、 镇抚弹压之印、都弹压印、总领之印等官署、官员用印近一百方。这些印章制作和颁行的年代,上起自金初,下迄于金末,不仅年代跨度大、数量多,其证史、补史的价值也十分重要。
图 31 带座铜坐龙
图 32 铜坐龙
图 33 方形婴戏纹青铜带饰
金人灭辽建国后,起初没有印章,曾将缴获的大量宋、辽官印作为本政权的官印使用,后来虽有颁制,但仍与旧印兼用。海陵王正隆元年(1156 年),方正式规范官印之制,“命礼部更铸焉”。从整体上看,金代官印和宋、辽官印相比,有明显不同,如柱钮、印面大小和厚度,以及印的重量,都明显变大;印文文体仍为叠篆,但折叠层数更多 ;不过,印章的铸造工艺水平明显变差。另外,金代官印开始出现了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及《千字文》为序的编号 ;而这种以编号管理官印的办法,此后一直沿用到清朝。
图 34 女真人萨满服饰上的青铜佩饰 118 件
图 35 祭祀用青铜礼器 20 件
图 36 有刻款青铜佛教法铃 图 37 春宫纹青铜镜 图 38 阿骨打“东怀国王 至圣至明皇帝之宝”印。
在这批金代官印中,“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印章的发现尤为重要。此印青铜质,通高 4.6 厘米,重 680 克,铸制。印面正方形,边长 8 厘米,印文汉字九叠篆“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12 字;右起三行竖排,行 4 字,右上起顺读;印文结构饱满,书法端谨。印背起台,台上焊接桥型双龙连尾纽 ;纽两侧各阴刻契丹小字一行,其中一行刻 7 字 :“□□□皇帝□□”,应是印面汉字“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的简写;另一行刻 8 字:“□□□□□三月日”,应是颁制单位和年款。
史载 :“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是金朝(1115—1234 年)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御用玺之一,制作于公元 1119 年 3 月。1119 年为宋宣和元年、辽天庆九年、金天辅三年。据文献记载,这是当时与金国对峙的辽国天祚皇帝,应完颜阿骨打“求封册”的要求,于当年八月,派遣太傅习泥烈等奉封册、玺印来金行册封礼时,颁赐了这方“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此印的发现,证实了关于金国在建立之初曾请求辽国颁赐封册、玺印,并被赐名为“东怀国”和颁发了印文为“东怀国王至圣至明皇帝之宝”玺的一段历史事实。
我们还发现了两件金代中期皇室的御用器物铜坐龙。这两件铜坐龙造型相近,一大一小,大者通高 50.5 厘米、底座 28.5 厘米,小者通高 19.6 厘米,重 2100 克。青铜坐龙造型为踞坐式,以青铜材料铸造。其造型以三角形的构图弓身踞坐,尾部上翘,与云纹卷成旋状。右爪着地,左爪抬起放在一朵祥云上边,并与后爪相连,龙身整体造型流畅,做工精美考究。据收藏者讲,两件铜坐龙皆发现于金代建筑遗址。目前,我国已知出土的数件金代铜坐龙,出土地点一在黑龙江阿城金上京会宁府遗址,一在北京房山区金陵遗址。1956年,在阿城市金上京会宁府遗址南城城墙边,曾出土了一件与这次发现的小铜坐龙重量、造型一样的铜坐龙,目前已经作为镇馆之宝被黑龙江省博物馆收藏。关于这种铜坐龙的功用,有的研究者认为是金代皇帝 御用辇輅上的装饰物,有的认为是皇家殿堂的建筑构件,目前尚未有定论。
图 39 兽钮青铜押记 图 40 兽钮青铜印章
在三江平原绥滨县的一位收藏家处,我们还发现了一套女真人萨满服饰上的青铜佩饰,计 118 件 ;还有女真祭祀用青铜礼器 20 件。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完整的研究通古斯民族早期宗教的文物遗存,可谓弥足珍贵。另外,此次发现的“上京僧录司”铭青铜法铃、“神飞”铭铜火铳、“真鉴无容”铭青铜镜、十余套(一百多件)纹饰各异的女真人带饰、女真小铜人配饰及一套 20 件龙纹配饰,都是金代青铜文物遗存中罕见的精品。
此次发现的近二百件金代铁器, 大部分都在近年出土于黑龙江省境内的一些金代遗址。这批金代铁器中,有各种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兵器、刑具、车马器等。其中, 生产工具有铧、镬、镰、铡刀、锹、斧、锄、钳、扠、锛、锚;生活用具有剪刀、铁锅、铁灯、火炉、方盘、吊锅、罐、瓶、壶、碗、锁、钟、钵、熨斗;车马器有铃、马嚼子、链、环钩、蹬、烙马印 ;兵器有火炮、铁箭头、枪、刀、剑、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戈、流星锤、 龙须钩、飞爪、甲胄等。
图 41 蟠龙柄八楞铁锤 图 42 兽面足铁鼎
图 43 铁执壶 图 44 戟形宗教铁制法器 图 45 铁釜、铁炉一套
图 46 匏状铁火炮 图 47 大铁盘
图 48 牛头形铁铧 图 49 铁楼阁(冥器)
其中兵器里的一组(6 件)匏状火炮,均通长 50 厘米,口内径 5 厘米, 外径16.5 厘米,通高 4.5 厘米,均出土于一座金代古城遗址,形制罕见。据文献记载,我国火器制造应用在军事上,始于五代 ;金朝攻灭北宋,主要就是靠大量集中使用火器击垮了宋军的士气。金朝火药的应用和火器的生产技术,在北宋的基础上又向前有所发展。元好问《续夷坚志》,金世宗大定末年,太原府阳曲县郑村中社的李姓猎户,将火药装入陶罐,挂在腰间备用,途中遇见狐群,将药线点燃,“药火发,猛作大声”,因而捕杀了狐群。这种火罐不仅具有燃烧的性能,而且带有爆炸性。以后,在对宋、蒙的战争中,金朝的工匠自己生产出大批铁火炮。这些炮外形象匏而口小,用生铁铸成,厚二寸,作战时发射后,声如霹雳,震动城壁,威力很大。铁火炮后来又改进为“震天雷”,用铁罐装上火药,用火点着,有记载说“炮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之上,火点着甲铁皆透”,具有很大的杀伤力。还有“飞火枪”,用纸十六层做筒,简中装上柳炭、铁屑、磁末、硫磺、砒硝,用绳缚在枪头上,临阵时点着,火焰喷出枪前十多步。蒙古军在与金军作战时,最惧怕这两种火器(见《金史·赤盏合喜传》)。嘉定十四年(1221 年),金军用铁火炮进攻蕲州,于城外环列抛石机,向城内抛射铁火炮,打在城上,守军中炮而死。蕲州知府赵与裕全家 16口阵亡,他本人幸免于难,事后作《辛已泣蕲录》,记其事说 :铁火炮“形如匏状而口小,用生铁铸成,厚有二寸”,爆炸时“其声大如霹雳”。铁火炮在战争过程中经过金军改进后,成为威力更大的“震天雷”。绍定元年(1232 年)蒙、金开封大战,金军从城上用铁索悬吊震天雷,点燃火捻后,沿城壁下吊至蒙军攻城处爆炸,使蒙军“人与牛皮皆碎迸无迹”。根据以上所引史料,可推定这六件匏状火炮,应制作于金代晚期。
在这些金代铁器中,还有四件体量甚大的铁盘,盘圆形,口径 160 厘米, 高 27厘米,关于这件铁盘的功用,众说纷纭,多数认为用于军事通讯 :内盛油脂以举火示令,故称其为“灯盏”。从一个侧面展现了金代女真人渔猎活动、居家生活、农业生产、军事战争、丧葬礼仪的原貌。对于这些数量众多的各种铁器进行认真的分析研究,对进一步了解由肃慎后裔女真人所建立的金朝冶铁业、农业、手工业以及社会经济各方面的社会形态,无疑都具有比较重要的意义。
金银器中,契丹文“传递公牍”铭文银牌、“上京王家花银”铭五十两银铤两种,为前所未见。其中,契丹文“传递公牍”铭文银牌,据说出土于哈尔滨市阿城区双城村金上京遗址。长方形,四端萎角 , 体如薄板,通长 19.9 厘米,宽 5.9 厘米, 缘厚 0.25 厘米,重 229.3 克。牌面有污锈,呈亮黑色。上端有穿孔,孔周围突起如箍,上部磨损。正面孔双钩阴刻五组契丹大字铭文,下端一字是单文,为契丹文“主”字的押记体,书法类似汉字的正书体,其上三字为复字 ;另一面光素。契丹女真满洲语专家、日本京都大学史学博士及中国中央民族大学语言学博士、日本立命馆亚洲太平洋大学爱新觉罗·乌拉熙春教授认为,此牌的铭文乃契丹字,牌文合读即汉语“传递公牍”之意,是迄今发现的唯一一面使用契丹大字书写女真语的符牌,时间当在女真大字制作之前——亦即 1115—1119 年之间。因为其文字意译为“传递公牍”, 故也可以称之为“递牌”。
六、后辽、东夏国文物
这次调研,在三江平原一个边陲小镇,意外发现了后辽、东夏国时期的官印各一方。
后辽,金末东北地区少数民族地方割据性政权,契丹人耶律金山(1216—1217 年)所建。耶律金山原是金末将领耶律留哥的部属,1215 年,耶律留哥投靠了成吉思汗;后来耶律留哥的弟弟耶律厮不杀死蒙古使者,于 1216 年在澄州(今辽宁海城)称帝,国号辽,史称后辽,年号天威。不久,耶律厮不为其部下所杀,丞相耶律乞奴监国。当时金国派兵来攻,耶律乞奴战败,东渡鸭绿江,被耶律金山所杀。耶律金山在高 丽境内自称大辽收国王,年号天成(一作天德)。高丽国王王皞派兵在延州将耶律金山击败。耶律金山转至高丽西京平壤,渡大同江。1217 年,被部下统古与杀死。
后辽“左副元帅之印”,青铜质,板钮,通高 4.4 厘米,正方形,边长 7 厘米,铸制,印背刻“天成元年五月□日 少府监造”等楷书 17 字。印文汉字九叠篆“左副元帅之印”6 字,印文右起两行竖排,每行 3 字,右上起顺读。这是一方后辽高级武职官员用印,颁行时间可能在 1216 年耶律金山在高丽境内自称大辽收国王之际。
东夏 (1215—1233 年 ) 即大真国,朝鲜史书称“东真国”,是 13 世纪初女真人蒲鲜万奴在中国东北地区建立的少数民族地方割据政权。蒲鲜万奴原为金朝将领,他于贞祐三年(1215年)自名为天王,国号大真,年号天泰。1216年降于蒙古;1217 年再度自立,国号东夏。势力最大时,西北至上京城 ( 今黑龙江省阿城的白城 ),西南至婆速路 ( 今辽宁省丹东九连城 ),东南到曷懒路 ( 今朝鲜咸镜北道吉州 ) 与恤品路(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双城子)。东夏国前期的政治中心在咸平(今辽宁开原北),复国后移至南京 ( 今吉林延吉城子山 )。1233 年,蒙古窝阔台派皇子贵由灭之。作为一个国家实体,东夏于大金衰亡之际,为求女真人的复兴,脱而自立,领有吉林、黑龙江两省大部,曾与蒙古共享高丽的纳贡,称雄于辽东地区。
图 50 后辽“左副元帅之印” 青 铜官印
东夏“勾当公事来字号之印”,青铜质,板钮,通高 4 厘米,正方形,边长5.5厘米,铸制。印背刻“大同四年二月 礼部造”楷书9字。印文汉字九叠篆“勾当公事来字号之印”9字,印文右起三行竖排,每行3字,右上起顺读。这是一方东夏国官署属吏用印,颁行时间在 1218 年春。
七、 元、明时期文物
元朝(1206—1368 年),又称大元,是中国历史上蒙古族建立并统治了中国全境的封建王朝。元朝建立以后,在入海口 ( 今俄罗斯伯力边疆区的庙街附近 ) 设征东元帅府,属于辽阳行省下设的机构。当时,黑龙江上游流域居住着布里亚特蒙古人,属于岭北行省管辖,而东北地区的女真族和辽东的契丹族、汉族归辽阳行省管辖。1409 年,明朝(1368—1644 年)征服苦兀 ( 库页岛 ),在元朝征东元帅府旧址( 今庙街一带 ) 设努尔干都司,管辖整个黑龙江流域,包括贝加尔湖以东的布里亚特蒙古族人。努尔干都司下设 115 个卫,这些卫都是建立在原有氏族、部落基础上的,并任命其酋长担任长官。
这次调研中发现的元、明时期文物数量相对较少,但也有罕见的珍品。如龙首顶游龙牡丹纹铜鎏金髹漆胄、八思巴文银牌以及十余方元代官印,都堪称是元代重要的历史文化遗存。 元代八思巴文银牌。长方形,长 20.6 厘米,宽 5.6 厘米,厚 0.2 厘米,重 242 克。上端有一个 10 毫米大小的悬挂孔环,孔环上阴刻有“丙字十号”四个汉字。银牌两面均用双钩法錾刻了共四行巴思八文。类似此种元代八思巴文牌符,目前在世界已各发现 13 面(有金、银两种材质),其中计有 7 块长形牌、6 块圆形牌。牌上有的刻八思巴文字,有的还刻有汉字或契丹文字。
据专家考证,从这类八思巴文牌符所刻文字内容看,无论长形牌、圆形牌都是当时传达元代皇帝的意旨的载体,因此可以称作“圣旨金牌”和“圣旨银牌”。关于其功用,目前专家认为有三种 :其一是作为君王或将帅赏赐臣僚和部下的奖励,在这方面多使用长形牌。《元史》卷 147《张柔传》记元宪宗即位 (1251 年 ) 张柔入奏,“帝悦,赐金符 9、银符 19,颁将校之有功者。”此类金牌、银牌也可以由朝廷颁发,如《元史》卷 44 载,顺帝十五年十月“命兵、工二部尚书撒八儿、王安童,以金银牌 166 面,给淮东宣慰使司等处义兵官员”;也可以由将帅颁发,如《元史》卷 149记,刘元振“造金银牌分赏有功”, 《元史》卷 151 记“木华黎送银牌 10 赐有功者”。
其二是符牌作为权力的象征,作用等同圣旨。无论长形、圆形牌都是作为皇帝特别授权的标志。其三是金银牌还被作为佩戴者或拥有者身份等级的标志,所以不同官爵的人只能佩带不同等级的牌子。如《元史》卷 17 记,梁会与陈孚同使安南,梁会官吏部尚书,佩三珠虎符 ;陈孚官礼部郎中,就只能佩金符。《元史》卷 120《兀鲁台传》记,兀鲁台为“武略将军,佩银符”。
元代龙首顶游龙牡丹纹铜鎏金髹漆胄。发现于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通高19 厘米,直径 20 厘米,重 458 克。此青铜胄纹饰精致,制作精细、考究,用材华贵,可能是元代帝王所用之物。此次发现的元代官印,类别丰富,既有朝廷直属机构的印章,又有地方官署的印章,还有武职官员和文职官员的印章。印文有的使用八思巴文,有的使用汉文。
计有 :元帅之印、户部宝钞之印、兵马司印、尚饮局印、□□县诸军奥鲁之印、 元代八思巴文官印、龙城军民百户印、管军千户印、蒙古侍卫亲军百户印、前卫亲军百户印、元国侍卫亲军百户印等十余方。
图 52 元代八思巴文银牌 图 53 龙首顶游龙牡丹纹铜鎏金髹漆胄
元朝的官印制度是在政权建立过程中逐渐建立和完善的。元代官印一如宋、辽、金之制,如印体加大、铜铸、印台分层上敛,有较高的柄钮,诸般皆有定制。据史书记载,元世祖至元五年(1268 年)始设铸印局“设大使一员,副使一员,直长一员,秩正八品,掌凡刻印、销印之事”。印文有汉文、蒙古文两种,汉文为九叠篆,蒙文为蒙古新字——八思巴文,后者在至元六年(1269 年)以后才开始应用,并有详细的品级规格规定。
图 54 户部宝钞之印 图 55 □□县诸军奥鲁之印 图56 元代八思巴 文官印
图57 元代 铜火铳
图58 明代摩泥守御 千户所百户印 图 59 明代铜火铳 图 60 明代铁权 图 61 明代铁权
在调研区域内,我们在民间所见的明代文物数量,比元代更少。只在两位收藏家的藏品里,发现了一些铁制、皮制的渔具和明代早期官印。官印计有 :会州卫军民指挥使司千户所百户印、摩泥守御千户所百户印(两方)、竹山守御千户所百户印、 左弼道奇祯祥一術四校都司、左军道前军府候威术护军使。考上述官印印文所示地址,均在当时中原以南地区,与三江平原、松嫩平原无涉,所以推测应该是收藏家在外地购入。
八、纳兰满族文化博物馆的清代文物
位于哈尔滨市松北区的纳兰满族文化博物馆收藏清代、满族文物近万件。因为馆长明继学先生是康熙年间首相纳兰明珠的 12 世孙,所以该馆藏品的精华和主体,是纳兰明珠、纳兰性德父子及其家族的遗物,其余便是近年从黑龙江各地征集的满族生产、生活用品和民俗活动用品。纳兰明珠、纳兰性德遗物包括 :纳兰明珠、纳兰性德亲笔题写的木质匾额、楹联 4 种 ;纳兰明珠夫妇老影(供奉图像)及族谱 2 种 ;纳兰家族历代传世的珍贵物品 :如“江山永固”铭景泰蓝摆件、虎形座百寿图景泰蓝坐屏、狮钮兽耳花卉纹豆形景泰蓝香薰、御赐佩刀、各类金、银、漆、玉制品等约百余件,其中以纳兰明珠、性德父子亲笔题写的木质匾额、楹联四种(明珠 1 件、性德 3 件)尤为珍贵。
图 62 纳兰性德题写的木质匾额
图 63 纳兰性德题写的木质楹联
图 64 虎形座百寿图景泰蓝坐屏
图 65 御赐佩刀
图 66 碧玉如意
官印“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领钤记”,是此次调研发现的一件反映清代晚期黑龙江少数民族管理情况的重要文物。此印铜质,柱形纽。通高11厘米,重 1100 克,铸制。印面长方形,边长分别为8.6厘米和5.6厘米;印文满、汉两种文字并列,右侧朱文汉字篆书“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领钤记”16 字,印文右起两行竖排,每行 8 字,右上起顺读;左侧朱文满语 3 行,系印文“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领钤记”的满文对释。印背起台,纽一侧阴刻汉文楷书 2
行 :“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领钤记印 同治三年九月□日 礼部造”,另一侧阴刻满文 3行,系汉文“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领钤记印 同治三年九月□日 礼部造”的满文对写。印面一侧阴刻汉文楷书一行:“同字一千一百八十号。”
图 67 “ 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领钤记” 官印 图68 “ 黑龙江城管理库玛尔鄂伦春协 领钤记”官印印面
这是一方清代中级武官用印,颁造于同治三年(1864 年)九月。“钤记”是古代官印的一种。“协领”是清代各省驻防将军的属官,正三品。职掌驻防各旗之中一旗的军、政诸务。“黑龙江城”即“瑷珲”城,是中国清代黑龙江省军事重镇之一,在今黑龙江省黑河市爱辉区南35 公里,汉语称黑龙江城,满语称萨哈连乌拉霍通。这里周以前为肃慎地,汉至三国时期为挹娄地,晋时入寇漫汗,后魏、北齐属豆莫娄国,隋时分属靺鞨黑水及北室韦地,唐代同之。五代至辽属五国部,金为扶余路的辖境,元时为斡赤斤分地,后属开元路。明时在此设置考郎兀、忽里吉山、巴忽鲁等卫。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为抗击沙皇俄国的入侵,于黑龙江左岸设置镇守黑龙江等处的将军,筑城驻兵,任命抗俄名将萨布素为第一任黑龙江将军。康熙二十四年(1685 年),黑龙江将军移驻江右岸的达呼尔族城堡,并称此地为新爱珲城,又名黑龙江城。当时的将军及副都统均移驻新爱珲城,而江左岸的城堡称旧爱珲,设城守尉镇守;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根据将军萨布素关于墨尔根“首尾易制”的奏请,黑龙江将军驻地移至墨尔根城,黑龙江城由城守尉驻守。1900 年“庚子事变”后,瑷珲、黑河及黑龙江右岸的各都市,均为俄军占领。光绪三十二年(1906 年)归还后,清政府复设瑷珲副都统,同时又设置了兴东道,二者以逊河为界。同年在黑河设交涉局,光绪三十四年(1908 年)撤消交涉局,并于此地设置黑河副都统府,黑河副都统府设立后的第二年,即宣统元年(1909 年)撤消瑷珲副都统府,以兵备道代之。
“库玛尔鄂伦春协领”。库玛尔,也作呼玛、呼玛尔,均为蒙语,即行围前列之人的意思 ;后演化为地域范围,泛指黑龙江的一条较大支流呼玛尔河流域(今呼玛县一带)。此印印文中所谓“黑龙江城管理”的“库玛尔”,实际上是“库玛尔路鄂伦春部落”的简写。鄂伦春,即鄂伦春族,是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黑龙江流域兴安岭林区的一个游猎民族。据专家考证,鄂伦春族散属内兴安岭山中,夙来以捕猎为业,对内对外自称鄂伦春,与鄂温克族有同源关系。鄂温克称在河边的鄂伦春为“特额”,称山上驯鹿的鄂伦春为“鄂伦千”。驯鹿的鄂温克也称“鄂伦千”,亦即鄂伦春人,但对外仍自称“鄂温克”,“特额”“鄂伦千”是族内区别的称呼。自元至清,汉人把鄂温克、鄂伦春均称为“林中百姓”“林中人”和“栖林”。栖林亦作“麒麟”“奇勒”“齐凌”,其经济生活、社会制度、风俗习惯与居住在这一地区的鄂温克族悉同。《龙沙纪略·山川篇》记载 :“黑龙江以北、精奇里江江源以南,皆其射猎之地,其众夹精奇里江以居。”此即居住在今呼玛、瑷珲、逊克一带的鄂伦春人。
从后金开始,清政权对居住在呼玛尔河及注入黑龙江的各河流域的鄂伦春部落,一直没有放松管理。崇德五年(1640 年),他们把“索伦部”居民划归牛录章京,分编为八牛录(佐领),鄂伦春人属于“索伦部”中的一部分。康熙元年(1662 年)在宁古塔将军之下设“布特哈八旗”,鄂伦春人在其管辖范围之内。康熙二十二年(1683 年),在宁古塔将军管辖内分出黑龙江将军,下设八城,设副都统、总管等职。同年,根据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奏请,将鄂伦春人编入布特哈八旗,并依照居住地编入佐,二、三佐为一旗,若干旗合为一路,鄂伦春人的地方最高统治者是副都统,每一路设协领。协领下设佐领 1 名、骁骑校 1 名、领催 4 名、委官 2 名还有委领催、披甲等。在鄂伦春地区,派有布特哈官员五人分治,三年一易,号曰“谙达”,以征貂之便,统治鄂伦春人。布特哈是打牲部落的总称,在广阔的统治范围内,以嫩江为界,东为东布特哈,西为西布特哈。清同治年间,清廷将呼玛尔河流域的鄂伦春部落划为库玛尔路,“以备调用”,此印即应是在这种背景下颁发的。
图 69 “ 兴祖直皇帝之宝”水晶印 图 70 “ 兴祖直皇帝之宝”水晶印印面拓本
另外,该馆展出的一方“兴祖直皇帝之宝”水晶印,系 2001 年于法国拍卖回流。此印正方形,兽(天禄)钮,高 14 厘米、宽 7.8 厘米,满、汉两种文字并列,右侧朱文汉字篆书“兴祖直皇帝之宝”7 字,左侧朱文满语行,系 “兴祖直皇帝之宝”的满洲文字。
兴祖直皇帝,即爱新觉罗·福满,清太祖努尔哈赤曾祖父。明代建州左卫人,居住在赫图阿拉,他光大了祖宗开创的事业。1522—1542 年,袭父职任建州左卫都督,世称都督福满。福满死后安葬在赫图阿拉旧老城,这一地方也尊为兴京。1636 年,皇太极称帝,追尊他为庆王,顺治五年(1647 年),尊为直皇帝,与清肇祖(努尔哈赤的高祖父,也就是福满之父)、景祖翼皇帝、显祖宣皇帝 3 祖合葬于兴京。顺治十六年(1659 年),合四墓尊为“永陵”,庙号兴祖。推测这方“兴祖直皇帝之宝”,应是顺治五年福满被上尊号为直皇帝时,雕制奉祀的“宝玺”。
九、日本多贺城碑与李氏朝鲜尚德祠碑拓本
在鹤岗市,我们发现了来自境外的古代石刻文献两种——日本《多贺城碑》拓本和李氏朝鲜《尚德祠碑》拓本。
日本《多贺城碑》拓本,一纸,37 厘米 ×72 厘米。汉文正书竖写 11 行,共计151 字 :
多贺城去京一千五百里, 去虾夷国界一百廿里,去常陆国界四百十二里,去下野国界四百二十里,去靺鞨国界三千里。此城神龟元年岁次甲子,按察使兼镇守将军四位上勋四等大野朝臣东人之所置也。天平宝字六年岁次壬寅,参议东海东山节度使从四位上 仁部省卿兼按察使镇守将军藤原惠美朝臣朝将修造也。
天平宝字六年十二月一日天平宝字,是日本奈良时代孝谦天皇、淳仁天皇、称德天皇的年号,天平宝字六年是公元 762 年,时为中国唐代宗宝应元年。
图 71 日本《多贺城碑》拓本 图 72 李氏朝鲜《尚德祠碑》拓本
多贺城碑是日本著名三大古碑之一,又称“壶碑”或“靺鞨碑”。多贺城位于日本东北方,为日本奈良平安时代陆奥国的首府,1666 年在多贺城遗址发现此碑,因为碑文内容有“去靺鞨国三千里”的字样,故中国学者往往称之为“靺鞨碑”。碑
文纪录了多贺城修筑时重要的信息,对于研究多贺城有比较重要的价值。而碑文中所涉“靺鞨国”,显指渤海国无疑。碑文证实渤海国的存在,早于高丽国(918 年),是考证靺鞨族历史的重要金石文献。
李氏朝鲜《尚德祠碑》拓本。一纸,57 厘米 ×140 厘米。汉文右起竖写 30 行,每行 49 至 12 字不等。此碑刊立于李氏朝鲜后期,赵寅永撰文,洪稚圭书丹,俞长柱篆额。内容为记述李朝名臣领议政俞拓基(谥号文翼)创建尚德祠、光大礼教的业绩。
李氏朝鲜(1392—1910 年),是以朝鲜人为主体,统一朝鲜半岛的封建君主制国家。开国始祖为李成桂,李成桂是元朝斡东千户所千户兼达鲁花赤吾鲁思不花嫡长子,1356 年与其父帮助高丽恭愍王收复双城总管府后归附高丽,由于在抵御蒙元和红巾军的入侵中战功显赫而被提拔。1392 年,李成桂自立为王,创建朝鲜王朝。因君主姓李,所以在中国大陆和日本等地被称为“李氏朝鲜”,简称李朝,正式国号朝鲜国。李朝建都于汉阳(即今日首尔汉江以北地区)。历经27代君主共五百余年,其大部分时间内先后作为中国明、清两朝的重要的属国,也是东亚汉文化覆盖的主要区域之一。
撰文者赵寅永,是李氏朝鲜后期的名臣,他字羲卿,号云石,本贯丰壤,朝鲜翼宗妃神贞王后赵氏的叔父,是丰壤赵氏势道政治的核心人物。他朝鲜纯祖年间科举及第,进入政界,朝鲜宪宗时得势,官至领议政,并在 1839 年主导镇压天主教的“己亥邪狱”。宪宗末年失势,朝鲜哲宗即位后重新出任领议政,并死于任上,谥号“文忠”。此外,他在金石学上也有较高的造诣,著有《云石遗稿》传世。
细读此碑,就会发现,这件出自当时清朝属国的刻石,无论从碑文的结构、文体、句式、用语,还是书写格式、书法体势,以至文章理念,几乎与同时期中国的石刻文献毫无二致。所以,此碑对于研究中国与朝鲜半岛文化演进的历史,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十、 结语
中国东北黑龙江地区各民族,自古以来与中原关系密切,均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部分,这些民族在中华民族形成过程中,对历史上中国疆域的开拓与建设,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与其他区域的各个民族一起,共同创造了历代绵延的中华古国。因此,研究东北的古国、古民族,征集、保护东北的古代民族文物,就是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补充和扩展。
在调研中见到的这些古代民族文物,从历史深处走来,负载着大量原始的信息,作为历史和文明的载体,真实、生动地记录了中华民族的历史,以实物的形态积淀着各民族的文化蕴藏。此次调研中发现的一些流散文物,有的虽不见于载籍,有的是公营博物馆的空白,但是其珍贵的资料价值不言而喻。目前,一大批古代民族文物流散于民间,它们多数被私人收藏,所以,在许多情况下,由于对文物形成的年代、族属和价值的误判,相对于唐、宋、明、清的“官造”遗物,往往得不到重视。“幸运者”展示于私营博物馆,“不幸者”被挂在互联网上求售,甚至面临着流失海外的危险。
另外,在三江平原东端的一些边陲县、乡调查时,我们了解到,俄罗斯远东地区近十几年来,曾出土了许多我国金、元、明时期的文物,目前大多流散在当地民间。一位收藏家告诉我们,他的一些藏品即来自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 ( 海参崴 )、比罗比詹等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城市,他的藏品金代独吉烈徙河谋克印、僧割里罕谋克印,出土地点就在我国抚远县对面的哈巴罗夫斯克。据他所知,那里的一个市民手中,还有金、元时期的官印十余方,因为索价太高,这位收藏家还未能购得。
图 73 金代独吉烈徙河谋克印
图 74 金代 僧割里罕谋克印
历史上,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大部分区域,千余年来本是中国领土,清代后期被沙俄侵占,在该地区发现我国古代文物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如果这些珍贵的中华文化遗存,长久飘零于异国他乡,实在是件憾事。我们期待着祖国珍宝回归、珠还合浦的那一天!
伊葆力 :中国文化管理协会艺术品市场管理委员会常务副秘书长,北京西周燕都遗址博物馆特聘研究 员,日本亚钢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
李新泉 :中国文物学会收藏鉴定委员会理事。
四、悠悠岁月的茗香茶道
人类栽培和饮用茶叶的历史发端于中国,云南是山茶科植物的故乡,哀牢山区和无量山区即红河水系元江、藤条江、李仙江流域和湄公河水系澜沧江流域,是茶树的原产地,哈尼族是全球范围内最先揭开种茶饮茶序幕的民族之一。
两山山区四江流域,未遭到地质史上数次冰川时期冰川的袭击。因此,从地质时代遗留下来的茶树,得以在这里保存下来。目前,全世界共有茶科植物 23 属 380多种。云南的茶科植物有 260 多种,绝大多数生长在两山山区四江流域。
茶树是一种性喜温暖潮湿气候,以及半阴性生态环境和微酸性土壤的植物。哈尼族聚居的两山山区四江流域这块广袤的大地,具备茶树生长所必需的气候、植被、年降雨量、年日照时数、年积温数、年雾罩日数、土壤酸碱度、地表坡度,以及相对湿度等一系列特定的生态条件。
走进云遮雾绕的两山山区、青山绿野的四江流域,在浩瀚无际的原始森林中,到处都是成千上万亩古老的野生型茶树林和栽培型茶树林。分布于近 30 个县市,总面积达 7 万余亩。
普洱县和镇沅县的野生茶树林,面积最小者超过 5 千亩,最大者超过 1 万 8 千亩。生长在林中的野生大茶树,树龄最高者逾 2600 年,至今仍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澜沧县邦葳村生长着一株野生与栽培过渡型的大茶树,树高 12 米,树龄达 1 千年,仍呈现旺盛生机,年产干茶 20 多公斤,叶质芽头肥壮、白毫丰满。
澜沧县惠民哈尼族乡景迈一带的万亩古茶林,是全球面积最大的栽培型古茶林,至今还是当地民众的衣食来源,已进入中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预备清单。全球树龄最大的栽培型古茶树,生长在勐海县半坡村脚,树龄已逾 800 年,在国际茶坛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倍受世人瞩目,享有世界茶树王的美誉。然而,令人扼腕叹息、心痛不已的是,由于忍受不了摩肩接踵而来的国内外游客的气息以及抚摸,这株世界茶树王已在几年前停止了呼吸。
大山深处古老苍劲的野生型茶树林和大茶树,以及栽培型茶树林和茶树王,其面积之广大、年代之久远、长势之旺盛,在地球这个星球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其创下世界吉尼斯的多项记录,为哈尼族赢得了天下第一种茶民族的桂冠。
茶树品种资源的品质及其生长区域的生态环境,直接关系到茶叶质量的高低优劣。哈尼山乡的茶叶,无论是野生型还是栽培型,均为大叶种茶。茶学界公认 :小叶种茶和红茶的品质,远不如大叶种茶 ;大叶种茶的引种区不如原产区,因为原产区的生态环境不可能原样搬走。
在千百年的悠悠岁月中,哈尼族对大自然恩赐的野生茶树不断进行驯化和改良,培育了大量品质优良的茶树品种,被广泛引种到全国乃至全球各地,成为培育新型茶树品种的亲本来源。
唐代,哈尼族茶叶已远输全国各地 ;宋代,哈尼族地区形成许多南宋王朝与西北各民族开展茶马互市的重镇 ;明代,哈尼族种茶制茶技术日臻完善 ;清代,哈尼族制茶工艺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出自哈尼族聚居区域的普洱茶,自古声名远播、享誉天下。
普洱茶条形肥硕,色泽乌润或褐红,性温味和。饮用时,茶叶在杯中直立不沉, 汤色红浓明亮或微黄,滋味醇厚回甘。普洱茶中的毛尖茶、芽茶、女儿茶和蕊珠茶,都是按岁例输入京师大内的贡茶,为世间所罕有。
品茗精品普洱茶,自古以来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旷世才子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让大观园里的佳丽们品茗女儿茶,映衬贾府门弟的高贵显赫。俄国文豪托尔斯泰,让《战争与和平》的主人翁品茗普洱茶,以示风雅倜傥。在海外,普洱茶被冠以窈窕茶、美容茶等雅号。
历史上,哈尼族地区的茶马重镇,商旅云集、市场繁荣、盛极一时。驮运茶叶的马帮,成千上万、来来往往,弯弯曲曲的山间驿道为此塞途,扰攘纷纷,青石板路面上踏出一串串望不到头的深深蹄印。哈尼族茶叶沿着马帮的足迹,源源不断走向四面八方,一条条茶叶运输线路,不断伸展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在漫长的时空隧道里,哈尼族创造和丰富了独具特色的茶道体系。悦人悦神、敬祖祭神、集人道与神道于一体,是哈尼族茶道的精髓所在。
在古今哈尼山寨的日常生活中,酽茶一日不可缺少。抓一把茶叶放入洗净的陶罐中,放在熊熊燃烧的火塘边烘烤,发出阵阵清香时舀入清水煨煮沸腾,就成酽茶。酽茶色泽深黄带紫,滋味苦涩回甘,性清香凉爽,有解渴、消食化痰、解除胀满、减轻疲劳和振奋精神的功效,是终年耕作的山居农耕民族的天赐尤物。
清代的阮福在《普洱茶记》中说 :“普洱茶名遍天下,味最酽,京师尤重之。”哈尼族是生产普洱茶的民族,煨煮酽茶是哈尼族古老的饮茶习惯。普洱茶“味最酽”的历史渊源,就在于哈尼族的古老茶道。
土锅茶是山寨里哈尼族青年人的最爱。土锅茶用哈尼山乡的优质茶叶煨煮,煨煮时只能用文火,茶水一沸腾,土锅就须撤离火塘。土锅茶色泽金黄悦目,幽香绵长扑鼻,自酌和待客均属上品。食盐茶、蜂蜜茶和竹筒茶,也是哈尼族传承久远的饮茶方式。
食盐茶能防中暑抗疟疾,蜂蜜茶可降火清肺,竹筒茶则清香诱人。
在山寨里,逢人生病时,摩沛通常把一小撮茶叶和几片生姜,用芭蕉叶包裹并用白线拴系后赐给患者。茶叶表示吉凶,生姜代表咒语,芭蕉叶象征人的居所,白线暗示鬼怪作祟之路被切断。整个小包意味着作祟的鬼怪已被收伏,患者将迅速康复。
在哈尼族隆重神圣的祭寨神大典上,茶水位居所有祭品的首位。茶水必须在寨神树附近煨煮,并且要加入三小包食盐、三片姜块和三片椎栗树叶。
唐宋时期的《蛮书》和《续博物志》载:“茶出银生诸山,采无时,杂椒姜烹而饮之。”哈尼族茶道的源远流长由此可见一斑。当代哈尼人在日常生活中饮用的茶水,已不再加入姜块等配料,但在宗教领域仍一脉相承古老茶道的底蕴,茶叶被赋予人神交通、占卜吉凶和祛邪祈福的功能。
在哈尼山寨,没有人敢砍伐被视为神赐灵物的古茶树,更不敢砍来当柴禾。在节日庆典的筵席上,长者们安坐上席,晚辈们端菜斟酒、煨茶敬茶。让长辈们煨茶敬茶是极不吉利的事情,子孙会折寿。祭祀大典中,给祖先和神灵敬茶的人,要从儿孙满堂、家道兴旺、品行高尚、体无残缺的男子中,经过严格的程序筛选推举出来。
云雾山里出好茶,哈尼族村落都坐落在云山雾海的怀抱中。冬春时令的两山山区四江流域,每天红日跃然云端,金光四射,云海汹涌,瑞霭纷纭,云天一体,壮美秀丽,气象万千。
极目远眺山山岭岭,苍茫云海之中,到处铺满新式茶园、茶棕套种园和茶果套种园,碧绿无边无际。森林、河流、村落、梯田、茶园、棕林和竹林,交织成哈尼山乡自然与人文融为一体的特有景观。
无论是万里晴空还是细雨飘舞,都有哈尼人在茶园中辛勤劳动,就像是在精心呵护娇弱的婴儿。蓝天白云之下,身着盛装的哈尼姑娘们,将丰收的喜悦采收进背篓中。山水的灵秀、茶叶的滋养,使哈尼山乡的茶园,完全沉浸在回肠荡气、清新雅丽的情歌海洋之中。
饱吸大自然精华之后吐露的春芽,使哈尼山乡的精品名茶日新月异,声震茶坛。
勐海县的南糯白毫,银毫满布、宝贵华丽,饮之其甘如饴,美同天酒。墨江县的云针茶,条索紧直如针,毫尖显色如银,清润光洁,汤色黄绿明亮,滋味鲜爽,清香回甜。绿春县的玛玉茶,条索肥壮重实,银毫显露,香气鲜灵,冲泡后茶杯不结茶垢,饮之滋味清醇。元阳县和绿春县的云雾茶,条索肥硕匀直、紧结重实,色泽银灰,碧润起霜,香高持久,馥郁芬芳。
依托千年茶道底蕴,在哈尼族聚居区普洱市,从 20 世纪 90 年代初叶至今,已连续举办了十一届中国普洱茶叶节。中外客商及专家学者趋之若鹜、纷至沓来,欢聚一堂品茶茗香,商谈茶叶贸易,切磋茶道文化,欣赏歌舞艺术,考察万亩古茶林。宁洱县普洱茶的贡茶制作技艺,现已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杯清茶,寄托着高洁雅士的千古情怀 ;一缕清香,引出多少才子佳人的煌煌诗词曲赋。哈尼族的茗香与茶道,将穿越时空隧道,传遍四海九洲。
五、拥抱生命的音乐旋律
古老的史诗这样讲 :哈尼族是天神的骄子、祖先的宠儿,他们把哈尼族的家园,安顿在哀牢山和无量山的半山腰。山腰就像天神和祖先的肚脐,没有山颠刺骨的凄风冷雨,没有河谷灼人的酷暑瘴气。
两山山区、四江流域,终年温暖如春、阳光普照,云海霞光缠绕千山万壑,雄峰峻岭铺满碧绿林海,溪流涓涓,珍禽鸣唱,百兽徜徉。天神赐予的美妙歌喉,在田园诗意的家园放声高唱,哈尼族山寨成了歌声的海洋 ;祖先传下的灵巧双手,在风光如画的大地拨弦弄琴,哈尼族村落成为音乐的故乡。
哈尼族音乐包括声乐和器乐两大单元。声乐是哈尼族音乐的基本体裁,有催眠曲、儿歌、情歌、婚礼歌、挽歌、祭祀歌、腊巴和舞蹈歌等类别。器乐包括打击乐、 吹奏乐和弓弦乐三个板块。演奏的乐器有牛皮大鼓、铓、锣、镲、竹筒、竹竿、竹笛、巴乌、稻杆笛、芦杆笛、期哩、树叶、姜叶、响篾、口弦、牛角号、大木号、唢呐、二胡、三弦、四弦等三十多种。
如果说喜欢歌唱和擅长演奏的天赋,来源于天神的恩赐和灵秀山水的滋养,那么,现实生活就是哈尼族音乐的直接源泉。无论是声乐还是器乐,哈尼族的音乐艺术都没有无病呻吟的矫情,更没有依红偎翠的奢靡。质朴率真、直抒胸臆,是哈尼族音乐艺术的基本风格。赞美劳动、讴歌爱情、拥抱生命,用音乐陪伴人生的旅程,始终是哈尼族音乐的永恒主题。
所有的哈尼人,都是踏着音乐的节奏迈出人生之旅的第一步,伴着音乐的旋律落下生命的帷幕,回归到祖先聚居的遥远的故土。
雄鸡啼鸣,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一阵清亮的婴儿啼哭声传遍全村,给人们带来无尽的喜悦。爷爷奶奶在吉祥的祝福声中给新生儿一个名字,爸爸妈妈随时把婴儿抱在怀中,用温柔如汁的摇篮曲滋润婴儿的心灵。白天大人们到田地里劳动,小姐姐轻盈温婉的催眠曲,伴着婴儿进入梦乡。
月朗星稀,竹林婆娑,远处的山峦剪影若隐若现,山寨里稚嫩的儿歌似水流淌,先是《阿迷车》,继之《做泥团》,往下是《巴拉拉多德》。走近一看,一群儿童尽情嬉戏,无忧无虑,浪漫天真。此情此景,人生只需亲历一次,便会铭记终身。
春华秋实,日月如梭,小儿子长成了牯子牛一样壮实的小伙子,小女儿出落成比杜鹃花还美丽的大姑娘。林海深处,一群姑娘在砍柴,树叶曲清亮、姜叶调萦绕、响篾声幽幽。河对岸挖地的小伙子们,听到了青春的召唤,悟到了心灵的倾诉,一首首高亢辽阔的情歌冲口而出,无休无止。一曲曲心声递过去,一首首情歌放过来,江河倾听、树林侧耳、鸟兽驻足。不知道小伙子的名字,没见过姑娘的芳容,但都明白林莽深处有知音。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波光粼粼的梯田中,一身泥一身汗的男人们吆牛犁田、挥锄搭埂,身穿盛装的栽秧姑娘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豪迈狂野的木号声震撼田畴,高声爽朗的情歌声冲击旷廓。劳动就这样获得了诗意,秧苗就这样在音乐声中茁壮。
深邃无边的夜色里,修竹茂林丛丛,电筒光忽闪忽灭,偶尔可见成对的背影。村中小屋的火塘,熊熊的火光映红一张张激动兴奋的年轻的脸庞。竹笛如莺、巴乌幽咽、三弦铮铮、二胡泠泠,如泣如诉,低婉缠绵的小声情歌呢呢喃喃 :
静静的深夜开始了,甜蜜的溪水在稻田里睡着了,谷叶上的蚂蚱睡了,谷秆上的蜻蜓睡了,田埂里的土狗睡了,地缝里的蚯蚓睡了,屋檐下的小麻雀已早早回家了,只有我们两个睡不着的生死恋人,被爱情的烈火烧着了,我们是睡不着的。
寨头阿皮的独母鸭睡着了,寨尾阿波的独母鸡也睡了,楼底下的弯角母牛睡了,快活的丁丁雀在田边柳树上睡了,竹梢上的花脖子斑鸠也睡了,徜徉在甜蜜爱情的海洋里。只有我们两个睡不着的生死恋人,被爱情的绳索捆住了,我们是睡不着的,爹妈骂我们是早晨不干活的懒人,那是爹妈的事,不管它。
是的,青春不会睡着,爱情不会睡着,天籁之音与心灵的交织奔突,使小伙的脚杆发痒,使姑娘的心绪舒展,不仅睡不着,而且坐不住。心手相牵,弹琴奏乐,放开歌喉,施展拳脚,舞动棕扇舞,跳起乐作舞,舞到月落西山,跳到东方启明。
情侣们一双双迈向人生的辉煌时刻,一对对步入喜庆的婚礼殿堂。婚礼之日,新娘家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华彩盛装的新娘与慈祥平和的母亲,一唱一和,一问一答,依依惜别的出嫁歌洋溢在房间,钻出屋檐,飞进村边的竹蓬棕林。临出门了,满屋的人群欢声笑语一片,同龄女伴把新娘团团围在中央,哭嫁歌倾情而出。别以为新娘悲痛欲绝,其实心里十分欣喜。
逶迤的山道,送亲队伍迤逦而来,送行女伴一路咏唱送嫁歌,诉说别情、祝福新婚。新郎家欢乐的酒席上,才智超群的歌手,被醇香美酒打开了歌喉,歌声就像奔腾的江河狂泻而出,通宵达旦,昼夜不停。在歌声中,一对新人知道了历法物候、农事耕作的知识,明白了修身持家、敬老携幼的礼仪。
为了保证人生的顺达,山寨里不时传出祭鬼歌,那是在祭祀媚悦神灵、诅咒驱赶鬼怪。如果有人生了不明原因的疾病,摩沛躺在患者家中的堂屋,在迷狂、神秘、诡奇的通灵状态中唱着走阴歌,前往阴间查问病因,以便对症施治。万一人的魂走丢了,女性长辈会抱一只鸡、握一枚椎栗树叶,站在房前屋后,吟唱叫魂歌,声声呼唤走丢的人魂快回来。
流逝的江水不会回头,飘落的树叶回不到枝头,慈祥高龄的老人不在了。在哈尼山寨,高寿长者的葬礼形同全村的盛大节日,呈现出浓重的喜剧色彩,悲凉气氛总被冲淡到最低程度。
晚辈女眷们扶着棺木,哭唱凄清的挽歌,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不是亲眷的女歌手们,在嗯哼的感叹声中,哭唱长者一生的光荣经历,讴歌长者生前的高尚品德, 竟相展示哭唱的才艺。博闻强记的斯沛,为长者吟唱葬礼歌,边歌唱,边击奏铓鼓和装有五谷银币的竹筒。给长者指认历代的先辈,带领长者灵魂回归祖先聚居的故土。
明清时期的汉文方志,说哈尼族在葬礼中“祭用牛羊,挥扇环歌,拊掌踏足,以钲鼓芦笙为乐”。当代的哈尼山寨古风依旧,临出殡的前夜,夜幕一降临,村中 的广场上燃起熊熊篝火,四村八寨的男女老少环聚火堆,敲铓击鼓,欢歌纵舞,尽情展露一个长者归宗去、千万个子孙长起来的希望。
盛夏季节,阳光明媚,雨水充沛,湿漉漉的空气催动树木换上了繁茂翠绿的新装。秧苗在气势凌霄的梯田里返青拔节,展现出葱茏绿意勃勃生机,哈尼族迎来了欢乐的库扎扎节。转秋吱嘎作响,荡秋凌空翻飞,磨秋飞速旋转。
金秋时令,万顷梯田层层稻菽,和熙的秋风携带沁人心脾的稻香,拂过千山万水,辞旧迎新的十月年到了,翻年换月的嘎汤帕到了。村村寨寨喜气洋洋,身着五彩盛装的男女老少,把长街宴从村头一直摆到寨尾,用醇酒佳肴和欢天动地的歌声,全面展示收获后的喜悦心情。
新年一过,节令进入梯田灌水保养的冬闲时期,山寨里的人们忙碌着平地基、建新房。无论谁家造屋,全村家家户户帮忙,男男女女出力,激昂的号子烘托起一幢幢新房,愉快的贺新房歌声给建房起屋画上圆满的句号。人们用歌声唱实新居的基石,唱来主人家光明的前景、繁衍的人丁、兴旺的六畜和丰登的五谷。
在节日庆典和贺新房筵席演唱的腊巴,精深广搏、深邃无边、体系恢宏,是哈尼族音乐艺术的核心精髓,更是哈尼族传统文化的百科全书。腊巴的内容,覆盖了宇宙初始、天地化生、日月成形、万物来历、人类起源、民族发韧、祖先迁徙、天文历法、四时农耕、生儿育女、安身立命、祭神祀祖和尊老扶幼等方方面面,可谓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浩荡汪洋无物不容。
腊巴通常采用一人独唱、一唱一和、一唱众和等方式来演唱,旋律舒缓婉雅,气氛隆重热烈。从黎明唱到日落,又从黄昏唱到日出,歌者倾注真情,歌声发自生命本根,听者如痴如醉,赞美之声出自灵魂深处。悠远的文脉和祖先的智慧,全在盛筵腊巴中得以传承,如滚滚洪流奔向未来 ;血缘的纽带和村民的合力,全在古歌旋律中得到强化,如巍巍哀牢坚不可摧。
歌唱不足以表达胸臆,哈尼人就吹奏 ;操琴不足以抒发心声,哈尼人就弄弦。 歌咏和奏乐还不能张扬激情,哈尼人就执槌击鼓敲铓打锣,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于是,哈尼族的音乐艺术被推向歌、舞、乐三者合一的高峰。
层层万顷梯田、亭亭棕林深处,多声部的歌声乐曲此起彼伏。中国音乐史由此改写,中国民族传统音乐没有多声部的谬论从此被葬入坟墓。
村中广场、山寨一角,惊天动地的铓鼓舞、竹筒舞和竹竿舞,激荡起冲天的烟尘,晶莹的汗珠四散飞溅,舞姿强悍刚健,鼓点雄壮剽勇,歌声瑰丽激越,震动苍穹,撼人心魄。深情的《阿波毛主席》,恬静的《多情的巴乌》,跳跃的《捉泥鳅》,一声声,一曲曲,久久在大山深处回旋。
飞越哀牢雄峰,冲出江河峡谷,哈尼族音乐掠过浩瀚汪洋,踏上欧洲北美,倾倒各国听众,迷醉各国知音。
白玉宝 :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研究员。
辽代的汉人壁画墓主要分布于长城以南的幽云地区,即今北京、山西大同、河北宣化等地,以及长城以北的契丹腹地,辽代属于中京道的武安州、降圣州、霸州(辽兴宗重熙十年,即 1041 年升霸州为兴中府),也就是今天的内蒙古敖汉旗一带以及辽宁朝阳地区。本文试图从契丹腹地汉人壁画墓的区域特点入手,进而比较这两处汉人壁画墓的异同,以期对辽代汉人壁画墓的特点有更为深刻的认识。
由于身处契丹腹地,汉人与契丹人杂居相处,在这一区域的辽代壁画墓研究中,墓主人族属是个关键问题。为使幽云地区辽代壁画墓与契丹腹地辽代壁画墓更具可比性,本文选取敖汉旗和朝阳两地能确切证明或推断为汉人墓的墓葬作为比较对象。
一、墓葬概况
内蒙古敖汉旗的辽代壁画墓集中发现于 20 世纪 70 年代和 90 年代,发现于 70年代的有北三家辽墓 a 和白塔子辽墓 b,发现于 90 年代的有下湾子辽墓 M1、M2、M5c,喇嘛沟辽墓 d、七家辽墓 M1、M2、M3、M5e,羊山辽墓 M1、M2、M3f 等。
根据考古发掘报告分析,这几处墓地中,比较明显能确定为汉人墓的有下湾子和羊山两处墓地,羊山墓地出土有纪年墓志,记载羊山 1 至 3 号墓为汉族官僚刘祜的家族墓地。下湾子辽墓根据出土文物、葬式和壁画风格能够确切推断墓主人为汉人一般贵族。北三家 1、3 号墓在整理时被认为是契丹人墓,但羊山墓地发现之后,邵国田又对以往壁画墓族属的判断提出异议,认为北三家辽墓是汉人的家族墓地 g,而刘未认为这一问题仍有继续讨论的必要 h,因此,这类尚存有异议的辽墓不作为本文比较的对象。
20 世纪 70 年代,辽宁朝阳地区亦集中发现了一批辽代汉人家族墓,计有如下几处 :1975 年发现的辽宁朝阳姑营子 M1 耿知新墓,1976 年发现的辽宁朝阳姑营子M2 耿延毅夫妻合葬墓 i。壁画内容丰富,保存良好。1972 年至 1979 年,先后发现三座辽代赵氏墓葬,即商家沟 1 号墓、赵匡禹墓、赵为干墓。这三座辽墓均有墓志出土,年代明确。此外,辽宁朝阳刘承嗣族墓虽未发现壁画和石棺画,但该处墓地六座墓葬中有三座出土有墓志,分别为 M1 刘承嗣墓、M2 刘日泳墓、M4 刘宇杰墓,但 M1 和 M2 未作清理。j 赵氏族墓和刘氏族墓或并未发现绘画,或图像绘于石棺之上,但它们几乎都有墓志出土,能明确墓主人族属和身份地位,是研究汉人壁画墓的重要参考,因此,为使本文的研究对象更为丰富,研究结果更为全面、客观,也将这两处墓葬纳入研究对象之中。
1997 年和 2002 年,耿氏家族墓地又新发现两座墓葬,分别编号为 3、4 号墓。2008 年,在朝阳市区东北发现了林四家子辽墓,据出土墓志推测为刘宇一家族墓地, 目前已清理、发掘了九座,按时间顺序编号为 M1~M9k。虽然发现的墓志并不能确定出于哪座墓葬,但这九座墓为辽代汉人墓当属无疑。其中,M1、M2 和 M4 规模较大,随葬器物丰富,并发现有石棺和壁画。
综上所述,纳入本文研究范围的契丹腹地汉人壁画墓有如下 18 座 :敖汉旗羊山 M1、M2、M3,敖汉旗下湾子M1、M2、M3、M5,辽宁朝阳姑营子耿氏家族墓M1 至 M4(耿知新墓、耿延毅墓、3 号墓、耿崇美墓),辽宁朝阳赵氏族墓 M1 至M3(商家沟 1 号墓、赵匡禹墓、赵为干墓),辽宁朝阳刘承嗣族墓 M4,辽宁朝阳林四家子辽墓 M1、M2、M4。为了更直观地反映墓葬信息,将纳入研究范围的 18座壁画墓统计列表如表 1。
二、墓葬形制
从墓葬材质来看,契丹腹地汉人壁画墓以砖室墓为主,少数为石室墓、土坑石函墓或砖函墓等。墓室的平面形制主要有圆形墓或近圆形墓、方形墓、六角形墓、八角形墓。其中,圆形或近圆形墓有八座,直径均在 2.5 米以上,主要出现于辽代早期、中期 ;八角形墓有三座,主要出现于辽代晚期 ;方形墓有六座,早、中、晚期均有出现。据考古发掘资料,辽西地区的唐代墓葬以圆形较为普遍,辽代圆形墓室的流行当是受到唐代墓制的影响。除耿氏家族耿知新墓、耿延毅墓、耿崇美墓三座为双室墓之外,其余均为单室墓。多数墓葬墓道、天井、墓门、甬道、墓室的结构完整,从列表中可以看出,该地区墓葬的墓道以长斜坡式为主流,长度均为 6 米以上,部分为阶梯式墓道,除去未清理完全的情况,水平长度均为 8 米以上,耿延毅墓墓道的水平长度更是达到 13 米以上。天井和甬道的设置比较普遍,18 座墓葬中有 11 座设有天井,13 座设有甬道,耿氏家族三座墓设置有双甬道。墓门均为砖雕仿木结构,早期部分墓葬穹窿顶下部与立壁相交处,均匀分布十二个梯形小壁龛,龛内放置木雕十二生肖俑,也当是受到唐代墓制的影响。除敖汉旗羊山三座墓均未
设棺床等葬具外,多数墓葬后室北壁均有砖砌棺床,或为方形,或为半圆形,与墓壁相接,棺床上放置石棺或木棺以及灰陶明器,石棺或木棺中盛放火葬骨灰。其中,耿知新墓、耿延毅墓、耿氏家族墓 M3 以及赵氏家族墓 M1 还设有棺床小帐,耿延毅墓的葬具包括方形木构棺室、石椁和木棺三个部分,均置于后室棺床之上。《新唐书·礼乐制》中有关于唐代上层阶级“以帐张于柩”的记载,这种墓内设置木构棺室小帐的制度也是来源于唐代。该地区普遍流行火葬,墓室内或发现火化骨灰,或有残存的遗骨,刘宇一墓还出土有木雕真容偶像。
三、随葬器物
契丹腹地汉人壁画墓中的随葬器物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陶瓷器、金属器、木器、石器和其他杂项。随葬品有明器和实用器之分,明器体形小,素面,不具有使用价值,主要出现于陶瓷器中,实用器则与日常生活用具大小相近,制造相对精致,包括陶瓷器、金属器及其他。
陶瓷器中的实用器,包括釉陶器、白瓷器、影青瓷器和青瓷器,不但有辽统治区域内烧造的,也有宋朝各名窑的产品。出土数量最多的是各式的瓷盘、瓷碗、瓷碟,其次为罐、瓶、盏等。耿延毅墓出土白瓷划花大盘 1 件,白瓷花式盘 2 件,白瓷小罐 1 件,白瓷雕花碗 3 件,白瓷花式盘 5 件,白瓷雕花盖罐 1 件,“官”字款白瓷雕花罐 1 件,影青瓷瓶 1 对,影青雕花小罐 1 件,影青釉花式口盘 2 件,影青釉花式口大碗 2 件,青瓷花式口小碗 5 件,青瓷小碗 1 件。耿知新墓出土黄釉大碗1 件,白瓷印花盏托 1 件,白瓷带把盏 1 件,白瓷划团凤大碗 1 件,白瓷划花盘 1 件,白瓷划花碟 4 件,白瓷碗 2 件,白瓷盘 1 件,白瓷小罐 3 件,青瓷小碟 4 件。耿氏M3 出土白瓷碗 1 件,影青瓷碗 4 件,影青瓷盘 2 件,青瓷花式口碗 1 件。赵氏 M1出土白瓷温碗 1 件,白瓷罐 1 件,白瓷大碗 1 件,白瓷小碗 2 件,白瓷盘 4 件。赵
匡禹墓出土白瓷小碗 1 件,白瓷小盘 1 件。刘宇杰墓出土陶碗 1 件,陶壶 1 件,陶罐 1 件,陶瓶 1 件。林四家子辽墓 M1 出土白瓷碗 2 件,白瓷盘 2 件。羊山 M1 出土白釉瓷碗 3 件 ;羊山 M2 出土菊花粉定小瓷碗 2 件,白釉刻花瓷碗 1 件,白釉刻花瓷盘 2 件 ;羊山 M3 出土瓷罐 1 件,白釉瓷碗 2 件,影青瓷碟 1 件,白瓷碟 4 件,白瓷盘 2 件。下湾子 M3 出土白釉瓷碗 1 件,白釉瓷碟 1 件。
陶瓷器中的明器,主要包括黑陶、褐陶饮食器皿和泥陶制俑类。如林四家子辽墓 M1 出土黑陶钵 1 件,黑陶碗 1 件,黑陶瓶 1 件,褐陶双耳罐 1 件 ;林四家子M2 出土灰黑陶大口罐 1 件,灰黑陶长颈瓶 1 件,泥俑多件,均残断,残存 3 件俑头;林四家子 M3 出土黑陶盆 2 件,黑陶盘 2 件,鼓肩罐 3 件,黑陶瓶 2 件,黑陶钵 1 件,大口罐 1 件,黑陶碟 1 件 ;林四家子 M4 出土彩绘马俑 1 件,牵马人俑 1 件,甲骑具装俑数件,牛俑 1 件,残存头部。从器物功能来看,陶制明器一般为碗、瓶、罐、碟等日常饮食器。
耿氏家族墓和赵氏家族墓出土的器物丰富,器类多样,除了常见的盘、碗、碟、罐等器型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器型出现,例如 :鸡冠壶,耿知新墓出土 2 件,耿延毅墓出土 2 件,耿氏家族 M3 出土 2 件,赵氏家族 M1 出土 2 件 ;注壶,耿知新墓出土 1 件,耿延毅墓出土 1 件,耿氏家族 M3 出土 1 件,赵氏家族 M1 出土 1 件,赵匡禹墓出土 1 件。
第二类为铜、铁、金银等金属器,包括铁剑、铁镞、铁骨朵、马镫等兵马器,火盆、铁壶、铁锅、铁桶、烤炉(箅)等生活用具,铁斧、铁锯、铁凿、铁铲、铁叉等生产工具,铜镜、带扣、带饰、金银饰品等梳妆用具以及铜钱等。
其他种类的随葬器物出土数量不多,有木制家具类的如桌、椅、几、案,梳妆佩饰类的如琥珀饰品、水晶石饰、玉饰等,文房用具类的如砚、洗、围棋等以及石墓志、石经幢。
四、墓葬壁画
契丹腹地所发现的辽墓壁画通常既有汉族民族特点的图像出现,也有契丹族民族特点的图像出现,如果没有出土墓志的佐证,墓葬的族属问题往往很难确认,因此,有必要进一步归纳出这一区域汉人墓葬壁画的风格特点。下面将以上壁画墓的壁画题材与空间分布进行统计列表,以供分析。
从壁画题材来看,可分为七类 :第一类门吏图,主要表现为契丹人形象的侍卫,出现于墓门或甬道两侧壁;第二类出行图,主要表现为备马、牵马、驼车、旗鼓、仪仗、侍卫等出行场景,出现于墓道两侧;第三类备侍图,包括烹饪备食、奉酒奉茶等场景,出现于天井或墓室之中 ;第四类散乐图,主要表现为击鼓、奏乐的场景,分布于天井或墓室之中,与备宴、宴饮场景相对出现 ;第五类星宿图,包括夜幕、天空、太阳、月亮、星辰等图像,出现于墓顶 ;第六类居室陈设图,包括门窗、屏风等,主要出现于墓室北壁;第七类为有象征意义的装饰图案,包括花鸟、云朵、鸡犬、门神、仙人等,出现于墓门、甬道、墓室壁画的装饰部分。
从壁画空间分布来看,各类题材的壁画有较为固定的分布空间,并讲究东西对称关系和内容的一致性,如墓室内表现日常起居生活的场景,墓门及甬道两侧通常为门吏、武士或门神,墓道两壁表现出行的场景,天井四壁为烹饪备食、宴饮奏乐的场面。同一幅画面中可表现出某一活动的不同程序或阶段。
从壁画内容来看,本区域的壁画特点可归纳为如下几点 :第一,壁画所表现的场景不局限于室内,既有表现居家宅内侍奉的画面,也有墓主人引马出行、在室外宴饮的画面。如羊山 M1 天井西壁的宴饮图,图中绘有三足铁锅、长桌小案以及带盖的食盒,看起来都是方便携带,可以随时随地搬动的物品,当为表现室外野炊宴饮的场景。第二,墓室北壁通常设假门或屏风,墓室壁画以假门或屏风为中心对称铺开,屏风和假门起到了空间分隔的作用,可以令人想象屏风或假门之后的无限空间。第三,奉酒奉茶场景中均有一个正襟危坐由奴仆们毕恭毕敬侍奉的墓主人形象出现。例如,羊山 M1 墓室东壁绘有三男子向墓主人奉酒的场景,墓主人为一头戴幞头的汉人官吏形象,半侧身向右端坐于砖砌半浮雕的黑色椅子之上,右臂肘枕于椅背上,左手放在左膝上。羊山 M3 天井西壁的烹饪图中,墓主人半侧身向内端坐于圆凳上,袖手,头戴黑色毡帽,身着圆领窄袖长袍,足蹬黑色靴,为契丹男子装束。第四,壁画中体现出汉族文化与契丹族文化杂糅相间的特点。宴饮、烹饪图中往往表现有煮肉、喝酒、蒸面食等饮食习俗,具有强烈的草原民族特色,而湖石、牡丹、门神、鸡犬等图像却是汉人绘画中的常见题材,反映农业定居民族的特点。第五,壁画中多有出现契丹装束的仆人、仪仗和乐工,虽然并不能排除汉人改易服饰,着契丹装的可能,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汉人契丹化的趋势,是文化交流与融合的结果。
五、两地间的对比
辽朝建国之初,一方面将强附的汉人分散于头下军州并委以官职,故武安州、降圣州在辽代开发较早,有大批汉人定居。另一方面,将部分来自于幽燕、后唐、后晋投靠而来的汉族官僚集中安置于唐代营州所在的朝阳地区,因此敖汉旗和朝阳一带成为长城以北地区辽境内最为重要的汉人聚居区,也是发现辽代汉人壁画墓的一个重要区域。与幽云地区同为汉人壁画墓集中出现的区域,两地之间的壁画墓存在怎样的异同?以下将从墓葬形制与葬具、随葬器物、墓葬壁画、墓主人身份地位四个方面对两地的壁画墓进行对比。
(一)墓葬形制与葬具
从墓葬材质来看,两地都流行砖室墓,有少数石室墓出现,契丹腹地还出现有土坑石函墓或砖函墓。从墓室形状和数量来看,幽云地区小型圆形单室墓占绝大多数,墓室直径均为 1.5 米左右,辽代晚期出现六角形、八角形墓和双室墓,契丹腹地类型多样,圆形墓、方形墓、六角形墓和八角形墓均有出现,双室墓只出现于耿氏家族墓,圆形墓较幽云地区面积大,墓室直径均在 2.5 米以上。在契丹腹地,只有耿氏家族这样的高级官僚才使用双室墓,而处于幽云地区西京道的宣化辽墓墓主人只是中小地主却同样使用了等级较高的双室墓,反映了辽代晚期丧葬制度的相对宽松,时有僭越现象发生。两地均流行仿木结构门楼,契丹腹地较幽云地区仿木结构建筑更为高大、复杂。而契丹腹地长斜坡墓道、天井、甬道的设置在幽云地区则比较少见,这与契丹腹地汉人接受了契丹葬制以及墓主人身份地位关系密切。因辽代佛教信仰盛行,两地都流行火葬,采用佛教“西天荼毗礼”葬俗,个别墓葬中出土有木雕真容偶像,墓室北壁砌棺床,所不同的是契丹腹地墓葬在棺床之上放置石棺,而幽云地区墓葬多数将火化骨灰直接置于棺床之上,契丹腹地早期汉人贵族墓葬受契丹贵族葬制的影响,出现有木构棺室小帐,而幽云地区未出现过。墓室内设棺床小帐是契丹族特有的葬俗,取法隋唐以来的中原制度,见于契丹皇帝和大贵族墓葬之中,如辽驸马赠卫国王墓,棺床上外罩以小木帐 ;法库叶茂台契丹老妇墓石棺放置于小帐之内等。耿氏家族墓采用契丹高级贵族葬制,如出土银丝手套,墓室内设棺床小帐,可见其地位的非同寻常和契丹文化对其影响之深。
(二)随葬器物
从随葬品材质来看,幽云地区汉人壁画墓随葬器物以陶瓷器为主,金银玉器几乎没有,而契丹腹地汉人壁画墓随葬器物种类丰富,陶瓷器、铜铁器、金银器、木器、骨器、玉器等均有发现。除陶瓷器之外,金属类器物也占有非常大的比例。铁壶、铁桶、铁锅等铁质生活用具与游牧生活方式有密切关系,铁器的大量出现反映了契丹腹地汉人久居辽地,长期与游牧为主的契丹人杂居共处,在生活习俗上必然受到契丹人影响。契丹腹地的陶瓷器包括釉陶器、白瓷器、影青瓷器和青瓷器,而幽云地区陶瓷器主要包括釉陶器、青瓷、黄釉瓷、绿釉瓷和酱釉瓷,以釉陶器所占比重为多。鸡冠壶、鸡腿瓶、长颈瓶等具有契丹风格的器物在契丹腹地出现的比例较幽云地区高。
从随葬品功用来看,幽云地区以饮食类的日常生活器皿为主,茶酒器流行,而契丹腹地除日常生活必需品之外还随葬有兵马器、梳妆佩饰、文房用具等。
相对于幽云地区而言,契丹腹地的随葬器物种类更丰富,更精美,富有契丹民族地域特色的器物出现更多,这既与两地的墓葬规模、墓主人身份地位相关,也与两地汉人对契丹文化的接受程度有关。
(三)墓葬壁画
契丹腹地和幽云地区的墓葬壁画虽然同为汉人墓葬壁画,但各自受到不同地域特点和社会文化的影响,对契丹文化的接受程度不一,因而,两地的墓葬壁画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表现为 :
壁画空间分布的异同 两地墓葬壁画均以墓室北壁的假门或屏风为中心两侧铺开,但幽云地区的墓葬壁画集中分布于墓室之内,契丹腹地的墓葬壁画除分布于墓室之外,也分布于墓道、甬道、天井等处。在契丹腹地绘于墓道的出行图在幽云地区则一般绘于墓室西壁 ;契丹腹地绘于天井的庖厨图、散乐图,在幽云地区绘于墓前室的两壁。
墓室均有砖雕影作仿木结构建筑,但壁画自上而下分为三层,以立柱间隔分作多幅的设置则是幽云地区独有。
壁画题材的异同 两地的壁画内容均以家居生活、内宅侍奉为主题,均有湖石、牡丹、门神等汉族绘画流行的装饰,但在各个题材的壁画上也存在着明显的不同。例如,出行图,幽云地区侍从稀少,契丹腹地出现旗鼓仪仗的多人出行队伍;门吏图,幽云地区为汉人形象,契丹腹地为契丹人形象 ;散乐图,幽云地区较契丹腹地画面人数为多,可分为舞者、伎乐和歌者,均为汉人装束,而契丹腹地只有奏乐者和击鼓者,均为契丹人装束 ;宴饮图,幽云地区只出现桌椅,不出现墓主人形象,而契丹腹地均有墓主人正襟危坐的形象出现 ;备食图,幽云地区的食品中只出现过面食,而契丹腹地出现过的食物有肉类、面食、西瓜、大枣 ;星宿图,契丹腹地构图简单,以彩绘圆点表示太阳、月亮、星辰,幽云地区构图复杂,内容上以黄道十二宫、二十八星宿、十二生肖,以及太阳、太阴、其他散星的多种不同组合形式出现 ;部
分在幽云地区流行的题材如启门图、备经图在契丹腹地没有出现或只出现于个别墓葬中。
(四)墓主人身份地位
如前所述,赤峰市敖汉旗和辽宁朝阳所在的辽西地区是辽代长城以北重要的汉人聚居区,归辽汉族高级官僚均被安置于此。辽朝为了巩固和稳定自己的政权,以优厚的政策和待遇来拉拢汉族精英群体,归辽汉官不仅自己位居高位,其子孙也大 多可以荫庇得官,归辽汉官之间又常常以门第高下来相互联姻,由此形成一个强大的汉族官僚集团,如出土有墓志的耿氏家族、刘氏家族和赵氏家族便属于这一群体。举例说明,据墓志记载,耿延毅曾任“左领军卫大将军,改帅长宁军,移镇昭德军节度使……转户部使加太尉”。耿氏家族从耿崇美起,三代都在辽朝任节度使、上将军、刺史、户部史等官职,死后并赠太师、太尉等荣衔,可见其权势的显赫。
整体来看,幽云地区的辽代壁画墓墓主人身份等级无法与之相比,除了有几位节度使级的人物之外,均为中下级普通官吏及地主富豪。幽云地区不少汉人官员是通过科举进入了官僚群体,家世背景无法与契丹腹地的汉家大族相比,入仕后官职不高,属于新兴官僚群体。契丹腹地的汉人群体则不同,他们进入辽境时间长,又 受到特别的优待,家族后代依靠前辈的政治地位荫庇为官,形成强大的家族势力。
总之,两地的墓葬壁画都在辽代中晚期之后发展成熟,形成各自的风格和特点。通过对比可以看出,契丹腹地的汉人墓葬壁画较幽云地区契丹文化元素更多,身份地位高的汉族官僚墓葬较普通官员和平民的墓葬契丹文化元素更多,根据这一结论可以作出这样一个推测 :契丹腹地的汉人与契丹人长期杂居相处,更容易受契丹文化影响,契丹化程度更高 ;身居高位的汉人官僚为赢得契丹统治者的信任和支持,不得不放弃本民族的部分文化传统,使自身融入契丹社会之中,身份地位越高的官僚,契丹化的程度越高。
黄小钰 :首都博物馆馆员。
a 转引自敖汉旗文物管理所 :《内蒙古昭乌达盟敖汉旗北三家辽墓》,载《考古》,1984(11)。
b 转引自敖汉旗文化馆 :《敖汉旗白塔子辽墓》,载《考古》,1978(2)。
c 转引自邵国田 :《敖汉旗下湾子辽墓清理简报》,载《内蒙古文物考古》,1999(1)。
d 转引自邵国田 :《敖汉旗喇嘛沟辽代壁画墓》,载《内蒙古文物考古》,1999(1)。
e 转引自邵国田 :《敖汉旗七家辽墓》,载《内蒙古文物考古》,1999(1)。
f 转引自邵国田 :《敖汉旗羊山 1~3 号辽墓清理简报》,载《内蒙古文物考古》,1999(1)。
g 转引自邵国田 :《关于羊山等五处辽墓壁画综合分析》,载《内蒙古文物考古》,1999(1)。
h 转引自刘未 :《辽代汉人墓葬研究》,载《汉学研究》,24 卷 1 期,2005(2)。
i 转引自朝阳地区博物馆 :《辽宁朝阳姑营子辽耿氏墓发掘报告》,载《考古学集刊》,1984(3)。
j 转引自王成生 :《辽宁朝阳市辽刘承嗣族墓》,载《考古》,1987(2)。
k转引自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朝阳市林四家子辽墓发掘简报》,载《北方文物》,2013(2)。
鄂温克,民族自称,意为“居住在大山林中的人”。这从本源上表明,鄂温克族是一个森林狩猎民族。a 狩猎是该族的主要经济方式,并成为其生存发展的基础。狩猎以各种形式遍布于鄂温克人生产生活以及文化的方方面面。所以,对鄂温克族狩猎研究成为研究鄂温克族民族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狩猎工具
图 1 清代鄂温克族桦树皮饰牛角弓(长 104.5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图 2 近现代鄂温克族猎枪(长 130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随着人类的不断进步,狩猎工具也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鄂温克人的狩猎工具大体经历了木棒→石器→骨器→弓箭→枪支的转变。学者研究一致认为,在远古时代存在着一个木器时代。b 木器易腐烂,无法保存至今,所以至今仍未发现与此有关的物证。在此阶段,鄂温克人的狩猎工具主要以木器为主。之后,人类进入了石器时代,用石器撇打猎物,用棍棒击打或刺杀猎物,出现了一个木石并用的阶段。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人们的生产生活皆来源于自然,在自然中汲取所需的一切养分。鄂温克人的生产工具来自于大自然。弓箭(图 1)的使用让人类的生产力水平前进了一大步。c 弓箭常与扎枪配合使用,同时还有地箭。弓箭出现后,铁器开始出现在鄂温克族的生产生活中。铁器在鄂温克族出现的具体年代,至今在史学界还未形成统一的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铁器是由异族传入的,并不是鄂温克族创造了冶金技术。d 从弓箭到枪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甚至还出现了弓箭与枪支并用的历史时期。e 在枪支出现的初期,枪支的诸多优点让鄂温克人爱不释手,但初期的枪支也有很多使用上的缺点与不便。例如,火绳枪使用时需要携带很多配件,阴雨天或潮湿天气,还会打不着火。因此许多人仍热衷于弓箭等原始的狩猎工具。随着枪支(图 2)的不断完善,其射程远、杀伤力大的优势不断得以体现,使其得以推广,猎人们则如虎添翼。
二、狩猎方式
鄂温克人早期的生活环境决定了其“狩猎为主,捕鱼、采集为辅”的生产方式。f 狩猎贯穿了其生产生活的全部。在长期的狩猎生涯中,鄂温克猎人创造出了形式多样、行之有效的狩猎方法。多样的狩猎方法大体归纳为以下三种。
(一)主动出击法
集体围猎 这种狩猎方法因地而异。鄂温克人的集体围猎(图3)是由妇女们用栅栏将动物出没的山围住,将栅栏拆开几个洞,洞的外面挖陷阱。出口处男子执箭设伏。氏族的老少敲锣打鼓驱赶动物,动物受到惊吓就会顺着栅栏狂跑,一旦看到出口就会从出口往外跑,自然就会掉进陷阱,男子见有动物掉进陷阱,就会立即进行射杀。
火攻捕猎 人类喜欢火,而野兽却畏惧火。鄂温克人利用野兽的这一特性,采用火攻的方法捕猎。具体方法是,先将野兽驱赶到一个山头,在山脚四周先站好人,燃起火堆,一边呼叫,一边摇动火把,逐渐缩小包围圈。野兽受到惊吓,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直至筋疲力尽,猎人再伺机猎杀。
跟踪捕猎 小组织或单独狩猎的基本方法之一。循着动物的足迹跟踪动物,伺机猎杀。经验丰富的鄂温克猎人可以准确辨别各种动物的足迹,甚至对动物的新、旧脚印都可以辨识。这是一种主要猎杀鹿、犴、野猪等大型野兽的方法。
栅栏捕猎 猎杀鹿、犴的捕猎方法。不仅集体围猎用栅栏,单独捕猎也常用此种办法。这种办法必须与地箭配合使用,栅栏一般设在动物常出没的山坡、水泡子、水沟的周围。
堵截捕猎 在动物经常出没的路径进行堵截,从而猎杀。是一种极为普遍、适用于多种动物的捕猎方法。
(二)诱敌深入法
图 4 近现代鄂温克族狍皮帽(高 21 厘米,帽外径 22 厘米, 内蒙古博物院藏)
伪装捕猎 这是一种模仿禽兽的模样接近它们,以缩短射程的捕猎方法。主要对付那些不易接近或比较凶猛的禽兽的办法。鄂温克人头戴狍皮帽(图 4),身穿狍皮衣、鹿皮衣等进行伪装。这样不但可以捕获袍子、鹿等动物,还可以捕获到以其为食的大型野兽。
图 5 近现代鄂温克族桦树皮狍哨(最大长 2.1 厘米,宽 1.3 厘米;最小长 1.6 厘米,宽 1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拟声捕猎 这种方法与伪装捕猎有异曲同工之处,其目的都是引诱动物,以缩短狩猎工具的射程,进而更加精准地射杀动物。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前者是在形象上伪装,而后者是在声音上模仿禽兽。鄂温克人最早是用口技来模仿禽兽的鸣叫,后来发明了拟声工具。如狍哨(图 5)、鹿哨、犴哨等。
以禽兽和其他物品引诱禽兽的捕猎方法 这种方法是用野生或驯育的禽兽来引诱禽兽,利用他们之间并不防范的习性,在禽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其捕获。
(三)守株待兔法
图 6 近现代鄂温克族踏式猎夹(通长 90.5 厘米,底圈直径 35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绳套、猎夹、毒药捕猎 每种动物都有其活动规律,这种狩猎方法是在动物常出没的路径设绳套、猎夹(图 6)或放上带有毒药动物喜欢食用的肉类,待动物经过时不小心就会被套、被夹或食用带有毒药的肉类。动物因此轻则受伤,重则死亡。但毒死的动物,其肉不能再食用,只能用其毛皮。所以,毒药捕猎主要是针对皮毛动物。
陷阱捕猎 猎人常用的捕猎方法之一。在一些动物经常出没的路径挖设陷阱,等待动物陷入后,猎人再进行捕杀。蹲碱场捕猎 这是一种对付鹿、犴的狩猎方法。因为鹿、犴无法抵御碱的诱惑,鄂温克猎人便利用天然的或是人造的碱场,蹲守在碱场附近,伺机将其捕杀。
守水泡子捕猎 猎人蹲守在水泡子附近,等待动物来喝水,伺机猎杀。
三、重要影响
随着狩猎工具的进步和狩猎技术的提高,狩猎在鄂温克人生活中的地位悄悄地发生着改变,引起鄂温克人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图 7 清代光绪皇帝赐鄂温克族索伦部云骑尉精薪保诏书(长 223 厘米,宽 19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 一 ) 狩猎改变了鄂温克人的社会地位长期的狩猎生活,不仅使鄂温克人拥有坚韧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也使他
们精于骑射,英勇善战。明朝末年,清朝统治者经常发动对鄂温克族人民驻扎区的掠夺性战争,遭到鄂温克人民顽强的抵抗。终因寡不敌众,鄂温克族人民不得不臣服于清政府。清统治者采用恩威并施的原则,对其进行统治。鄂温克人每年要向清政府缴纳赋税,男子到了一定年龄要服兵役。鄂温克士兵在长期的战争中,逐渐形成一支战无不胜的“索伦劲旅”。清代将其编入布特哈旗, g被视作八旗中的精锐部队。清政府利用这股强有力的骑射力量出征云南,驱逐缅甸入侵之敌 ;出征西北,平息准格尔部及回部叛乱 ;出征四川,征服了大小金川的土司叛乱 ;19 世纪,又相继歼灭新疆张格尔叛匪收复南疆,粉碎和抵抗沙俄入侵收复伊犁等。他们在清政府开拓疆域、驻防守内、保卫领土不受侵犯等一系列战争中建立了无数的丰功伟绩。鄂温克官兵中涌现了很多指挥有方、战功赫赫的英雄人物。据史料记载,在清政府担任副总管、总管、副都统、都统、统领、将军等职务的军政官员达 35 名之多,如海兰察等人因战功卓著而屡受封赏。图 7 为清朝光绪皇帝封赏精薪葆及其妻之诏书。
(二)狩猎人数由多至少
在人类的初期阶段,狩猎工具落后,征服自然的能力低下,为了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繁衍,人类就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所以早期狩猎活动大都是集体行为。此时,狩猎往往是全氏族的行为,无论老弱妇孺,人们各司其职,尽其所能,在狩猎中发挥着每个人的作用,充分体现了鄂温克人团结协作的能力。随着狩猎工具的进步及狩猎技术的提高,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在逐步地增强,狩猎也逐渐由集体行为转变为小组织或个人的行为。
(三)狩猎由生存行为逐步向商品行为转化
早期鄂温克人的衣食住用行都与狩猎息息相关,狩猎成为他们生存延续所必须、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他们穿兽皮、吃兽肉、睡兽皮褥子,住在以兽皮为围子的仙人柱内等等,以狩猎来解决温饱的生存行为。随着狩猎效率的提高,除了基本的生活需要之外,猎物逐渐有了剩余,用剩余的产品去交换生活的其他消费品,如盐、布匹、铁制品等。这便形成了商品交换的初级形式——物物交换。商品交换使鄂温克人不仅在物质生活上更加丰富,更重要的是他们开阔了眼界,增加了与外界交流的机会。商品交换带给鄂温克人的是物质到心灵的双重改变。
(四)狩猎成为文化源头
图 8 近现代鄂温克族桦树皮彩绘花卉纹镶狍皮坤包(长 27 厘米,宽 14.5 厘米,厚 5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图 9 近现代鄂温克族线刻鹿鸟松鼠桦木背板(长 52 厘米, 宽 19 厘米,内蒙古博物院藏)
“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在鄂温克人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鄂温克人的皮毛文化与桦树皮文化都极具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并成为研究鄂温克族民俗民族文化的重要方面。其皮毛文化和桦树皮文化中的动、植物形象(图 8)、场景氛围(图 9)俨然就是鄂温克人狩猎生产和生活场景的再现。高超的表现手法源于鄂温克人对各种动、植物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对生活的热爱。例如,鹿在鄂温克人的桦树皮文化中占重要的地位,在桦树皮文化中以鹿为题材的图案可以分为全鹿、鹿头、鹿角三种。在表现手法上又分为写实和变形两种。在鄂·苏日台先生的《使鹿部落民俗艺术》h 和《狩猎民族原始艺术》i 中,仅鹿角纹就列举了几十种之多。可见鹿文化在鄂温克人文化艺术中的重要地位。狩猎淋漓尽致地体现在鄂温克人的文化艺术之中,由此可以说,桦树皮文化和皮毛文化就是鄂温克人狩猎行为的缩影。
(五)狩猎由主导地位退居次要地位
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眼界的不断开阔,古老的“狩猎为主,捕鱼、采集为辅”的生产方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鄂温克人对生活的追求。提高生活质量,使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富足,成为他们不断的追求与梦想,寻找更好更适合自己的生产生活方式,成为他们亟待解决的问题。17 世纪初,我国境内的鄂温克族逐渐形成了三个大体具有相对的区域经济与文化差异的支系 :索伦部,兼营畜牧业、农业和牧业 ;通古斯部,主要从事畜牧业生产 ;雅库特部,主要以饲养驯鹿和森林游猎为生计。由此可见,三个部落只有雅库特部落还在从事着狩猎生产,但狩猎已经不再是其唯一的生产方式,从原来的主导地位退居其次。
(六)狩猎的发展直接带动了驯养业的出现
在长期的狩猎过程中鄂温克人了解和掌握了各种动物的生活习性、活动规律,以及繁殖的过程,这为他们驯养动物奠定了技术基础。铁器的使用,增强了狩猎工具的杀伤力,提高了狩猎效率,使猎物有了剩余。鄂温克人将剩余的猎物以两种方法进行储藏 :一种是将猎物的肉晒成肉干 ;另一种是将捕来的动物幼崽养起来,作为活食储存。这又为驯养动物提供了物质基础。其实,此时鄂温克人已经有了动物驯养的雏形。传说鄂温克族的加洪莫日根(八个猎人之意)打猎时活捉了六只驯鹿带回来,搭上栅栏喂养驯化,成为家养驯鹿。j 至此,驯鹿驯养业出现。驯养业的出现和发展,对于生活在森山密林中的鄂温克人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狩猎与驯养相结合,使狩猎生产的不稳定性得到了补充,方便了鄂温克人的生活,使其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发展。
马颖 :内蒙古博物院保管研究部民族科馆员。
a 张璇如、陈伯霖、谷文双、白凤岐 :《北方民族渔猎经济文化研究》,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b 张璇如、陈伯霖、谷文双、白凤岐 :《北方民族渔猎经济文化研究》,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c 吴守贵 :《鄂温克人》,呼和浩特,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
d 张璇如、陈伯霖、谷文双、白凤岐 :《北方民族渔猎经济文化研究》,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e 张璇如、陈伯霖、谷文双、白凤岐 :《北方民族渔猎经济文化研究》,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f 孟和 :《使用驯鹿的鄂温克人》,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0。
g《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修订编辑委员会编:《鄂温克族社会历史调查》,北京,民族出 版社,2009。
h 鄂晓楠、鄂·苏日台 :《使鹿部落民俗艺术》,呼伦贝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11。
i 鄂·苏日台 :《狩猎民族原始艺术》,呼伦贝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2。
j 吴守贵 :《鄂温克人》,呼伦贝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
云南西双版纳州勐腊县勐仑镇的城子村是位于勐仑镇西南距离乡镇 2.4 公里,处于州府景洪市与勐腊县城中间位置的一个平坝,置身于与州府景洪市联系最为紧密的景仑线和澜沧江·湄公河次区域国家间经济合作交流的重要通道昆曼公路的包围之中,地理上处于重要位置。村子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属澜沧江水系的罗梭江自北向南环村而过,水质清纯,生态和谐,江里存活有各种鱼类,种类繁多。“城子”傣语意为召勐土司居住的地方,供勐仑土司世代居住。勐仑镇城子村是勐腊县最大的自然村落,建寨至今已有 500 多年的历史,有古庙、古塔、传统民居等历史遗迹,有关于香发公主、神象保家卫园、勐仑 32 个神仙、南邦河、南哈河、南会帕河等的历史故事传说。该村村民委员会下设 13 个村民小组,下辖 10 个自然村。经济生产方式以农耕为主,全民信仰原始宗教和南传上座部佛教二元混溶的宗教体系。全年举行宗教活动较多,集体进行宗教活动主要是在傣历新年、关门节、开门节三大节庆之时。此外,每逢节庆、家人生病、出远门、结婚、建房等大事时都要祭拜“丢布拉”,即傣族人的祖先,以祈福家人平安健康,万事顺意。
一、傣族传统工艺与宗教活动“赕”
艺术素以难以阐释而著称于世。似乎从“文艺”这个词被造出来,它就像颜料、声音、石头和其他与文艺素无关系的东西一样,本身早已成为了超话语研究的存在了。a 艺术发生与物质生产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人类的精神生产对于艺术的发生也具有重要意义。傣族的民间艺术是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的物质载体,后来传入的南传上座部佛教深刻地影响了傣族民间艺术的创作和发展,使傣族的传统民间艺术深深地烙上了佛教的印记,呈现出佛、人、自然交融的特点,具有浓郁的佛教特色和深层内涵。
在城子村,大量名不见经传的傣族民间艺人云集于此,致使民间传统工艺的发展异常繁盛,种类繁多,有制蜡条、织锦、剪纸和纸扎、制高升、雕塑、制陶、竹编等等一应俱全。这些传统工艺见证了傣族的历史,也体现了佛教对人们思想观念、价值取向、生活方式和准则的规训与引导,成为了佛教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此,傣族的民间传统工艺品既成为宣扬和传播佛教思想的工具,成为人神交流的二元模式中的第三元(礼佛供品),又成为了人们日常世俗生活的必需品。
傣族民间工艺品在现代傣族生活中除满足日常生活需要外,最多的是用于宗教活动中的“赕”。从《辞海》中可知,赕者,“指古代东方、南方民族以财赎罪”。与之相近的一个字是“摆”,《辞海》解释为 :“傣语音译。解放前傣族地区小乘佛教的一种集会,多在宗教节日内以村寨为单位举行,邻近地方亦有人参加,摆期不劳动,以银币、首饰、食品、鲜花等向佛奉献,称为赕佛。”在城子村,一年之中有几次大的“赕”。首先是两次赕塔,这一活动傣语叫“巴伟灵”。城子村有两座佛塔(老塔和新塔),老塔的建筑年代已不为人所知,新塔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于1984 年重建于故址。傣历一月十五日赕老塔 ;赕新塔在赕老塔之后一个月进行。届时,民众会集中于缅寺,在佛爷的主持下举行佛事活动。第二是赕新年。我们一般叫“泼水节”。时间在傣历六月六日前后,公历在四月十二至十五或十六日。这也是南传上座部佛教一次盛大的节日,有各种娱乐活动和宗教活动。第三是赕关门节。时间在傣历九月十五。关门节当天傣族老人要搬进寺院去讨福,通宵在佛寺念经拜佛、点灯。此后还要每隔 7 天进行一次小赕。关门节期间人们不许结婚、谈恋爱、建新房等。第四是赕开门节。十二月十五日关门节结束,叫作开门节。开门节时人们又要向佛祖进献金银、食品、鲜花,祈求佛祖降福,祈求获得丰收。第五是赕赞。傣语“赞”意为大象,赕赞即赕大象,每年赕一次。象是傣族信奉的一种神祇动物,其在傣族的创世神话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傣族人民一致认为自己是神象的后代,神象祖先一直庇护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保护着村寨免遭战祸。
在关门节至开门节期间还有许多小赕,如赕坦(即赕经书)、赕星(关门节后每隔 7 天的一次小赕)、赕沙兰(公历十一月,赕衣物、银币、用品给父母)、赕帕(傣历一月八日,每对已婚夫妇要赕袈裟给和尚)等。在以上所有的“赕”的物品中,都能见到傣族的传统工艺品,如蜡条、盛蜡条的竹盘、盛糯米饭的竹编小饭桌、盛水、点灯的陶器、傣锦做的小佛幡、剪纸和纸扎制作的“董”(也是幡的一种)、灵房等,甚至有用纸扎成的现代生活物品如电视机、电冰箱、汽车、手机、摩托车等等,人们以这种宗教活动来表达自己对佛祖的虔诚、对祖先的怀念和对家人的祝福。
二、城子村的傣族传统工艺
传统工艺品正是以有形的物化方式承载着人们的精神寄托,以第三元的角色充当着人与神鬼二元之间的沟通媒介,作为礼佛供品直接与神圣事物发生关联,从这一层面上讲,这些物品是具有强烈神圣性和象征性的。但从另一个层面看,它们同时也是人们世俗生活中最平淡无奇之物,参与佛教中认为的“不洁”生活,应是“污秽”的、“危险”的,这些传统工艺品所负载的双重功能在傣族社会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以下就以城子村的几项传统工艺为例,考察南传上座部佛教对人们生活实践和观念形态的渗透和影响。
(一)制蜡条
蜡条,是村里最为常见的物品。凡是有祭祀的地方就会有蜡条,凡是宗教活动的祭品中均有蜡条,因而蜡条消耗量较大。傣族素有自己制作蜡条的传统,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蜡条多由妇女制作,原料有黄蜡、棉线等。先将棉线剪成一定的长度,黄蜡熔化后,将棉线放入其中,上方留出灯芯,待蜡干后就自然成型。傣族祭祀佛祖、佛塔、祖先等等都会把两三根蜡条放置在自己编制的圆形小竹盘里祭献给神灵,以此给神灵照明,祈求神灵护佑。
(二)织锦
“编和织是人类两项最古老的手工艺。”b 傣族有着悠久的编织工艺传统,据记载,唐代时傣族先民就能用攀枝花纺纱织布。c20 世纪中期以前,傣族的服饰和床上用品主要依靠自己生产,因此几乎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手工纺织。除了生产力水平不高的现实原因外,傣族社会的传统习俗和伦理观念也是形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因素。传统的傣族社会是一个有着严格男女分工的社会,“男耕女织”不仅成为社会习俗,也是傣族农业经济的一个特点。傣族女孩从很小的时候就要跟随母亲学习纺线、绣花、织布等手工艺,因为这是女孩长大后在社会立足的一个最基本条件。传统里,人们一般将女孩具备的手工艺技能作为评价和衡量女孩品质和社会地位的一个标准,因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女孩满月“拴线”仪式的圆桌上会放置纺织工具这一现象了。这是整个社会赋予个体的一种职责、义务和期盼。再有,从访谈中我们得知,过去男女的互识和恋爱与女孩的纺织行为关系紧密。每逢夜晚来临,女孩们会成群结队地相约于家中的火塘边纺线织布,而男孩也会结伴来与姑娘们闲聊,以寻找适合自己心意的伴侣。可以说,纺织工艺的承袭和技艺的优良对傣家女孩的婚姻家庭的建立和维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至今还有一部分傣族妇女仍保留和使用着这一传统工艺。
傣族的手工纺织品,大体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用棉花织成的“白色粗布”,织成后先洗净漂白,然后再用蜡染或淀染成所需要的色彩或图案 ;另一种是傣锦,主要原料是彩色丝线,一次便织成各种精美的图案,不需再染色,织成后即可制作嫁妆或各种床上用品。d 传统傣族土布的染料都是植物染料,我们亲眼见到了栽种于傣家围院的植物染料,黄色染料形状类似于生姜,傣语叫作“豪咪”;红色染料是一种类似于红毛丹的植物,傣语叫“每乏”“每么”。傣锦是傣族纺织品中最为著名的,其精致艳丽,不亚于江南织品,过去其主要是自产自销,很少用于市场交换 ;现在,由于市场激烈的竞争,加上织锦过程的繁复性,大多数年轻人已不再学习这种技艺,市场上也很少能见到手工织锦,大部分是机器织造或是从泰国、缅甸进口。
傣锦是傣族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品,至今还使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同时它还有另一重要用途,即用于宗教活动的赕。赕佛时人们会制做长约 30 厘米、宽约10 厘米的小佛幡用以赕佛,其图案主要以象、孔雀、塔、麒麟、变形龙、马等为主,反映着佛教的神话传说,具有佛教象征意义。
(三)剪纸和纸扎
傣族剪纸是傣族民众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创造、传承并享受的文化事象。在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中,傣族剪纸都蕴含着深层的社会心理和文化内涵,根据其内容可以分为宗教性剪纸和民俗性剪纸。e 根据其功能可以分为赕佛用品、寺院用品和生活用品。f 傣族剪纸原型是祭祀祖先所用的纸幡,南传上座部佛教传入后,剪纸艺术的发展更加趋于成熟完善,傣族剪纸的用途也更多地与佛教相关联。
一是赕佛用品。用于赕的剪纸或纸扎有“董”(佛幡)、“美西里”(菩提树)、“劳麦”(花树)、“乱麦么”(纸花的统称)。傣语“董”也就是佛幡。“董”有大小之分,大的长 3 米,宽约 30 厘米 ;小的长 30 厘米,宽 10 厘米,赕佛时人们都要将它供于佛前;“美西里”意为菩提树,是佛教里的神树,赕佛和祭祀祖先时都要使用;“劳麦”是用纸和竹篾做成的花树,傣族可将其作为装饰品又可以作为礼佛贡品 ;“乱麦么”是纸花的统称,傣族妇女几乎都会做这种纸花,其制作方法比较简单。过去,这类赕佛用品的纸原料是用傣族传统的造纸方法制造,剪纸和纸扎的制作也由家里的妇女完成。现今,像“董”“美西里”和“劳麦”这类制作复杂、耗时的物品,人们一般从市场上进行购买,纸张的颜色更加丰富,由原来的白纸变成了各色的塑料纸,还加上了塑料珠、挂钩等装饰物,使这些赕佛用品看上去更加灿烂夺目、熠熠生辉。
二是祭祀祖先的“帕洒”(冥房),纸元宝等。
三是佛寺的装饰物,即“佛幡”和“金水”。广泛用于佛寺墙壁和柱子装饰的剪纸图样叫“金水”,是用较厚的棉纸阴刻后贴于红底的佛寺墙壁或柱子上,用漏印法将其图案印于其上,再刷上金粉使其看上去金碧辉煌。“佛幡”也是佛寺必有之物,最长的佛幡可以有几十米,悬挂于佛寺大殿顶部的柱子之上,时时随风飘动。佛幡上有与佛教故事有关的大象、孔雀、菩提树等有关的图案,并将各式团花剪纸贴于其上以作装饰。
从傣族剪纸的题材、图案上也能看到佛教文化的痕迹。傣族剪纸内容除了写实题材外,很大一部分都与佛教题材有关。如佛塔、佛像、赕佛场面以及与佛有关的菩提树、荷花、孔雀、大象、马等题材和图案,均具有神圣的象征意义。
(四)制高升
高升的制作也是傣族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工艺,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在很多傣族村寨都有会制作高升的老人。城子村共有两位老人从事高升的制作,其中 80岁高龄的波罕金老人是勐仑镇公认的最佳能手。通过访谈我们得知,每年傣历新年前夕,向老人订做高升的人特别多,大多是其他村寨集体订购。老人向我们夸耀他的高升具有百分百的升空率,使得他在这一带小有名气。老人制作高升的材料主要有竹竿、竹管、火药、引线等 ;制作使用的工具主要有刀、锯子、木锤、圆钻、臼和杵。其制作高升有以下几个步骤 :采竹料(竹管和竹竿),竹管一般是长约 35 厘米、直径 10 厘米左右的新鲜竹筒;将竹料晒干或用火烤干;用粗麻绳紧密捆扎竹管;填充火药并安放导火线做成发射装置 ;安装约三四公尺长的竹竿于高升尾部起平衡作用,同时再于高升顶部捆扎几个空竹管。
过去,燃放高升是傣族的一项传统体育项目,主要在傣历新年的时侯举行高升的制作技术和放射技术的比赛。据说,获得名次的人还会得到召片领或各勐土司的奖赏。现在,放高升也在傣历新年时进行,只是其功能则主要倾向于娱乐和表演方面。
傣族高升有很深的历史文化渊源,在傣族民间流传有关于高升的不同传说。其中较为人们公认的是关于纪念傣族的“日子之王”——英雄帕雅宛的故事。帕雅宛是一位为民请命的英雄,在凶神捧玛点搭拉乍降灾人类时,他用木板做翅膀飞上天宫向天王英达提拉报告灾情,揭露凶神恶行。飞入天庭时,他不慎撞到天门而死,帕雅宛的灵魂便成为传递天地人间信息的使者。每当新年来临,帕雅宛都要带着当年的气候信息返回人间,使人们预知当年的气候特点,人们根据气候信息安排好农事活动。因此,为了纪念他,每年新年来临之际,人们就燃放高升,让腾空的高升表示欢迎日子之王的到来。g
(五)雕塑
傣族雕塑是佛教艺术中较为突出的一项传统工艺,多用于傣族的佛寺佛塔建筑和装饰。每个村寨几乎都有佛寺,佛寺是一个雕塑品汇集的地方。常见的傣族雕塑有泥塑和木雕。泥塑一般用于大型佛像、塔、麒麟、龙等较大雕塑的制作,其制作过程一般是先用石头或砖垒出形状,然后再用石灰、沙调拌后糊于表面抹平直到光滑,等干透后涂上油漆就完成了。h 傣族的木雕也别具一格,常用于建筑、家具和各种工具,可分为半镂空与全镂空两种。制作木雕一般要选品质较好、不易开裂、虫蛀的木材,大小没有限制,艺人可根据木材来决定要制作物品的大小。选好木材待干透后,艺人在木材上划好一定比例,便开始雕凿,雕好后有的保持天然木质,有的涂抹油漆后便完工了。i 在城子村佛寺,可以见到大殿正中有释迦牟尼的塑像,周围是小型佛像雕塑群。释迦牟尼像是泥塑而成,其他小型佛像主要运用的是木雕技术。
傣族的雕塑师通常是僧侣,有些还是当过佛爷的“康朗”。根据西双版纳州文化馆提供的资料,解放初期至 20 世纪 80 年代,傣族民间雕塑代表人为景洪市勐罕镇曼春满的康朗厅,其所作的佛像雕塑均不作草图、模型,凭自己多年经验一气雕成。西双版纳“文革”后佛寺中的雕塑大部分都出自康朗厅之手。20 世纪 80 年代至 20世纪末,代表人物为勐海县城子村的刀署明,善于塑佛像和佛塔。和他同一时期的著名艺人还有景洪市勐龙镇的康朗糯,其以塑麒麟最为出名。此外,西双版纳总佛寺的僧侣玛哈庄、都比帕被认为是傣族中最年轻、技术最全面的雕塑艺人,他们的作品除了用于佛寺,还用于城市现代建筑的民族图案装饰,使佛教艺术深入到普通人的现实生活中。
在城子村调查中,我们找到了城子村佛寺和佛塔的雕塑者康朗约。康朗约是一位雕塑造诣很深的民间艺人,在城子佛寺当了佛爷后曾到泰国深造了四年,精通傣文、泰文、汉文、佛教文化和雕塑技艺。他告诉我们,造塔是佛教里很神圣的大事,整个过程都要举行佛教活动,遵守佛教规矩,该工艺要经过几个程序 :设计图的绘制,包括尺寸、大小、外观的装饰效果等 ;请波占占卜来选定吉日 ;在建塔处先挖一两米深的坑,把舍利、宝物等装入坑内,然后请佛爷念经,使这座塔从此富有灵性;开始测量、砌砖 ;最后是上漆。整个塔的建造时间需要一两个月,期间如遇到不好的事就得停工,举行佛教活动向佛祖祷告,以求保证工程顺利进行。目前,傣族传统的雕塑工艺与现代市场经济有机结合起来,更加体现了这一传统工艺的双重功能。
(六)陶器
制陶在我国新石器时代就已出现,是一项古老的传统工艺。现今西双版纳傣族地区还保留有传统的制陶业,世代在妇女中师徒相传。傣族所制造的陶器既为生活用品,又是赕佛用品。生活用品主要有陶锅、陶水缸、陶盆、陶碗、陶杯等等,用于缅寺赕佛的主要用品有陶灯、陶水杯、陶水壶等。制陶一般是傣族家庭的副业,只有在农闲时节才制作。陶器的制做过程比较讲究,其中蕴含有许多科技知识,如粘土的成分、窑的制做、焙烧的方法等都涉及化学知识的运用。一般要经过取土、舂土、筛土、拌沙、掺水、安装转盘、制坯、打坯、干燥、烧陶这几道工序,制陶过程就完成了。
傣族制陶是世代相传的传统工艺,其制作过程体现着人们的宗教观念。例如勐海县勐混乡曼扎村的玉涛老人向我们讲述她的制陶过程时一再强调,在烧陶时要选择僻静的地方,周围不能有人大声说话、不能有小孩嬉戏耍闹,否则会惊动神灵,使陶器在烧造时大量破裂,最后成品极少。由此可知,陶器不但与世人有关,也与神有关,它是人神交流的见证。
(七)竹编
我国具有悠久的竹编历史,距今六七千年前就已发明竹编工艺。浙江吴兴钱山漾新石器时代遗址就出土过竹编用具 200 多件,品种有竹席、竹篓、竹箩、簸箕等,编结方式有人字纹、十字纹、梅花眼、菱形格诸种。j 在西双版纳傣族地区,由于盛产竹子,竹编工艺也异常发达,各个傣族村寨都有竹编艺人。在西双版纳州级申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就评定了一项“竹编之乡”,其位于勐海县勐混乡曼贺勐。在城子村也有许多竹编艺人,竹编在村里是不可缺少的。生活中竹编主要运用于饭桌、盛饭筒、竹盒、鱼篓、簸箕、刀鞘等,傣族的民居建筑也大量运用了竹编产品。过去,傣家竹楼的建筑材料以竹子为主,竹楼的门、窗、地板、顶部遮盖等部件都用竹子编织而成。现代傣家竹楼除用木板和砖外,也能常见到竹编的运用。在城子村,由于经济水平发展的限制,加上人们传统观念的稳固,80%以上的民居都还保持着传统傣家竹楼建筑模式,许多竹编工艺也运用其中。此外,城子村的竹编产品也用于市场经营。由于市场的需要,这些竹编产品经过人们聪明才智的改良,造型更加美观,色彩更加丰富,编织技艺更讲求精湛,编织手法也更讲求多样化。
傣族的竹编也大量用于赕佛活动。每逢傣族赕佛时,都要用自己编织的竹盘盛蜡条、竹盒盛糯米饭、小篾桌盛饭菜、用竹篾和纸做成的“美西里”(即菩提树)、“劳麦”(即花树)等来敬献给佛祖,求佛祖赐福。
三、结语
综上所述,在傣族地区,无论寺庙建筑、雕刻、绘画等都来自佛教的渊源,许多传统工艺也都受到佛教的影响,成为了佛教传播其思想体系的物质载体,同时也构成了绚烂多彩的佛教艺术。佛教传入中国后,一改它在印度的传统和特征,与中国本土文化相结合,成为一种体现人本主义倾向的宗教形态,主张即俗求真,出世与入世的统一,具有世俗化的宗教伦理,并且它的理论建构和思想信仰通过实物形态得到了生动的再现。由此,傣族社会的传统工艺品既可以是人们的生活用品,又可以成为与神圣事物有关的物品这一现象不难理解。究其根本,佛教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当它进入中国后也同样遭遇着文化变迁,经历着文化震撼的历程。
李兴力 :昆明市博物馆保管部馆员。
a[ 美 ] 克利福德·吉尔兹,王海龙等译 :《地方性知识》,121 页,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b [ 德 ] 利普斯,汪宁生译 :《事物的起源》,115 页,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0。
c 见西双版纳州文化馆提供的资料:《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嘎洒镇曼乱点村傣族织锦之乡调查报告》。
d 云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编 :《傣族文化大观》,521 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
e 云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编 :《傣族文化大观》,301 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
f 转引自马莉萍 :《从佛教文化看傣族剪纸艺术》,载《西南民族研究》,2007(3)。
g 见西双版纳州文化馆 :《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傣族传统工艺高升调查报告》。
h 见西双版纳州文化馆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民间美术(雕塑)调查报告》。
i 见西双版纳州文化馆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民间美术(雕塑)调查报告》。
j 向云驹 :《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376 页,银川,宁夏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
铜鼓是我国南方少数民族世代相传的特殊乐器,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民族历史文物,迄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铜鼓集冶炼、铸造、雕刻、装饰、绘画、音乐、舞蹈和宗教于一身,融政治、经济、文化于一体,是中国南方古代少数民族创造的独具特色的青铜艺术作品。流传至今的各类铜鼓,铸造年代上溯春秋战国,下至明清时期,表现了各民族不同时代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和审美情趣。从铜鼓的分布来看,主要分布于我国南方的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海南、四川、重庆、湖南等省、自治区。
一、铜鼓的分类
关于铜鼓的分类,是根据出土铜鼓形制、纹饰、铸造年代等因素而定。大多数专家、学者倾向于以标准器进行分式,并用出土标准器的地名命名的办法来划分铜鼓的类型。根据出土的标准器,铜鼓共分为八种类型,即万家坝型(云南楚雄万家坝出土)、石寨山型(云南晋宁石寨山出土)、冷水冲型(广西冷水冲出土)、遵义型(贵州遵义出土)、麻江型(贵州麻江出土)、北流型(广西北流出土)、灵山型(广西灵山出土)和西盟型(云南西盟出土)。各种类型的铜鼓均有其自身铸造和使用的年代及造型纹饰特征。
自古以来,贵州就是铜鼓流传使用的重要区域,铜鼓的分布范围相当广泛,几乎遍及全省 9 个地、州(市),其中以黔南、黔西南、黔东南、安顺、贵阳、六盘水、毕节等 7 个区域最集中。出土的铜鼓主要有三型,即石寨山型、遵义型和麻江型。其中“石寨山型”是贵州省内目前已知时代最早的铜鼓,“麻江型”是贵州出土最多、使用范围最广的一类铜鼓,目前贵州各民族中传承和使用的铜鼓 90% 以上都是这种类型。
(一)“石寨山型”铜鼓
竞渡纹“石寨山型”铜鼓(西汉) 赫章县辅处 1957 年出土,我国古代铜鼓八大类型之一。鼓高 24.5 厘米,面径 45.5 厘米,足径 48.8 厘米。青铜模铸。制如坐墩而空其下,鼓面略小于胴部,束腰,有带状扁耳两对。通体有纹饰,鼓面中心为九芒,鹭鸟六只,逆时针方向飞翔。胴部有龙舟四艘,俱作竞渡状。棹舟羽人,装束奇特,姿态各异,多者四人,少者一人。鼓腰部有牛四只(图 1)。
图 1 赫章县辅处出土的竞渡纹“石寨山型”铜鼓 图 2 遵义乌江区刀靶乡出土的“石寨山型”铜鼓
刀靶水铜鼓(东汉—唐末) 属石寨山型。乌江区刀靶乡桐子坡 1978 年出土。高 22.5 厘米,面径 34.5 厘米,足径 35 厘米。青铜铸造,二道合模浇铸,制作较粗糙。胴、腰、足三段分明,鼓面稍出沿,束腰,腰足之间有折棱,足外侈,腰间置四扁耳。鼓面中央为十二芒。此鼓铸造年代在东汉至唐末,晚于赫章可乐铜鼓,是由石寨山型向遵义型演化的过渡型式(图 2)。
石寨山型铜鼓分布较广,主要以云南为中心,包括四川南部、贵州西北部、广西西部及越南北部等地均有出土,石寨山型代表性铜鼓有开化鼓、广南鼓、西林普驮鼓和贵港罗泊湾鼓。据有关资料记载,开化鼓原出自于贵州南部,后归云南开化府(今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的苗族酋长所有,后来流至越南,最后转至欧洲。
此类铜鼓造型凝重、比例和谐、工艺精湛,纹饰线条流畅、内容丰富,几何纹饰简洁,写实纹饰比例和谐,堪称我国西汉铜鼓的精品。
(二)“遵义型”铜鼓
遵义杨粲墓 1957 年出土,我国古代铜鼓八大类型之“遵义型”的标型器。杨粲墓是南宋播州安抚使杨粲夫妇合葬墓,位于遵义县龙坪区永安乡皇坟嘴,是 20世纪 50 年代发掘的一座大型石室墓,由重量不等的白砂岩石构成,分男、女二室。是目前已发掘的西南地区同类宋墓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全墓有雕刻 190 幅,有“西南石刻艺术宝库”之美誉。
图 3 遵义县杨粲墓出土“遵义型”铜鼓
男室铜鼓面径 44.2 厘米,高 28 厘米,足径 43.1 厘米。黄铜铸造。其特征是鼓面边沿略伸于鼓颈之外,胸、腰之间无明显的界线,足较高,腰、足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凸棱。纹饰比较简单,鼓面中心十二芒,几何纹有同心圆纹、栉纹、羽状纹、雷纹,主体纹饰是一种由早期的羽人纹演变而成的游旗纹(图 3)。
女室铜鼓面径 49 厘米,高 30 厘米,足径 49.8 厘米。形制与男室铜鼓基本一样。纹饰则很简略,仅鼓面十二芒,四晕及腰下棱线一道。两鼓的共同特点是,造型凝重,腰足间有明显的分段界线。其年代从唐代到宋代,大致延续了 600 年左右。是石寨山型铜鼓向麻江型鼓过渡的一种类型。
遵义型铜鼓数量极少,分布地域很有限,由于有确切的出土地点的不多,目前只能推知它的铸造和使用中心在贵州和广西西北部地区,包括贵州的遵义、安龙、岑巩,云南的官渡、昭通,北到四川的阆中,东到广西桂平、容县,在云南广南和广西那坡彝族还在使用。
(三)“麻江型”铜鼓
麻江县谷峒少数民族墓葬出土,古代铜鼓八大类型之“麻江型”铜鼓的标型器。1956 年修建黔桂铁路谷峒火车站时,挖出一面铜鼓。在铜鼓出土地点周围,共发掘土坑墓 7 座。由于发掘的墓葬数量不多,出土随葬品少,缺乏典型的断代器物,对墓葬的时代初步推测为明代,族属为苗族。此铜鼓亦为土坑墓的随葬品。
图 4 麻江县谷峒墓葬出土的“麻江型”铜鼓
该鼓面径 48 厘米,高 29 厘米,足径 49.5 厘米。黄铜铸造。麻江型铜鼓其特征是体形小而扁矮,鼓面略小于鼓胸。胸、腰、足之间无明显分界线,腰部有凸棱一道,将鼓身分为上、下两段。花纹主要是十二芒纹和游旗纹为主,有的配以十二生肖等。中晚期鼓或有明清两朝年款和吉语铭文。其年代从南宋到清代晚期,前后延绵了 800 余年(图 4)。
麻江型铜鼓分布很广,贵州、云南、广西、四川、重庆、广东、海南、湖南西部、越南西北部的高平、河江等地区都有发现。贵州的布依族、苗族、水族、瑶族、毛南族,广西的壮族、苗族、瑶族、侗族、彝族,云南的壮族、彝族,海南的黎族,越南北部的苗族、倮倮(彝族)等现代使用的铜鼓,绝大部分都是麻江型铜鼓。
(四)“大关”铜鼓
黔西县大关区 1987 年 2 月出土,按出土地点定名“大关”铜鼓。具体出土地点为老熊坡脚陈家屋基,铜鼓埋于距地表不足一米深的黄泥之中,除铜鼓外,没有其他出土器物。
图 5 黔西县出土的“大关”铜鼓
该鼓高 40 厘米,面径 58 厘米,足径 62 厘米。青铜铸造,二道合范浇铸。胸、腰、足有明显的分段“界限”。鼓面小于胸,有唇边,边缘四蹲蛙,匀称排列。胸部稍鼓,下收成腰。腰曲较明显,足较高,外侈,腰足间一折棱。胸部下端与腰部上端置两组对称绳辫纹扁耳。鼓面中央为十二芒体。整个鼓面纹饰丰富,原有四只蹲蛙,现在还保留有两只,其余两只已被损坏(图 5)。
在贵州境内出土和使用的铜鼓中,鼓面上铸有青蛙的铜鼓极少,目前仅在黔西北、黔西南一带少数民族聚居区域有发现。据《黔西县志》描述,经考证,大关铜鼓为早期铜鼓中期类型过渡形式,其年代可能在东汉至唐代之间。近年来,在贵州民间也发现有使用灵山型、冷水冲型等类型铜鼓,但数量极少。从贵州出土和民间使用的铜鼓类别中,其中麻江型铜鼓几乎遍布所有使用铜鼓的民族,据有关专家对麻江型铜鼓声学特性探讨认为,麻江型铜鼓发音宏亮,音色清脆激越,余音较长,悦耳的鼓声使人振奋和鼓舞。就整体而言,其音量和音色在所有各类铜鼓中都是无与伦比的。难怪它的声音会令许多至今仍在使用麻江型铜鼓的民族感到如痴如醉,心驰神往,其优良的声学特性,是使它能世代相传绵延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
现今,居住在贵州的布依、苗、水、瑶、毛南、畲、壮、侗等少数民族仍然在使用铜鼓,他们将铜鼓视为“神器”“神灵”,年年施祭、岁岁施拜,这些铜鼓多数是以家族和集体的方式珍藏和保存,一般要逢重大节日、丧葬或祭祀祖先等活动才拿出来。启用铜鼓时,有隆重的祭祀铜鼓仪式和严格的议程,凡使用铜鼓的民族,多数是用于农闲娱乐与丧礼仪式中,而使用铜鼓和祭祀的方式各具特色,成为各民族铜鼓文化的“活化石”。
二、铜鼓音乐文化
铜鼓音乐是指单独演奏铜鼓和铜鼓与其他乐器配合演奏形成的音乐形式。单独演奏铜鼓,主要靠敲击鼓面(鼓心、鼓边)和鼓腰发音(有时与皮鼓合奏)。击鼓面时,声音浑厚、低沉,较明显地形成两个不同的音高,突出鼓点的基本节奏型骨架 ;竹条击鼓腰时,发音清脆、短促,对鼓点的节奏、音色上具有填充、加花的功能,起到了调节和丰富鼓点节奏、渲染气氛的作用。铜鼓音乐的表现通过敲击铜鼓的不同部位,发出不同的音色,组合不同的节奏,在音色和音量、节奏上形成一定的对比,传达音乐的信息,还运用重击、轻击、缓击、急击等手法,三种音色交融在一起,节奏清晰,宏亮悠扬,声传数里,具有较强的震撼力。
铜鼓与锣、镲、皮鼓等乐器相互配合演奏时,场面宏大、雄浑敦厚,时而议论、时而对答,气氛热烈,亲切感人,使人抚今追昔,浮想联翩。充分表现了铜鼓这一独特乐器在民间打击乐队合奏中的主导地位,丰富了音乐的表现力。
在贵州使用铜鼓的少数民族中,通过铜鼓这一载体运用音乐表达丰富情感的方式各具特色。
图 6 布依族演奏铜鼓
布依族铜鼓的“十二则”鼓乐,在贵州少数民族铜鼓音乐文化中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与其他乐器、舞蹈等配合演奏和伴奏,并已形成了最具独特性、典型性、代表性的铜鼓音乐体系,还运用多种演奏(唱)的方法,极大地丰富了这一“节奏型体鸣乐器”表现的内容和形式。在口传手授的同时,布依人还在长期实践中结合本民族的语言,借用汉字或符号总结、整理出一套完整的记谱方法,较好地保存了祖先流传下来的文化遗产(图 6)。
苗族的铜鼓与舞蹈堪称珠联璧合,铜鼓舞是苗族人民经过千百年历史的智慧和创造的结晶,形成了一整套舞蹈动作和鼓点节奏。铜鼓舞主要源自对大自然动物以及生产生活的各种模仿,如鸭子走路、捞虾捉蟹、狩猎生产等,舞蹈热情奔放、粗犷激越、跳转结合、刚柔相济、古朴热烈、鼓点丰富。击鼓时,鼓槌敲击鼓面和击打鼓腰,也有鼓槌与鼓棒互击等演奏技法,在苗语里,击鼓面为“咚”,击鼓腰为“嘎”,鼓棒相击为“的”。通过丰富的击鼓方式和舞蹈动作的变幻,构成了苗族铜鼓舞独具风格的艺术特征。
图 7 苗族“祭鼓节”
在苗族的重大节日“牯藏节”“苗年”“吃新节”和“芦笙节”等,都会把铜鼓“请”出来,在苗族人的意识里,鼓是祖先的象征,灵魂的寄托。苗族铜鼓的传统击鼓,较简洁、稳健,由于其节奏用于伴随舞步,青年男女汇集在村寨的铜鼓坪上,身着民族盛装,跟随鼓点节奏,围成一圈、两圈、三圈翩翩起舞,集鼓点、动作、声音于一体,场面壮观、动人心弦(图 7)。
图 8 水族“端节”击鼓
水族的端节敲铜鼓,是该民族祭祀祖先的一个重要内容,水族称铜鼓为“黏”,称木鼓为“当”。素有“敲鼓过端好赛马,敲鼓过卯好唱歌”之说。铜鼓之声能通达天宇,过节击铜鼓是将丰收的消息传达给祖先,在天的祖灵便会下来与儿孙共享丰收喜悦。端节鼓声高昂欢快,也烘托了节日喜庆的气氛。敲铜鼓时,另一人双手持平口木桶随着鼓点的节奏,在鼓足部来回作一前一后的抽动,抽出时桶口向下作倒水状,起到调节声音共鸣变化的作用,声响更加雄浑清越。其鼓点伴唱为 :“寸金、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不断地反复,形成了水族铜鼓演奏的独特风格和效果(图 8)。
水族铜鼓舞称为“丢压”,据水书记载的有关人物图案得知,铜鼓舞共由 10 个动作组成,分别是 5 个动作表示阳——代表人,5 个动作表示阴——代表鬼神,整个舞蹈由阴阳相间组合起来,此舞最早与宗教祭祀活动有关。一般只在过端节、立新房、婚嫁等场合打铜鼓、木鼓,跳铜鼓舞。此舞男女均可以参加,一般由 10 人以上组成。跳铜鼓舞时,男女表演者均着民族服饰,表演形式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广场圆舞形式,将铜鼓、木鼓围在圈内,舞者随着铜鼓、木鼓的节奏,时而屈肘蹲跳,时而旋转穿插,表现出各种复杂多变的翻、跳、转、跃等技巧,舞蹈在急速的鼓声中嘎然结束,既壮观热烈,又典雅古朴。
图 9 白裤瑶族铜鼓“猴鼓舞”
在瑶山白裤瑶人的心里,铜鼓不只是一种敲击的乐器,它是白裤瑶族的精神和灵魂,权威的象征。一般在三种情况下启用铜鼓 :一是家族中有老人去世,在丧礼仪式上敲铜鼓祭祀天神,以求老人的灵魂顺利进入天堂与祖宗相会 ;二是每逢传统节日,大家都要敲击铜鼓来庆贺 ;三是有贵客来访时,敲击铜鼓热情迎接。打铜鼓时,由皮鼓领衔,铜鼓声随皮鼓鼓点而起。白裤瑶是一个以狩猎为主而信奉百神灵的民族,他们的舞蹈大多是模仿动物的动作,著名的舞蹈以“猴鼓舞”为其代表,舞蹈时以曲膝击棍开始,围绕着皮鼓,一边击皮鼓一边随着鼓点向四周击打,模仿猴子的各种姿态翩翩起舞,动作粗犷、刚劲敏捷、潇洒自如、变幻无穷(图 9)。
图 10 畲族“粑槽舞”
畲族的民间文化最具特色的是“粑槽舞”。畲语称粑槽舞为“嘞杠”,它是畲族独有的一种丧礼舞蹈,集祭祀、娱乐为一体,有一套固定的节拍和跳法。舞蹈时,将粑槽反扣在地,用木棒冲击粑槽底部,发出铿锵有力的节奏。粑槽舞主要以木鼓和铜鼓作为伴奏乐器,一般是在木鼓的引领和指挥下进行,铜鼓只作协奏。木鼓与铜鼓各有一套固定的鼓点,大多是以口传的方式代代相传。击打铜鼓时,一般分为12 节,它与一年 12 个月有着密切的联系,一节代表一个月,每节鼓点节奏与表达内容基本一样,只有个别章节有细微的变化。其鼓点口诀为 :“可利可勒留立留立,可利和哟,和哟,和哟可,留立可利可,留立可,留立留立可利可……”现今村寨 里有 4—5 人还会敲击木鼓和铜鼓,而大多数是 60 岁以上的老人(图 10)。
毛南族人敲击铜鼓有其自身的特色,首先铜鼓送到时,是用一块土布包裹,由击鼓人饮一口“毛南醇”酒喷向铜鼓鼓腔内,也许是祭祀铜鼓的一种方式或是让铜鼓的音色更加圆润、悦耳;其次,毛南族击铜鼓不像其他民族是将铜鼓悬挂在大树下、堂屋中央或用木支架,而是用一根绳索系在铜鼓一侧耳上,再用一根木棒穿过绳索,俩人站立用肩抬着,击鼓人右手持鼓槌,左手持小木棍,站立在俩人中央敲击铜鼓;最后,最具特色的是击鼓过程中,站在右侧抬着铜鼓的人,左手持一个大簸箕在铜鼓足部(鼓腔外)小幅度前后来回地摆动。其鼓点伴唱为 :“请到、请到、请你到,请到你就来,请到你就来忙来……”据说,用簸箕盖在铜鼓尾部,称为“簸箕遮天”,其意一是产生回音,二是铜鼓的声音,上天没有收到,亡灵收到,并保佑了后代。
图 11 毛南族铜鼓“猴鼓舞”
毛南族的铜鼓“猴鼓舞”,佯黄语称为“要炯满”。表演时用铜鼓和皮鼓作伴奏,表演者围着一张八仙桌,模仿猴子的动作、哀哭的声音和痛苦的表情,拿着手电筒在桌上上下舞蹈,敲击门坊,打出节奏。后来在堂屋里跳,才改为铜鼓伴奏在门内敲击,皮鼓伴奏在门外敲击,舞者随着鼓点节奏的变化而尽情舞蹈(图 11)。
壮族称铜鼓为“研”,壮家人对铜鼓非常崇拜,寨子里有铜鼓,把铜鼓视为镇寨之宝、镇寨之神 ;家里有铜鼓,视为镇宅之宝、护家之灵。铜鼓可保人丁平安、六畜兴旺、五谷丰登、驱恶除邪。壮族的铜鼓主要用于节日祭祀与丧礼仪式,现今壮族村寨传承下来的铜鼓极少。节日使用铜鼓是在大年三十和初三全村寨祭庙时击打铜鼓,然后将铜鼓收藏,一年一度都是这样循环使用。壮族“吃牯藏”时,也使用铜鼓,但与苗族不一样,壮族是以家庭为单位举行。“吃牯藏”不是随便可做的,一般是用家里的米给师傅看卦,师傅就说:“家里都好,祖公要来看你们、保佑你们,就拿 36 个家禽来看祖公,就做牯藏谢祖公。”“吃牯藏”要很多年才做一次,通过师傅卜卦才知道是否要“吃牯藏”。打铜鼓时有木鼓、锣、镲等乐器配合,还有一人在铜鼓后用木桶扩音。
图 12 壮族使用的铜鼓
一些壮族村寨,一般只在老人过世才使用铜鼓,丧礼过程中,白天、晚上都要敲击铜鼓,意为驱散恶魔,亡灵才能安心上天堂。尤其是女性老人去世,更要打铜鼓,因外家要来参加丧礼,要有面子。过去,壮族曾有句俗语叫“卖田地、葬父母”。有些家庭当卖房子、田地,甚至卖身(打工赚钱)、借钱来敲铜鼓安葬父母。除丧礼仪式外,其他时间均不得使用铜鼓(图 12)。
侗族在黔东南分布较广,有“北侗”与“南侗”之分,而保存和使用铜鼓的这支侗族,自称“高山侗”。从当地使用铜鼓的民族属性来看,“高山侗”长期与苗、壮等民族混居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这些侗族村寨均保存有多面铜鼓,也将铜鼓称为“研”,使用铜鼓的习俗都与壮族一致。这支“高山侗”既讲侗语,又讲壮语,最独特的是只唱壮歌。
图 13 侗族演奏铜鼓
从民族历史发展渊源上看,壮、侗民族文化的交融在历史上到达了极致,就铜鼓文化而言,相互影响与融合,从而使这些祖先留下的优秀文化,代代相传,主宰着人们的生活,使民族之间和睦相处,凸显了这样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并形成了壮族、侗族独有的铜鼓文化圈(图 13)。
据贵州一些文献资料和地方民族志记载,生活在古代贵州的仡佬、彝等民族,可能也是使用铜鼓的民族,这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考证。
图 14 各民族崇敬的铜鼓
在贵州使用铜鼓的各少数民族中,铜鼓以其独具特色的声响与特定的音乐语言,述说着各民族的历史及他们对生活的向往,音乐别具风韵。在长期的劳动、生活实践中,铜鼓也伴随着这些民族走过漫漫的历史长河,记载着民族生存的曲折磨难、奋进昂扬。多少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烟消云散,唯有铜鼓凭借着它顽强的生命力,依然生存下来,今天仍然能看得见、摸得着、敲得响,撞击着民族的心灵,在喜怒哀乐中倾诉情怀。只有当铜鼓发出“声响”时,铜鼓才能获得灵魂的永恒和生命的长驻(图 14)。
蒋英:贵州师范学院副教授,长期从事贵州少数民族铜鼓音乐舞蹈文化研究,著有《布依族铜鼓文化》 《大器铜鼓》《黔山遗韵——贵州音乐考古》《清末民初贵州学堂乐歌考》等作品。
《白纻舞》起源于东吴。东晋时期,在安徽当涂(姑孰)广为流传。当涂原有楚山,因东晋大司马桓温常于此山观赏白纻舞而改名白纻山,“白纻松风”成为姑孰八景之一。当涂自晋始成为白纻歌舞的兴盛之地,并留下了与白纻歌舞有关的地名、景观和历代文人墨客在当涂咏白纻歌舞的诗句。白纻舞歌辞在历代乐志和《乐府诗集》中都有记载,该舞六朝时兴盛至唐中期衰落,历经五百余年。其舞姿身段及水袖元素的运用对昆曲、京剧等剧种有着较大的影响。本文通过对白纻舞的起源、流变、舞美特征研究,复现出代表性的舞蹈动作及其表现情景,让这一优秀的文化遗产得以传承和发扬。
汉魏六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大动荡的时代,规模空前的人口迁徙,使得南北文化、中外文化融合交流,促进了南方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也使得六朝乐舞(音乐和舞蹈)在承接秦汉民间歌舞传统的基础上得到新的发展。本文试对六朝《白纻舞》的起源、流变与舞美特征及其当代传承略作探讨,以期就教于方家。
一、《白纻舞》起源于吴地考略
东吴作为六朝的第一个朝代,所辖地域系南方区域,这里有着悠久的吴越文化 传统。左思《吴都赋》云 :“登东歌,操南音,胤阳阿,咏靺任。荆艳楚歌,吴歈越吟,翕习容裔,靡靡愔愔。”可见其民歌的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 这些南 音、荆艳、吴歈、越吟又体现了南方音乐的多样性。独特的人文环境和宜人的气候,使得东吴境内的长江下游地区物产丰饶、经济富裕,如晋葛洪在《抱朴子·吴失篇》所描绘的“牛羊掩原隰,田地布千里……金玉满堂,伎妾溢房,商贩千艘,腐谷万庾……”经济的繁荣,又带来了乐舞文化的兴盛。相对中原地区,这里既有处在蛮荒原始乐舞的质朴因素,又具有南方轻歌曼舞的柔媚特征。《三国志》卷五十九《吴主五子传第十四》记载孙皓即位后,迎其父灵舆入明陵时“比七日三祭,倡伎昼夜娱乐”。可见东吴在庙堂祭祀先祖先考时,要有歌舞艺人昼夜娱乐,此事在《宋书·乐志》也有记载。反映了东吴时的乐舞盛行。
在东吴乐舞史上,有个重要事件,就是为“述以功德”,让韦昭改编乐府歌词而作的吴鼓吹曲十二篇。通过十二支曲,将孙吴建国及兴盛过程中所发生的重要事件都在曲子里反映和体现出来 :“像吴代把重要事件一一表现在音乐作品中,并标明相应的曲名,在中国音乐史上尚不多见。”a
《三国志》卷四十九《吴书·刘瑶太史慈士夑传》:“燮兄弟并为列郡 ,雄长一州 ,偏在万里 , 威尊无上。出入鸣钟磐 , 备具威仪 , 笳箫鼓吹 , 车骑满道。”反映出东吴乐舞的兴盛气象。考古工作者在汉魏六朝的众多考古发掘中,也为我们提供了有关乐舞方面的实物资料。2005 年,南京江宁上坊发现了一座大型孙吴晚期贵族墓,出土人物俑 20 余件,有立侍俑、伎乐俑等,特别是各类伎乐俑,或抚琴,或击鼓,或吹奏。栩栩如生,似一组轻歌曼舞的场景。b
铜镜是古代人照面饰容的生活用品,涉及的题材十分广泛。“画像镜是汉代新出现的一个镜类,主要流行于其时的南方的江浙地区。”c(图 1)汉代歌舞之风盛行,画像镜中也常常反映歌舞百戏的场景,“画像镜中的舞蹈者,有的曳在两袖口外的不似长巾,而像袖,两手拂袖,舞姿轻盈(图 2),似是古代江南流行的‘白纻舞’”。d繁昌峨桥出土一件东吴人物凤鸟铜镜 e(图 3),镜钮四周有舞伎四人,两两相对,舞伎着长袖舞衣,细腰长裙,两手轻轻高举,舞态柔婉,那举袖展臂的舞姿颇似“高举双袖白鹄翔”所描绘的意境。
“清商乐”是魏晋南北朝俗乐舞的总称,据《魏书·乐志》记载,包括中原旧曲、江南吴歌、荆楚西声和杂舞。《通典》将清商乐分为“杂歌曲”和“杂舞曲”。白纻舞列入杂舞曲中。陈释智匠《古今乐录》云:“《白纻歌》起于吴,孙皓时作,又曰《白纻舞》。”《宋书·乐志》云:“白纻舞辞有巾、袍之言。纻本是吴地所出 , 宜是吴舞也。”晋《俳歌》又云:“‘皎皎白绪,节节为双。’吴音呼绪为纻,疑白纻即白绪。”左思《吴都赋》云 :“纻衣 服,杂沓丛萃。”可以为证。《宋书·乐志》记载,白纻舞是与吴地出产的纻麻有关,纻麻经木棒锤捣后色变白,质地愈软。李白《湖边采莲妇》云:“小姑织白纻,未解将人语。”张籍《江南曲》云:“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纻。”可见用苎麻织布是吴地妇女生活中一项重要内容。着这种白色苎麻衣裳唱歌跳的舞,叫白纻舞。《南齐书·乐书》引《周处风土记》:“吴黄龙中有童谣云:行白者,君迨汝,问郦马,后孙权征公孙渊,浮海乘舶,舶,白也,今歌和声,犹云行白 焉。”这种说法虽有点附会,但却反映出白纻舞是创制于南方吴地的民间舞蹈。晋武帝司马炎在平吴之后,于太康二年(281 年)“诏选孙皓伎妾五千人入宫”。f 白纻歌舞有可能就随着这些吴宫女伎入晋,引入宫廷,成为西晋宫廷的舞蹈。
西晋“永嘉之乱”后,具有南方因子的中原乐舞又被南渡的北方士族带到了江南,并和南方民歌相结合,促进了南方地方民间乐舞《吴歌》《西曲》的发展。《乐府诗集·吴声歌曲》引《晋书·乐志》曰:“吴歌杂曲并楚江南,东晋以来稍有增广,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盖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陈,咸都建业,吴声歌曲起于此也。” g 流传于民间的吴声歌曲后来经过加工,“ 被之管弦”变为有伴奏的音乐。《世说新语·言语》载 :“桓玄问羊孚 :‘何以共重吴声?’羊曰 :‘当以其妖而浮。’”吴声轻柔华艳的感性特征正是它具有渗透力的原因所在。
《吴歌》成为流行于东晋之后的六朝乐舞,并在都城建康为中心的长江下游地区盛行,《南史·循吏列传》描述了宋文帝年间乐舞盛况 :“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齐武帝永明年间的乐舞“都邑之盛,士 女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绿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盖以百数”。六朝时 不仅民间歌舞触处成群,上层社会也是如此,“宋祖凌歊乐未回,三千歌舞宿层台” h,王公贵族不仅将乐舞视作宴饮娱乐的助兴活动,更将其作为自娱自乐、抒发情感的重要方式。
当涂古称“姑孰”,是都城建康的京畿之地,东晋时期白纻歌舞已在姑孰广为流传,据《太平御览》记载,当涂境内原有楚山,因东晋大司马桓温在移镇姑孰期间常于此山宴饮并观赏白纻舞而改名白纻山。《寰宇记》云,当涂城东五里白纻山“本名楚山”,东晋大司马桓温携妓“游山奏乐,好为白纻歌,因改名白纻山”。乾隆《当涂县志》云 :“白纻山上有古松,可闻松涛涌沸。”“白纻松风”因此成为姑孰八景之一。i 城东七十五里山上又有白纻亭,南朝宋帝曾与群臣游此唱《白 歌》,因此为名。j 白纻歌舞在姑孰流传广泛,至唐代仍流行,李白《赠丹阳横山周处士惟长》诗云 :“周子横山隐 , 开门临城隅。连峰入户牖 , 胜概凌方壶。时枉《白纻词》,放歌丹阳湖。”k 连隐居在当涂横山的隐士周惟长,也常作吴歌《白纻词》,在丹阳湖上放声高歌。“夭夭白纻歌,曾此发清唱,疑是姑苏台,移来楚江上。”l 从宋代诗人张瑰的诗中,可体会到姑孰当年白纻歌舞的兴盛。
二、《白纻舞》流变的历程及其舞美特征
《乐府诗集》中收录从晋至唐的《白纻舞歌辞》共 50 首。如果再加上遗漏的南朝宋汤惠休的《白纻舞歌诗》(汤实著《白纻歌》3 首,《乐府诗集》只收录 2 首、宋明帝造的《白纻舞大雅》和唐代陈标的《白纻歌》、一名《长安秋思》)这 3 首,共计 53 首。m
从《乐府诗集》所收录的《白纻舞歌辞》及古代乐舞资料中,可以看出,《白纻舞》起源于吴地,是在汉魏伎乐舞蹈的基础上更新、发展而成的一种新舞蹈,属清商乐 中的杂舞曲,用吴地方言演唱,“清歌徐舞降衹神,四座欢乐胡可陈” (晋《白纻舞歌诗》),最早可能是民间舞,与巫舞有关联,用于“娱神”,体现了乐舞的祭祀与教化功能。《旧唐书·音乐志》云 :“永嘉之乱,五都沦覆,遗声旧制,散落江左。宋梁之间,南朝文物,号为最盛,人谣国俗,亦有新声。”西晋乐舞一部分在永嘉之乱中衰落,另一部分随着东晋政权传到南方,促进了江南民间乐舞的发展,东吴晋乐舞娱乐功能得到提升。至宋、齐、梁、陈时,统治者对《白纻舞》大力推崇及文人对舞辞的加工,《白纻舞》成为南朝宫廷宴乐常盛不衰的一种舞蹈,其舞服、舞姿、施用功能有所改变,由最初“娱神”的民间歌舞,转至为用眼神、动作来表现人物内心的微妙而复杂的情感,成为抒情性日益增强的舞蹈。隋炀帝作有《四时白纻歌》,唐王建《白纻歌》n、崔国辅《白纻辞》o 等留有歌咏“白纻”的诗作,可见隋唐时仍为宫廷舞曲,中唐以后,因胡乐、胡舞在中原的广泛传播,宫廷中广为流唱的清商乐日益走向衰微,白纻舞歌也从宫廷中逐渐消失,又回到民间,在江南一带民间流行。李白《夜泊黄山闻殷十四吴会吟》云:“昨夜谁为吴会吟,风声万壑振空林。龙惊不敢水中卧,猿啸时闻崖下音。”意为:昨夜听到了不知是谁唱起了动人的吴歌,歌声在空寂的山林中回荡,惊动了水中的蛟龙和啼叫的山猿。唐以后当涂白纻歌作为典故或吴地民歌出现在宋元明清各代的诗文中。
晋《白纻舞歌诗》三首是目前所存记载中最早的白纻舞辞,为后来的咏舞类诗对舞姿舞容的描写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艺术形式。明代王世贞《艺苑卮言》认为,晋白纻舞歌诗已开“齐梁妙境”,p 并由此形成了白纻舞诗系列。晋《白纻舞歌诗》和南朝宋刘铄《白纻曲》对白纻舞的舞姿舞容都作了尽情尽致的描述。
晋《白纻舞歌诗》
轻躯徐起何洋洋,高举两手白鹄翔。
宛若龙转乍低昂,凝停善睐容仪光。
如推若引留且行,随世而变诚无方。
晋《白纻舞歌诗》
双袂齐举鸾凤翔。罗裾飘濆昭仪光。
趋步生姿进流芳。鸣弦清歌及三阳。
宋·刘《 白纻舞词》
仙仙徐动何盈盈。玉腕俱凝若云行。
佳人举袖辉青蛾。掺掺擢手映鲜罗。
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从晋白纻和宋白纻舞歌诗的描写中,舞姿虽有所不同,但舞姿的风格是一致的,舞者穿着白纻编织的舞服,手执的是白纻编织的长巾,徐徐移步,两手高举,宽大的舞袖自然滑落,出现凝脂般的玉肌,犹如白鹄飞翔。然舞至激昂处,宛若游龙,时低时昂,乍停乍翔。其步态似留又行,似推若引,显得仪态万千。舞者眼神时而深情凝眸,时而顾盼神飞,显得容光焕发,舞者体态似轻风流动,优美动人。
“质如轻云色如银,爱之遗谁赠佳人,制以为袍余作巾……清歌徐舞降祇神,四座欢乐胡可陈。”(晋《白纻舞歌诗》)。舞服“质如轻云色如银”如轻云卷舒,其色如银,舞动起来如满树梨花飘舞。“清歌徐舞降祗神,四座欢乐胡可陈”“舞以尽神安可忘,晋世方昌乐未央”(晋《白纻舞歌诗》)。可见白纻舞最初为田野之作,民间乐舞,“以舞娱神”,祈求神灵的保护与赐福。
齐梁时,因文人都来写白纻舞诗,诗句趋向艳丽华美,已不见晋《白纻舞歌诗》中“质如轻云色如银”“制以为袍余作巾”等比较质朴的民歌风格的诗句。且舞者服饰也由朴素转向华美。“纤罗雾毂垂羽衣”舞衣像朝雾一样轻柔,舞者满身佩饰着珠翠,“垂珰散佩盈玉除”“珠履飒沓执袖飞”(鲍照《代白纻舞歌词》)。“蹑珠履,步琼筵,轻身起舞,红烛前”(杨衡《白纻辞》)。舞鞋上都缀有珍珠,舞服充满了富贵华丽的配饰,一曲终了,“坠钗遗佩满中庭”(王建《白纻歌》)。可见配饰之盛了。
“阳春白日风花香,趋步明玉舞瑶珰”(晋《白纻舞歌诗》),桓温“携妓游山奏乐”,反映了晋白纻舞歌在户外表演。南朝时,白纻舞已多在宫廷夜宴中演出,“兰膏明烛承夜晖”(鲍照《代白纻舞歌词》),“夜长酒多乐未央”(鲍照《代白纻曲》),“清曲未终月将落”(张率《白纻歌》),沈约还专门写有《夜白纻》“夜长未央歌白纻”。“桂宫柏寝似天居,朱舜文窗韬绮疏,象床瑶席镇犀渠,雕屏会匝组帷舒”(鲍照《代白纻舞歌词》)。像天堂一般豪华的宫廷里,帷幕四垂,红烛焰暖,王公贵族在华筵 玉堂“歌舞及时酒常酌”(张率《白纻歌》)。舞伎身着轻罗雾縠的舞衣,“芳姿艳态妖且妍”“轻身起舞红烛前”(杨衡《白纻辞》),“依玄度曲婉盈盈”(张率《白纻歌》)。在音乐的伴奏下,轻歌曼舞。
白纻舞在表演过程中,由舞步舒缓,渐至疾迅。有“如推若引留且行”(晋《白纻舞歌诗》),“罗褂徐转红袖扬”的慢步徐转,也有“趋步明玉舞瑶珰”“飞琯促节舞少年”的迅疾舞步。因舞步的迅疾,舞者颇费体力,因此一曲歌舞之后,常常“流津染面散芳菲”(张率《白纻歌》),“香汗微渍朱颜酡”(杨衡《白纻辞》)。
白纻歌舞,歌是配合《白纻舞》表演的歌曲,“以歌伴舞”,舞是主体,其歌多为清唱,如:“齐倡献舞赵女歌”(晋《白纻舞歌诗》),“清歌流响绕凤梁”(王俭《齐白纻》),“清声袅云思繁多”(杨衡《白纻辞》)。歌甜舞美,清丽婉转。随着《白纻舞》在宫廷盛行,音乐伴奏流行,如“声发金石媚笙簧”(王俭《齐白纻》),“秦筝赵瑟挟笙竽”(鲍照《代白纻曲》),“凝笳哀琴时相和”(杨衡《白纻辞》),“金簧玉磬宫中生”(柳宗元《白纻歌》)。这些乐器有琴、瑟、笙、簧、笳、筝、竽、磬等,器乐伴奏可谓是丰富多样,几乎囊括了管弦乐器、吹奏乐器和打击乐器等。
《白纻舞》晋、宋间,初为独舞, 梁武帝《白纻辞》云 :“纤腰袅袅不任衣,娇怨独立特为谁。”李白《白纻辞》云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这诗句中所表现的似是独舞,到梁代曾发展为五人合舞,梁武帝曾命沈约作《白纻》五章,名《四时白纻歌》,分为《春白纻》《夏白纻》《秋白纻》《冬白纻》及《夜白纻》五章。据龙辅《女红余志》载,沈约《白纻》五章,舞用五女,中间起舞,四角各奏一曲,至“‘翡翠群’飞以下,则合声奏之,梁尘俱动。舞已,则舞者独歌末曲以进酒……”q有关群舞,张率在《白纻歌》所写“俱动俱息不相违”。如此看来梁武帝所造的后四句就成了《四时白纻歌》表演的和声了,可以想象出《四时白纻歌》表演时是合乐演奏,歌舞同起的热闹场景。
《白纻舞》以“舞袖为容”,是其最突出的舞美特征。《白纻舞》中的舞袖动作形态各异,晋、宋的《白纻舞》诗句中可常见对舞者手和手腕的描写,齐以后对手的动作则是用“长袖拂面”“掩双袖”来形容。舞袖动作有着以下几种:一举手扬袖,舞者在舞蹈开始节拍舒缓和轻舞慢转时 “朱唇动素腕举”(鲍照《代白纻曲》),“高举两手白鹄翔晋”(《白纻舞歌诗》),“玉腕俱凝若云行”“佳人举袖耀青娥” (刘铄《白纻舞词》),“罗褂徐转红袖扬” (王俭《齐白纻》);二是掩袖,舞者低鬟转身是以双袖微掩面部,呈娇艳之态 , 如“低鬟转面掩双袖,玉钗浮动秋风生”(王建《白纻歌》);三是拂袖,舞者用双袖从脸上轻轻拂过,“长袖拂面为君施”(沈约《冬白纻》),“长袖拂面心自煎”(汤惠休《白纻歌》);四是飞袖,舞者转动双袖,速急若飞的飞袖,如“珠履飒沓纨袖飞”。通过袖的动作,让人感受到舞者在随着舞乐节拍的时缓时速,长袖飘曳生姿,抒发出舞者的情感和白纻舞飘逸婉丽的风格。
除手和袖的动作,舞者眉目传情,又是白纻舞表演上的又一特色,舞者的眼神“凝停善睐容仪光”“转盼遗精艳辉光”(萧衍《白纻辞》),“朱光灼烁照佳人,含情送意遥相亲”(沈约《夏白纻》),“如娇如怨状不同,含笑流眄满堂中”“为君娇凝复迁延,流目送笑不敢言”(汤惠休《白纻歌》)等。舞者长袖飞扬,流波送盼,含笑生姿,楚楚动人,通过眼神将情感与观者交流互动,让观者内心产生共鸣,增加歌舞欢乐的气氛。
三、关于《白纻舞》传承弘扬的思考
《白纻舞》作为江南吴地民间舞蹈,舞姿轻盈柔曼,尤以舞袖的灵动夺人眼球,从晋至唐,一直盛行,是历代艺人精心雕琢的具有江南地方特色的舞蹈作品,成为中华传统舞蹈中独具特色的舞艺之一。然而朝代的更迭,政治中心北移,《白纻舞》又脱离其生长的环境,自中唐以后在宫廷中逐渐衰落。《白纻舞》的舞谱虽已不传,但从六朝文人留下为数众多的白纻舞辞中,在诗人生动而细致的描写中,我们仿佛又看见了《白纻舞》:在悠扬的乐歌声中,舞者身着美丽的舞衣,踏着轻盈的舞步, 含情送意,时而高举双袖,如天鹅飞翔,时而以袖掩面,慢转轻移,罗縠轻飘,时而长袖飞扬,由徐到疾,体轻如飞 ;《白纻舞》舞蹈动作复杂多变,舞蹈量大,舞者常常 “流津染面散芳菲”。体现出《白纻舞》舞蹈的美学特征和舞者已具有高超的舞蹈技巧。如何让《白纻舞》这样艺术类文化遗产复现出代表性的舞蹈动作及其表现情景,让这一优秀的文化遗产继续传承和发扬,这需要多学科的专家学者做好以下基础性的工作。
有关《白纻舞》歌、辞在二十四史的乐志中都有介绍,特别是北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收录了五十余首白纻舞、歌、辞。研究者要收集、研究相关古代文献及古代乐舞美学资料,整理出白纻舞、歌、辞相关文本及研究文献的资料,从而了解白纻歌、白纻舞在六朝时期的发展轨迹及其特征。
白纻舞歌是产生于三国吴地民间的舞和歌,随着东晋政权的南移,促进了南方民间乐舞的发展,吴声歌曲在都城建康为中心的长江下游地区流行,民间流传的“徒歌”被“被之以管弦”,文词也由平实朴素变为绚丽华美,其音乐也由“徒歌”变成“乐歌”。作为六朝京畿之地的当涂,因文人的参与和统治者的推崇,当涂自晋始成为白纻歌舞的兴盛之地,并留下了与白纻歌舞有关的地名、景观和历代文人墨客咏白纻歌舞的诗句。其境内博望横山一带,百姓依然保留着吴语方言,有学者认为博望横山是太伯、仲雍奔吴之初的都邑所在地。r 目前当地个别七八十岁的老人仍能张口唱着古老的民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古老的民歌也面临着“人亡歌消”的状况。作为对当涂白纻歌舞的研究,要重点放在当涂吴语方言区采风,收集古老民歌的曲调、歌词和音像资料,从中获取吴声歌曲中原生态的艺术元素。
有关乐舞资料在画像石、铜镜、陶瓷砖刻及漆器上时有发现,研究者要充分收集研究这些古代乐舞的具象资料,再就是其他艺术门类对《白纻舞》精髓的吸收。“当今各地方戏曲包括京剧在内,其舞姿身段的源头之一就在《白纻舞》。”“在昆曲《活捉三郎》中我们能找到诸多对《白纻舞》的影子,甚至是原形。”s“作为戏曲艺术的昆曲,其舞姿身段与吴地乐舞风格极为相似,水袖元素的运用受到当地极为盛行的《白纻舞》的影响。”t 研究者从文物和戏曲中去挖掘吸纳白纻歌舞可利用元素,同时加大文学、古典音乐、民间舞蹈和考古等各相关学科的综合研究。复现出《白纻舞》的舞蹈形态及其表现情景。
《白纻舞》是诗、舞、乐为一体的舞蹈,其舞蹈风格及审美特征富于抒情,舞姿轻盈柔曼,情调缠绵婉转,是我国传统艺术的优秀代表。真正要激活“白纻歌舞”这个古老文化遗产的生机,研究者必须在下大力气予以复原的基础上,更有必要在《白纻舞》的当代利用上下功夫,在保留传统艺术精华的前提下,积极寻求其同现代社会、同市场、同当今人们的审美情趣的连接点,加以创新,使之为大众所接受和欣赏,深受广大人民群众欢迎的艺术产品。
当今文化旅游成为时尚,张艺谋导演的印象系列就是文化旅游中较为成功的范例,它将旅游资源、当地文化与艺术三者有机结合,赋予了“印象系列”的产品内涵、艺术品位和价值,形成自己的特色。如《印象·刘三姐》,将刘三姐的经典山歌、民族风情、漓江渔火等元素创新组合,让桂林山水与人文景观交相辉映。作为“白纻歌舞”这样艺术类的文化遗产,也应该在继承中有所创新,借助旅游实现其利用价值,借助旅游推进其保护和传承,让古老的“白纻歌舞”在舞台上展现其现代艺术魅力。
王俊 :安徽马鞍山市文物局文博研究馆员。
曹化根 :安徽马鞍山评论家协会主席。
a 吴功正 :《六朝美学史》, 423 页,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
b 南京市博物馆编 :《南京文物考古新发现》 ,22 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c 孔祥星、刘一曼 :《中国古代铜镜》,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
d 王士伦、王牧 :《浙江出土铜镜》,24 页,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e 李虹主编 :《皖江汉魏铜镜选粹》,166 页,合肥,黄山书社,2010。
f《武帝纪》,见《二十四史全译》《晋书·卷三》,59 页,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
g (宋)郭茂倩 :《乐府诗集》,卷四十四,640 页,北京,中华书局,2014。
h (唐)许浑 :《凌歊台》,见明嘉靖《太平府志》,23 页,合肥,黄山书社,2009。
i (民国)《当涂县志》点校本,209 页,合肥,黄山书社,2011。
j 周始 :《皖志述略》,516 页,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83。
k (民国)《当涂县志》点校本,1859 页,合肥,黄山书社,2011。
l (民国)《当涂县志》点校本,1877 页,合肥,黄山书社,2011。
m 梁海燕 :《舞曲歌辞研究》,81 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n (唐)王建《白 歌》:“天河漫漫北斗粲,宫中乌啼知夜半。新缝白纻舞衣成,来迟邀得吴王迎…… 月光灯光两相照,后廷歌声更窈窕。”
o (唐)崔国辅《白 辞》:“洛阳梨花落如霰,河阳桃叶生复齐,坐恐玉楼春欲尽,红锦粉絮裹妆啼。 董贤女弟在椒风,窈窕繁华在后宫。璧带金钗皆翡翠,一朝零落变成空。”
p (明)王世贞 :《弇州山人四部读稿·艺苑卮言》。
q 常任侠 :《中国舞蹈史话》, 26 页,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r 李子龙 :《家在吴头楚尾》,见成浩主编 :《马鞍山历史文化掇英》,3 页,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7。
s 转引自郑鑫燕 :《透析中国戏曲艺术与白 舞的渊源》,载《音乐大观》,2013(17)。
t 转引自郑鑫燕:《吴地 < 白 舞 > 中水袖与昆曲中的运用——以昆曲〈活捉三郎〉为例》,载《大众文艺》 (学术版),2014(3)。
一
展览是博物馆最基本的职能之一,也是体现博物馆宗旨的重要手段,它直接为博物馆的教育功能服务。每个博物馆要采取什么样的陈列形式来向人们展示它的展品,则是博物馆展览的重点所在。一个成功的展览首先要有精彩的、令人期待的展览内容,还要有深厚的文化内涵。这样的展览才能吸引人,才能更好地服务于博物馆的教育职能。
好的展览设计是融设计于展览内容之中,采用不同的展示手段渲染特定氛围,揭示陈列主题,再现历史,延伸展示内容,浓缩更多的知识信息以挖掘更深层的历史文化内涵。让普通观众一进来就被展览本身吸引,而不去注意所谓的设计方法。a
国际化的博物馆陈列展示及文化交往由于地理环境、历史条件、文化背景、经济发展的差异和不平衡,使得有关陈列展示诉求点或信息传递主题方面的决策也变得十分复杂。不同地区的博物馆就应该根据本地区不同的文化背景,对本馆的陈列主题进行正确定位,来吸引更多的观众,从而达到教育大众的目的。
二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藏品陈列方式发生的深刻变化成为博物馆发展的一个主要特点。博物馆陈列设计作为一门艺术的特性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关注。陈列的总体风格、方式、造型、照明,以至具体展品的陈列组合、装饰手法等都成为艺术性思维的终极产品。b 强烈的表现主义色彩愈来愈浓重地笼罩着现代博物馆的陈列厅。然而即便如此,各种各样的陈列依然可以用“复原”这个词汇来概括。复原,是现代博物馆陈列的核心概念。c 现在新疆区域博物馆基本都有民俗展厅,这些博物馆的民俗展览大都采用了复原陈列作为辅助陈列,在有限的空间微缩了大量的新疆各民族的房屋建筑和各类非遗项目,最大范围地展示了新疆的历史文明和民俗文化,使观众在最短的时间里对新疆地区各民族的民俗风情和传统文化有了最直接和最直观的认识。
复原陈列是“通过科学处理和艺术加工,使已经消失或局部被破坏的文物标本或文化遗迹再现的一种博物馆陈列形式。复原陈列不是艺术创作,复原对象必须具有真实性”。d 下面就新疆地区几家博物馆民俗展厅中的重点复原陈列为例,谈谈复原陈列在发挥博物馆教育职能方面所起到的作用。
新疆区域的各大博物馆基本都属于综合性博物馆,这些博物馆的民俗展览都根据各地区民族成分的不同和世居民族的情况而决定其展出民族民俗的内容。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作为新疆最大的博物馆,他的民族民俗陈列就以全疆 13 个世居民族的民俗为主,涵盖面完整,内容齐全 ;伊犁哈萨克族自治州博物馆作为州级综合性博物馆,其民族民俗展就以哈萨克族为主,其他各民族为辅,展出内容虽然也以新疆的 13 个世居民族为内容,但是没有自治区博物馆的民俗展那么完整 ;再例如有些县级博物馆的民俗展览,大多都会以当地人口最多的民族为主,其他民族的情况只会在前言部分做大致介绍,不会在展厅里做大篇幅的陈列。
三
新疆区域性博物馆民俗展所使用的复原陈列,大致可分为两个内容,即民居复原和非遗项目复原,采用了全复原和半复原两种方式进行。全复原是将真实的物品以原先使用时的状态布置在原来的地点,由此将观众带入一个真实的现场中,使观众体验到一种真切的历史感受。它完全保持了陈列各种因素之间的原有关系,而无须求助于辅助手段。这种布置可以使观众一目了然产生强烈的现场感,深切地体验到一段属于过去的或异地的经历。e 例如,新疆博物馆民俗展厅就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等几个人口数量多、分布广的民族的民居进行了全复原。此外,2002 年通过的《上海宪章》对博物馆应负起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责任的承诺,给博物馆提出了新的课题。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语言、音乐、舞蹈、游戏、神话、 礼仪、工艺、文学、方法等等,如何复原展示这些“非物质”的展品,也是博物馆现在遇到的问题。f 例如,伊犁师范学院哈萨克族非遗博物馆对哈萨克族的民居和部分非遗项目进行了全复原,而且民居内和周围都有穿着民族服装的蜡像,代表着不同性别和年龄的人物,每个人都忙于手里工作,观众能很直观地看到哈萨克族民居的完整情况,这些工作无非是擀毡、做奶制品、纺线、游戏等非遗项目。用这种全复原的形式将手工技艺、游戏等非遗项目表现得淋漓尽致,让观众很直接地品尝到原汁原味的民俗文化,可以说是用最低的成本达到了最佳的效果。复原陈列结合各类辅助设备,观众可以触摸展品,操纵展品 , 实现与展品互动 , 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 , 在展品运动中接受所传递的信息。
半复原是在陈列室局部地复原某一个现场。除了展出的实物外 , 周围环境大多是人工制作的替代品。它本身以原始环境为依据 , 但与原始环境并不相同。这是其与全复原之间的不同。g 例如,新疆博物馆民俗展厅,对塔吉克族、塔塔尔族、乌孜别克族、俄罗斯族、达斡尔族、锡伯族等人口较少民族的民居采取了半复原的方式进行了展示。复原的内容主要以这些少数民族民居中最有特色的部分,不但弥补了展厅面积有限的缺陷,而且将这些民族的民居特点全部都展现了出来。整个民俗展厅的形式设计与民俗文物展示融为一体,用复原的形式完成了空间的场向转换,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从新疆区域的一些民俗展中所呈现的复原内容和其产生的效果来看,复原陈列的教育意义非常显著。各类表现民族生产生活的复原陈列,实际上展示了各个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民族的生产生活的原貌,组合成了一个形象的该民族社会发展史。这可以让观众了解不同民族的生产生活、家庭、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方面的特点。例如 :新疆博物馆民俗展厅以一比一的比例复原了哈萨克族毡房、蒙古包和柯尔克孜族毡房。一直以来很多观众都以为这三个草原民族的房屋是没有区别的,更有甚者错误地把这三个民族的民居都统一称为“蒙古包”,虽然这三个民族的民居从外形上很类似,但是差别却很大。新疆博物馆通过完整复原这三个民族的民居,让广大观众对新疆地区的三个游牧民族的民居、生产生活、民俗文化都有了准确深刻的了解。
复原陈列的设计布展中重要的是掌握真实性和可信性原则。在民俗类展览中运用复原陈列,有助于民族学的研究,有助于观众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某一个民族的民族风情、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内容。所以,一个完美的民俗类复原陈列不仅是一件技术活,而且也是一件考验陈列者民俗知识的学术活。
事实证明,作为最直观最形象的展陈方式,复原陈列一直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对于复原陈列的内容,讲解也会更深动,观众满意度会有明显的提高。
小 结
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以往的民族民俗类展览,展品相对来说处在一个静态的环境中,观众对展示的内容只能观其表面,没有相关的背景资料作铺衬。进入到 21世纪后,新疆各级博物馆在进行内容和形式设计时,开始主动力求将部分民族文化的实物如建筑、工具、手工艺、艺术等设计在一个自然、开放的空间,这样使民族文化的内容处在一个相对真实、自然的环境当中,增加了展览的感染力,从而使每一个观众对各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形态和传承变化建立起较为准确的认识。笔者通过对新疆区域的大部分民俗类展览调研中深刻体会到,民俗类展览、非遗类展览中运用复原陈列,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使观众对一个民族的民俗文化形成准确认识和了解。
康萍 :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博物馆馆员。
a 段勇 :《当代美国博物馆》,北京,科学出版社,2003。
b 转引自徐敏 :《“复原”——博物馆陈列的核心概念》,载《中国博物馆》,2000(1)。
c 转引自徐敏 :《“复原”——博物馆陈列的核心概念》,载《中国博物馆》,2000(1)。
d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辑部 :《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1995。
e 转引自徐敏 :《“复原”——博物馆陈列的核心概念》,载《中国博物馆》,2000(1)。
f 转引自陈浩 :《复原陈列初探》,载《东南文化》,2004(1)。
g 转引自徐敏 :《“复原”——博物馆陈列的核心概念》,载《中国博物馆》,2000(1)。
一、人文视野中的文化遗产及其保护的理论基础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公约》,文化遗产指“文物, 从历史、艺术和科学观点来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建筑物、碑雕和碑画,具有考 古性质成分或结构、铭文、窟洞以及联合体 ;建筑群,从历史、艺术和科学角度看 在建筑式样、分布均匀或环境风景结合方面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单立或连接的建筑群 ;遗址,从历史、审美、民族学或人类学角度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人类工 程或自然与人联合工程及考古位址等”a。其概念乃为一般性定义,在发挥认知者的 主体性时,尽量突出认知对象本身的性质和地位,以获得描述、阐释的相对一致性 和客观标准。但我们知道,在现实世界中,对文化遗产及其保护的理解、运用远非 如此理想、简单,而纠合了多元、复杂的社会文化要素,国家、政治、经济、社会、 话语、权力、资源、制度、结构、解构、表述、阐释等蕴含其中。本文将从文化遗 产及其保护的哲学意义展开探讨,并借以从理论层次上梳理、分析文化遗产保护与 民族—国家进程以及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文化内涵、意义与关联。
就认知论意义而言,知识的获取过程,存在着认知主体与客观世界的二分。在 此基础上又存在两种并行的认知、建构知识的二分取向。其一,于感知层面,一方 面为主体或个人的观念,另一方面为独立于观念之外的客观现实世界 ;其二,于价 值层面,一方面是意义和价值,另一方面则为与任何价值、意义无关的“存在”。b 这事实上也引发了思维与行为间潜藏的悖论,在传统的社会科学中,学者“有意要 将知识和理论从兴趣、感情或价值因素中分离出来”c,以达到“科学、客观”的目的。 但与此同时,认知主体与客观世界又是统一和互动的,因为主体本身即存在及生活 于真实世界之中。换言之,绝大部分知识需要融入社会生活世界的实践意识之中方能显现其意义和价值,尽管意趣和价值曾一度被社会科学工作者所摈弃。因此,知 识的产生、获得不单是一个认识、思维现实世界与客观存在的过程,也是一个赋予 价值和意义的过程,同时还是一个因主体性和客观存在相互影响、作用而导致知识 同一性和多样性共生共存的过程。
事实上,文化主体对客观世界的认识、表述必然与其在现实世界中的生活中的 旨趣、利益与日常经验相连。这也导致不同层次知识场域的建构与话语表达,以在 公共领域中体现自身的意旨,并在多样性的场域中争取表述空间与话语权力。其手 段便是通过不同的行为实践以达成共识(consensus)和一致(agreement),以显示其 话语的正当性(justi cation)和合理性(rationality)。具体于国家而言,集中体现于 主体合法化的诉求,这是“政治和社会制度赖以维持它们在公众共识形成中的引导 作用的基础”d。而合法化的过程则可以通过意识形态、监控、教育、价值、规范、认同、 历史、社会整合等多种途径完成。其中,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作为一种“促使政治 与国家一致的基本原则”e,对建构国家认同、意识形态以及共同的价值规范,最终 促成民族—国家的合法化起到了及其重要的作用。本尼迪克特·安德森(Anderson) 指出,民族国家乃“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其属性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政治生活中最 具普遍合法性的价值,而区别不同的共同体的基础,并非他们的虚假—真实性,而 是他们被想象的方式”f。一个民族国家如何被想象、建构?历史及文化遗产不可避 免地成为该过程中重要的文化资源。众所周知,国家的文化遗产与其历史息息相关, 强调国家自身的悠久历史及其与其他国家显著不同的文化特征,有益于形成、加强 民族国家的归属感、意识形态与文化认同,促进社会整合、凝聚力及爱国主义、民 族情感的形成,进而在政治和公众领域达成一致与共识。因此,文化遗产作为一种象征资本无疑成为国家合法性诉求的政治工具与策略。g自然,知识在此建构过程 之中被理所当然地赋予了正当性、价值与权力。当然,认知过程中客观世界的改变 亦不容忽视,我们生活的空间事实上也由不同的知识和力量场域所构成,不同的认 知主体在获取知识的过程中不断地进行协调、竞争,以争取资本和话语权,进而达 成一致。他们在社会场域中的权力关系、相对位置亦会随着社会发展、转型而有所 改变。在此过程中,国家对于正当性与合法性的诉求也会相应发生变化。在当代中国, 表现最明显的是改革开放后,国家政治制度对于市场经济体系的让步,亦即国家意 识形态的监控权力某种意义上成了实现特定经济目标的手段,市场、等价交换等理 念逐渐成为国家合法性的基础,原有的合法价值观(监控、规训)已无法在公众领域达成一致,经济动力及其正当性日益凸现出来,成为控制社会的主导力量。h因此, 国家开始重新找寻合法化的途径,包括在新的世界格局、社会环境中重新诠释、建 构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如回归历史,重估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价值等,而文化 遗产作为客观实体以及特殊的政治、经济资源,在社会转型之中又被赋予新的价值 和意义,被重新阐释、表述与利用。
另外,在知识的获得过程中,作为另一认知主体的知识分子,也在争取其表述 的话语权力,以体现自身的自主性,知识分子通常“借助于专业领域的权威,将文 化生产场共同遵守的信念建构为全社会的信念”i,因之也是影响公众领域的重要力量之一。但同样因为认知、实践的悖论以及不同社会场域间的矛盾与张力,知识分 子虽然“拥有权力,占有文化资本而被授予某种特权,但相对于那些拥有政治和经 济权力的人来说又是被统治者”j。因此,在民族—国家发展进程中,作为认知主体、文化生产者及社会成员,他们如何追求普遍价值和人文关怀,他们是话语的主体还 是宰制的对象?其自主及自觉意识何在?如何回应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乃至国家意 识形态的影响、形塑,在不同历史时期如何表述、阐释文化遗产及其保护?中国文 化遗产保护的理论探索、实践以及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犹如一面文化镜像,映射 着文化遗产保护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坎坷崎岖,也从侧面反映出中国社会五十年来的 世事变幻。
二、1949—1978 :国家之浮现、彰显与话语宰制
中国文物众多,反映出显著的文化连续性。重视、强调文物保护工作,有利于 在社会各阶层强化“国家共同体”的集体记忆,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与归属感, 以证实新政权的正当性与合法性,最终在公众领域达成一致与共识。由此,新中国 成立初期至 20 世纪 60 年代,中央人民政府在政务院之下设立文化部,下设文物局, 负责管理全国文博事业k,先后颁布二十余条文物保护的法规及条例,动员各地社会 力量,展开文物普查。1960 年,国务院全体会议第一百零五次会议还通过第一批全 国重点保护文物名单向全国公布。l
文物国家化的进程,很快即收到了良好效果。发生于 1960 年的台湾文物权事 件即是明证。1960 年 2 月,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言其与台湾政府达成协议,准备 把中国在台湾的大批珍贵文物运往美国展览。为此《考古》1960 年发表了一系列关 于揭露美帝国主义在台湾掠夺我国文物的文章。略述自鸦片战争以来美国等西方国 家对我国文物的搜刮、盗卖、偷运,并强调我国在台湾的文物,属于中华民族的文 化遗产,属于全国人民所有。m在此我们不难看出新政权意图借用文物的“国家化” 与文化遗产的政治表述证实其国家行为的合法性,其中,与国家利益一致的爱国主 义与民族主义也得到表达。
然而,在政局逐渐稳定后,不同认知主体间的分歧悄然而生。最突出的实例, 便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对北京城的建设、改造。国家意识形态需要寻找的并非文物故旧,而是重新书写的“人民的历史”。在文博领域,国家意识形态不单是体现在旧 城改造等具体事宜上,而且也反映在对于文博研究、工作人员以及社会各阶层的思 想改造之中。
1966 年,“破四旧”运动自北京发起,运动号召“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 据记载,北京市 1957 年、1960 年分别公布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有 80 项,“文革” 中被毁掉了 30 项n ;北京市 1958 年确定的需要保护的 6843 处文物古迹中,就有 4922 处遭到破坏。“破四旧”迅速席卷全国,各地的文物古旧亦难逃厄运。藉此, 民族—国家进程走向了另外一个发展方向,权威性资源的功效已然超乎配置性资源 的作用之上,传统和现代成为两个绝对的对立面。此时,国家颁布的诸多文物管理 法律,大多成为一纸空文。
诚然,就历史本体论意义而言,尽管历史的意义并不固定,会随认知主体所处 的时代和文化背景的不同而有所改变o,尽管“每一个历史判断的基础都是实践的需要”p,尽管人类社会的过去、现在、未来存在着不可规避的文化关联,但当历史叙述、 分析纯粹成为一种政治意识形态工具,当文物工作、爱国主义教育必须服务于“以 阶级斗争为纲”的总路线时,书写历史已成为一种权力、宰制的话语表述,而文化 遗产也已失去其自身所承载的人文价值与意义。
三、改革开放 :经济至上主义?
“我在北京拆了 8 年了,这种房子拆得多了。两三个月前,国子监那边的一个庙就是我拆的,那个庙真大。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拆迁办给我们钱,我们就拆。给 我们钱拆故宫,我们也拆。”q
这是著名记者王军在 1998 年采访一位拆迁旧房的包工头时的记录。在他采访 后不久,戊戌变法时期的粤东新馆,这座承载着中国近代史开端的旧址故居(北京 宣武区文物保护单位),竟只是为了修路而“迁建”,轰然之间,已成一堆残砖废瓦。r卢沟桥,迄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见证着中华民族的风雨历程,但面对国家蒸蒸 日上的经济发展,其保护并未受到重视,直到过多车辆通行致使桥身受损,在历史 地理学家侯仁之的呼吁下,国家才颁布禁止机动车通行的法令。当然,并非所有文 化遗产都如此幸运,卢沟桥得以迅速、有效保护的原因与其反映的抗战历史息息相 关,除被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外,卢沟桥还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1999 年, 云南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使整个城市陷入大规模的城市改造中,拓东路、武城路、青云街、上义街相继被拆毁,原有的青石路与清代民居如今已成照片中的记忆。 2000 年,昆明旧城改造,福林堂(百年老字号药铺)也被纳入拆迁计划,在林超民 等地方史学家的极力反对、呼吁之下得以保存,但周围大部分旧建筑仍被拆除,文 化景观已然遭到破坏。福建,泉州,同样是旧城改造,自 1990 年至今,新楼林立, 老巷难寻,红砖白石多是仿古,而一条条所谓“文化街”“新城楼”俨然全是“山寨”。 如今我们若要回顾泉州辉煌的海外交通史,或许只能在须臾慨叹中去遥想那“逝去 的繁荣”。
当然,文化遗产也可能有截然不同的结局——作为极富经济潜力的文化资源被加以保护、利用。中国现今已拥有世界遗产48处,另有多个项目列入预备名单,各 地对申报都跃跃欲试。缘何掀起“文化遗产热”,其中重要动因还是在于一旦列入 世界遗产名录,会提高知名度,吸引游客,增加地方收入。2000 年,丽江全县接待海内外游客 258 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 13.44 亿元。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员理 查德所言,“丽江的经济繁荣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当地自 1997 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 产以来的旅游业的发展。它证明旅游业可以给居住在文化遗产地及附近的社区的人 民带来无可比拟的经济发展机遇。”s但过度的旅游开发也使丽江大研古镇陷入危机: 环境污染自不必言,当地居民为了经济利益,纷纷将自己的房屋改成商铺,租与外 来商人,而自己却搬出城外居住,传统文化、风俗随之成为一种经济资本。人口结 构的变动也使原有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文化遗产的“原真性”价值岌岌 可危。而当地居民突然被从传统的生活方式中置换、抽离出来,失去生活的价值和 目标,族群自身的归属感与认同也逐渐淡化,随之也产生了种种不适,带来一系列 的社会问题。
自改革开放以来,“发展就是硬道理”以“实用主义”而深入人心。社会转型中, 国家诉求合法性的途径也逐渐转为发展经济。相伴而生的后果是文化遗产在社会转 型时期面临着两难的处境 :其一,在经济发展的浪潮中,古建筑群体因有碍于旧城 改造、城市建设,且维护费用耗资巨大而面临拆除、重建的危险 ;其二,具有开发 潜力,可做旅游之用的文化遗产,又面临着过度开发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如何平 衡地方利益与文化遗产保护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值得深思。
而在社会发展渐趋稳定之后,以经济为基础的国家合法性也受到更大范畴的质 疑和挑战,以市场、等价交换为基础的诉求迫使国家在更多方面以自由经济的运作 逻辑与规则行事。过去数十年对传统价值观念否定、批判,致使在经济繁荣之下出 现了公民道德伦理与价值观的缺失,社会及公众领域无法在某一层面达成共识,就 潜藏了社会疏离、冲突的危机,直接威胁控制主体的合法地位及其行为的正当性。 所以,社会转型之后的国家政权也需要找寻新的途径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寻求道德 支撑力,重构国家认同与归属感,加强社会民族凝聚力。在随后出现的“两个文明 一起抓”“促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等国家话语中,一方面可以看到对爱国主义、 民族主义的强调,以期在价值和意义层面达成社会的一致和共识 ;另一方面则重新 强调文物及文化遗产作为可利用的文化资源和有效的实践途径。1982 年,第五届全 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在其总则中,便开宗明义地阐明文物保护的目的 :“加强国家对文物的保护,有利于开展科学研究工作,继承 我国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传统教育,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此时学术界逐渐开始重估历史及传统文化对现代社会的价值和意义。而如今,更有 学者提出文化遗产事业与一个国家的整体发展水平有着密切的关联,建议将文化遗 产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并从价值、知识、行为层面展开教育。
全球化进程中,世界格局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霸权已从军事、政治领域逐渐转 入文化、经济领域。在时空压缩、信息交流迅捷的跨国语境中,国家无形中被置于 了一个全球文化体系和社会场域中,其中“社会空间是由许多不同场域组合而成, 这些场域如同市场一样,所有涉入其中的行动主体,皆持续地为占有特定的资本而 斗争”t。文化遗产及其保护已成为国与国在全球社会场域中争夺权力与地位的一种 文化及象征资本。展开与国际社会的广泛接触、交流与合作,建立中国自身的国际 形象,以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同,势在必行。在各界人士的推动下,我国于 1985 年 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当时的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表示 :“加强 保护我国的世界遗产,是直接关系到中国政府在国际社会形象的大事。”而现今国 家文物局工作重点便是致力于符合世界遗产保护管理要求的科学规划,在人才培养、 管理、教育宣传、监督机制等各方面与世界接轨。u所以,国家参与全球化后,对 自身文化角色的重新定位,极大地促进了文化遗产保护事业的发展。
四、谁的遗产?矛盾中的平衡
2004年,福建泉州西街开始推动保护性规划,该过程动员了海内外诸多建筑、规划、人类学、文化遗产的相关专家,也发动了大量居民参与。2005-2006 年,频 繁地入户踏勘、阶段性的居民会议、地方专家的公开讨论在当地报纸上连篇累牍报 道。然而,直至今日,这段东西总长 1700 多米的古街巷的保护之路仍然前途未明。 修旧如旧、原样保护或申请文化遗产?未来无从知晓。
无论影响西街命运的核心因素是什么,自 2004 年至今,不同群体对西街保护 方式与保护对象的争议从未取得一致。地方学者参与西街改造计划,并为之提供历 史叙事与背景知识,但他们中的部分人态度比较激进,受到 20 世纪 80 年代以后国 家认证“文物保护单位”的方式影响,认为应该保护的“文化遗产”是与地方文化 特色密切联系的、有历史记载可查的东西,应当是名人故居,旧城门、城墙,保存 完整且历史悠久的大型寺庙,或者至少是保存完整、工艺精湛的民居。部分地方学 者明确表示不支持任何民间信仰庙宇的重建工作,更坚持“良俗”与“陋俗”之分, 而将街巷中的小庙视为“迷信”。相对审慎的学者认为应尽可能地留存城市原有的 形貌,不做大规模改动,直到技术、经费以及学术考证都更为成熟的时候再采取行动。 文化遗产、城市规划与建筑专业参与人员则以建筑物本身的完残程度、历史价值出 发,设计对建筑中最具有传统特色的部分进行保护,而对其余部分进行翻新或重建, 以改善居民生活条件。参与表达意见的西街居民,在产权、谁来承担改造费用等讨 论以外,对如何界定“文化遗产”的范围亦有自己的看法。许多不被官方视为遗产 的地方宫庙,对于居民而言却是街区不可或缺的神圣空间。罗攀在其博士论文中以 西街奇仕妈宫为代表,展示了民间信仰圈作为社区文化生态有机组成部分的重要性。 西街奇仕妈宫是民间求子的小庙,“文革”期间旧址被占,目前被用作街道办事处。 但奇仕妈的香火却在居民家中留存,目前仍经常收到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干 儿子”“干女儿”奉敬的香火钱。居民有保留庙宇空间或重修的需求。而这类宫庙 的权属和文化遗产价值长期以来却无法获得官方认可。v 但若忽视了文化遗产在文 化生态中的作用,不论保存下来的是民居或故居,街区就仅仅是道路,是物质的空间,而不是与社区本文化和生活形态血肉相连的场所。 文化遗产由谁定义?价值由谁确定?谁的文化遗产?谁的历史?谁的文化?这些个看似老生常谈的话题,不仅冻结了福建泉州西街改造计划,时至 2016 年也未 有明显改善。邓启耀对广州祠堂的考察中,仍然发现建筑的精神性软件始终没有进 入官方价值评估体系中。w
事实上,从以上叙述中我们不难看出,不同认知主体对于客观存在的文化遗产 的理解、利用不尽相同,其原因亦出于不同认知主体旨趣、利益的差异。不同主体 通过各自不同的途径达成共识,以证实自身行为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在此过程中, 文化遗产作为一种人文、历史信息、符号的载体,被不断表述、阐释,赋予价值和 意义,甚而利用、操纵。倘若只从主体的自我意愿而言,认知行为是自由且价值无 涉的,但若利用其去争取合法性及对社会的控制、主导权力,便必须顾及公众领域 的意愿,因为合法性必然建立在共识和一致的基础之上。而这个公众领域,抽象意 义上而言是超越时空界限的,它的所指在于历史与人类作为“类”的存在。
回到现实,大多数文化遗产保护直接面临的问题便是如何协调各方面的利益, 在矛盾、冲突的事实中维持平衡。Turnbridge 与 Ashworth 指出文化遗产的三种用途: 政治资源、经济资源、文化资源。x
其一,就政治资源而言,毋庸置疑,文化遗产承载的历史可用于建构国家—民 族认同以及社会凝聚力,这往往也与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相连。现代西方学者大多 认为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属于意识形态的建构 y,在全球化推动下,主张以世界主义取代国家—民族主义。z事实上,倘若仔细观察便不难看出,世界主义也是一种“西 方对抗非西方文化的意识形态”aa。而且,在很大程度上,西方世界至今仍在“将科 技和物质水平的尺度作为衡量‘先进’与‘落后’的尺度”ab 内。在全球范围内,爱 国主义、民族主义仍不失为加强群体内部归属感与凝聚力,争取平等对话空间的可 行策略。而如今,需要回归历史,借用文化传统弥补经济发展、社会转型后在道德 伦理领域出现的真空,以重塑文化统一体,建立新的国家认同。ac于此,中国的文 化遗产所蕴含的人文价值和意义,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其二,经济资源。问题的焦点集中于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文 化遗产作为经济资源有其独特性,首要之处便在于其不可再生性。阮仪三认为 :“遗 产保护是第一性的,有了遗产才有遗产地的旅游,而遗产地保护的重要意义在于它 不同于其他的旅游对象与产品,只有在不妨碍遗产保护的前提下,才可以发展旅游。”ad倘若以此为前提,结合当地实际情况,权衡各方利益,如注重保护与当地社 会发展的关系、关注环境保护、突出地方性、强化社区认同等,应可制定适宜的解决方案。
其三,至于文化资源,则涉及文化遗产“原真性”与“人文表述”的历史哲学 问题。关于“过去事实”的辩难是历史哲学中一直争论的话题,随着历史学科的发展, 对该问题的本体阐述亦日趋复杂、多元,但大都认为历史与当下的生活、实践息息 相关,因为“历史研究是基于当前生活的兴趣和利益,是为了解决当时代人们所关 心的问题,所以,当现实生活的发展需要求助过去的历史时,历史就会复活,过去 的历史就会再变成现在的历史”ae。而人类作为认知主体的实践行为“赋予一切历史以当代史的性质,因为无论与实践需要有关的那些事实如何年深日久,历史实际上 总面向着当代的需要和实际”af。文化遗产作为历史、文化信息的载体虽然历史久远, 但对它的表述、阐释,反映的正是现实的需要,从中折射出的是时代的精神。另一 方面,由于人类认知、理解的局限性,使得对文化遗产的阐释具有极大的伸缩性和 可变性。因此,对文化遗产的重新体验,便成为反复出现的过程,基于不同意旨的 认知主体不断地将新的人文内涵注入其中,而这些内涵、性质又决定了文化遗存在 不同时期的地位和作用。但我们应该明了,最为重要的是无论历史如何被表述、书写, 文化遗产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不变的物质遗存,是独立于认知主体之外的客观存在, 因此也是一切表述、阐释的不可否认的事实依据与来源。
由此,我们可以回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文化遗产的相关论述 :“文化遗产见 证着人类的过去与发展,透过它们,我们可以理解往昔的意义,懂得尊重不同的文 化,进而推动文化的传承、创造,促进社会的多元发展,丰富我们现在的生活。因 而,保护过去文化的遗存显得至关重要,它将有益于建构认同与社会凝聚力。”ag 同时, 文化遗产也帮助“人们超越自己所处时空的局限性,分享整个人类的经验,帮助人 们培养一种超越个体的历史感,继续历史的生活”ah。可以说,文化遗产是人类千年 文明的结晶,应属于全人类,属于全人类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段颖: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博士,中山大学人类学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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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博物馆学知识体系的组成部分,博物馆藏品研究在新世纪依然是博物馆学 界一个重要的知识增长点,甚至物质文化研究的一些相关理论开始被引介到博物馆 的藏品研究中。虽然史蒂芬·康恩在《博物馆是否需要实物?》a 一书中,论述了 21 世纪以来博物馆实物在数量和重要性两个方面的式微现象,但是苏东海先生在其关 于博物馆本体的一系列研究中,反复强调“博物馆藏品是博物馆存在的物质基础, 是博物馆价值的源泉”b这一观点。博物馆作为一个意义集聚的地带,博物馆藏品并 非仅仅是一个“名词”,而且还是一个“动词”,以其为基础的实践涉及到多样化的 事物性质、秩序、知识与意义的探索。
藏品的收集沟通了博物馆与藏品原本场景之间的关系,涉及到物件所在文化的他者构建与想象,以及他者物件的去场景化、碎片化等议题 ;藏品的整合沟通了不 同时代观念与知识体系之间的关系,涉及到不同的知识发展脉络、意义的诗学建构与意识形态的政治学等议题 ;承载着意义与价值的藏品展示沟通了文化的、智性的 和情感的秩序与意义,涉及到现代性主体认知、社会群体认同与观众主体消散性等 议题。下文将围绕博物馆藏品诠释与沟通的不同面向,来论述博物馆藏品所涉及的 一系列复杂的议题。
一、分离与迁徙 :他者物件的收藏
收藏与分类一样,是一种相当古老而又普遍的人类行为,不同时代、不同文化、 不同收藏主体会有不同的目的与诉求。李子宁在《从殖民收藏到文物回归 :百年来 台湾原住民文物收藏的回顾与反省》一文中,认为基于不同的目的与对象来考虑, 收藏可以作为展示的对象(博物馆、美术馆),可以作为一种形式的投资(个人收藏家、 商人),可以作为学术研究的手段(植物学家、人类学家),可以作为一种经验的纪 念(游客、参观者)。c与此同时,苏珊·皮尔斯(Susan Pearce)曾依据收藏者和收 藏品的关系,区分了三种收藏模式 :纪念品式的收藏(collection as souvenirs)、拜 物的收藏(fetish objects)与系统的收藏(systematics)。d第一种分类模式往往是私 人性质的,强调的是物件代表的意义而非物件本身,16—17 世纪欧洲的博物学时代 则具有第二种分类模式的某些特质,18 世纪以来的博物馆收藏在皮尔斯的分类模式 中属于第三种,即依赖收藏者对世界的组织原则而收藏。
从苏珊·皮尔斯的观点与解释来看,博物馆收藏实践是借着物件的收藏,完成 对物质世界的分类与认知,反映了博物馆对于外在世界所具有的特殊目的与品位选 择。用拉塞尔·贝尔克(Russell Belk)的话来说,那就是从物件被收藏的过程中透 露的不只是它的价值变迁,同时也反映出收藏者和拥有者的自我。e 因此,博物馆收藏实践涉及的是收藏背后所隐含的标准与意义,而并非是对藏品本身的考察。由此 而生成出两个方面的议题 :首先是他者物件(objects of others)的分离与迁徙,造 成藏品的碎片化与去场景化,这种分离不仅仅体现在物件与其所在的社会文化场景 的分离,而且还体现出一种对于物件的理解态度与意义阐释的断裂。第二是收藏过 程中强调物件的“他性”(otherness)——差异性而非相似性被强调,传统性而非现 代性被强调,这种异域与边缘的策略同样出现在有关民族国家的建构叙事中。
苏珊·皮尔斯在《论收藏:欧洲传统的考察》f一书中指出了收藏的社会实践包 含着诗学与政治学两种不同面貌 :收藏作为一种诗学,涉及个体透过收藏实践从事 自成一格的自我定义、产生各种形式的认同,通过想象的建构收藏者运用物件创造 出自我的特殊形象 ;而收藏作为一种政治学,则涉及收藏品的价值和社会结构的关系,收藏品被不同的价值与权力支配。这两种面貌即与上文所论述的分离与断裂, 以及他者建构的议题相符合。
收藏行为并非是一个没有文化价值与知识准则痕迹的实践,其所承载的己文 化的规则使他者的物件收藏面临一种困境。我们所认为重要的物件,在他者文化中 是否具有同构性的价值?我们认为无关紧要的物件,是否恰恰是他者文化的核心要素?两种文化理解上的误解与偏差往往会使物件脱离其所在的社会文化脉络,而被 我们的文化所表述。作为一种整体文化理性的他者文化往往会因为收藏者的兴趣而 被拆分,一些于我们有意义的文化要素与物件将其整体文化瓦解,以部分表征整体 的碎片化现象成为再现他者文化真实想象的策略。除此之外,缺少对物件所在社会 体系与文化逻辑的知识,会造成一种理解与阐释的偏差,比如阿尔弗雷德·盖尔 (Alfred Gell)所说的“罐子部落”(Pot People)和“篮子部落”(Basket Folk)的故事g,两个同样出产罐子与篮子的非洲部落,罐子部落中,罐子的制作是一个再现宇宙的神圣活动,他们为了使用而制作篮子 ;与此同时,在篮子部落中,上帝是一个 用草编织地球的篮子制作者,罐子仅仅是出于使用的目标而制作。如果没有详尽的 民族志田野调查来理解当地社会文化,仅仅靠单纯的物性知识(physical knowlege) 并不能够完成对他者文化的忠实书写与真实再现。
传统博物馆收藏具有一种“族人制之、外人藏之、异地展之”的基本模式。h 博物馆的收藏实践具有很强的他者观,无论是古典主义时期的博物馆还是殖民时期 的博物馆,抑或是当代社会文化史博物馆(socio-cultural history museum),其哲学 逻辑一直遵循对“己文化合法性”的书写范式。古典主义时期的博物馆通过参阅档 案资料、编纂文献、大量搜集作品,来扩充图书馆与博物馆的馆藏,通过内省与自 我解剖的方式,用过去的他者来定义现在的自己,试图借欣赏过去以抚慰现实。殖 民时期的博物馆实践通过猎奇主义(exoticism)或历史主义(historicism)来建构时 间上或空间上与己文化产生距离的他者,以此来建构自身的现代、理性与发展。当 代的社会文化史博物馆的关怀在于乡村与边缘的传统,其结构上的他者则是一直处 于主流文化地位的官方传统,根植于当地的社会文化逻辑,来完成自我的建构。
因此,博物馆藏品的收集不仅涉及物件所包含的物性知识(physical knowlege), 而且还应考虑其所背负的智性知识(intellectual knowledge)。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博物馆收藏是两种宇宙观交织的实践活动,承载着两种文化的分类逻辑与认知秩序, 而且还具有很强的等级结构想象与意识形态色彩。
二、诠释与再造 :知识体系的展示
无论是收藏政策与伦理,还是博物馆内对藏品的诠释,主观介入的要素是一个 无法规避的问题,这些过程无可避免的具有马克思·韦伯(Marx Webber)所说的“价 值判断的主观陈述”(value in uenced pronoucements)的干预。博物馆挑选、整合所 收集的藏品,以此来建构博物馆知识体系与展览体系,这一过程涉及三个方面的内 容 :首先是藏品与展览体系之间介入的设计者或策展人,具有相关知识建构与诠释 的关联性;其次是不同展示类型所包含的知识诉求、价值观,以及深层次的时代观念; 最后是这一过程具有某种意识形态意味的表现与意蕴,藏品的再分类与再诠释彰显 了当下社会的价值判断。
正如许功明所说,博物馆乃透过语言、论述与意象来传达与再现文化真实,其 解读上意义价值形成的基础依赖于 :时代性、知识建构与价值体系三者间的相互关 联性。i 以藏品为基础的展览体系的再造与诠释,从本质上来说,即是一个将他者 的日常生活景观化(spectacle)的过程。这一过程充斥着对于所谓“文化真实”(cultural reality) 的 呈 现(presentation) 与 再 现(representation), 各 种 修 辞 手 法 —— 隐 喻 (mataphor)、转喻(metonymy)、提喻(synecdoche)及反讽(irony)j 得到运用。 设计者或策展人的知识背景与学术传统不仅仅是个体性现象,而且往往带有其 所在社会与时代的特色。以民族志博物馆(ethnographic museum)为例,19 世纪中 叶的英国,威廉姆·亨利·弗拉沃(William Henry Flower)、里弗斯(W.H.R.Rivers) 等人代表了世俗进化论的分类逻辑,他崇尚的是文明的先后发展序列,博物馆的藏 品以社会进化的高与低、简单与复杂的理性逻辑来进行诠释与再造。而在德国,由 于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民族精神概念的发展以及中产阶级与宫廷社会 之间的复杂关系,其藏品的诠释原则是以地理学和历史学的方法来作为研究文化的 途径,与英、法的文明观不同,其对民族精神与历史文化的热衷主导了其对于自身 发展的想象。在标榜后现代、后殖民的今天,设计者或策展人的主观选择无不受到 多元化阐释与话语解构的影响,主流叙事之外的边缘人群与地方社会的诉求无不与 之有关,根植于生态与全景展示的生态博物馆或户外博物馆,强调了自我表述与自我服务的叙事模式。 王嵩山认为,收藏品的展示可以分为三种基本类型,美学式的展出,综合的历史文物展出和全景式展出。k吉布列特(Barbara Kirshenblatt Gimblett)为了回应 展览的整体性、阐释性和意义定位的问题,提出了在原处(in situ)和在场景(in context)两种展示策略,前者指的是对藏品所在原场景的整体性环境再造,后者指 的是将藏品置于博物馆场景中的技术安排与解释框架内。l 无论是哪一种展示类型 都有其背后的知识诉求与价值观念,对艺术审美的追求涉及集体潜意识中精英、高雅的文化理念,强调一种基于主观心灵探索的绝对价值观的迷思。综合的历史文物 展以视听方式结合文字,综合展示一种整体文化,不同学科知识规范在博物馆空间 中形成集聚与交流。吉布列特的分类涉及文化真实的模仿和对博物馆空间秩序再造 两个方面 :前者力图还原物性知识与智性知识之间的勾连,将藏品再脉络化,促使 参观者从藏品所在的社会背景与文化逻辑中去理解藏品以及其所表征的文化 ;后者 则是一种类似于民族志文本的书写策略,即藏品的诠释与再造构成了一种传译的效 应,强调的是博物馆空间场景中“客位”信息与符号编码的印象。比起沟通博物馆 与文化真实的关系,博物馆场景的秩序与再造还在一定程度上沟通了自我的观念与认知。
博物馆藏品的诠释与再造涉及模仿(imitation)、再现(representation)与表现 (expression)等概念。m无论是强调精确、客观的复制真实与实物的外在写实,还是强调主观心灵探索的心灵写实,其价值都已脱离了“真实性”(authenticity)的问题。 因为“真相”或“真理”是已逝的,只要一经过叙述与阐释,全部变成了抽象概念 与意识形态的东西。对藏品的重述、再造、阐释,会产生重点式的选择或化约,成为意义与价值承载的单位,具有一种意识形态的面向。这时候的藏品脱离了其原初 的所指,成为一种被操纵的象征或符号,其中掺杂着多样的意识形态,根据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的符号学理论,意义交织的诠释性藏品的探讨重点并不在于“真 实”与否本身,而是要去追寻其所承载的价值、知识与意识形态的内在通则。
三、参观与解读 :互为主体的沟通
正如史蒂芬妮·莫泽(Stephanie Moser)所说,观众参与陈列展览,并对此经 历作出反思对于陈列主体的定义与理解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n在一个博物馆文本 空间内,设计者或策展人、展览(被诠释的藏品)与观众构成信息与意义生产、消 费与再生产的知识链条。作为信息的接收者和知识传译链条的终端与起点的观众使 知识的流动摆脱博物馆空间,衍生到社会文化场景与历史传承中。博物馆是为观众 而存在的,因此,博物馆各方群体均致力于找寻、辨识、诠释和建构,并试图教化 观众成为“独立自主的个人”“理性公民”以及“文化公民”。o 作为一个建构性的 概念与想象,观众与博物馆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教育与服务的口号背后具有 深层次的权力要素与同化意识。作为藏品保存与诠释的空间,博物馆不仅仅是一个 社会机构,而且还是一个整体性的场所。观众对于博物馆的参观与解读大致上有三 个层次:自我认知反思阶段、群体认同阶段以及互为主体性(intersubjectivity)阶段。
自从启蒙运动以来,人对于理性主体、认知主体、有意义主体的追求从未停止过, 如何能够积极认识、理解和控制外在世界成为博物馆哲学、教育实践的宗旨。博物 馆学家胡珀·格林希尔(Hooper Greenhill)认为,这种现代主体意识表现为个人导 向,理性行动而且内在统一的我。p 比如,法国大革命后的公共博物馆致力于提升 民众文化品位、丰厚社会资源,也沦为国家规训普通公民的工具。19 世纪的殖民时期, 博物馆实践作为一种智识活动,通过区别差异性或跨界建构,向观众宣称的是现代、 进步、理性、文明的讯号。这一层次的观众与博物馆之间的沟通,无论基于认知取 向还是基于情感取向,参观与解读都成为一种有意义的认知反思活动,在参观的过 程中,观众的经验随之不断地扩展,不断地超越,接触、理解、认知、反思、内化 等一系列具体或抽象的体验与观念呈现出阶序性发展模式。帕特里克·胡丽翰(Patrick T. Houlinhan)曾从现象学角度分析观众的发现之旅,并区分为混响(reverberation) 与共鸣(resonances)两种解读。前者是我们自身的反应,是一种心灵深度上的沉思, 后者指的是我们感官听到、看到的,是一种精神的流露与情感层面的共享。q 无论是认知理解,抑或是美学体验,其所涉及的都是自我个体的反思、发现与建构历程。
与个体的自我认知与反思不同,群体认同的观众解读层面涉及诸如符号互动论、 民族志方法论等一系列微观理论。当有意义的个体概念实现完满或者需要更高次的 认同与群体感时,这种基于个体自我认知与反思的博物馆沟通方式让位于一种观众 与观众之间的互动、观众与藏品的对话,以及博物馆空间内意义商榷、分享与建构 的沟通方式,这种从个体到社会的趋向性与认同感具有一种思维上的道德与群体价 值取向。基于群体认同沟通的结构不再仅仅局限于个体与承载意义的藏品之间,而 是一种在博物馆空间基础之上扩大化的社会空间结构,传统意义上物与人的结构关 系被打破。女性群体、社会阶层、边缘人群、少数民族等一系列以“集体”面向出 现的博物馆观众充斥着由展览所形塑的诗学与政治学的意义空间,不同的知识观与 价值观交织在一起,形成多向度的解读、沟通与交流。
在现代性场景下,观众一直占据着沟通与解读的主体地位,然而,伴随着全球 化流动性、消费休闲文化多样性、各种场域界限模糊性的变化,多重语境、多重话语、 解构与重组,一系列后现代与后殖民的观念充斥着当今社会,博物馆与观众之间的 关系定位与实践也发生了转变。环境的诡异多变造成了主体离散和主体置换的现象, 观众的主体地位是多重性的、流动的、去中心化的,理性与认同形塑的主体感被一 种质疑与反思的情绪想象所代替。r 消解的自我、流动的认同、零散的主体让观众 无法在利益纠葛与文化混同的情境中发现自我、认知自我。一直作为理解对象出现 的藏品诠释与展览体系具有了一种主体性的特质,没有生命的沉默的客体在面对无 所适从的观众时具有了一种认知建构与价值认同的能动性。藏品诠释与展示体系将 在博物馆与观众、博物馆与社会文化之间的沟通中,扮演一个主动、积极的能动主体角色,以此来建构集体记忆与历史,族群意识与文化认同、社会分类与知识等意义范畴。
四、博物馆藏品及其超越性
王嵩山在《博物馆收藏学 :探索物、秩序与意义的新思维》一书中认为,藏品 是博物馆学(museology)和博物馆志(museography)研究的重要对象,收藏研究 不止个别收藏品的研究,更扩及收藏品的形成、意义与价值,及其意义与价值的长 久保存和不断转化为社会价值的动态过程与法则。s可以说,王嵩山已经注意到了 博物馆藏品在诠释与沟通不同社会文化体系、知识结构等方面的重要价值。沙伦·麦 克唐纳(Sharon Macdonald)在《收藏实践》一文中也提出了博物馆藏品所涉及的 沟通效力,她认为,收藏是一组特殊的实践,不止生产有关物件的知识,也形塑了 人们知识与认知的特殊方式。t 沙伦·麦克唐纳肯定了博物馆藏品实践所具有的认识论价值。
首先,藏品的分离与迁徙过程沟通了博物馆空间与他者物件所在的场景,沟通 了他者文化与己身文化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对关系结构中,他者往往作为一个“想 象的共同体”而出现,以此来建构自身文化与价值的合法性与道德性。与此同时, 物性的他者物件被从其所在的场景中割裂、分离与挪用,按照己文化的价值判断与逻辑需要赋予其本不存在的象征意义,进而造成两种宇宙观上的断裂。无论是诗学 的想象建构,还是政治学的权力支配,藏品的收集实践在这两种社会文化体系间架 起了相互沟通的桥梁,其表征即是博物馆内沉默的藏品。
其次,藏品的诠释与再造即是陈列与展览体系的生成过程,沟通了博物馆藏品 体系与设计者或策展人的知识体系,沟通了不同时代背景下对于社会秩序的表述, 以及人类观念史的变化,而且不同的展览类型也实现了不同价值诉求的交流与沟通。 从本质上说,藏品的诠释与再造是一个将物性藏品符号化、编码化、象征化的过程。 这一过程涉及对于文化真实的模仿、呈现与再现,以及对于博物馆空间内知识体系 的书写两个方面。无论是哪一方面,藏品的诠释与再造重塑了物性知识与智性知识 的关联性,承载了时代变迁的各种遗存,综合了多重叙事与意识形态。符号化的博 物馆藏品以其自身所承载的意义沟通了历史、社会与知识。
最后,在博物馆文本结构中,设计者或策展人、展览(被诠释的藏品)与观众 共同构成了一个信息传译与知识生产的链条。作为博物馆展览的解读者,观众的参 与沟通了博物馆与外部社会的关系,其主要表现在教育与服务,以及规训与同化上。 从观众主体与藏品诠释的客体关系来看,观众的解读有三个层次 :首先是个人自我 意识的认知与反思,其次是群体性的认同与互动,接下来则涉及观众主体的消散, 以及随之而来的藏品作为主体,对观众的能动性建构。藏品诠释与观众参与所建立 的沟通根植于社会变迁的历史脉络中,其内在逻辑具有强烈的时代性与观念性。
作为一项持续性的实践过程,博物馆藏品有其自身特有的内涵与外延,作为一 个意义集聚的接触地带,博物馆藏品所独有的性格特征使其能够完成多个意义范畴 的沟通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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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世纪中叶至 20 世纪初的人类学 a 与博物馆的关系十分密切。这段时间正是现代人类学形成时期,当时的人类学家几乎全部是博物馆馆员。博物馆为人类学提供研究资料和研究环境,并资助人类学家的科学远征、学术出版,而人类学理论也指导了博物馆的收藏、展示等实务工作。然而随着人类学理论重心与研究方法的转变,人类学的学术阵地逐渐由博物馆转向大学,博物馆退居为人类学“机构上的故乡”(institutional homeland)b。
一、博物馆与人类学关系的分期
美国人类学家William C. Sturtevant 将人类学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 :18401890 年是人类学的“博物馆时代”(the Museum Period),在这一时期,人类学高度依赖博物馆,几乎所有的人类学研究都由在博物馆工作的人类学家完成,大 学完全没有提供人类学的相关训练 ;1890—1920 年是“博物馆—大学时代”(the Museum—University Period),在这一时期,大学开始开设人类学相关课程,但是讲授课程的人类学家同时也是博物馆员工,人类学的研究工作大多还是在博物馆中完成,且博物馆资助了大部分的人类学田野工作;1920 年以后是人类学的“大学时代” (the University Period),这一时期人类学家大多已离开博物馆,在大学进行教学和 研究,资助人类学田野工作的主要机构也变成大学和基金会。c Sturtvant 的这一分期方法被广为引用,虽然它描述的主要是英美人类学的发展状况,而不能涵盖所有国家。例如,法国人类学的学科建制化过程与博物馆关联较少,而与社会学关系更加密切 d,另外法国人类学的“大学时代”也晚于英国和美国,约起始于 20 世纪 60 年代 e,但这种分期思路仍可供参考。下文即以此分期方法为脉络,回顾人类学从博物馆“故乡”进入大学的历程。
二、人类学的“博物馆时代”(约 1840—1890 年)
人类对于人类学物件的收集、博物馆的起源以及人类学的萌芽均可上溯至希腊罗马时代。博物馆起源于对珍奇物件的收集,人类学则萌芽于对异文化的记述,因此可以说博物馆与人类学有天然的关联。f16世纪,博物馆的前身——珍奇柜(cabinet of curiosities)中,人类学标本占很大比重。不过当时的收藏者并未对珍奇柜中的物 件进行系统整理和研究,人类学物件也没有受到专门关注。g19 世纪中叶开始,随着西欧国家的殖民扩张,殖民地的异文化物件不断被带回殖民母国。出于将物件系统分类与研究的需要,民族志博物馆纷纷成立。h 随后的几十年是民族志博物馆建立的高峰期,大多数民族志博物馆都在 19 世纪后半叶成立。i19世纪中叶至末叶也正是人类学和民族学成型时期j,民族志博物馆对于人类学的形成有很大帮助。博物馆为人类学家提供栖身之所,博物馆藏品又是人类学家最主要的研究资料,促进人类学理论的发展。当时进化论和种族主义思想流行,一批学者运用进化论思想研究人类文化。他们认为人类的文化也同物种相似,在不断进化之中,而不同文化之间存在差异则是因为它们正处于不同的进化阶段。也就是说,殖民者的文化处于高级阶段,而被殖民地区的文化则是原始文化。这种思潮后来被认为是民族学的第一个学派——古典进化论学派,该学派的形成同时也标志着民族学发展成为一个独立学科。k 对于博物馆中人类学物件的研究正奠定了文化进化理论的基础。l 另外,该学派理论也可以说为殖民活动提供了一定的合法性。由此可见,殖民扩张、人类学理论发展与民族志博物馆的发展实则在互相促进、互相影响。在博物馆孕育人类学的同时,人类学理论也对博物馆工作产生深刻影响。最显著的便是藏品的分类和展示。对人类学物件分类展示方法的研究在民族志博物 馆出现之前就已存在。法国地理学家Edme-Fran?ois Jomard 和植物学家PhilippeFranz von Siebold 在 19 世纪 30—40 年代最早提出对人类学物件的分类和展示方法。 Jomard 提倡先按照物件的用途分类,其次再按地理区域分类 ;Siebold 则赞成先按 照地理来源分类,再按照用途分类。m Jomard 和 Siebold 的分类方式流传甚广,后 来各国人类学博物馆的藏品分类和展示基本上都从这两种方式发展而来 n,只不过两种方式被采用的时间依人类学理论流派的发展有所不同。在文化进化论盛行的时期,博物馆更偏向于依照用途将人类学物件分类,而后将物件依用途及形制、按照由简至繁的方式排列进行展示,以体现进化论思路。o
三、人类学的“博物馆—大学时代”(约 1890—1920 年)
19 世纪末,英国、美国、法国、德国等国的大学已开设人类学课程。p 不过,当时大学的人类学教育十分依赖博物馆,博物馆仍然是培育人类学人才的主要场所,且博物馆依然为人类学的学术活动提供环境及资金支持。q19 世纪末至 20 世纪初是民族志博物馆成立的另一个高峰时期,这段时间同时也是欧洲殖民活动的全盛期。r 殖民母国欲对殖民地进行更彻底的剥削,因此需要人类学与博物馆协助,研究殖民地的政治制度、民族文化,巩固殖民统治。s此时的人类学理论更趋成熟,人类学者不再满足于只研究博物馆的现有物件,也不再信任其他非专业者所搜集的资料 t,因此开始有针对性地主动搜集藏品。19 世纪末,德国、英国、美国、法国的博物馆纷纷开始组织大规模、计划详尽的科学远征。
经科学远征搜集藏品效率很高,且藏品的相关信息更加完整,便于研究。u 这一时期的人类学虽然已经进入“博物馆—大学时代”,但对博物馆藏品的依赖甚至强于“博物馆时代”。奠定民族学学科地位的古典进化论派已失去统治地位,取而代之的是文化历史学派。v 这派理论反对文化进化论的观点,认为不同文化并非是处于线性发展的不同阶段,而是互相传播、互相影响的。w 这派学者将博物馆物件当作证据,以证明文化之间的传播关系。x至于博物馆的藏品分类与展示方式,也受到了文化历史学派的影响,按照地域分类的方式较为流行。y 当然,博物馆展示的更新不一定能够紧随理论动态。例如以进化论为指导思想的展示在英国的一些博物馆就一直持续到 20 世纪 50 年代。z
四、人类学的“大学时代”(1920 年以后)
20 世纪初,随着人类学越发重视田野工作,以及对物质文化的兴趣降低等原因,博物馆藏品已经不是人类学学术研究的必需品。人类学的人才养成和学术交流场地也转向大学,人类学进入“大学时代”。田野工作可说是人类学走向成熟的标志。aa 19 世纪的人类学家致力于重建全球历史,不太关注单一文化,因此着力于对藏品的研究,而不重视田野工作。ab 但随着人类学理论发展,田野工作的地位提升。这不仅因为人类学家想要为解决特定的问题而搜集物品,也因为人类学家倾向于使用亲自收集的资料作研究。如果一个人类学家依赖他人收集的物件进行学术研究,甚至会被歧视在从事“安乐椅人类学” (armchairanthropology)ac。因此,人类学家大多亲自进入田野搜集资料,而非使用博物馆收藏的物件进行研究。20 世纪 20 年代,民族学的理论流派已由文化历史学派发展至功能学派。功能学 派由英国人类学家 Bronislaw Malinowski 和 Alfred Radcliffe Brown 开创,是文化历史学派之后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学派。功能学派不甚重视物质文化研究,而是重视研究社会结构、亲属关系等文化现象。该学派强调以长期田野调查的方式获取资料,反对一味迷恋古董器物ad,因此对于博物馆物件的依赖度大大降低。功能学派的流行是造成博物馆与人类学产生隔阂的重要原因,博物馆与人类学真正的分裂就可以以 1922 年 Radcliffe Brown 代表作《安达曼岛民》(Andaman Islanders)的出版为标志。ae 至 20 世纪中叶,人类学的学术研究和人才培养场所基本上已转移到大学。af博物馆中的研究人员虽然也进行人类学研究,但这些工作并非博物馆的核心工作,而是研究人员的额外成果。博物馆中的人类学家更加认同自己人类学家的地位,而非博物馆馆员的身份,ag 这种现象持续至今。
彭洁薇 : 台湾辅仁大学博物馆学研究所在读硕士。
a“ 人类学”(anthropology)一词有广义与狭义之分。欧洲大陆的“人类学”为狭义,等同于体质人类学, 与体质人类学相对的文化人类学则称“民族学”。英国和北美的“人类学”为广义,包含体质人类学与文化人 类学(其文化人类学也可称“民族学”)。北美的人类学一般分为体质人类学、考古学、语言学、文化人类学 四个分支。本文为方便叙述,取“人类学”的广义含义,文中若提到人类学的分支学科,则直接使用“体质 人类学”“考古学”“民族学”等名称。
b Lurie, N. O. (1981). “Museumland Revisited”. Human Organization, 40(2), p. 184.美国人类学家 Nancy Oestreich Lurie 提出,自然史博物馆是美国人类学“机构上的故乡”。虽然 Lurie 只论述了自然史博物馆 和美国人类学的关系,但由于其他一些国家的人类学也脱胎于博物馆,且人类学家并不仅在自然史博物馆中 工作,因此这一称法也被后人用于描述更广泛意义上的博物馆与人类学的关系。
c Sturtevant, W. C. (1969). “Does Anthropology Need Museums?” Proceedings of the Biological Society of Washington (82), pp. 622-625.
d 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 64. In S. Macdonald (Ed.), A Companion to Museum Studies. Malden, MA: Wiley-Blackwell.
e 戴丽娟 :《法国人类学的博物馆时代——兼论人类学物件之特性及实证人类学之建立》,引自中央研究 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编辑委员会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七本第四分册》,629 页,台北,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6。
f 陈奇禄 :《台湾的博物馆和人类学的发达》,载陈奇禄《民族与文化》,95、97 页,台北,黎明文化 事业公司,1981。除语言学外,人类学的其他几个分支——体质人类学、考古学、民族学等都相当倚赖对有 形材料的研究,因此这几个学科与博物馆的关系密切。
g Sturtevant, W. C. (1969). “Does Anthropology Need Museums?”, pp. 620-621. h Avé, J. B. 著,王嵩山译 :《变迁世界中的民族志博物馆》,转引自王嵩山《过去的未来 :博物馆中的人 类学空间》,41—43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1。
i Avé, J. B. 著,王嵩山译:《变迁世界中的民族志博物馆》,43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1。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 64.
j Avé, J. B. 著,王嵩山译:《变迁世界中的民族志博物馆》,41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1。Sturtevant, W. C. (1969). “Does Anthropology Need Museums?”, p. 622.
k 欧潮泉 :《基础民族学 :理论、人种、文化》,20 页,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
l Sturtevant, W. C. (1969). “Does Anthropology Need Museums?”, p. 623.
m 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 66. 戴丽娟 :《法国人 类学的博物馆时代——兼论人类学物件之特性及实证人类学之建立》,引自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编 辑委员会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七本第四分》,657—658 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 研究所,2006。
n 戴丽娟 :《法国人类学的博物馆时代——兼论人类学物件之特性及实证人类学之建立》,引自中央研究 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编辑委员会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七本第四分》,659 页,台北,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6。
o 戴丽娟 :《法国人类学的博物馆时代——兼论人类学物件之特性及实证人类学之建立》,引自中央研究 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编辑委员会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七本第四分》,659 页,台北,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6。
p Sturtevant, W. C. (1969). “Does Anthropology Need Museums?”, p. 623.
q Collier, D., & Jr., H. I. 著,王嵩山译 :《美国人类学中博物馆的角色》,转引自王嵩山《过去的未来 :博 物馆中的人类学空间》,76—81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1。
r 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p. 64-65.
s Avé, J. B. 著,王嵩山译 :《变迁世界中的民族志博物馆》,45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1。
t Collier, D., & Jr., H. I. 著,王嵩山译 :《美国人类学中博物馆的角色》,78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1。
u 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p. 67-68.
v 包括德奥学派、博厄斯(Franz Boas)派和英国传播学派。
w 欧潮泉 :《基础民族学 :理论、人种、文化》,22—33 页,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
x Sturtevant, W. C. (1969). “Does Anthropology Need Museums?”, p. 623.
y 戴丽娟 :《法国人类学的博物馆时代——兼论人类学物件之特性及实证人类学之建立》,引自中央研究 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编辑委员会编《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七本第四分》,660 页,台北,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6。
z 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 71.
aa Bouquet, M. (2011). Msueums: a Visual Anthropology. London, New York: Berg. p. 96.
ab 王嵩山 :《博物馆工作与民族学田野方法》,转引自王嵩山《文化传译 :博物馆与人类学想像》,59 页, 台北,稻乡出版社,1992。
ac Cantwell, A.M. E. & Rothschild, N. A. 著,王嵩山译:《过去的未来》,载《博物馆学季刊》,1989(1),66 页。
ad 欧潮泉 :《基础民族学 :理论、人种、文化》,第 33—36 页,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
ae Shelton, A. A. (2011). “Musuems and Anthropologies: Practices and Narratives”, p. 71.
af 王嵩山 :《博物馆工作与民族学田野方法》,60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1992。
ag 转引自 Collier, D., & Jr., H. I. 著,王嵩山译:《美国人类学中博物馆的角色》,82 页,台北,稻乡出版社, 1991。
一、20 世纪 “中华民族”认知建构述略
19 世纪末,在中华文明面临的所有来自西方的严峻挑战中,近代“民族—国家”理论是其中之一。中国这一文明国家被迫作为一个民族国家去适应西方所构筑的现代体系。作为应对这一西方话语体系的第一人,梁启超先生提出“中华民族”概念并将之设想为建构一个近代民族国家的基本元素。这是一个古老的文明国家对于西方近代民族国家建构论的智慧回应。此后一个多世纪,“中华民族”这一概念始终经历着历史的验证与理论的建构。一方面,经由历史文本的发掘与一个世纪的考古发现,充足的证据表明“中华民族”不是一个历史的想象而是客观的历史存在 ;另一方面,中华民族的认知建构却始终在进行中,由于各种原因,建构共同的中华民族认同的历史任务远未完成。
由于民族话语成为 20 世纪史学观照的重要对象,民族史学在 20 世纪形成、发展、成熟并成为中国史学的一项重要成果。20 世纪 30 年代傅斯年的《夷夏东西说》,王桐龄、吕思勉、林惠祥三部同名的《中国民族史》与吕振羽的《中国民族简史》是20 世纪早期民族史学的代表作,共同显示出对中华民族形成历程的初步探索 ;20 世 纪后期江应樑主编的《中国民族史》与王钟翰主编的《中国民族史》,均以浩大篇幅推进了中华民族源流研究。
1988年,以费孝通先生发表《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为标志,民族史学进入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此文以对中华民族形成及结构特点的高度理论概括即“多元一体格局”而成为中华民族研究的里程碑。“多元一体格局”理论对思想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很快为不同学科领域接受并运用于研究中,而不同领域的研究成果也使这一理论得以充实与完善。其间,陈连开先生提出的中华民族整体研究方法成为研究者共同遵循的基本方法。
与此同时,中华民族研究还在民族关系史研究的路径上同时展开。20 世纪 50年代困惑学界的“民族英雄与少数民族英雄”“少数民族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以及“历史上民族关系的主流”等问题,因被广泛讨论而使民族关系史最终从中国通史中分离出来,并于 80 年代成为相对独立的分支学科。翁独健先生主编的《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确立了该学科的基本框架,一些基本结论也成为中华民族研究者的共识。
近年来,由于快速推进的全球经济一体化为世界范围内的多民族国家普遍带来了内部认同危机,中华民族历史文化认同研究一时成为热点。其间,一批学者提出 将“中华民族”写进宪法、把中华民族建构为国家民族(the state nation)等观点,表明学界对全球化离散作用下强化中华民族认同重要性的深刻认识。2013 年,教育部 211 工程重大项目“历史文化认同与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结题,该课题以对历史文化认同观念史的系统梳理,为推进中华民族研究提供了一条新路径。
20世纪中华民族的认知建构还在另一条线上同时展开,这就是考古学的阐释。对于一个世纪以来考古发现的深层思索,产生了苏秉琦先生的“考古学文化区系类型理论”以及严文明教授的“重瓣花朵结构论”,两者均从考古学角度印证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科学性。而在民族考古学方面,佟柱臣先生的《中国边疆民族物质文化史》成为边疆民族考古的奠基之作,从边疆考古视角完成了对中华民族融合过程的探索。迄今,经由一百年考古实践的总结,尤其是最近十年“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对于中华文明多元起源的明确揭示,考古学谱系下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框架已初现端倪。但是,系统而完整的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考古学谱系建构,则有待来日。
综上所述,一个世纪以来的中华民族阐释已显示出一条经由历史研究与考古研究的交替互证从而不断走向纵深的路径,但中华民族历史脉络的重建主要还是依靠历史文本进行。迄今为止,从历史实物出发完整地构建中华民族源流的工作,尚未系统地展开过。
二、创建“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实物表述体系的意义与价值
近代“中华民族”观念的萌生与确立,是中国历史的一件大事,它对于中华文明在面对西方文化强力挤压下的自我拯救与现代转型,对于帝国主义侵略与分裂企图下的救亡运动与领土完整,都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今,牢固的中华民族认同又成为凝聚 56 个民族的重大命题,成为支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前提与基础。可以预见的是,“中华民族”认同还将对全球化时代的中国走向乃至世界格局发生深刻影响。
但民族国家的建立,只是国家民族建构的开端。郝时远先生称 :“中国的国家建设和中华民族建构一直存在着对‘民族国家’‘国家民族’理论认知的缺失,这也导致对中华民族概念理解方面缺乏学理支持和民间自觉的认知。”a 可见, 虽然“中华民族”这一概念自近代以来早已渗透于中国的社会政治观念中,但关于中华民族的认知建构却并未彻底完成。
正是因此,以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为指导,以更加有力地塑造全球化时代 56 个民族的共同文化身份为目标,研究并构建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实物表征体系,就显示出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首先,这一课题将有力地推进中华民族认知建构。现实表明 :要向世界证明“中华民族”不是一个历史想象,就不仅需要文本阐释,更需要将中华民族的形成过程置于考古材料、传世文物与近现代民族文物的语境中加以系统还原和构拟。通过历史文本与民族历史文物内在关联的逻辑互证,依托“物”的实景呈现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清晰历史脉络,从而完成中华民族认知再建构。
其次,对于希望在 21 世纪实现伟大复兴的历史主体而言,“中华民族”的客观阐释不可回避 ;由此,依靠“物”的谱系建构,呈现出中华民族作为一个历史主体的客观性与不可争辩性,这将为“中华民族”的历史存在提供强大的解释力。
最后,“ 中华民族实物实证体系研究”还将推动实现“中华民族”话语体系的创新,这是“中华民族”学术话语体系建设的一个必要内容,它将破解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叙事的固有文本模式,对已有中华民族研究进行全面系统总结基础上进行再度深化与升华,从而实现中华民族话语体系的一次创新。
三、考古学与民族学人类学双重视野下的“中华民族”实物实证体系建构
当代学者的研究表明,大量少数民族文物的发现与释读,为透过本民族自身的历史文化遗存以重建中华民族史找到了一条新路径。这是一个重要启迪,即在考古学成果的基础上,通过引入古代民族传世文物与近现代民族文物,系统搭建一个“物”的谱系——在探寻、梳理、分析那些对于理解我国古代民族的起源、迁徙、分化、融汇、共生的历史进程具有重要实证价值的实物基础上,籍由“物”所蕴含的集体记忆与象征意义,探索物性史料与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历程的关系,在民族史学、人类学、民族学与考古材料、传世文物、近现代民族文物的互证契机中,还原与再现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历史场景,重建一部物化的、实证的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这是实物实证体系研究所要完成的工作。
在这一过程中,民族学人类学的研究视角十分重要。以民族学人类学学科范式对夷、蛮、狄、戎等古代族系进入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过程进行整体性观照,这将改变以往以华夏为中心的历史叙事观及其所导致的视野偏向。由此,深入呈现中华民族几大文化区系在相对独立的地理环境中形成的多元起源格局,全面呈示不同生态空间里古代民族纷纷卷入中华文明体系、逐步走向一体化的共同历史记忆,系统梳理以物为纽结的中央与边疆、华夏与蛮夷、内陆与海外的互动交融史,以及商贸互市、婚姻盟誓、战争迁徙、文化传播的族际交往史,最后完成以“物”为话语链条的中华民族历史叙事。只有这样,由“物”所揭示的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才能呈现出它真实的历史文化逻辑。
上述观念下中华民族形成一个文明共同体的实物实证体系,应主要包含以下内容:
通过方法论创新,突破以往关于中华民族的历史书写方式,构建一部实证的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这对塑造和培育 56 个民族共同的历史文化认同将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四、关于“中华民族”的博物馆表述体系
( 一)“中华民族”的博物馆表述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国家文化事件
实物实证体系的研究,为“中华民族”的博物馆表述体系的创建奠定了前提与基础。在此之前,我们应当充分认识构建“中华民族”博物馆表述体系的重大意义:它并非一个简单的文化事项,而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国家文化事件,因为它将表明中国如何向世界宣说自己作为民族国家的概念,中国如何构建民族国家的历史。
欧洲的知识精英最迟到 19 世纪已经发现博物馆在对于“民族—国家”表述方面之不同于一般性文化设施的独特意义。这一独特性就是 :博物馆收藏品体现的是由国家权力所认可的集体记忆,它为国家提供权力象征或合法性依据 ;它在叙述民族历史的过程中塑造人民的群体身份,并由此创造出牢固的国家认同。从这个意义上说,博物馆被认为是“孵化国家认同”的工具。
博物馆作为一种特殊的知识生产空间,其对于民族历史的知识性叙述,能够直接转化为民族认同。因此,博物馆是一个直接构建民族身份、解释国家疆域的历史合法性的空间和场所。特定的民族群体通过博物馆的实物展示,可以向世人宣告自身的特殊品质和传统以及与其他民族群体区别开来的理由。而正是因为民族认同的塑造功能与民族身份的构建功能,现代意义博物馆成为了各种认同竞争的场所。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中华民族”博物馆表述体系的构建具有重大意义与价值。对于“民族—国家”理论发源地的西方来说,中国作为一个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特性是难以理解的 ;中国在漫长历史进程中由 56 个民族组成的不可分裂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是难以理解的 ;所以,以博物馆方式来阐释“中华民族”,通过历史场景的实物还原来阐释中国作为“文明—国家”之不同于西方近代“民族—国家”的历史逻辑,这对于“中华民族”的认知建构将是不可替代的。
(二)“中华民族”的博物馆表述应遵循“多元一体格局论”所揭示的历史逻辑
关于“中华民族”的博物馆表述,应当遵循费孝通先生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论”。 自从费孝通先生完成对于“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形成史发展史的阐释,这一理论便经过了历史学、考古学、文物学、文献学等不同学科、不同理论范式的实证、检验、补充、完善,逐渐远播四海,深入人心,成为解释中华民族起源、形成、发展的主流理论。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论”揭示了历史上许许多多分散孤立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融合以及分裂和消亡,逐渐形成一个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多元统一、休戚与共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过程。“多元”与“一体”,是中国古代民族在历史长河里呈现出的不曾分割、相互依存的两股潮流与趋势,这两条历史路线在五千多年间运行出的奇妙的对立与统一。对此,费孝通先生的理论建构显示出高度的智慧与符合历史真实的科学性。在这一理论中,“中华民族”正是从“多元一体”的结构阐释中汲取了它的历史合法性 ;而“一体”对于“多元”的尊重与保护,则是“中华民族”取得现实合法性的来源。费老论述道 :作为一个高层次的认同,中华民族认同并不取代或排斥 56 个民族对于自身的认同 ;不同层次的民族认同并存不悖,同时可各自发展原有的特点,形成多语言、多文化的中华民族整体。
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论”中,费孝通先生科学地揭示了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脉络 :中华民族的起源与孕育期(旧石器时代至秦统一前的漫长历史时代)——中华民族的自在发展(秦汉至公元 1840 年)——中华民族自觉实体的形成(公元 1840 年后,中华民族从自发到自觉联合的历史阶段)。费孝通先生认为 :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中华民族成为一体的过程是逐步完成的。先是各地区分别有它的凝聚中心,而各自形成了初级的统一体,比如在新石器时期在黄河中下游都有不同的文化区,这些文化区逐步融合出现汉族的前身华夏的初级统一体……经过多次北方民族进入中原地区及中原地区的汉族向四方扩散,才逐步汇合了长城内外的农牧两大统一体。又经过各民族流动、混杂、分合的过程,汉族形成了特大的核心……同时,汉族通过屯垦移民和通商在各非汉民族地区形成一个点线结合的网络,把东亚这一片土地上的各民族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中华民族自在的民族实体,并取得大一统的格局。这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在共同抵抗西方列强的压力下形成了一个休戚与共的自觉的民族实体。这个实体的格局是包含着多元的统一体,所以中华民族还包含着 50 多个民族。”b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论既祛除了“中华民族就是汉族”的偏见,又揭示出古代社会各民族相互依存、命运相关、共创中华的历史记忆。由此所构建出的中华民族认知系统,才能成为各民族相互认同、相互尊重基础上的牢固的中华民族认同。
事实上,当前关于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史的理论观点已出现了较多学派,而不同学者的阐释亦各自围绕自身的学理依据展开。但我们认为,关于“中华民族”的博物馆表述体系应遵循费孝通先生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论中所揭示的中华民族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脉络,这是因为这一理论已普遍传播并在学术界与民众中获得了最大限度的共识,这是博物馆构建展览展示并开展社会宣传教育应有的牢固基础。
(三) 运用历史文物与近现代民族文物共同搭建“ 中华民族” 博物馆表述体系
依据实物实证研究所获取的“物”的谱系成果,利用那些能够充分呈现历史上各民族的文化特性及其所达到的文明高度的历史文物,利用那些能够充分反映各民族之间经济文化交流交融的历史文物,利用那些能够充分揭示中华民族融铸成自觉实体的历史轨迹的近现代民族文物,展示各民族共同开拓国家疆域、共同缔造中华文化,并最终形成一个相互依存的命运共同体和一个具有持久生命力的文明共同体的历史进程,以此构建出一个科学、完整、生动的“中华民族”博物馆表述体系。
在参照历史记载以搭建实物的意义体系——即“史”与“物”的互证过程中,除了采纳历史文献的记述,还应更加广泛地将少数民族古籍、民族志等历史资料纳入研究视野中,由此梳理出实物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并最终完成实物实证体系的整合。
总之,对于“中华民族”实物实证体系的研究,将使关于“中华民族”的历史叙事构建于系统的、完整的历史物证之上,而不只是依据于抽象的“历史记忆”;而对于“中华民族”博物馆表述体系的构建,则将以“物”“史”互证,再现出“中华民族”这一历史文化指称所含藏的浩茫的时空语意,所浑融的丰富的隐语与注脚,所投射的沧桑的历史场景与记忆影像,所直承与辐照的血脉渊源与当今流变,在一个可视的物理空间里完成对于苍茫浩大的统一多民族国家历史的完整表达,同时也完成对于中华民族认知的当代再建构。
郑茜 :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
a 郝时远 :《关于中华民族建构问题的几点思考——评析“第二代民族政策”说之五》(中),载《中国 民族报》,2012。
b 费孝通编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35—36 页,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
长期以来,人们对新疆文化遗产的印象主要停留在大漠戈壁的自然景观、热情似火的民族歌舞、香甜无比的各类瓜果、独具特色的风味美食、具有地域特点的民族服饰与传统手工艺品等相对表层的事物之上,而没有深入到其所蕴含的深厚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中。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地,是民族民间文化资源大区,绿洲文化与草原文化交相辉映所形成和遗留至今的文化遗产,曾经伴随刀耕火种的岁月,成为新疆各民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即便在现代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很多优秀民间文化依然被人们喜爱和接受,像珍珠一样洒落于民间,表现了厚重的文化积淀。归结起来,自然风光与民族风情的有机结合,地域文化与主流文化的有机结合,优良传统与时代要求的有机结合,才可谓新疆文化遗产的精髓之所在。
一、自然风光与民族风情的有机结合
民族的交流与交往推进着文化的发展、沟通和融合,正因如此,新疆民族文化遗产则显得更加多彩绚丽、内涵丰富。在探究新疆文化遗产的地方特点与民族特色时不难发现,新疆民族文化遗产是“活文化”,它的形成与其独特的自然环境、众多的民族构成以及当地的社会历史发展进程有着必然的联系。其本质特点就是依附于特定民族、群体、区域或个体存在,它所体现的是一种现存性,对体现本民族、群体的文化特征具有真实的承续的意义,同时与环境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民族文化遗产对自然环境具有一定的适应性、符合性乃至选择性。综观社会发展进程,人与自然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人们为了得以生存不但从大自然中获取赖以生存的各种食物和其他生活物品,而且由于认识上的局限性对于许多自然现象的解释与理解要依赖自然界,这种状况促进了各民族文化遗产的形成和确立。因而研究民族文化遗产,首先应该考察各民族所处的生态环境,从生态环境的特征中寻找出人文特色的对应处,梳理出民族地区自然风光和民族风情的有机结合。唯有如此,才能层次分明地理出民族民俗文化千变万化中的脉络和规律,也才能更深刻地体味民族文化遗产的奥妙所在。
而有机结合并非简单之事,它和任何事物一样都具有两个方面的特性。譬如以自然地理环境而言,天山将新疆划分成了南北两个风格迥异的自然景观。天山以南围绕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绿洲,生活在这里的维吾尔等民族在其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较早步入了农耕文明阶段,故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风情 ;而天山以北有着辽阔的草原和茂密的森林,草原文化气息相对浓厚,所以其文化内涵也有着自己的特点。新疆南农北牧式的生态割据和经济模式,使得新疆各族人民在特定的环境中创造出两种形态截然不同的文化模式,而且经过持续的传承和沿袭,形成新疆民族文化遗产基本的特色。随着民族体系和构成的消长、文化的不断转型、各种文化元素的融汇,促使当地各族人们的饮食起居、服饰结构、生产生活、宗教信仰、意识形态和审美情趣等方面都发生了或发生着相应的变化,但基本的文化形态与模式依然存在。在这辽阔而神秘的地理空间里,遗留至今的民族文化遗产,不仅折射出各民族精粹的哲学思想、审美观和对生活的态度,而且一直闪耀着灿烂的文明光辉。
在漫长的历史时期,聚居于新疆地区的各民族人民为谋求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创造了各民族灿烂辉煌的多元文化,这是人类社会的珍宝和智慧的总库存。而几十年来在新疆地区进行的一系列社会调查和研究工作也表明,除了古代文明遗留的痕迹,仿生学的元素较广泛的蕴藏于民族服饰、民族歌舞、民族节日、民间传统手工艺、民俗用品、建筑艺术、工艺美术、宗教生活和饮食习俗等有形与无形文化遗产的方方面面之中,而且由于民族众多,各民族的社会经济发展情况、文化形态、居住生活区域和宗教信仰等方面有着一定的差异和区别,所以特点也非常明显。服饰方面,农耕民族的服饰在质地、款式上与草原游牧民族就有着很大的区别。譬如农耕民族由于较早就已掌握植棉织布和养蚕缫丝技术,故基本以丝、棉、麻和毛为质地缝制款式丰富、色彩多样的衣物,服饰上面的织或绣的纹样多为植物花卉,制作比较考究,而且四季服饰构成明显 ;游牧民族因主要生活在草原和高寒地区,生活资料主要来源于畜牧业,所以服饰基本以毛皮为主,款式和色彩相对比较单一,纹饰具有浓郁的草原文化特点。在饮食方面,生活与居住在绿洲地区,较早步入农耕文明阶段的居民,其饮食构成主要以粮食作物、蔬菜和瓜果为主,肉类与奶制品属于附属地位,而以游牧经济为主者则基本为肉类和奶制品为主,农产品则处于附属地位。此外,在音乐舞蹈、传统技艺、工艺美术等许多方面,由于每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轨迹不同,经济形态、文化背景、生活模式、审美情趣和宗教信仰不尽相同,存在的差异也更大,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个民族都拥有鲜明的本民族特点。
这些带有浓郁地域和民族特色的民族文化遗产,长期以来存在于自然,存在于民间,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由于其原状地保护和保存在其所属环境里,因而整体再现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轨迹。然而,随着经济全球化趋势和现代化进程的加快,面对城市化进程和工业化发展的冲击,固有的文化生态正在发生着巨大变化,文化遗产及其生存环境日益遭受严重威胁,有些甚至处于濒危境地。虽然如此,但由于新疆地区的民族文化始终因深深扎根于民间,与自然和民族风情得到了有机的结合,所以在这块肥沃的土壤里还是在生机勃勃地发展、延续和传承。当地民众对自身文化的自觉和文化的认同感、文化自豪感、文化遗产保护意识和责任感在不断升华,投身和参与文化遗产保护逐步在成为自觉行为。
新疆的民族文化遗产极为丰富,各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特别是包括民间美术、民间音乐、民间舞蹈、民间手工技艺、传统服饰、饮食、建筑乃至意识形态领域等众多方面在内的文化遗产历史悠久,保存的形式也多种多样,反映的文化内涵也很多彩,且具有鲜明的个性。因此所遗留至今的大量文化遗产充分说明,在历史的长河中,新疆各族人民在与大自然和谐共处中,创造了地域特点浓郁且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形成了自身的风格与特点。
二、地域文化与主流文化的有机融合
文化是历史中凝结而成的特定时代、特定地域、特定民族或特定人群中占主导地位的生存精神与方式。人类文化犹如一条由千万条涓涓细流汇集而成、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融汇了世界各民族乃至个体的文化成果。而在这里所说的所谓的“地域文化”是指具有新疆地方特色的各民族文化,而主流文化则是指以汉族为主体的一种古老而又有着强大生命力的文化。在历史上,主流文化对周邻民族产生过很大影响,且不断地扩大着文化圈,因此有的地区或民族由于受到汉文化的影响,促进了本地区或本民族的发展与兴盛。从汉族文化传播和影响的轨迹看,中原文化是以一种世俗文化的形式进入新疆的,而且一直在西域各种文化中起着积极的调和作用,因而现在新疆的社会生活,仍然是古代文明影响的一个结局,这些古老的文化也一直影响着我们现在的生活。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各民族文化,往往被人们视为新疆独有的“土著文化”。譬如维吾尔族的《突厥语大词典》《福乐智慧》、“十二木卡姆套曲”和“麦西来甫”,哈萨克族的“阿依特斯”,蒙古族的《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回族“花儿”,以及各民族民间口头文学、音乐舞蹈、神话传说、宗教、习俗仪式和工艺等等,目前有部分已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些都是新疆各民族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新疆人民对世界文明的伟大贡献。当然,与此同时汉族也受到周邻民族文化的影响,从而不断地丰富着自己的文化。
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多元文化交流和多种宗教并存的地区,因此遗留在这里的民族文化遗产也极为丰富。从出土文物来看,古希腊—罗马、古印度、波斯—阿拉伯文明和中华文明都在此汇聚和碰撞,迸发出新的火花。丝绸之路的开通与畅通,在促进商品贸易的发展、民族间的融合沟通之同时,进一步推动了文化的融合与发展繁荣。各种文化与艺术、各种宗教相继传入这里,改变了因自然环境恶劣而相对闭塞状况,使这里成为各种文明自由交流的舞台,这无疑为新疆文化的多元性增添了色彩。而且新疆文化的多元性也支撑着人们对悠远历史的辽阔想象空间,其文明硕果在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优越的地理位置。从这个层面上看,能促使东西方文化汇流的环境,使其作为中华主体文化一个子系统,内涵显得格外丰富、深邃和多样。
然而,由于文化与地理的隔阂,虽然丝绸之路的开辟已有两千余年之久,期间东西方物质与精神文化的交往也从未中断,为人类文明进步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但这里与外界的联系与交流机会相对我国其他区域而言还是较少,尤其是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西域逐渐从一个文化交流的中心地带成为国际商品贸易和文化交流的边缘地带。步入近现代以后,交通工具乃至其他领域的科技发展突飞猛进之后,使丝绸之路作为东西往来的交通孔道的重要性也逐渐失去光彩,这里所获得的信息变得极为有限,外界对这里的认识也相应的减少。这种状况在无形中阻碍了文化的发展和创新,禁锢了人们的思想认识,减缓了当地的发展步伐。可以说,丝绸之路的启闭带来的文化心态的开放与封闭给人留下许多思索。处在东西文化交汇的新疆,在古代之所以形成一种文化的良性交流的态势,是地缘优势使然,更是文化心态开放使然。而近代以后,新疆从文化中心地带的峰顶跌至谷底,成了远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边缘地带,交通不畅、信息闭塞,缺乏与外部进行文化交流的动力之地。这种局面对于我们也是一种考验,需要我们去全面地反思,特别是若想获得更多的信息与认识,不仅要加快观念的转型,更重要的是要充分认识到地域文化与主流文化的有机融合。
文化指的是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传统与信仰。更进一步说,文化的内容包含了传统、习俗、信仰、技术、知识等,是人类为了适应生存要求与生活需要,所产生的综合性的生活事物。由此可知,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的文化是纯粹的、单一的,历史也证明纯粹的、单一的文化只有消亡,不可能有发展。纯粹的民族文化是一种幻觉。由于文化基本都是多元复合的,所以只要把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进行一次剥离,都能剥离出许多外来文化的因素。在多民族共同体中,文化融合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的主观能动性只能加速或者延缓融合的进程,想阻止融合是不可能的。正因为融合,我们各民族的文化得以丰富。
但凡一种具体的文化,总有它一定的分布范围。沙漠地区的文化不同于草原地区的文化,山区的文化不同于盆地的文化,天山以南的文化不同于天山以北的文化。这种文化的地区差异现象,其实就是一个文化的分区问题。如果说文化发展的延续性是某一文化区系中心长期保持不变的内在原因,那么复杂多变的环境因素则是形成文化分区的客观前提条件。众所周知,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客观条件之一,但是对于不同的人群而言,环境所发挥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因而在适应不同环境的过程中,不同的人群创造并发展了不同的文化,从而组成了异彩纷呈的多元文化。
文化的多样性是人类社会活力的源泉和体现,是各个国家和民族宝贵的资源和财富。从新疆各民族的发展进程和文化史来看,自古代到现代各民族文化不仅显得丰富多彩和绚丽多姿,而且还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局面,这无疑推进了民族的发展和民族文化的繁荣。当前,新疆大地正经历着由农业社会向工业化社会的转变时期,在这样的转型过程中,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吞逐步加剧,并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人类历史地积累起来的文化资源和创新能力,因此各民族必然再次经历思维方式、行为方式、情感方式和生活方式等领域的变化,尤其是自身若想得到持续发展,具备创新意识,那必须要与主流文化进行有机的融合,使自身的发展能顺应时代发展的节奏。
三、优良文化传统与时代要求的有机结合
文化传统是民族文化的历史积淀,它既诉说着民族的过去,更昭示着民族的未来,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文化传统和文化的发展。长期以来,一说到保护民族文化遗产,多数人的理解都是民族文化永远保持“原汁原味”,不做任何改变。但民族文化是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而且毫无疑问还要不断发展延续下去,绝不可能定格在某个历史发展阶段上。同时,随着时代的发展,也会注入新鲜元素,产生新鲜血液。古往今来,一切优良传统总是与时代要求相结合才能生存和发展。许多物品既有古代的基因,又有当代文化的特点,这实际上是一种继承和发展乃至创新。
就以保存至今的建筑而言,许多古建筑,不但拥有古代建筑的大量元素,又有不同时代和文化甚至是当代建筑的一些特点和理念,并非一成不变。这里存在一个继承与发展的交融关系,新旧之间并不互相排斥。譬如喀什老城区的维吾尔族传统建筑是一部凝固的历史,带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其中喀什市的高台民居,是维吾尔民族在长期的生活中创造出的最能反映自身民族特点又能直接看出地域特征的文化载体,是当地居民根据当地的地理特征、气候特点、建材条件,按照自身的审美习惯、生活习俗而创造出的最符合民族原生态文化的建筑,具有典型性。高台是喀什地理地貌的神奇特征,既不同于陕甘宁黄土高原上的陇与塬,也不同于东南沿海地区的丘陵,吐曼河千万年的横穿、流经,将喀什噶尔切割得到处是深沟、高台,因此在吐曼河流域随处可见不高但陡峭如刀壁的高台土崖,土崖下或流水耕田,土崖上或居住建园。由于建筑地处高台土崖之上,因此街巷不那么宽敞,庭院较小,房屋均依地形而建,密集套叠,相邻房屋犬牙交错,但各家又自成完整院落。窄巷上面还常凌空架设过街楼,形成连续的小天井。建筑层次丰富,生活气息浓郁,其民族文化和地方文化风味独特。最鲜明的特点是善于利用空间,房屋主次分明,有高有低,层数有多有少,重点突出,还注重空间的虚实对比。这些民居从外观看是砖木本色,上下交错,比较粗陋简朴、随意、自然,如同维吾尔族包容而热情的民族性格,而屋内装修古朴,装饰别致,舒适怡人,别有一番洞天,显示了维吾尔族民居外粗内秀的独到之处。建筑本身就是一部凝固的历史,它不仅能反映不同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同时也反映出人们生活、社会发展的状况。
再者,一个城市是否具有可记忆性和可识别性,主要取决于这个城市的可视性物质是否具有个性和特性。喀什的民居就标志着过去,展现着现在,具有浓郁的维吾尔民俗性和伊斯兰风情,是能够给后人留下深刻记忆的实体景观。因此,在这里保存至今的建筑文化,作为该地区之维吾尔等民族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象征,充分反映了这里之居民的营建技术、民族艺术、场所精神、民族审美和地域文化等方面的内涵。正因为如此,一般情况下,看了高台民居,如同参观了一座民族博物馆,因为这里的建筑模式和布局不仅有着自己的特点,而且由于这里还保存着当地的土陶烧制、花帽绣制、铜器制作、金银首饰的打制、土布印花和饮食加工等许多传统的行业和一些作坊,人们保存着许多古朴传统的民风和习俗,会让人们在增长不少知识的同时,在这里还能在其自然环境中体验到内涵,看到由这些文化流传并发展下来的现在当地文化,从而对喀什地区之维吾尔民族文化会有更直接的认识与了解。这种直观的感受,其效果在一定程度上远胜于我们通过书本进行的宣传。
如果优良传统排斥时代要求,那新疆地区的维吾尔、哈萨克、回、蒙古、柯尔克孜、乌兹别克、塔吉克、满、锡伯、达斡尔、俄罗斯和塔塔尔等民族的民族服装就不会如此丰富多彩。譬如维吾尔族服装不仅按性别、年龄、职业、社会地位、仪式和季节给予严格的划分,而且居住生活在天山南北之人们因各地文化发展所存在的差异性,在图案纹样和款式方面有着一定的区别,故拥有的款式有上百种之多,许多情况下,人们基本依据其头饰或穿着方式,就可判定为那个地区之人。其中,非常具有代表性者为喀什地区维吾尔人服饰、于阗妇女装束和哈密地区维吾尔人着装。譬如喀什地区作为维吾尔族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不仅具有悠久的历史,而且享有着维吾尔文化艺术摇篮之美誉。同时,这里由于拥有浓郁的商业气息,与外域的交往亦极为频繁。因此,长期以来就生活在这片沃土上的维吾尔族人民的衣着风貌,从质地、款式结构到饰花等方面,不仅保持了古朴的民族文化特色,而且在同外族的接触过程中,吸收和融合了其他民族服饰文化的某些内容,丰富和发展了本民族的服饰文化。头饰中男女花帽和皮帽就有上百种之多,其中最有代表性者为巴旦木纹样男式花帽和以地毯图案构成的“吉连姆女式花帽”。
此外,女性喜爱用汲取中原地区丝绸织造和印染术的基础上发展与创造出的“艾德莱斯绸”缝制的各种款式连衣裙 ;和田地区于阗县乃至民丰、策勒县和巴州地区且末县一带维吾尔族妇女盛行头戴白纱头巾,上斜别一种纯属装饰性、直径不足十公分、状似碟、以黑色羊羔皮做成的小花帽,身穿胸前、领口、袖口和衣摆用蓝色或白色绸缎缝有五至七条尖头对称排列,呈扇面形图案的长袍(维吾尔语称“袷袢”)。她们的这种具有独特地域民族风格的服饰,穿着时不仅显得别致而又华丽,而且可以说保持了古朴的民族服饰文化。尤其是头戴的小花帽,虽然没有一定的实用价值,但富有浓郁的装饰趣味和欣赏价值,而且很早以来,就以其独具的特色、精致的制作工艺闻名全疆,可以说是该地区维吾尔族妇女艺术与智慧的结晶体 ;哈密地区由于其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在历史上作为丝绸之路的门户,居住有相当一部分汉族和其他民族的人民,这里的社会习俗,及当地人民的衣着装饰,受汉族文化和其他民族文化影响较深。因而,该地区维吾尔族人民的服饰,在图案纹样和款式上,也较多地吸收和融合了这些民族的装饰和表现手法,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特色。仅据当地妇女的绣花长袍和马甲等看,很显然是受到了清朝满族服装的强烈影响,因而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时至今日,这种款式的服装依然是当地维吾尔女性在重大节庆活动中必穿的传统服饰。哈萨克族服饰虽然四季划分不是很明显,但是也有着严格的部落区别、等级区别、性别区别、年龄区别和仪式区别,图案纹样富有草原游牧民族之特点,款式也很丰富。而乌兹别克族服饰直观上虽然非常类似于维吾尔民族传统服饰,但依然具有其本民族的风格与特点,款式也极为丰富多样。俄罗斯族的“布拉吉”,有着该民族强烈的色彩,但从普及程度看,由于具有时尚之特点,很受各民族喜爱。
仅依服装而言,各民族虽然都有着自身的特点,然而,由于他们长期在同一地域生活,故而在相互交往的过程中,通过相互学习和借鉴,使得许多服饰款式,已打破民族和区域界限,成为各民族共同喜爱的物品,有些还成为一种流行服饰,当然在成为各民族喜爱之款式的同时,也融入了部分该民族的文化元素,使传统和时尚得以有机融合,在民族文化内涵中蕴含了许多民族长期以来的传承、参与和创造。
由此可以看出,文化是民族的标志,文化生存是民族生存的重要前提和条件。在民族地区,民族传统文化是维系民族深层次结构和稳定的核心要素,对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各民族都怀有深厚的民族感情和民族意识,并由此产生了强烈珍视和维护本民族传统文化的愿望。但固守陈旧的传统文化模式,肯定将不益于民族的发展进步。为此始终应该重视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与丰富多彩的现实文化相融合,必须突破现存的封闭状态,承传其历史文化本来就具有的开放性和兼容性的历史个性,以海纳百川的精神吸收来自不同文化的养分,努力培养出兼容区域文化、历史文化、民族文化、宗教文化乃至现代文化的多种形态于一体的文化生态系统。尤其以现代为出发点,深入挖掘传统民族文化的积极因素,将传统优良文化与时代要求相结合的同时,积极吸收、融合各种文化形态,创造出符合自身特点和社会发展需求的新的文化模式。
每一种社会形态都有与之相适应的文化形态,而文化都是由生产力提出课题,然后由人来完成的,不同时期的生产力提出的文化课题是不一样的,生产力对文化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要适合它的发展。地方民族文化也具有同样的原理,每个时代的民族文化,都是这个地区各民族优良传统与时代要求有机结合的结晶。
安尼瓦尔·哈斯木,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
风水,古称“堪舆”,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或民俗文化,蕴含着古人深邃的智慧,体现出古人对大自然谦卑的态度。它是一种注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协调发展的生活方式,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真正的风水,是一门体系庞大的学术,是人们面对各种艰难困苦的环境,运用智慧,适应环境的生存法则”a。
在湘西南边陲的绥宁县中部,有一个保存比较完整的苗族聚居村落,叫大园村。它不仅因优美的自然风光、独特的民族风情和古朴的窨子屋建筑群而闻名遐迩,还因人才辈出而声名远播。走近大园村口,你会看到一座10 米多高的苗寨牌楼,它其实是“对领地的声明和捍域行为的物化”b。而登上大园村的“靠山”——后龙山顶,举目四望,你会感慨这的确是一个地灵人杰的理想风水地域。
一、大园村简介
大园村位于东经110°17′12″、北纬26°34′24″,地处湖南省邵阳市绥宁县中部的关峡苗族乡,距县城18 公里,离乡政府仅1 公里。其地交通便利,紧挨S221 省道,并有S319 省道由西向东成玉带形环绕而过,直通城步县、武冈市,距桂林市也只有二百多公里。另外,其平均海拔365 米,土地类型构成具有“七分半山二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的特点。根据相关数据统计,大园村共有土地面积5551 亩,其中耕地面积1279 亩,水塘面积30 亩,林地面积4242 亩。在耕地资源中,水田的比重较大,为1122 亩,占耕地总面积的87.72%,旱地面积仅有157 亩,占12.28%。而土地资源中,林地资源最为丰富,占全村土地总面积的76% ;其次是耕地资源,占全村土地面积总量的23%。c
大园村历史悠久,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d 三国时,蜀相诸葛亮南征时曾率军驻扎过,现有诸葛城、养马坡、孔明井等遗迹。唐末,朝廷在湘桂黔边境设置诚徽州为羁縻州,任命少数民族酋长杨再思为诚徽州刺史;杨分其地为十峒,命其十子分管,其第三子杨正修居赤水峒(今城步、绥宁一带)。宋朝,杨正修之孙杨光裕迁居“大荣枣子园”,开辟田地,建设房屋,逐渐形成了村落,后简称“大园”。
这是一个典型的苗族聚居的古村落。该村苗族自称为“Μěně”(汉字无对应谐音),译成汉语就是“苗”的意思;使用的语言是一种比较独特的苗语,他们自称为“平话”,即“关峡平话”e。据统计,全村现有8 个村民小组,318 户,人口1229 人,其中苗族占总人口的98%。f村里绝大部分人都姓杨,为原住苗民,奉杨再思为第一世,尊称其为“飞山令公”,村寨对面的燕子岩主峰脚下建有“飞山庙”,杨姓苗民定期进行宗族祭祀活动;另有陈姓1 家、胡姓2 家、刘姓2 家,都为汉族,且都是从外地迁入,其中陈姓为新化移民;而龚、龙、曹、张姓等人都为外地嫁入的女性。
这还是一个山清水秀、古窨子屋院落成群、铜鼓石巷道纵横交错、沧桑古朴、神奇而又神秘的古老村落,北京、潇湘等多家电影制片厂曾在此地分别拍摄过《那山、那人、那狗》《秋收起义》等多部影片。另外,它还荣获各种称号和名誉:2008 年被绥宁县政府批准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并挂上了“大园古苗寨”大牌匾;2009 年2月11 日由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湖南省级历史文化名村”;2010 年元旦被湖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评为“湖南省少数民族特色寨”;2011 年1 月24 日由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大园苗寨古建筑群”;2014 年1 月被认定为“第六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二、山环水抱——大园村“自然天成”的环境风水
中国易理堪舆学认为,“山环水抱必有气”“山环水抱必有大发者”——这是人们长期对山、水的观察、分析及实践总结得出的概念性结论。坐南朝北的大园村背靠后龙山,并有玉带河(古称“赤水溪”)环绕;前有燕子岩(属土),东为云子头(属火),西是立脚山(属金),又有虎头岗(属土)与金狮山(属金)并肩扶持后龙山,另有坳口一高一低、一圆一平的两座山峰(分别属金和土)似两位门神把守着大园的西北门户,还有两座像两只天鹅的鹅行山(属金)一北一南由东向西矗立。这样,整个大园村福山环绕,五位相得,五行相生,相克全无,龙近虎远,龙强虎弱,大格局相当不错,正好符合“山环水抱”的理想风水模式,是易理堪舆学所称的极佳的、和谐的环境风水。
大园坐南朝北,依后龙山而建,向赤水溪延伸,东西绵延,南北伸展整面山坡。俯瞰整个苗寨,它建在群山之间的一块“弓形”台地上,就像波涛翻滚的江面飘浮着的一条大船,即风水学上所称的“船形”:“寓借水而行,得神助,取真经,从而大吉大发。”加之整个大园“山环水抱”“枕山面屏”,很好地体现了易理堪舆学所强调的居住环境的整体性原则——将环境看作一个整体系统,这个系统以人为中心,包括天地万物。g下面具体介绍下大园村的环境风水。
( 一) 四面山环
中国风水学称山脉为“山龙”,即“龙脉”;江河为“水龙”,即“水脉”。大园村的“靠山”为后龙山,山虽不高——海拔不过408 米,但来势悠远——传说这一“龙脉”发源于二百多公里之遥的桂林,经城步县向大园延伸,而“龙穴”就在井水湾屋后,当地有“公龙进梅口,母龙进大园”的说法。依“金、木、水、火、土”五行学说,后龙山为水行,因为其龙头方位有神奇的龙潭和仙女池,无论下多大的雨,水都不会满溢;而无论怎样的干旱,水绝不会干枯,而且越干旱,水越清净。而按四象之说,后龙山正是玄武,为旺寨福山。另外,此山上栽有千余棵高大挺拔的古松,树龄大多在300 年以上,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为大园村的“风水林”,人们认为它能“藏风聚气”。其实,古时民居房屋都建在山脚下,山是茅草山,经常受“三灾”(风灾、水灾、瘟疫)之害,后来人们将房屋向外移了100 多米,靠近小河,并在山上栽种了青松和翠竹。待青松、翠竹、杂木成林后,人们不再受“三灾”之害。这是苗民们顺应自然、改造环境的实践体现,也无意中改善了大园的环境风水,造就了一片“风水林”——“郁草茂林,贵若千乘,富如万金”h。古代大园人保护“风水林”的惩罚制度十分严厉。据被访谈人杨荣生老师介绍:“有一次,一个看牛娃,他的牛进了后龙山后,他砍了一根小杂柴做赶牛鞭,后来被罚杀家中大肥猪一头举行祭祀活动。”
后龙山的背后有一山一岗,分别为金狮山和虎头岗。金狮山的正面像狮子头,整座山就像一只腾跃的雄狮。所以,大园有古对联:“后有金狮舞,前有石燕飞。”五行属金,旺寨金狮,威震八方。与金狮山并肩的虎头岗,则像一只伏身待跃的猛虎,五行属土,旺寨虎山(福山)。
和后龙山遥遥相对的是一座山像“一个毛笔架”,故名“笔架山”,而又因为它像一只飞翔的神燕,故又美名“燕子岩”。它处在大园村前宽阔的一大片平坦田地的北面,是大园的“朝山”,五行属土,四象为朱雀。该山不高,山顶比较平,被认为是旺宅福地和人才辈出的标志。
大园村东方的山叫云子头,山高而峰尖,按五行属火。古时顶峰修建有一寺庙,人们传说:“云子头敲钟鼓,大园出官府;云子头亮神灯,大园出将军。”后来大园屡出人才似乎让它得到灵验。可惜寺庙后来被毁,也没有再建。大园的西方是立脚山,山形较圆,山峰不高,五行属金,是旺寨福山,古代的大园人都说:“东有云子头,西边立脚山。”
此外,在大园村西北方向的坳口有两座山峰,一高一低,一圆一平,一座五行属金,一座五行属土,似两位门神把守着大园的西北门户。还有两座山像一北一南由东向西飞翔的两只天鹅,山形都比较圆,如半球形,五行属金。
( 二) 秀水顾盼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水被看作是“财源”的象征,与“财”紧密联系在一起,所谓“水为气之母,逆则聚而不散;水又属财,曲则留而不去也”i。水能聚气,人乘生气就可以得到富贵,村庄乘生气就能繁荣。
“山主人丁,水主财。”大园村除了被群山环绕外,还有一条玉带河,其古称“赤水溪”,它被大园村人们视为财源。玉带秀水自东南曲折向北绕过村前后遇到西边的立脚山,再向西南流去,经定远桥上游约50 米处形成“大河流下,小河流上”的神奇景观,汇兰溪河后又注入巫水继续北流直抵沅江,终归洞庭湖而流进长江。因此,一直到民国初,玉带河都是大园连接外界的重要通道,大园也成为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商贾过客的中转站、临时歇脚地。现今在大园村里还保留有古驿道、古驿馆遗迹。此外,因从事水路生意而致富的大园苗族富商,则修建了一些具有沅湘本土特色的传统建筑窨子屋。
(三)风水小品风水学上将门、牌楼、牌坊、照壁、风水亭、水口庵、水口庙、塔、葫芦、竹等视为风水小品,或镇邪去凶,或以兴文运,或聚气补缺……一言以蔽之,即为了改善风水,弥补自然格局的不足。
大园村口修有一座拱桥,史载建于北宋,有一千多年历史,至今保存完好。古拱桥横跨玉带河,是进入大园的必经之路,沟通了大园与外界的联系。另外,在大园村西边的水口之地,修建了水口庵以镇水口。水口庵在“文革”期间被毁,现已修复多年。而水口庵以北100 米处曾修有一座以铜鼓石和青石条为基础的回龙桥,可惜在道光十八年(1838 年)间一次大洪水中被冲毁,后来也没有再重建。古拱桥、水口庵和回龙桥其实都是大园人们风水改造观念的物化,其目的是把住水口、锁住水脉、留住财源、聚合龙气、聚水生财、聚水丁旺。我们知道,大园村四面环山,把住水口,村落便成了一个基本封闭的生存空间,这样也就完整而又安全了。
综上所述,从易理堪舆学角度看,大园村确实可称为“风水宝地”,前有朝山似神燕(朱雀),后有靠山后龙山(玄武),古松挺拔,生生不息;左右两面分别为立脚山和云子头砂山护卫,又有自东南向北再转西南的玉带河(青龙)环绕而过,波光潋滟,亘古长流,更有水田、水塘形成“明堂”,再加上人工增设的石拱桥、水口庵等风水小品改善风水,构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空间,人居在弓形台地上,与自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和谐统一。
三、窨子屋——大园村“藏风聚气”的宅居风水
大园村最为神奇玄妙的就是沧桑古朴的元、明、清古建筑窨子屋。现有保存比较完好的窨子屋:正屋34 座335 间,仓楼41 座552 间,建筑占地面积78231 平方米。j据文物部门和专家考证,大多数的古窨子屋的房龄在300 年以上,其中房龄最长的一座距今有849 年,为宋代所建,由于其形状像燕子窝,人们又叫它为“燕子屋”;另有元代所建1 座,明代3 座,其余都为清代建筑。
窨子屋屋宇绵亘,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浑然一体,青砖黛瓦,沧桑古朴,五步一楼,十步一窨,檐牙高啄,鳌头雄奇。房屋之间,既有封火墙相隔,又有铜鼓石巷道纵横交错。各家各户之间相对独立,又路路相通,进了大园寨就像进入了八卦阵。
一座窨子屋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按由外到内的顺序,依次是楼门、天井、正屋、厢房。其中天井是整个院落的中心。天井的作用,从风水的角度来看是为了“养气”,而从现代的建筑功能来看是为了采光、通风和提供共享空间——休憩、聚会、嬉玩的场所。天井地面皆用铜鼓石卵石、片石铺成,中间镶有灵动的花鸟鱼虫图案。天井四周是台阶,全部铺宽厚的青条石,侧面同样用青条石板镶嵌。台阶四角各有一个大石蟾蜍,每到雨季,屋四周的雨水便通过蟾蜍的嘴哗啦啦流到天井里,形成四水归堂的格局。因为天井有往外排水的暗道,所以即使雨天,屋内不积不潮,穿布鞋走动也不湿鞋底。登上台阶,便是正屋。这是窨子屋的主楼。当中一间是堂屋,堂屋门当左“ ”(坤)右“≡”(乾),蕴含着《周易》八卦思想。窨子屋内令人惊叹的靓丽风景是栩栩如生的门饰和窗花,有的门窗和栏杆一律采用镂空、浮雕工艺,饰之以花鸟和吉祥动植物,如:喜鹊、鹿、龙、凤、虎、蝙蝠、梅花、兰草等,象征福、禄、寿、喜。如此布局,形成一个舒适、喜气、吉祥的宅居空间。
调查发现,这些窨子屋大多为四合院,是具有封闭性、内向性特点的建筑。其设计思想来源于《周易·系辞》所谓的“重门击木斥,以待暴客”,也就是说是为了防盗贼、匪寇。其实,除了防御功能外,笔者认为,更是为了“藏风聚气”,因为“气运、财气之类的抽象之气在建筑行为中是绝不可泄的, 不但不可泄, 还要想办法把它聚起来”k。
另外,窨子屋都是“坐南朝北”,这让人疑惑不解。因为“坐南朝北”是为理想风水景观所忌讳的,而中国理想的宅居风水应该遵循“坐北朝南”原则——朝南的房屋便于采取阳光,坐北朝南,还可以避风。l 其实,大园村的实际地形要求他们不得不依靠后龙山而居,为了应对冬季寒冷的东北风迎面吹进屋,聪明的大园先辈设计了窨子屋,房屋的前面修筑一堵青砖高墙,也称“封火墙”,可防火灾、防匪盗、挡寒风。墙四角筑有鳌头,挺拔威武,显出阳刚之气,酷似杨氏族人先辈英勇善战的枪戟。
四、人才辈出——风水影响下的大园村
大园村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不仅山水秀美,而且人才辈出。前有光禄大夫、户部主事、太子太保、都统、贡生、举人、文武秀才、六县部员;后有黄埔军校学生、人民公社社长以及11 位抗美援朝英雄。如今,全村在外的公务员、教师、医生、记者等有300 人,是绥宁县出人才比例最高的村,平均每年村里都要出2~3名大学生。被外人称誉大园是块“风水宝地”。
(一)新中国成立前的大园村人才
宋代有光禄大夫杨关裕,据当地《杨氏族谱》手抄本记载,大园开山鼻祖杨光裕于北宋雍熙二年(公元985 年)出生在赤水峒杉坊m,为“飞山蛮酋”“十峒首领”、唐末龙虎大将军、威远侯杨再思嫡派曾孙、“赤水峒峒主”杨正修之孙、辰州知事杨通昭长子,后分居到大园开创家业,曾被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寿终葬于石甑园磨山脚蛮驾形,坤山艮向(东北向)。墓前玉带河环山而流,墓区占地面积约380 平方米,墓高约1.5 米,墓碑高约2 米,上刻有一幅对联:“溯本源都梁赤水,分支派莳竹荣山。”后其第三子杨显安世袭了光禄大夫官职,殁葬于寺背江象形山壬山丙向。
明清两朝,可以说是大园历史上人才璀璨的时期。如户部主事杨进显,《杨氏族谱》记载其曾任明朝南京户部主事,正六品官员;太子太保杨超,据说是杨进显的曾孙,明永乐年间被增援太子太保;贡生杨进福,据称,他为明代时大园所出的一位贡生;都统杨渊,其故居在今大园村一组,家中留有“三鳣堂”古窨子屋院落。他从小聪明机智,学识渊博,先后中举人、进士。清嘉庆年间曾被授予教谕、都统等官职;文武秀才,文秀才是杨昌武,武秀才分别是杨光楷和杨昌孝,当时朝廷授予木匾纪念,可惜“文革”时“破四旧”被烧毁;举人,分别是杨光选、杨昌质、杨昌禹、杨昌协、杨昌禧、杨显安、杨进荣、杨晟荣、杨进科、杨正品、杨再震、杨培槐等12 人。其中杨培槐于清嘉庆癸亥年(1803 年)考中举人,其亲人李光璇赠送一块大木匾,保存至今,木匾上为“鳣兆初升”四个大字,左侧有题字:嘉庆癸亥冬月为培槐贤弟逰泮,年家眷友生李光璇题。而为了表彰大园村的举人或进士,朝廷每次都会立石文墩,大园村的杨氏宗祠外至今还保存有8 块高约2.5 米的石文墩,其余的据说在“文革”期间被破坏。
民国时期,大园村出了一位叫杨汉龙的六县部员,他管理绥宁、城步、武冈、洞口、通道、靖州等六县的行政事务。还出了一位黄埔军校学生杨进明,自幼读书投考黄埔军校,被录取为二十一期学生,有蒋中正佩剑为证;1944 年任连长,参加湖南省衡阳抗日保卫战,苦战38 天;1948 年在程潜部下任少校教官、连长等职务;1949 年在程潜领导下参加和平起义,共产党安排了工作;1950 年考入中南军政大学广西分校,毕业后参加广西剿匪、清匪、土改复查等工作,任队长、大乡组长等职;1985 年后任绥宁县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
(二)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大园村人才
据统计,新中国成立以来,大园村中专以上学校毕业的将近200 人,其中本科生50 人以上,研究生4 人,博士生2 人。杨姓族人的工作地点遍及北京、省府、市县,其职业有公务员、教师、医师、记者、技术员等,其中教师最多,有中国军事科学院师级研究员1 人,高中特级教师1 人,享受科局级干部待遇的10 人以上,具有中级以上职称的教师10 余人。n
除了以上高学历的人才外,新中国成立后大园村还出现了杨志超、杨国松、杨进仁、杨文池、杨玉等十一位抗美援朝英雄,他们都曾受训于解放军军校,是参加抗美援朝上甘岭战役的志愿军英雄;也出现了关峡人民公社第一任社长——杨进选,他1950 年参加农会工作,1956 年任梅口大乡乡长,同年参加中央组织的少数民族参观团进北京,受到毛主席和中央领导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1958 年任新成立的关峡人民公社第一任社长。另外,还培养了一位绥宁县司法局局长,叫杨焕礼。
此外,大园村还有会计、“首富”、养鸭专业户、西瓜种植户、蘑菇种植户、傩舞导演、“地理先生”以及技艺精湛的苗医、木匠、石匠、民间绘画艺人等各行各业的人才,他们推动着大园村社会的发展、经济水平的提高。
五、小结
绥宁大园村是一个典型的苗族聚居村落。从整体上说,自然天成的“山环水抱”格局,使大园拥有近乎完美的环境风水;从局部来看,这里的民众创造了独特的窨子屋,使他们有了“藏风聚气”的宅居风水。这一方面反映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空间的向往,另一方面反映了人们趋吉避凶的文化心理。而这一村落人才辈出的原因,除了个人努力和重视教育的因素,比如开私塾、设学田、建识字祠等,其可遇不可求的“好风水”(环境气场)也无形中在施加影响、发生作用。其实,“好风水”就是自然、生态与人文历史的和谐统一。
已被人类破译的自然之谜,是科学;未被人类破译的自然之谜,是神秘;无中生有并加以牵强附会的,是迷信;一知半解就轻率横加指责的,是轻浮。在当前,对于风水,我们不能一味否定、唾弃、偏听、偏信,而应理性对待,取其合理内核,去其糟粕,为创造和谐、安定的居住环境发挥积极作用。
郑文成、杨波,均为桂林博物馆馆员。
a 陈怡魁讲述, 张茗阳编著:《生存风水学》,2 页,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
b 俞孔坚:《理想景观探源——风水的文化意义》,90 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c 数据来源:绥宁县统计局2008 年统计数据。
d 1980 年,一位村民在当地一个叫“棚子冲”的地方劳作时曾刨出石斧、石刀等石器,据当时的文物部门考证,石器是新石器时代的遗物,证明在数千年前就有人类在大园居住过。
e“ 关峡平话”分布除关峡苗族乡全部外,还有长铺子苗族乡的一部分,城步苗族自治县邻近关峡苗族乡的部分乡镇村寨等。在这个语言区域内,虽因地域的不同有细微的差异,但完全能互相通话。他们与汉语及邻近地区的汉语土语、方言等完全不能通话,他们统称这些话为“客话”。而汉语及邻近地区的汉语土语、方言区则称“关峡平话”为“苗话”。
f 黄忠义、成有道:《关峡苗族乡志》,345 页,内部资料,2012。
g 刘道超:《易学与民俗》,131 页,北京,中国书店,2008。
h 参见晋人郭璞所著的《葬书》,这是历史文献关于风水林的最早记载。
i 陈牧川:《中国古代民间中的建筑风水文化——江西万载周家大屋考察》,载《华东交通大学学报》,2006(4),35 页。
j 陶永灿主编、杨荣生整理:《大园》,11 页,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
k 唐密、石铁矛:《风水与人居环境》,载《山西建筑》,2005(24),18 页。
l 褚良才:《易经·风水·建筑》,76 页,上海, 学林出版社,2003。
m 原绥宁县地区,今属城步苗族自治县茅坪镇杉坊一带。
n 冯彦明主编:《大园古苗寨调查》,22 页,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0。
瞿昙寺位于青海省乐都县城南21 公里的瞿昙镇境内的马圈沟口,距省会西宁市80 余公里,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 年),迄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寺名为朱元璋所赐,寺院占地面积34680 平方米,建筑面积约1 万平方米、是我国西北地区保存最完整的一组明代官式建筑群,以古朴的建筑、珍贵的文物、精美的壁画著称于世。1959 年被列为青海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82 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瞿昙寺是藏传佛教寺院,寺院建筑从整体构想设计到营造施工手法,都是典型的明代官式和甘青地方汉族建筑风格,特别是和北京故宫十分相似接近,素有“小故宫”的美誉。寺院修建在略成正方形的城堡中,坐北面南,背依罗汉山,面临瞿昙河,建筑总体布局为前、中、后三个院落,从山门起的中轴线上,依次排列有金刚殿、瞿昙寺殿、宝光殿、隆国殿等主体建筑,依山势逐层升高,两侧对称地建有御碑亭、小钟鼓楼、壁画回廊、宝塔、配殿、经堂、大钟鼓楼等。布局规范,高低错落有致。形式各异的殿堂,石绿色装饰的彩画,古朴浑厚的斗拱,体现了典型的明代建筑艺术风格。同时,以寺院古城墙、古村落为代表的历史遗存,以药草台寺为代表的附属寺院,以及其所处自然地理环境风貌,组成了特色明显、规整严密的完整体系。具有极高的文物、历史、文化、建筑、宗教、环境等方面的科学研究价值。
一、瞿昙寺的文化价值
(一)瞿昙寺体现的历史文化价值
明朝初年,政权根基未稳,瞿昙寺的修建其实是朝廷安定塞外的战略措施。从瞿昙寺外残留的城垣可以看出,明朝初年的瞿昙寺不仅仅是一座佛教寺院,还是明朝的前沿阵地,是河西边陲重要的战略要地。瞿昙寺得到了明朝历代朝廷的扶持,目的是为了维护其政权。直到清初,当地还有“七分佛差,三分县差”之说,即农民纳差十分,给寺院七分,给县府三分。a 由此可见,瞿昙寺的修建和发展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它是明朝维护政权、安定塞外的一个举措,当然这个举措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多民族国家的稳定和发展。
(二)瞿昙寺的建筑文化价值
瞿昙寺虽然是一座藏传佛教寺院,但其建筑规制具有强烈的明朝汉室的建筑风格特征。前院和内院的建筑配置,显示为典型的汉地佛寺“伽蓝七堂”之制,其中不少殿宇还是仿照明故宫的建筑形式,因此被人誉为“小故宫”。b 全寺共有前、中、后三进院落,寺院五座主要殿宇在中轴线上一一纵列,两侧游廊配殿对称环立,整座寺院端正、大气、素雅。一座藏传佛教寺庙,却有着明代汉式建筑式样,实属罕见。
佛教寺院最早出现于印度,印度佛寺建筑的布局多为在中央设方形佛殿,殿外有僧房围绕。同一建筑主体中,往往按上中下大小不一、形状一致的规律分布。藏传佛教寺院不讲究中轴对称,往往以一个主要建筑为中心,其他建筑围绕着中心散落分布,由此使得寺院内的道路纵横交错。而中国传统建筑和空间布局强调轴线对称,比如明清北京城的建筑布局就是运用中轴线,以强调左右均衡对称的方式布局。受传统建筑模式的影响,汉传佛教寺庙一般也都南一组北一组的庭院式建筑组成,讲究中轴线分明,左右对称。瞿昙寺就是汉传佛教寺院的布局,甚至殿宇的名称都很类似,这个例外与瞿昙寺得到了明朝恩宠有关,于是当我们流连于寺内,处处可见熟悉的建筑形制:中轴线、四合院、左钟右鼓、琉璃砖瓦房项、飞檐吻兽等等。
青海考古所的张君奇先生是青海古建维修专家,为维修复原瞿昙寺工作了六年。据他考证,瞿昙寺院内最宏伟的建筑隆国殿及两侧抄手斜廊,就是依照故宫太和殿的前身明代奉天殿为蓝本建成的。而隆国殿前左右对称的大钟楼、大鼓楼,则是模仿奉天殿两边的文楼和武楼(清代的体仁阁和弘义阁)建造的。“它们无论从大木结构、斗拱形制,还是细部隔扇‘蔟六雪花纹’、枋头‘霸王拳’、屋顶吻兽小跑、平座滴珠板、鼓镜柱础,均与故宫建筑一致无二。”c
面积约为900 平方米的隆国殿建成于宣德二年(1427 年),是瞿昙寺内最后完成的建筑,也最完整地体现了明代建筑风格。在全殿建筑中,最富有情趣的是抄手斜廊,让你无论是身在斜廊还是身在廊外,都有如身在画中般的感受。抄手斜廊是唐宋时期宫殿寺庙建筑格局的遗规,在唐宋壁画、石刻和文献中常能看到,而唯一仅存的实物则是隆国殿了。建于永乐十八年(1420 年)的明代奉天殿,其两侧的抄手斜廊,在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 年) 重建太和殿时,已被拆除代以卡子墙。因此当你看到隆国殿两侧那完整无损的抄手斜廊时,你不能不为它如此的稀贵而肃然起敬。
当然瞿昙寺也有浓厚的地方色彩,瞿昙寺中院建筑宝光殿、瞿昙寺殿、金刚殿、小钟楼小鼓楼及配殿宝塔的大木结构和木装修就是甘青地方手法。院内的四座如意佛塔,也与西藏的第一座寺院桑耶寺相同,是藏式传统形制。六百多年来始终屹立在西北偏僻一隅的瞿昙寺,不仅建筑年代久远而且包罗万象,官式建筑与地方手法交相辉映,它以极高的历史文物价值和建筑艺术价值,被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誉为“国宝中之国宝”。
二、瞿昙寺文物保护现状以及存在的问题
(一)瞿昙寺及其相连的古村落新城街保护和开发
瞿昙寺背依罗汉山,面临瞿昙河,是西北地区至今保存最完整的明代官式建筑群,也是青海境内著名的藏传佛教寺院之一。与之相关联的新城街是在当时“移民实边”政策影响下,由明代护寺旗军、工匠、商贾等新移民逐渐形成的屯堡式村落。这些古村落是青海河湟地区保留的难得的物质文化遗产,有极大的保护开发旅游的价值。
但由于历史原因,与瞿昙寺相邻的古村落新城街及其周边村落目前却无人问津,屯堡城墙、城门、关帝庙已不复存在,唯村落街坊布局尚现原貌。同时,根据《文物保护法》及其《实施细则》规定,划定瞿昙寺古城墙周边二百米范围为保护范围,其保护范围内建筑应与瞿昙寺古建筑风貌相协调,因缺乏文物保护宣传,又疏于管理,瞿昙寺周边环境建筑群拥挤、凌乱,与瞿昙寺历史风貌不协调,破坏了瞿昙寺原有的空间格局和历史环境,严重影响了瞿昙寺的形象。目前瞿昙寺控制范围内民居、当地政府办公用房及商业楼等建筑严重破坏了瞿昙寺建筑群的天极线及其周边环境的整体性。
因此,对瞿昙寺及其相连的古村落新城街的保护和合理开发,对更好地保护物质文化遗产、促进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壁画的保护
瞿昙寺的壁画主要是明清壁画,壁画总面积为1523 平方米。其中近百分之八十是明代所绘,其余为清代作品。从内容上看,三大殿及配殿内主要是密宗之尊像画,画幅巨大,多数为沥粉贴金;回廊内全部为佛教故事画,即佛传故事。释迦神变图和少量的佛教画,人物形象优美,栩栩如生,线条流畅,绘艺高超,有极高的美学研究价值,是明清佛教壁画的范本。现存建筑彩绘约800 平方米,有官式和地方两种,官式中尤以隆国殿及大钟楼、鼓楼内梁枋彩绘为佳,为国内完整保存的明初彩绘精品。殿堂壁画由于几百年的烟熏、尘灰污染,以及年久失修造成的雨水的侵蚀,画面已看不清晰。回廊壁画常年裸露,受风吹日晒、鸟粪的腐蚀脱落严重,而且有“文革”期间人为破坏的痕迹,这些壁画亟待抢救性保护。
(三)瞿昙寺内文物建筑亟待修缮
瞿昙寺文物建筑整体格局保存基本完好。瞿昙寺建筑物经过历代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多次的维修,寺院明代的砖构、木构物基本完好地保存下来,但避雷设施不够完善,部分大殿屋面瓦当防水层损坏,雨天漏水对大殿内壁画破坏严重。部分建筑受白蚁啃食与雨水侵蚀致使木结构体系糟朽,部分建筑墙体裂缝。屋檐、椽子、檩条等构件有所下垂变形。寺院东北侧活佛贡院建筑精美,但年久失修,整体破坏严重。
(四)砖花地面的保护
瞿昙寺金刚殿和回廊内地面现存近200 平方米的砖花地面,是由明代瓦片与卵石铺成。其图案多样,有莲花、方孔钱、鱼鳞、波纹等多种样式。这些砖花地面是历史遗留的宝贵遗产,游人常年踩踏将会造成严重损毁,甚至将不复存在,有待于加以保护。
(五)寺院夯土城墙的保护
瞿昙寺为明代城堡式建筑,原貌四周有2000 米城墙围护,城正面有瓮城,四角有箭楼。但在“文革”期间,当地农民为治河造田将大部分城墙拆除,现残存明城墙仅有150 米段和800 米段土锥状墙体,入口瓮城及建筑物已被人为拆除,破坏了寺院整体的完整性。应将明城墙加以保护并恢复已破坏的部分城墙及其建筑物,使瞿昙寺再现昔日的风貌,真正体现出瞿昙寺的保护观赏与研究价值。
(六)瞿昙寺现有消防设施的隐患
瞿昙寺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近年来,党和人民政府给予了高度重视,对寺院主体建筑进行了保护性修葺,设立了文物管理所,设置消防设施,使瞿昙寺古建筑群及其文物得到很好的维护。但是,还存在诸多安全隐患。一是现有消防设施配备还不达标,仅有的储存500 立方米的蓄水池,补充水源不足,冬季出现消防管道冻裂,同时没有预警报警设备,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二是寺内没有安装安防监控设施,全靠人防,给文物的安全带来极大的隐患。
三、瞿昙寺文物保护与利用存在问题的原因
对瞿昙寺文物保护中存在的问题,分析寻究其原因,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地方政府领导对文物保护管理了解不多,重视不足,法律意识不强。认为文物保护是文物部门的事情,与当地政府无关,文物保护与否对其政绩无任何关系,缺乏“守土有责”的责任意识。不能充分认识到文物是祖先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历史文化沉淀。它不仅仅是我们进行爱国主义和传统教育的好素材,而且文物资源可直接或间接地为我县的经济建设服务,是现代化建设中不可再生的宝贵财富。
其次,瞿昙寺于1956 年曾被国家征用为粮库使用。“文革”后(1976 年)成立瞿昙寺文物管理所,并负责瞿昙寺的日常管理与维护工作。在2001 年至2003 年间瞿昙寺文物管理所曾被撤销,寺院交由僧人组建的瞿昙寺民主管理委员会管理。从2004 年2 月又恢复管理职能,瞿昙寺由瞿昙文管所与寺管会共同管理,目前存在管理体制不顺、职责不明确等问题。
再次,文物保护“五纳入”工作没有真正落实,保护资金匮乏。文物保护资金匮乏,一直是困扰瞿昙寺文物保护工作的一大难题。没有足够的物质保障,文物保护工作的许多具体措施就无法落实。尽管国务院、国家文物局、省、市相继发布了《关于加强和改善文物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级党委、政府将文物保护纳入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纳入城乡建设规划,纳入财政预算,纳入体制改革,纳入各级领导责任制。但是相关文件精神并没有得到真正落实,瞿昙寺文物保护缺乏相应的财政拨款,存在维修资金不足、安全防范设施不齐全的问题。导致了瞿昙寺古建筑得不到及时维修和文物失窃案件的发生,造成不应有的损失。
最后,缺少素质高、专业强的文物保护和管理工作队伍。瞿昙寺文物管理所现有工作人员结构复杂,文化程度参差不齐,业务素质存在着差别。我所在编的文物管理工作人员10 人,大多数人员都是中途调入,文博专业知识薄弱。其中拥有高中文化程度者共2 人,中专学历者4 人,大专及以上学历者(包括进修文凭在内)4 人。就职称情况来,获中级职称者3 人,初级职称者6 人,其他情况者1 人。从专业情况看,无一人第一专业为文物保护。文物管理人员在文化程度上的参差不齐从而致使其业务素质也存在着巨大差别。由于长期缺乏必要的文物专业知识的培训、学习和深造,缺乏学习专业知识和提高自己业务素质的自觉性和条件,从而使得工作人员对自己所肩负的历史使命的认识和判断事物的能力存在着极大差别,造成其目前逐渐难以适应日益发展的文物保护和管理工作的新形势。
四、加强瞿昙寺文物保护管理的对策思考
针对当前瞿昙寺文物保护管理工作中所面临和存在的诸多问题,我们将进一步落实“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工作方针,坚持有的放矢,加大力度做好文物保护工作。归纳起来,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一)依法科学做好瞿昙寺文物保护规划
这是保护好瞿昙寺文化遗产的首要任务,也是实现瞿昙寺文物的永续保护及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性问题。规划要严格遵循“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工作方针,并合理确定瞿昙寺文物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科学、合理、有效地制定保护、管理及环境整治措施,在有效保护遗存的前提下,发挥瞿昙寺文化旅游功能,实现瞿昙寺文物保护及发展的现代化。
1. 指导思想—————
(1)坚持“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方针;
(2)坚持持续发展和实事求是的原则:按照保护文物遗存的基本原则和总体要求,切合实际,量力而行,科学客观地制定具体实施方案和保护目标,充分利用各方面的有利条件,确保方案得以顺利实行并达到预期的效果;
(3)注重综合效益的原则:在强调以保护文物为核心的前提下,兼顾社会、经济、文化、生态环境等各方面的效应。通过方案的实行,既达到有效保护文物的要求,又促进本地区社会文明意识的提高和经济文化旅游事业的发展,优化生态环境和居民生活环境;
(4)保护规划应保护瞿昙寺的整体性、原真性,尽可能完整地保存文物遗存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信息;
(5)根据瞿昙寺的保护要求与实际情况,对文物遗存周围的环境进行保护与治理。
2. 分区分级控制与保护
根据瞿昙寺的现存状况,本着保护区域内文物的安全和完整性及其确保与之相关的历史环境的完整性、和谐性,分区划定保护范围,针对不同的区域,分级进行保护。
(1)重点保护区
依据《文物保护法》和《青海省文物保护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确定青海瞿昙寺文物重点保护范围为历史上寺院城墙范围。具体范围以保护寺院建筑和附属文物为核心;具体重点保护区范围描述为以瞿昙寺为核心,自东南侧寺院山门及广场向西北沿主轴线至隆国殿后界寺院城墙和其东北侧活佛贡院和西南侧的天官殿,面积约为2.5 公顷。
对于重点保护区,必须保持建筑文物及其环境历史的真实性与整体性,严格保持其原貌和格局;严禁改变建筑文物及其环境的一切建设;保护与展示措施、设施不得破坏文物建筑现状或对其构成威胁,并且应与文物的整体环境与历史氛围相协调;文物及文物建筑的维护、加固、修复必须按原貌以“整旧如旧”的原则进行,保护加固的目的应是出于保护文物的稳定状态,严禁对现状文物建筑进行重建。
具体保护措施如下:a. 保护瞿昙寺寺院建筑的空间格局、道路结构;b. 保护文物建筑的结构形式、材料及装饰细节;c. 对已损坏的文物及文物建筑进行及时的加固与修缮;d. 区内不得进行改建、加建、新建等建设工程或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e. 内部不得建设污染文物及其环境的设施,不得进行可能影响文物安全及其环境的活动;f. 保护区内古树名木与绿化环境。
(2)一般保护区
按照国家相关的文化遗产的标准,根据保护瞿昙寺及其遗存的原真性、安全性和完整性划出一般保护区范围:以瞿昙寺为核心,东北至寺院围墙外12 米, 东南至瞿昙河,西南至瞿昙寺街道,西北至罗汉山山脚(围墙外20 米);一般保护区面积约7.1 公顷。
具体保护措施:a. 撤出区内粮库用地,恢复寺院使用用地;b. 拆除区内超高建筑,清理不当临时建筑;c. 整理和恢复区内绿化环境。
(3)建设控制地带和景观控制区
建设控制地带和景观控制区是为保持与文物遗存历史风貌相协调的区域。根据瞿昙寺的环境的完整性、和谐性及周边环境对瞿昙寺的威胁性划分出建设控制地带和景观控制区,主要包括外围的具有青海特色民居街区和为了确保瞿昙寺风水格局完整的罗汉山、凤凰山和瞿昙河等周边大环境。
3. 可移动文物的保护
瞿昙寺存在着大量的可移动文物,主要包括石质文物、铜制文物、纸质文物、牌匾等。对于这类文物的保护,要做到:改善保护条件,逐步建设寺内文物保护与展示空间设施,改善无存放和展示空间的现状;为所有文物提供合适的温湿度环境,减小自然因素对文物的破坏;加强管理和防护,解决人为触摸对文物的损害;采取可靠技术措施,解决文物防火、防洪和抗震问题;加强科学研究,采取综合物理化学方法减弱壁画,铜质、石质、纸质文物的自然腐蚀风化。
4. 保护区的环境整治
加大对瞿昙寺周边环境的整治,切实做好瞿昙寺生态及景观保护工作。作为文物管理部门,建议政府加大资金投入,把瞿昙寺古村落的保护和旅游开发列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整体规划中,在新城街古村落的保护中要制定好规划,尽力保留历史原貌,加大对大寺坡、尕寺坡、漫洼等地周边环境的绿化治理,同时鼓励和扶持部分农户从事文化产业。主要做到:清除文物保护范围与建设控制地带内可能危及文物或有损景观的现代建筑物、构筑物及杂物;保护区范围内应严格保护文物建筑原有空间格局和风貌,恢复保持传统风貌;整理保护区与建筑控制地带内电线、天线、门牌、路灯等和户外乱堆乱放现象,逐步更换现有与文物环境不相协调的人行道和广场铺砌、水池、花坛,使之不影响整体景观风貌;在保护区尤其是建设控制地带范围内完善市政管线,增加市政公用设施,改善当地居民生活水平;在山体内种植当地树种(柞树、榛树、松树等),保持原有生态环境;建设控制地带内建筑色彩应采用和文物遗存区历史氛围相协调的灰色调。
(二)落实文物保护工作经费
2002 年10 月28 日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第十条规定:“国家发展文物保护事业,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将文物保护事业纳入本级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所需经费列入本级财政预算,国家用于文物保护的财政拨款随着财政收入增长而增加。”整整十年过去了,在瞿昙寺的文物保护经费的实际运作却很难落实兑现,乐都县给瞿昙寺文物保护工作的经费仅能满足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正常的办公和业务也难以开展。值得庆幸的是,2011 年10 月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的召开,特别是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给我们文博事业迎来了改革的春风。《决定》指出:“保证公共财政对文化建设投入的增长幅度高于财政经常性收入增长幅度,提高文化支出占财政支出比例。”从政策上完善了国家对文物保护经费的保障机制。与此同时,新修订的《青海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办法》自2012 年2 月1 日起施行。《办法》内容全面,明确了文物保护工作经费等问题,具有针对性、可操作性,亮点突出。《办法》第五条规定:“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将文物保护经费列入本级财政预算,用于文物保护的财政拨款随着财政收入增长而增加”“并将文物保护事业纳入本级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这对于今后做好瞿昙寺文物保护工作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法律保障。
(三)切实健全和理顺文物管理体制
加强管理是实施文物有效保护的重要前提,健全文物管理机构是文物保护得以加强和改善的一个重要条件。根据《文物保护法》第八条“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有关部门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负责所有文物保护工作”的规定,乐都县瞿昙寺文物管理所是全面负责瞿昙寺文物日常维护和管理的直接实施保护机构。但目前瞿昙寺由文管所和寺管会共同管理,给文物的管理带来一定的难度。笔者认为对瞿昙寺的文物保护工作应垂直管理,进行上划管理,集中行政管理、人事管理及财、权、物管理。有以下几个好处:一是便于推行统一的政策标准和规范管理;二是便于进行专业技术人员的统一调配;三是便于财力的统一平衡调配使用;四是免受地区差异带来的各种冲击和地方政令的干扰。最大的益处是便于统一的行政领导和统一的业务指导及监督。如此,就会使瞿昙寺文物工作有一个统一的工作思路,打破小框框,放开手脚,统一思想,发展有序。这种机制的改革,将会解决当前瞿昙寺文物工作中面临的问题,有利于国家文物事业整体的健康发展。
(四)加强人才培养,壮大文博专业人才队伍
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队伍是基础,人才是关键。随着当前高科技时代的到来,人才队伍的建设是适应新形势下文博工作的迫切需求。要建立一支高素质的文博队伍。首先,加强职工的职业道德建设和作风建设,要引导文博工作者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增强社会责任感,弘扬科学精神和职业道德,发扬严谨笃学、潜心钻研、淡泊名利、自尊自律的风尚;其次,必须树立以人为本的观念,珍惜现有人才资源,以事业留人,以情感暖人,把他们的潜力充分发挥出来。最后,完善在职人员培训制度,通过委培、脱产学习、岗位培训、挂职锻炼等多种形式,努力优化人才知识结构,不断提高现有人员的专业知识水平、业务素质和创新能力。
对于像瞿昙寺这样极具文化价值和历史意义的文物进行保护,要本着系统的观点,解决好文物保护和利用的关系。瞿昙寺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是了解人们生存和生活历史最真实的依据,应全力保护它,最大化地体现其文化价值。作为一名多年坚守瞿昙寺文物工作的基层文博工作者,因为对瞿昙寺文物保护工作艰难现状的担忧,内心感到非常困惑,而瞿昙寺文物保护工作是一项长期艰巨的任务,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我们坚信,只要上级政府重视文物工作,对瞿昙寺文物保护工作采取切实可行的做法,我们的文物工作就有一个向前开创发展的新局面。
李福善:青海省乐都县瞿昙寺文物管理所所长。
a 青海省文化厅主编:《瞿昙寺》,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00。
b 程德美:《瞿昙寺深山里的小故宫》,载《中国西藏(中文版)》,2007(3)。
a 王永坤、许楗:《瞿昙寺的文化价值及其保护规划》,见《建筑与文化2008 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西方文化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马林诺夫斯基曾指出:“文化是包括一套工具及一套风俗——人体的或心灵的习惯,它们都是直接或间接地满足人类的需要。”a 人类学功能主义学派认为,社会中的风俗、习惯、制度、观念、信仰以及物质设施都与某项确定的需要相对应,是为了满足特定的需求而创作出来的。也就是说,一切文化都具有特定的社会功能,功能源自于需求,存在于任何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中,文化与人的需要是不可分割的。
高密“家堂”年画作为一种传统文化现象,无论是静态的“家堂”,还是动态的“请家堂”仪式,都受到了高密当地历史文化的影响,可以看做是一种社会文化事物。因此,高密“家堂”年画就存在一定的社会功能。这种社会功能是具有时代独创性和延续性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从传统到现代,“家堂”的功能经历了不断的转换和变迁,每个不同的时间段都会出现符合时代需求的功能。“家堂”不仅是祭祀祖先仪式上的物品,还是人们装点时令节日的艺术品,更是附加了社会教化功能的宗教器物。但是,这种社会文化功能并非是片段性的更迭,而是在延续传统的过程中逐渐变化的。同样,也是为了满足人们的多种需要,并实现某种功能而存在的。
一、实用功能和审美功能——内容与形式的结合
(一)实用功能
年画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几乎没有单纯是基于审美需要或某种无功利性目的的。它不是为艺术而艺术,也不是为求美而美的艺术,它是以满足人们生存需要为根本目的。从造物的角度来看,它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在对生活的创造、充实和完善过程中,与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产生紧密联系。因此,鲁迅先生称之为“生产者的艺术”。这就决定了其突出的生活实用功能,也就是马林诺夫斯基强调的“人的生物需求是文化产生的第一推动力”。高密“家堂”年画的创作动机,同样最初也不是单纯的审美性或者娱乐性,而是为了满足民众物质生活的直接需要而产生的。
“家堂”是记载以同宗共祖血缘关系为主体的家族世系繁衍脉络特殊文化体裁的民间美术形式,在特定的生活方式中产生,是高密地区老百姓春节祭祖最不可缺少的物品。b 因此,“家堂”首先是祭祀祖先与续家谱的用品,拜祭祖先、续家谱是第一位的,实用性是“家堂”最基本也是最本质的特征之一。
“家堂”是一种实用民间艺术,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年节风俗的演变而逐步形成。“家堂”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人类远古时期的祖先崇拜。它是原始社会后期家庭制开始形成时的一种原始宗教崇拜,同时,也是神灵信仰和家族、氏族观念结合的产物。年画早期的形成,是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人们思维简单,无法抵御自然灾害,导致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这种信仰便构成了原始信仰民俗的主要内容。原始信仰是以“万物有灵”观念为核心,包括对自然现象、动植物、众神信仰和始祖的信仰等等。中国民间信仰的神像十分庞杂,过年的祭拜则是“一个不能少”。佛、道、儒共聚一堂,这就是所谓的“天地全神”。每到年夜必须烧香摆供,敬祀众神,这是中国独具的民间风俗。其中,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春节祭祀“祖始”是民间第一要事。
山东胶东地区的高密,过年时分进行的种种年俗可谓“年味儿”十足。腊八过后,人们择“吉日”大扫除,粉刷墙壁,洗澡理发,做新衣,以示辞旧迎新;家家做馒头、蒸年糕,取意“年年高”;添买新碗筷,寓意增添人口;做豆腐,借“都福”之谐音,希求全家幸福;用生豆芽菜或用胡萝卜丝、粉条、菠菜梗等做“合菜”,取意“全家合睦”。除夕,家家挂年画,贴春联;午后,上坟祭祖;傍晚,到街头“接财神”;入夜,秉烛焚香,灯火通明,人们通夜不眠,称“守岁”;凌晨五更,吃饺子,辞旧迎新。此时,家家灯火辉煌、鞭炮齐鸣,祭天地、祀祖宗,然后晚辈给长辈叩头拜年,长辈向晚辈分叩头钱,称“压岁钱”。初一,人们成群结队,走亲串户,拜年祝福。初二,晚上送年、吃饺子、烧纸、放鞭炮、撤供、收“家堂”,表示年过去了。
在这众多的年俗中,祭祖当数重头戏之一。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祭祀祖先的传统习俗,在春节或清明期间,人们大多采用家祭、墓祭、祠祭的方式,以供奉酒菜、烧纸钱等方式祭祀。高密地区的“请家堂”仪式体现了高密百姓对祖先、上苍怀有的感恩和敬畏之心以及独特的地域文化。
“家堂”相当于祠堂,是后人供设祖先牌位的地方,是祖先的安灵之所在,象征着神圣祖先的存在。人们相信祖先之灵有与生人一样的需要和欲求,后人有供奉祖先的义务和责任;后人适时祭供就可以获得护佑和帮助,否则祖先将会要吃要穿,其方式是让后人遭灾或生病。因此,按时依礼祭祀祖先之灵就成为宗族、家庭的头等大事。
“请家堂”是高密地区一种特殊的祭祖民俗现象,有固定的时间、地点,还有一定的仪式和禁忌。高密地区大年三十那天,家家户户都要挂“家堂”,表示“请”长辈“回家”,以此来祭祀祖先同时兼有祈福佑丰年的用意。“家堂”一般是挂在堂屋的墙上,当晚摆放丰厚的供品、烛台,并放鞭炮、烧元宝纸祭奠。“家堂”的两旁要配挂条幅,当地人称为“配轴”或“大花”,上画牡丹和莲花,挂时也有方位讲究。有的村子只有一个家族姓氏的,则往往会在村里修一间家族祠堂,挂上尺幅较大的家谱,称为“族影”或“大影”。整个家族的人会在大年三十那天一起祭拜祖先。正月初一早晨,家族的男人齐集祠堂或影房,按辈分排列,长者上香,带领后辈叩头。族人祭拜时,依辈分排出班次,一一进行。一般在过年后,即大年初二,收起“家堂”,称之为“落影”。c
“家堂”祭祖,要上祭品。祭品由于表达了人对神的尊敬,而成为有形世界与无形世界之间的重要纽带,一般用羊、猪,没有经济条件的家庭,不能宰牲,根据自身条件上供品。在牺牲之外,供品还有粮食及其制品、时鲜蔬菜、果品,并上酒、茶。d 祭品的备办、祭器的洗濯,一切上供的东西,全由子弟、媳妇操作,用以表现子孙祭祖的虔诚态度。
除春节以外,在每年阴历七月十五日这一天,山东中部的大部分地区也保留着“请家堂”这一祭祖活动。与春节相比,七月十五“请家堂”的活动内容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但是其隆重程度略逊于春节。e 首先鞭炮放的次数比春节少,而且在供品上也没有春节讲究(春节供奉给祖先享用的必须要有鸡、鱼、肉)。其次,“请家堂”遵循的是早请晚送的原则,想让祖先在家可以多放一段时间。比如春节“请家堂”这一祭祖活动会延续三天,即从年三十到正月初二。但七月十五这一天则是早上“请家堂”,在当天晚饭前必须送走。更重要的区别是七月十五“请家堂”不一定要求挂家堂轴子,但春节家堂轴子必须得认真请出来挂上。
(二)审美功能
高密“家堂”年画的功能,随着历史更迭而变迁。在年画产生的年代,民间物质生活不充裕。虽然“家堂”最早是以祭拜祖先的实用功能而产生的,但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形式,其根本表现形态仍然是艺术,是对生活的艺术化表现。艺术所具有的审美功能、美化与装饰生活的功能它都具备。过去高密地区的农村,居住的房屋一般较矮、门窗很小而且室内光线不足,同时,在封建时代的乡土中国,农村家庭难以接受宫廷和文人士大夫的审美,也难以斥资装点自己简陋的家居环境。此时的劳动人民长年为生活奔波,每天在繁重的劳动之后,精神上需要一种轻松、活泼、浅显易懂、趣味性强的形象化艺术。年画的诞生适时地弥补了这一因贫穷而带来的遗憾,迎合了乡土中国的审美趣味及消费水平,从而成为与普通民众生活最为密切的艺术现象。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商品经济的繁荣和手工业的发展,高密年画的制作越来越趋于专业化,做工也越来越精致。此时,作为商品进行生产和流通的“家堂”,为了更好地迎合市场,常常在纹饰、色彩的设计上满足购买者的心理和审美需要,以各种美好的祝福来吸引顾客。
在春节这个除旧迎新的重要民俗时刻,即便最为贫困的家庭,也总是尽可能地去感受节日的气氛。尽管难以将房屋重新翻新,但是人们会通过物美价廉的年画来将房屋装点得焕然一新。色彩鲜明、形象生动的“家堂”,以乡民喜闻乐见的形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并深受他们的喜爱。此时,“家堂”的功能,由祭祖的实用功能增添了审美功能。家家户户的老百姓在大年三十将其挂在自家堂屋,为简陋的房舍营造出一种浓郁的节日氛围,既美化了居室,也活跃了气氛,终年劳作的家庭因为它而显现出一派热闹、红火的气象。“家堂”因此也成为装点居室环境的艺术。
明清时期,年画审美功能的突出,与当时的经济文化背景关系极大。由于经济的发展带动当地手工业的繁荣,年画作为一种民间工艺品畅销于市。此时,“家堂”对高密人来说不再仅仅是祭祖的物品,同时更是过年时人们用来装点的艺术品,起到了愉悦人们新年气氛的功能。“家堂”使没有经济条件装饰房间的广大农民,既可以祭祖纳福,又可以装扮房屋,更显新年气氛。综观明清时期的经济文化发展,对高密年画影响很大。人们对“家堂”的审美需求的增强,促进了年画制作的专业化程度,反过来年画越来越专业化的制作工艺也提高了人们对审美的认识。
“家堂”的装饰因素主要体现在其画面色彩的艳丽和图案的造型美上,它体现着民众对美的渴求以及体验美的愉悦。高密年画的色彩,早期以水墨为主,颜色并不浓重。f 但在长期发展中,形成了以色代墨、着色浓重、色彩艳丽的特点,给人一种对比强烈的印象。这种用色特点适应了节日的欢乐气氛。g 一般“家堂”的画面中的用色总数能达到九到十种,主要有红绿两色彩绘,兼施黄紫蓝等色。红色象征喜庆、吉祥、热烈、欢快,同时象征着生命和活力,传递出劳动人民朴实、热情、直爽、淳朴的民俗民风和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
高密年画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在造型上更是与众不同。画面中的人物,在造型上的一个特点是上身长、下身短。无论是手持朝笏的明清官员,还是嬉戏玩耍的孩童,下半身都比上半身要明显短一些。此外,在造型上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人物手中的物品只是象征性地表现出来,不去注重比例关系,画师们追求的是神似而不是形似。h 例如,“家堂”中的幼儿们手中所拿的鞭炮、灯笼等物品,只是象征性地画了出来,并没有进行细致入微的描绘。通过这些小小的道具,使整个画面的人物具有了丰富的情感和真实的生活气息。年画色彩和造型的象征性、随意性,都反映了民间的审美意识。
(三)实用与审美功能的统一
高密“家堂”年画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年节风俗的演变而衍生形成的,源于人们祭祀祖先的需要,反映了当地民众的心理慰藉和精神信仰。它将实用性和审美性紧密结合,是实用与装饰的统一体。实用功能是家堂存在的基础动力,审美功能是升华,体现了民众对美的渴望以及体验美的愉悦。民间美术是一种与底层物质生活更为接近的文化形态, 和生产活动的一体化,物质与精神的相互交融,创造出了实用价值和审美功能和谐统一的手工艺产品,它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
无论是实用为主还是审美装饰为主,高密“家堂”年画从产生时,就是一种实用性伴随着装饰性的艺术。一方面满足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春节祭祖祈福的需求,另一方面满足百姓生活与装饰的需要。它的实用性与艺术性,在形式上和最终目的上是统一的。
二、社会教化功能
作为中国“年文化”产物的高密年画,不仅是年节和民俗活动五彩缤纷的点缀,还是当地民众情感世界和价值世界的艺术化反映,它规范了一些民俗传统和行为准则,传递并塑造着民众的价值观、道德观。年画的教化功能体现在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和谐共处以及人与人的关系等方面。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讲究人与自然和谐、“天人合一”;在人际关系中,讲究和气、和善、和睦;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中,讲究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的结合。高密年画作为中华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承载着“成教化、助人伦”的社会文化作用。i
真正的艺术在任何时候都满足了一种深层的心理需要。j“家堂”作为高密年画中的重要题材,承载着深厚的精神内涵,它不仅具有祭祀的实用功能和美化居住环境的审美功能,更重要的是它成为心灵沟通的精神纽带,具有强烈的社会教化功能。k
“家堂”的生长、发育,始终与当地民众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交融在一起,那种不自觉地从生活中引发出来的艺术因素,给人们带来了精神上的启迪和生活中的教谕。“家堂”是祭祀祖先的重要物品,祭祀是一条精神联系的纽带,人们通过“请家堂”“送家堂”的仪式,加强了家族的血缘关系,强化了家族内部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特别是通过祭祖,强调了家族内部上下尊卑伦序,宣传了以孝悌忠信为核心的伦理道德,提倡了子女对父母、子孙对祖先的孝道。通过家堂祭祀之礼,外则教之以尊君长,内则教之以孝其亲。这样家族的成员从幼年起,长幼之序、孝悌之礼等礼仪就在其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在以血缘和地位为核心的乡土中国,尤其在山东胶东地区,“家堂”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山东是儒家思想的发源地,该地居民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讲究尊老爱幼、睦邻友好、互帮互助。“家堂”是尊祖祭祖的物品,是宣扬礼教和伦理道德的实物。“家堂”以宗族血缘为基础,挂“家堂”的目的是通过对先祖的祭祀供奉,起到收宗睦族、增强家族向心力和凝聚力的作用,以求家族的兴旺发达。
三、小结
高密“家堂”年画是一种具有较长发展历史的文化现象, 这一文化现象在其传承和发展过程中除了以上论述的实用功能、审美功能以及社会教化功能以外,还发挥着经济功能、传承功能等。经济功能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年画的制造者所获得的经济收益;另一方面是依托年画这一媒介发展起了一批年画中介商。传承功能包括传统文化的传承,也包括技艺的传承。年画艺人将每一特定历史阶段中的语言、艺术、思想和行为融汇到“家堂”年画的制作过程中, 满足民众的心理诉求,实现与传统文化的对接,同时也传承了年画制作的工艺。
伍晴晴,中国农业博物馆馆员。
a [ 英] 马林诺斯基著,费孝通译:《文化论》,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a 冯骥才主编:《中国木版年画集成·高密卷》,北京,中华书局,2009。
c 邵春生、伊红梅:《高密年俗——请出“家堂”拜祖先》,载《文化月刊》,2011(2)。
d 冯尔康:《中国古代的宗族和祠堂》,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e 刁统菊、孙金奉、李久安:《节日里的宗族——山东莱芜七月十五请家堂仪式考察》,载《民俗研究》,2010(12)。
f 单丽筠:《高密独有的艺术画种:扑灰年画》,载《艺术百家》,2010(7)。
g 郑军:《高密扑灰年画的造型与色彩》,载《山东社会科学》,2007(9)。
h 滕明堂:《高密民间年画特色谈》,载《装饰》,2005(9)。
i 焦宝:《高密扑灰年画:社会文化人类学的关键词》,载《潍坊学院学报》,2010(5)。
j 左汉中:《中国民间美术造型》,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2。
k 宫丽娜:《高密扑灰年画功能的多维度审视》,载《金田》,2013(8)。
“撒尔嗬”是土家族丧葬歌舞的一种,其古朴、热烈、粗犷,体现着土家族对于死亡的乐观豁达态度。对“撒尔嗬”的历史文化内涵及社会功用进行理解研究,既有利于我们对于土家族历史文化进行保护和探求该民族在当今社会如何发展,又有利于我们审视自身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态度。
一、“撒尔嗬”基本状况
土家族整体上对于死亡的态度比较豁达,其丧葬歌舞有很多,如坐丧、转丧、跳牌、跳“撒尔嗬”等。其中,清江流域是 “撒尔嗬”主要传承地。据现今对“撒尔嗬”分布区域的考察表明:“撒尔嗬”分布范围的最东端,在宜昌市长阳县巴山东段的鸭子口(巴山是沿清江的一段小山脉,鸭子口是巴山东段的一个小集镇),西到恩施的浑水河,北到巴东三尖观,南到鹤峰裴家斑,这样环绕清江两岸。a
死亡是每个民族必须面对的事情。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说:“可怕的事件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恐惧。”b 多数的民族对于死亡都是恐惧与哀伤的。居于武陵山区的土家族则对死亡是另一个态度,他们视死如归,他们称老人去世为走“顺头路”“黄金落窖”“白喜事”“老龙归山”, 有道是“生贺喜,喜贺死”。在该地素有“人死众人丧,一打丧鼓二帮忙”“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跳一夜丧鼓送亡人”的民谣,人们会走几里路甚至几十里路乃至百里来奔丧。
二、土家族历史发展背景
知人论世,对于一个文化现象研究仅仅局限于其现象本身,就现象来解释现象那是不够的,必须要自历史维度来探究其出现的原因,以及该现象在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
在有语言而无文字的情况下,人们口耳相传,土家族历史在故事与传说中传递。这样,对于土家祖先来源就有多种说法,但是绝大多数的学者认为土家族的始祖可以追溯到古代巴人,土家族是古代巴人经过长时间发展演变,融合了部分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而渐渐形成的民族。在公元前316 年秦国灭巴子国的前后,有部分巴人便开始向东迁徙,到达今天的武陵山区。最早元朝中期(1300 年)开始,这一地区的人们被渐渐地称为“土家”。
“巴文化”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晚期,那时便有风格独特的“早期巴文化”。巴文化遍布湘、鄂、川、黔边界地方是在东周时期。史籍中土家先民的称谓有很多,商周时期被称为“巴人”。秦灭巴以后,史籍中多以地名来称谓土家先民,如“巴郡南郡蛮”“五溪蛮”“建平蛮”“施州蛮”等。而宋朝大量使用“土丁”“土民”“土兵”“土蛮”称谓来专指湘鄂土家人。随着汉民的大量涌入,“土家”作为族称开始出现。五代以后,土家族渐成为单一民族。c 土家族人自称为“毕兹卡”,意思是“本地人”。
土家族自巴人发源而来,也承袭了巴人英勇尚武的传统,具有非常豁达的人生观,他们不仅赞颂新生命的到来,也对一个生命的顺利离开而欢呼。这种勇猛气质在战争时期外化成了土家族人的骁勇善战、无所畏惧的战士气概;在和平时期则内化成了土家人坚韧不屈、勤奋向上的生命意志。他们在“撒尔嗬”仪式的《开场歌》中唱道:“先民在上,乐土在下。向王开疆辟地,我民守土耕种。”
三、“撒尔嗬”的内容
许多民族用歌舞来祭奠亡人,如刚果的“死人节”。中国西南许多少数民族也有这种仪式,比如壮族跳纸马舞纪念女英雄王二姐,傈僳族则以严肃悲伤的歌舞驱鬼,佤族跳“击杵舞”来纪念老人的逝世,哈尼族举行“莫搓搓”,景颇族跳“金再再”, 彝族跳“跳阴舞”和“打曳舞”等。这些仪式或因驱魔驱鬼而增添了神秘感,或因追怀英雄而多了庄严感,或因场地有限而缺少了自由感。d 土家族的“撒尔嗬”则不同,它的内容多样,或有固定歌词,或临时现编,呈现着丰富多彩的态势,其基调是欢快的、热闹的、自由的,娱乐性极强。
(一)歌颂亡人与祝福东家
在跳“撒尔嗬”时,对于亡人的歌颂以及对于东家的祝福是整个活动的重要部分。家里的老人去世了,不论从感情上还是生活经验上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家人不禁伤心不已。这时四邻八舍的乡亲过来,陪着孝子们送走亡人,热热闹闹跳起“撒尔嗬”,把他们从亲人逝世的悲痛之中解脱出来。因而,“撒尔嗬”又叫作“解忧愁哟”。
歌颂亡人,一方面讲述亡人的一生功绩,为儿孙后代所做的奉献,平时的为人处世等等,讲述他在阳世的成就;另一方面,希望亡人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能保佑儿孙平平安安,兴旺发达。如既有“埋在龙头生贵子,埋在龙尾出宰相,一下埋在龙身上,状元榜眼探花郎”的歌词,也有“向王天子一只角,吹出一条清江河”的传说。此外,在每家的堂屋的正中央必设有香火位,用以祭祀祖先。总的来看,缅怀祖先是土家族民间信仰的核心内容,也为“撒尔嗬”的传承奠定了宗教基础。这处于整个活动的开始。
“撒尔嗬”也体现了土家族的祖先崇拜。土家族认为祖先会保佑子孙后代的发展,所以特别重视对祖先的崇拜,尤其是对向王天子的崇拜。所以,在土家族聚居区有将死去的老人安葬在房屋前后,让祖先与生人仍旧在一起,共同生活,共同面对困难。一方面祖先开天辟地的精神鼓舞着土家族人民一直顽强生存,另一方面也是土家族人希望祖先能够看着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的生活一帆风顺。
而对于东家的祝福,则贯穿于“撒尔嗬”的整个活动过程。舞者会不时祝福东家,以博得东家欢心,也讨个好口彩,如:“我敬孝官一杯茶,荣华富贵代代发;我敬孝官一杯酒,子孙万代富贵有。”这样,不仅活跃了灵堂的氛围,也使得“撒尔嗬”进入了一个小高潮。
(二)情爱是“撒尔嗬”独具特色的话题
“撒尔嗬”的动作有许多情爱内容,既有抽象的象征性暗示,也有明目张胆地模仿男女动作。如“古树盘根”这一动作便是模仿男女交媾时的样子,都是即兴动作,十分地张扬,这是对于性爱的一种火热朴素的追求。对此土家人开玩笑地称之为“丧鼓堂前有个窍,不打风流不热闹”。这表明土家族人对于生殖、繁衍及性教育的追求。在灵堂前的情爱表达,一死一生,一个代表着终结,一个代表着开始,生与死相伴,豁达而开朗。死亡意味着为新生命提供空间,也就是所谓的死不是终结,而是一切的开始。
在我国古代,人性遭到了礼教的约束,对于性更是谈及色变。然而在改土归流以前,土家族却没有受到儒家礼教的控制,无拘无束,以歌为媒。但随着封建统治的加强和礼教的完备,土家人大胆火热的情爱追求也受到压抑和束缚,情歌被斥为 “伤风败俗”,屡被下令禁止。e 但一件事物的变化必然是缓慢的,有余存的,因而“撒尔嗬”中至今仍然存在有许多关于情爱的内容。如:“挨姐坐来对姐说,问姐姐许我不许我,你若许我早点许,你若不许早点说,好让小郎找别个。”表达直白,质朴有趣。
(三)动作丰富多彩
“在舞蹈的沉迷中,人们跨过了现实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鸿沟,走向了魔鬼、精灵与上帝的世界。” f 每个简单的舞蹈动作都蕴含着丰富的人文内涵。通过“撒尔嗬”,土家族在舞蹈中和祖先取得了某种联系,从而达到娱神目的;同时,诙谐有趣的动作,又在现实生活中给主家及亲属带来了欢乐,减轻了亲人离去的痛苦,从而达到了娱人目的。从宗教人类学的角度看,宗教是指人类对超自然存在的信仰和仪式行为。g所以,在“撒尔嗬”里的动作有很多关于图腾崇拜的内涵。
“撒尔嗬”体现了土家族以白虎为图腾的历史文化。作为图腾的动物与人们早期的生存环境密切相关。h 土家族是一个山地民族,自开始便在心理上建立了与虎的血缘认识,且由于早先的生产力低下,产生了对虎的某种恐惧和敬畏心理,所以虎逐渐成为能够决定种族和个体命运的图腾。白虎信仰在清江流域的土家族中一直存在,它是土家先民构拟的族群标志。“撒尔嗬”唱词有“白虎坐堂是家神”“三梦白虎当堂坐,不是家神是财神”等。i
“撒尔嗬”舞蹈动作中具有白虎图腾崇拜色彩。如在跳丧舞时,弯腰、弓背、曲腿、臀部向下颤动的姿态是舞者一般保持的姿态。模仿老虎脸则用双手握空拳左右晃动,节奏感极强的左右转身模仿“猛虎摆尾”,曲腿躬身、跳跃掀翻则比拟“猛虎下山”,相对逼视、轮臂撞肘时神似“猛虎扑食”。也有不少历史史料记载,鄂西土家族的跳丧习俗,源于巴人及其后裔对白虎的崇拜。由此可以推知,“撒尔嗬”仪式中的舞蹈就是由巴人的“踏歌”“踏蹄”等用以祭祀白虎的“虎舞”演化而来的。j此外,“撒尔嗬”的舞蹈动作中还有许多是模仿动物的动作,显得生动有趣。如“犀牛望月”“燕儿衔泥”“猛虎下山”“牛擦痒”“猴子攀岩”等,其中以“燕儿衔泥”的动作难度最大,要求舞者跨腿弯腰,学燕子衔泥筑巢样,用嘴衔起地上的烟、茶、方巾等物品。
四、“撒尔嗬”的社会功能
(一)文化传递功能
“文化给人类的生存、生活、意识以符号的形式,将原始的混沌经验秩序化,形式化。开始时,它是集宗教、道德、科学、政治、艺术于一身的整体,已有‘审美’于其中矣,然而犹未也。”k文化是需要外在的媒介从而“秩序化”“形式化”来进行继承和发展,同时也需要一定的人才能将一定的文化传承下去,让“它具有社会集体的理性性质”l。“撒尔嗬”便在土家族文化的传承中起到了媒介功用,使得土家历史文化能够不断传承下去。在这里它便具有了“社会集体的理性性质”。
土家族人通过“撒尔嗬”唱词、舞蹈动作向年轻人传递文化内涵,讲述民族发展史及土家先民在历史上的丰功伟绩。如对先民原始生活记载的“走进门来抬头望,桑木弯弓挂在墙上”,对土家族祖先赞颂的“向王开疆辟土,我民守土耕稼,需要勤劳,不要懒惰……”;对民族英雄称赞的“朝请歌郎,晚请歌郎,请到歌郎,田真、田广、田元、田榜……”;讲述廪君功绩的“向王天子一只角,吹出一条清江河”;对白虎图腾形象描述的“三梦白虎当堂坐,白虎坐堂是家神”“不查财来不查喜,白虎坐堂我先生”等等。这些歌词虽然只能简单地诉说土家族历史,但是正是这些让历代土家儿女懂得自己的来源,形成了集体记忆,增进了民族认同。
同时,年轻人一方面在这种奇异的朴野的文化氛围里,跟随自己的长辈唱着丧歌,跳着丧舞,潜移默化,不断了解土家族的历史,形成集体记忆,逐渐认同土家族的文化内涵,形成本民族特有的人生观;另一方面,他们也在用“撒尔嗬”这种媒介来不断传递自己民族的文化。
此外,在与外迁而来的汉族的友好交往中,土家族又不断吸收汉族文化,横向扩充自身的内涵。如《盘古出世歌》云:“混沌初开出盘古,浑身一丈二尺五,手持开天辟地斧,劈开中央戊巳土,人凭天地号三皇、天皇地皇与人皇,轩辕皇帝织衣巾,神龙皇帝尝草……”《姊妹相合生后人》云:“天地相合在佛祖,日月相合生老君,龟蛇相合生黄龙,姊妹相合生后人……”m此外还有《姜子牙》《桃园三结义》《杨家将》《雷保记》等。
这样,“撒尔嗬”便在土家族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不仅起到了传递本民族固有文化的功能,同时也起到了横向扩充民族文化的功能。
(二)社会教化功能
伴随着民族融合与社会文化变迁,“撒尔嗬”由原来的娱神向娱人转化,同时也出现了许多的社会教化功能。
1. 传统伦理道德的教化
由于大量汉族西迁到清江流域,必然会带来汉地的传统伦理道德,改变着土家人的观念。那么,在闭塞的山区如何才能有效地传播这些伦理道德呢?除了地方私塾和家族家法家规外,“撒尔嗬”便是其传播的重要方式之一。如《姐劝郎》唱词有:“一杯茶劝郎,劝郎进书房。诗书勤苦读,文章可在身……三杯茶劝郎,劝郎在家乡。劝郎多种田,坪田多打埂,天干水不欠。”使用直白诙谐的词句规劝人们遵守耕读传家的汉族传统伦理观。尤值得提及的是十分注重“行孝”,特别是对母亲的“行孝”。因而有凡母亲去世,孝子戴的孝帕都要增加一尺长的遗俗。在“撒尔嗬”的《受恩歌》唱道:“提起亲恩大如天,木有根,水有源,不还焉能无罪意。”而其《十月怀胎歌》唱道:“一时痛来犹可忍,二时痛来痛钻心,银牙咬断青丝发,绣鞋蹬破一层层。上头喊天天不应,下头喊地地不灵,儿奔生来娘奔死,阴阳只隔一层纸。”更是讲明了母亲养育后人的不易。
这样汉族的传统伦理道德便在人们一次又一次的传唱中传播开来,长辈教导晚辈遵守,而同辈之人则相互监督。倘若有不遵循的,人们可能在“撒尔嗬”演唱中即兴编唱讽刺不循礼法者。
2. 人生观和历史观的培养
土家族独特的人生观、世界观是在一次次的跳“撒尔嗬”中形成的,这种方法从声、体、意、情等方面对土家族人教育。如有唱词为:“周秦汉魏宋齐梁,人生哪个得久长?”“暑往寒来春复春,世上难活百岁人。”在演唱之中,寓教于乐,不知不觉教会了土家族人们历史朝代演变及自然规律,使人们的人生观历史观得到培养。
(三)社区交往功能
“舞蹈是原始生活最为严肃的智力活动,它是人类第一次把生命看作一个整体——连续的、超越个人生命的整体。”n 舞蹈使人超越个体,把族群里的人通过这个形式整合在一起,促进了人们的交往,加强了人们间的沟通交流,从而将生命连接成为一个整体。
土家族是山地民族,世居于武陵山区,由于山高谷深,这里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山大人稀,人们交往机会很少,除了每年的女儿会外,举办丧事跳“撒尔嗬”就成了重要的社交场所。
“半夜一听丧鼓响,脚板心里就发痒,你在南方我要去,你在北方我必行。”土家人天生就对“撒尔嗬”有认同感,这便是在长久的历史文化积淀下形成的“人文第六感”,是对自身文化的向心力。人们自四里八乡赶到东家,鼓声一起便你争我夺地上场。掌鼓师父是受人尊敬的,只有土老司或者当地德高望重的人才能担任,所以大家也都愿意当掌鼓师父。
土家男人大多会跳“撒尔嗬”,而且以跳得好、唱得好为荣,一个优秀的“撒尔嗬”舞者会引来更多异性青睐。因而,不会跳的不仅会被人嘲笑,而且在社会上的地位也会不高。他们唱道:“不会跳丧的巴门站,眼睛鼓起像鸡蛋,厨屋里一声喊吃饭,肚子胀得像油罐,亏他还是个男子汉。”也打趣道:“不会跳丧不该来,该在屋里打草鞋。”
整个葬礼成为人们社会交往、获得社会地位且确定自己在整个社区里的地位的场合,只有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得好的土家男子才能在今后的社会生活中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
五、小结
“撒尔嗬”丧舞,在历经历史的冲刷后保留了下来,从中体现了土家族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及世界观,起到了传递文化、社会教化及社区交往的作用。其乐观豁达的生死观念,顺其自然的更替观念,使他们能够在当今物质发展迅速,人的能动性极度强势的时代,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
一个人、一个民族只有在确立自己的生死观后,才能知道在一个变化迅速的世界里如何保持自己的发展方向,才能不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土崩瓦解。这是一个民族追寻生存的内在本质所决定的。
张传运,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学生。
a 刘启明、田发刚:《清江流域撒叶儿》(修订本),228 页,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
b 段德智:《死亡的哲学》,102 页,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
c 唐胡浩:《社会变迁中的族认同研究——以来凤县土家族为例》,中南民族大学2000 年硕士学位
d 田万振:《土家族生死观绝唱——撒尔嗬》,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
e 田发刚:《鄂西土家族传情歌》,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
f 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218 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g 朱炳祥:《社会人类学》,159 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
h 何星亮:《图腾与中国文化》,9 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i 谭志满:《从祭祀到生活——对土家族撒尔嗬仪式变迁的宗教人类学考察》,77 页,成都,西南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
j 宋仕平:《鄂西土家族跳丧习俗的文化意蕴》,载《青海社会学》,2005(3),136 页。
k 李泽厚:《华夏美学·美学四讲》,7 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l 李泽厚:《华夏美学·美学四讲》,7 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m 彭继宽等:《土家族文学史》,226 页,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n 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217 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雪梅庵僧人墓位于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牟定县凤屯镇田丰村磨刀河村,海拔2255 米的华峰山上。因雪梅庵早已不存,僧人墓塔隐匿于密林中,故一直不为众人所知。2012 年7 月,华峰山一带修建风机发电设施,意外发现了塔林。2013 年2 月,笔者作为州县文物部门调查组成员,对该墓群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详细调查,经反复研究、考证,确认此为雪梅庵僧人墓无疑,墓葬内至少埋葬着自清康熙十七年(1678 年)至咸丰三年(1853 年),计一百七十五年以来的雪梅庵僧人九代。
一、僧人墓状况
雪梅庵僧人墓包括15 座僧人墓塔(以下简称T)及22 座僧人墓(以下简称M),建造于清乾隆十四年(1736 年)至咸丰三年(1853 年)。墓地总占地面积约600 平方米,分东、西两片,相距约300 米。T1 至T8 分布在东片区,分上下错层,上层三座,下层五座,塔间距0.8 米至2.35 米不等。T9 至T15 以及M1 至M22 分布在西片区,塔分上下两台,上台四座,下台三座,塔间距0.6 米至1.85 米不等;墓分布在塔东、西、北面。
二、僧人墓塔
塔均为覆钵式石塔,高2.5 至3.2 米不等,由塔基、须弥座、塔身、塔刹组成。须弥座为方形和六角形,高约1 米,须弥座上枋刻法螺、棋盘、书、缠枝荷花或暗八仙图案,上下枭刻如意状云纹或莲瓣纹,束腰部嵌浮雕石刻,转角处以竹节图案隔开,有的方形须弥座转角处有三层缩进。须弥座浮雕图案有麒麟、蝙蝠、象、马、鹿、荷花、狮滚绣球、凤穿牡丹、喜鹊登枝、金鹿鸣春、鱼跃龙门等。塔身高0.75 米至1.36米不等,覆钵加莲座,中腰收分明显,中部内嵌大理石碑,高均为45 厘米,宽26 厘米,上书墓主名讳、立碑年月及立碑徒、孙、重孙名。塔刹有四角形攒尖顶、六角形攒尖顶、圆形三种,上置摩尼宝珠,刹座为方形或六角形小须弥座,上雕人物、太极图、龙、凤、篆体团“寿”等图案及“阿弥陀佛”“安乐堂”等文字和楞严咒“悉、怛、多、般、怛、啰”。西片区塔林地宫入口距T10 北面2.8 米,墓门宽1 米,高1.4 米,墓道长1.35米,斜下坡至墓室,墓室长、宽均为3.7 米,高3.4 米,券顶,顶正中绘阴阳鱼图案。墓道左右、墓室内壁均有石龛分布,南面壁分布六层,其余各面均分布三层,石龛为方形,长、宽、高均为0.35 米,能分辨出的有九十个。
T1 圆寂□□□妙闻净声和尚寿量塔
建于清道光十六年(1836 年),通高2.75 米,塔刹高0.5 米,塔身1.35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二层小圆台刹座。须弥座为六角形,高1.05 米,上饰莲纹、卷云纹、鸟、鹿、西游记人物等及剑、阴阳板、 法螺、经卷、葫芦等图案。
T2 洪法大戒沙门比丘上翠下峰讳祖悦寿量塔建于清嘉庆十二年(1807 年),通高3.1 米,塔刹高0.85 米,塔身1.35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斗式刹座,四面分别刻有屈膝坐、盘腿坐、手捧物品凝视、持物行走的不同人物造像。须弥座为六角形,高1 米,上饰莲纹、卷云纹、凤凰、牡丹、麒麟、鹿、象及剑、板、棋盘、书、经卷等图案。
T3 ( 碑缺失)
通高2.65 米,塔刹高0.5 米,塔身1.27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斗式刹座,上雕刻仿古建木雕图案。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88 米,上饰莲纹、卷云纹、凤凰、牡丹、麒麟、鹿、马、狮球、鲤鱼跃龙门、棋盘、书等及鼓、阴阳板、扇等暗八仙图案。
T4 圆寂十戒恩师上德下止讳培寿塔
建于清嘉庆十二年(1807 年),通高2.83 米,塔刹高0.76 米,塔身1.2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覆斗式刹座,饰莲纹、仿古建木雕图案。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87 米,上饰莲枝、牡丹、荷花、鸟、马、麒麟、凤凰、鹿、狮球、喜鹊登梅、如意、戟、笔墨等及板、扇、葫芦等暗八仙图案。
T5 圆寂比丘大戒沙门上庆下止舟载然老和尚之寿塔建于清乾隆年间(1736 年),通高2.5 米,塔刹高0.7 米,塔身0.95 米。覆钵式塔身,圆形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圆形小须弥座,束腰六面刻“悉、怛、哆、般、怛、啰”。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85 米,上饰麒麟、象、狮球、如意卷草等图案。
T6 圆寂开山沙门黄公讳威和尚塔
墓碑篆刻,建造年代不详,通高2.6 米,塔刹高0.7 米,塔身0.95 米。覆钵式塔身,六角攒尖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六角形小须弥座,束腰六面刻“悉、怛、哆、般、怛、啰”。须弥座为方形,四角三层缩进,高0.85 米,上饰麒麟、鹿、象、狮球、马、水仙、莲瓣纹等图案。
T7 绍室雪梅比丘道昙禅师寿量塔
墓碑篆刻,建造年代不详,通高2.5 米,塔刹高0.75 米,塔身0.97 米。覆钵式塔身,方形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圆形小须弥座,束腰六面刻“悉、怛、哆、般、怛、啰”。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78 米,上饰麒麟、荷花、菊花、莲纹等图案。
T8 圆寂比丘大戒沙门上乐下止讳猷寿量塔
建于清嘉庆十六年(1811 年),通高2.55 米,塔刹高0.70 米,塔身1.1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斗式刹座,北面刻龙纹,其余各面刻仿古建木雕图案。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75 米,上饰荷花、松、鸟、麒麟、龙、鹿、马、狮球、经卷、凤鸟衔桃、凤穿牡丹等图案。
T9 圆寂洪法大戒沙门比丘上祖下坤乾照宝塔
建于清嘉庆十年(1805 年),通高2.7 米,塔刹高0.85 米,塔身1.05 米。覆钵式塔身,六角攒尖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圆形小须弥座,束腰六面刻“悉、怛、哆、般、怛、啰”。须弥座为方形,四角三层缩进,高0.8 米,上饰荷花、凤鸟、麒麟、鹿、狮球等图案。
T10 华峰山□□□□佛塔
建造年代不详,通高3.2 米,塔刹高1 米,塔身1.36 米。覆钵式塔身,六角攒尖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六角形小须弥座,北面刻一罗汉坐像,其余三面为篆书团“寿”图案。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84 米,上饰牡丹、麒麟、鹿、凤、经卷、笔墨、三圆环、三菱形、鸟衔桃枝、凤穿牡丹及暗八仙葫芦、扇子、剑、板等图案。
T11 圆寂大戒沙门比丘上元下常觉止寿量塔
建于清嘉庆十年(1805 年),通高2.65 米,塔刹高0.75 米,塔身1.05 米。覆钵式塔身,六角攒尖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圆形小须弥座,束腰六面刻“悉、怛、哆、般、怛、啰”。须弥座为方形,四角三层缩进,高0.85 米,上饰凤凰、麒麟、马、鹿、梅花等图案。
T12 圆寂比丘四十一世洪法上奇下书清讳翰之寿塔
建于清道光七年(1827 年),通高2.61 米,塔刹高0.6 米,塔身1.1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方形刹座,上饰仿古建木雕图案。须弥座为方形,高1.05 米,上饰凤凰牡丹、二狮滚绣球、凤鸟荷花、凤鸟麒麟等图案。
T13 曹洞正宗具戒比丘上慈下云讳清润之寿塔
建于清道光元年(1821 年),通高2.7 米,塔刹高0.65 米,塔身1.15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斗式刹座,西面刻有阴阳鱼,其余三面饰仿古建木雕图案。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9 米,上饰荷花、凤凰、鹿、蝙蝠、龙、狮子、如意、经卷、戟、扇、板等图案。
T14 曹洞正宗具戒比丘上宗下照讳荣老和尚之寿量塔
建于清道光元年(1821 年),通高2.85 米,塔刹高0.8 米,塔身1.15 米。覆钵式塔身,六角攒尖宝珠顶塔刹,刹座为圆形小须弥座,束腰刻有佛像、“阿、弥、陀、佛”字样、香炉等,香炉正上方刻有“安乐堂”三字。须弥座为六角形,高0.9 米,上饰梅花几何纹、鱼跃龙门、缠枝忍冬、凤鸟衔书、凤鸟衔如意、四蝙蝠围团“寿”、麒麟等图案。
T15 曹洞正宗大戒沙门上馨下照讳祖香寿量塔
建于清道光元年(1821 年),通高2.6 米,塔刹高0.6 米,塔身1.15 米。覆钵式塔身,四角攒尖宝珠顶塔刹,斗式刹座,北面刻有团凤鸟图案,其余三面饰仿古建木雕图案。须弥座呈正六面体,高0.85 米,上饰菊花、佛手、麒麟、象、鹿、马、笔、梅花几何纹等图案。
三、僧人墓
僧人墓多由红砂石围砌,宽1.05 至2 米、高1.25 至2 米不等,碑额呈三边形或圆弧形,有的有三层联柱、有的有两层联柱,外联柱头立石狮、石象或石宝珠,碑心为砂石或大理石质。碑额、柱、座刻有文字及题联和麒麟、龙、凤等瑞兽和荷花、牡丹等图案。有的墓碑还刻有“序”“赞”。
M1 菩萨戒弟子上义下止讳忠福海寿量之塔墓
墓宽2 米,高1.7 米,碑立于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 年)。碑额书“净乐”, 正中绘一太极图。碑头横书“解脱”,内联右书“万派皆归海”,左书“千山必仰宗”;外联右书“莲清净为藕心空”, 左书“萍自在因根解脱”。碑额两侧石柱上立两石狮,下方刻狮球图案。
M2 菩萨戒弟子上行下善讳悔寿量福海之塔墓
墓宽1.27 米,高1.4 米,碑立于丁丑年仲春月。碑头横书“自在”,内联右书“眼前传经流东土”,左书“面向白马往西来”;外联右书“青山藏父母骨肉”,左书“绿水应后代荣昌”。
M3 圆寂本刹第二世上开下朗讳宗用禅师之塔
墓已毁,碑掉落于地,长0.7 米,宽0.42 米,立于清乾隆丁丑年(1757 年)。
M4 圆寂本刹第二世讳宗本师公之墓
墓宽1.15 米,高1.4 米,碑立于乾隆丁丑年(1757 年)仲春月。碑头横书“安养”,联书“松风腾师德,雪颜著宗功”。
M5 圆寂大戒沙门比丘上学下止讳元品老和尚寿墓
墓宽1.3 米,高2 米,碑立于道光十一年(1831 年)。碑头横书“元亨利”,内联右书“祖德流芳远”,左书“宗功庇佑长”;外联右书“了悟楞严居福地”,左书“参透华藏入佳城”,外联柱头右蹲一象,左蹲一狮。碑文书“品老和尚生平序:作善力行,不放迅远光阴,经营世故,真是本来面目,昔日朱颜瞬成白头之翁,到今笔藏九千,参透真空妙义楞严一卷,了悟如来心愿,是为序”及“品老和尚中年寿赞:年已过于六旬,福已臻于花甲,色色形形悟得本来无一物也,滔滔滚滚持经自可登高岸也,异日洗垢西江,得证菩提愿,果列坟山下,转见铁树奇花”。碑额、柱、座刻二龙戏珠、瓶插花、麒麟、飞马、鹿、钟等图案。
M6 大戒比丘上经下照讳祖文老和尚之寿墓
墓宽1.17 米,高2 米,碑立于道光十一年(1831 年)。碑头横书“佳城”,碑额、柱、座上刻蝙蝠、竹、菊、鹿、花等图案。
M7 圆寂具戒比丘上见下善讳同观师公海寿之塔
墓宽1.25 米,高1.5 米,碑立于乾隆乙卯年(1795 年)。碑头横书“当空”,内联右书“龙兴云自致”,左书“虎啸风必从”;外联右书“身在海中休觅水”,左书“日寻岭上莫行山”,外联柱头各蹲一石狮。 碑额、柱、座上刻太极、缠枝花卉、
瓶插菊花、狮球等图案。
M8 圆寂恩师上悟下止讳玄照寿墓
墓宽1.25 米,高1.5 米,碑立于乾隆乙卯年(1795 年)。碑头横书“明月”,内联右书“心随流水去”,左书“身与白云闲”;外联右书“终天未报功劳德”,左书“徒增血泪染麻裳”。碑额、柱、座刻缠枝莲花、瓶插菊花、狮子图案。
M9 圆寂大戒比丘上慧下止讳元教老和尚寿墓
墓宽1.15 米,高1.6 米,碑立于道光十一年(1831 年)。碑头横书“明月”,联右“清风徐入户”,左“明月正当头”,联柱头各立一狮。碑额、柱、座分别刻两条龙,暗八仙剑、板,狮子、三戟等图案。
M10 曹洞正宗圆寂大戒比丘法讳庆和师爷之墓
墓宽1.1 米,高1.6 米,碑立于道光七年(1827 年)。碑额刻二只蝙蝠拥一篆刻“寿”字,联右“承先厚德恭真书”,左“启后芳规广法禅”,联柱头各立一狮。碑柱、座刻松、菊、暗八仙葫芦、狮球等图案。
M11 圆寂具戒比丘四代师祖上逊下若讳庆玉之寿墓
墓宽1.05 米,高1.55 米,碑立于道光元年(1821 年)。碑额绘一太极图,碑头横书“弟藏界”,联右书“宗风振遐迩”,左书“光明照古今”,联柱头各蹲一狮。碑柱、座刻瓶插荷、菊等图案。
M12 圆寂十戒师公上训下善讳章老和尚寿之墓
墓宽1.36 米,高1.6 米,碑立于嘉庆十二年(1807 年)。碑头横书“梦幻泡影”, 内联右书“清风徐入户”, 左书“明月正当行”; 外联右书“愿生净土常安乐”,左书“欢喜同登七宝莲”,外联柱头各立一石狮。碑上刻:“诗曰,八十九年在世,随身作筒活计,今日撒手便行,明月清风自在”。碑额、柱、座分别刻二龙口衔忍冬、瓶插花、鹿、凤鸟、麒麟等图案。
M13 圆寂恩师上万下善讳考之墓
墓宽1 米,高1.55 米,碑立于丁丑年仲春望月。碑头横书“安乐堂”,内联右书 “大山超比海”,左书“华峰映雪梅”;外联右书“上以先师长之德”,左书“下不负训悔之恩”,两侧护柱头上各立一石狮。碑额正中刻一太极图,碑座倒伏,上刻麒麟图案。
M14 圆寂菩萨弟子上庆下有乐然师公之墓
墓宽1.1 米,高1.25 米,碑立于乾隆四十年(1775 年)。圆弧形碑额,两侧碑柱头各立一石宝珠。
M15 圆寂本刹第三世师公庆海之墓志
墓宽1.1 米,高1.4 米,碑立于乾隆四十年(1775 年)。圆弧形碑额,两侧碑
102柱头各立一石宝珠。
M16 圆寂比丘大戒沙门上受下善讳兴和尚之塔
墓宽1.1 米,高1.25 米,碑立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 年)。碑头横书“清闲”,联右书“寺古松还老”,左书“山深纳自闲”,联柱头各立一石狮。
M17 圆寂比丘大戒沙门上智下然讳文翁老和尚之塔
墓宽1.05 米,高1.35 米,碑立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 年)。碑头横书“净土”,联右书“到得千里目”,左书“更上一层楼”。圆弧形碑额,两侧碑柱头各立一石宝珠。
M18 曹洞正宗洪法大戒沙门第七十六世上玉下书讳清儒寿塔
墓宽1.45 米,高1.9 米,碑立于道光十一年(1831 年)。碑头横书“当空”,内联右书“法遍三千界”,左书“灵山第一峰”,内联座为两只站立的石狮;外联右书“龛□□□三更月”,左书“□□□□二世身”,外联柱头各立一石狮。碑题为“正法眼藏”,碑文为“赞曰:窃思滇南法眼,始自维忠,五位茅阳宗风,终归住相两人,玉书和尚苦心振作,远追和尚之渊源,是以得受毗尼之慈悲,尚愧般若之杆格”及“序曰:从中尘缘断后,何劳西竺为人,继天童五世踏破海上寒水,清净之身即佛身,清净之心即佛心,解得拈花微笑意,一龛佛”。碑额、柱、座刻缠枝荷花、松鼠葡萄、连枝梅花、狮球、象、马等图案。
M19 曹洞正宗大戒沙门上禄下照讳祖福老和尚寿量之塔
墓宽1.45 米,高1.9 米,碑立于道光十一年(1831 年)。碑头横书“普陀山”,内联上半部仅两字:右书“富”,左书“贵”,下半部为两只倒垂的狮子;外联右书“世上良宰府”,左书“山中老比丘”。碑题“丕振宗风”,碑文为“赞曰:如来一脉统开汉唐,释氏五支法传梁宋,福老和尚继此而入空门,炼铅华而陶熔海月,洗尘垢而托影江澄,就中磨错进步到底转身”及“序曰:回念人身是幻,了悟色空总以楞严是念,无量慧光独以法藏维心,职领焚香、扫地,尚希打凤罗龙,竭力碾玉烹金,正好挑灯拨火”。碑额刻两只凤鸟拥一光焰闪烁的太阳,碑柱左右各刻一只凤鸟在牡丹枝下相向啼鸣,碑座刻双凤衔桃、鹿衔笔、麒麟等图案。
M20 圆寂大戒比丘上清下宝之寿墓
墓宽1 米,高1.5 米,碑立于道光七年(1827 年)。碑头横书“解脱”,联右书“果然是佛地”,左书“真不愧名山”,联柱头立二石狮。碑额、柱、座刻如意、瓶插花、凤鸟、鹿等图案。
M21 圆寂大戒沙门比丘上朝下峰讳祖兴和尚之寿墓
墓宽1.15 米,高1.7 米,碑立于道光十一年(1831 年)。碑头横书“元老”,联右书“长卧泉台人不醒”,左书“久处荒郊看月明”。碑额、柱、座刻缠枝忍冬、花卉、荷花、鹭鸶、猴子等图案。
M22 圆寂比丘大戒沙门上彻下然讳净明老和尚寿墓
墓宽1.5 米,高1.7 米,碑立于咸丰三年(1853 年)。墓碑倒塌严重,仅存左联书“唤醒梦中人”。墓门柱上倒垂两只石狮,碑柱、座刻瓶插花、鹿、如意、马等图案。
四、雪梅庵僧人墓石雕图案特色、寓意考释
雪梅庵僧人塔、墓上的图案,有一小部分或图案模糊不清,或造型不规范,给辨识带来困难。如T1“西游题材”那一组,六角形须弥座上“唐僧骑马”“八戒持钉耙”“沙僧肩挑行李”三幅比较清楚,反映“悟空”那幅构图却比较奇怪,画面上是一个长着猴面的人物骑在牛背上,手持一笛作吹奏状,又似悟空又似牧童,另两幅一幅斑斑点点看不清,一幅好像刻的是一枝荷花(不太像),一副拍板,还有一对绳子状物。又如暗八仙图案,一是刻得不是很规范,如阴阳板只刻一块,鱼鼓浑圆,剑短而粗,扇形扁大,与传统造型有较大出入;二是刻得不全,八件器物中,葫芦、剑、扇、鼓、笛、板虽有变形,但在不同的须弥座上时有出现,而花篮、荷花图案不曾出现;三是图案拆开混搭,按理说作为一组图案,应该有规律地一组一组刻在同一须弥座上,而这些图案有时与棋盘、书、笔墨、经卷等混在一起,分处相同或不同须弥座的枋上,更像杂宝图。再如,有一须弥座枋上出现了一组与佛八宝之一法螺极相似的两幅图案,一幅似单螺,一幅似双螺,又似像非像。另外,T6的四角形塔刹上,分别刻有四个造型各异的人物像:一个双脚交叉于膝上,面带微笑;一个头上扎髻,赤裸上身,手捧一物正专心致志地看;一个双手抱膝曲坐;一个双手持物,左腿微抬如行走状,寓意不清。还有一些几何图案、不规则纹饰,也极难辨认。经请教浙江省考古所同仁,认为这批僧人墓、塔雕刻很有特色,但图案不规范,不完整,很有可能是中国传统图案纹饰受当地民俗、建筑等的影响,相互融合的产物。尽管如此,这些浮雕图案,雕刻技艺精湛,线条圆润流畅,诗文题字刚劲有力,草书如行云流水,楷书字正方圆,图案精美,栩栩如生,寓意深刻,极具观赏价值和艺术价值。
一是图案题材广泛。最普遍出现的有麒麟、狮子、鹿、凤鸟、喜鹊、龙、象、马、牛、猴、蝙蝠等动物及荷花、菊花、梅花、牡丹、缠枝、卷草、竹节等植物,此外有暗八仙图、阴阳鱼、人物、文字、绣球、莲纹、云纹、如意纹等,T1 更以唐僧师
徒西天取经故事为题材,雕刻了一组造型逼真的人物像。
二是图案寓意深刻。象征吉祥喜庆、富贵美丽、力量和财富、聪慧幸福、勤劳踏实、长寿高洁、多子多福、高尚情操的龙、凤、狮、象、麒麟、鹿、牛、马、蝙蝠、猴、等瑞兽和莲花、牡丹、梅、竹、菊、桃、葡萄等植物图案在塔、墓上反复出现,且表现形式灵活。图案不是单一、呆板的造型,而往往是动植物、纹饰混搭,既和谐统一,又蕴含丰富寓意。如狮球组合寓意吉祥;牡丹与凤凰组合寓意富贵吉祥,与花瓶组合寓意富贵平安;莲花与三戟组合,寓意连升三级;喜鹊与梅花组合寓意喜气洋洋;象负盆景寓意万象更新。还有鲤鱼跃龙门、松鼠葡萄、蝙蝠团寿等寓意学而优则仕、多子、福寿绵延等。
三是图案反映了佛教文化的内涵,塔、墓上除了大量运用荷花、莲枝等图案外,还刻了一些与佛教文化有关的文字题联,如T14 塔刹刻有“阿、弥、陀、佛”字样,而“悉、怛、哆、般、怛、啰”几个字,至少在五座塔的塔刹上出现。又如“莲清净为藕心空,萍自在因根解脱”“心随流水去,身与白云闲”“了悟楞严居福地,参透华藏入佳城”“愿生净土常安乐,欢喜同登七宝莲”“眼前传经流东土,面向白马往西来”“……清净之身即佛身,清净之心即佛心,解得拈花微笑意,一龛佛”“寺古松还老,山深纳自闲”“法遍三千界,灵山第一峰”“大山超比海,华峰映雪梅”“果然是佛地,真不愧名山”等诗文题联,或描述清修心得,或言明心志,或暗喻佛典故事,或称颂华峰美景,文笔优美、意境深远之余,充满了佛境的空灵与极强的哲理意味。
四是图案体现了极浓的本土特色,却又与外来的佛教文化极好地融合在一起。这里的本土特色,是指雕刻图案既采用了很多中国传统的图案元素,如麒麟、龙、凤等瑞兽,牡丹、竹、菊、梅、棋、书等传统纹样,又有源于道教的葫芦、鼓、板、剑、扇、笛等暗八仙图案和太极图(阴阳鱼),而且好几个塔刹上,甚至还有仿木结构的建筑图案。佛教于汉代传入中国,而道教是源于中国的宗教,距今已有1800余年的历史,它与中华本土文化紧密相连,到了南宋至明清,佛道合一的思想流行,佛道文化交融渗入各个方面,上述图案集中在一起,雕刻在僧塔上,恰恰表明了当时中国本土民俗、文化与佛教艺术的深度融合。
五、雪梅庵考释
调查中,附近村民不知华峰山有“雪梅庵”,而知“大寺”“小寺”,并以“大寺上”(当地方言“有大寺的地方”之意)指代华峰山。村民所说的“小寺”,与僧人墓塔直线距离约600 米,仅遗存零星柱础、石头垒砌的墙基及不足20 厘米高的夯土墙遗迹,面积大约300 平方米左右。对于“大寺”,共和镇文化站熊国英四十年前来过,据其讲:“有山门,穿过一个长长的土洞进入寺内,院中有口水井,正房很大,内有大铜钟……”发现者徐增秦在开荒时,确实挖到了一条长约5 ~ 6 米、宽约0.5 ~ 0.6 米、高约1.5米的土夯券顶暗道,距《雪梅庵开山碑记》碑及《定远县西界华峰山雪梅庵常住田粮碑记》碑出土点不到100 米。但为何会有这样一条暗道的原因已无处可考。而可以肯定的是,后来人们所称“大寺”即雪梅庵,“小寺”则有可能是其附属建筑或雪梅庵毁后,人们取了雪梅庵遗存构件所建。
关于雪梅庵,文献资料记载甚少,遍查地方典籍史志,仅在清《道光定远县志·寺观》寥寥数语:“雪梅庵,邑南二十五里,顺治五年建。”出土的两块碑,红砂石质,一为《雪梅庵开山碑记》碑,立于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 年),由“威楚九台山大戒沙门知空和尚蕴老人谨撰,水目戒堂具戒比丘道增书丹,具戒沙门广威率徒仝立”。高1.45 米,宽0.8 米,厚0.14 米,530 余字,记述了广威开创雪梅庵的始末。一为《定远县西界华峰山雪梅庵常住田粮碑记》碑,立于清雍正六年(1728 年),住持道增率徒仝立。高1.15 米,宽0.73 米,厚0.15 米,1000 余字,记述了开山大师广威置办山场、田亩价银及坐落、坵口、四至界限之事宜。
由碑文可知,开山祖师广威开建雪梅庵,当在清康熙十七年(1678 年),初时仅有“佛殿、两厢、过道”,在众檀信的资助下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 年), 供奉金相文殊、普贤、观音、韦陀四尊,至康熙四十四年(1705 年),塑中尊毗卢、左尊舍那佛、右尊牟尼佛及伽蓝祖师。雪梅庵建成之初“……东至石头山顶,南至尖山顶,西至小山岭,北至阱底,四至分明为界……”,自康熙二十一年(1682 年)始至雍正二年(1724 年),开山祖师广威、三代道昙等备银约100 两,广置山场、田亩,多坐落于磨刀河、福土龙等地。结合碑文及墓碑信息,雪梅庵是清咸丰三年(1853年)之后衰落无存。
关于庵名由来,碑载 “……种松万树,蓄竹千竿,菌林池沼,花草茂盛,名曰雪梅……”也许,当时的雪梅庵附近种满了梅树,梅香阵阵,庵名也就由此而得了,这从墓碑题联“分明林声梅影传佛昌,寻到花香夜听钟鸣□”,以及“□齐居士”所题《梅香记》碑“……每见得梅香奇奇,云堆雾集……”可得佐证。可是,雪梅庵由“行师广威”(比丘)所创,为何不叫“寺”,而称“庵”呢?传统意义上,“庵”一般是比丘尼修行处。故在塔林刚发现之初,只见比丘塔、墓,而不见比丘尼塔、墓,笔者一度深感困惑,甚至以为塔和庵没有任何关系,又或者这里还有别的寺,或是存在比丘尼塔、墓。然而经调查,比丘尼塔、墓是不存在的。据《释名·释宫室》载“草圆屋谓之庵”,又《广雅》载“庵,舍也”,说明“庵”古时是一种圆形小草屋,旧时文人的书斋、僧人清修的小寺庙均可称“庵”,只因汉以后建了一些专供佛徒尼姑居住的庵堂,于是“庵”成了佛教女子出家行佛事的专用建筑名称。由此可见,此为“和尚庵”而非“尼姑庵”,名“雪梅庵”也就不足为怪了。
对比《道光定远县志·寺观》及《雪梅庵开山碑记》碑文,二者至少有三处出入:一是方位不同,前者曰“邑南二十五里”,后者曰“髳邑之西去城三十里”;二是建立时间有异,前者曰“顺治五年建”,后者云:“于戊午年偶尔入山……师遂放下蒲团插草为标……”,戊午年应为康熙十七年(1678 年);三是距离不一,相差5里。事实上,从现在的牟定县地图看,雪梅庵在城西南,清代的牟定县治所应该与现在出入不大,说西或南都可以,距离稍有出入也算正常,然而顺治五年(1648 年)与康熙十七年(1678 年)相差30 年,若始建年代差异如此大则肯定不对了。经调
查,在牟定县境内,再无第二个“雪梅庵”,那么产生这个差异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道光县志记载有误,虽然这只是个大胆的解释或推测,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道光距顺治一百七十七年,后人记述前几代之事,如果疏于验证,错漏在所难免。
六、雪梅庵僧人世系、宗派考
雪梅庵僧人墓、塔墓碑上均无墓主人生卒年月,仅能从立碑年代、碑刻上师、徒、孙等关系来推定墓主人间的关系,通过比对分析,可以肯定雪梅庵僧人墓、塔共埋葬着雪梅庵自清康熙十七年(1678 年)开山以来至咸丰三年(1853 年)九代僧人:T6 为开建雪梅庵一代开山祖师广威墓塔;M3、M4 为二代宗用、宗本墓;T7 为三代道昙墓;T5、M10、M11、M14、M15、M17 分别为四代庆舟、庆和、庆玉、庆有、庆海、庆文墓;M2、M7、M12、M13、M16 分别为五代同悔、同观、同章、同考、同兴墓;T4、T8、T11、M1、M5、M8、M9 分别为六代元培、元猷、元常、元忠、元品、元(玄)照、元教墓;T2、T9、T14、T15、M6、M19、M21 分别为七代祖悦、祖坤、祖荣、祖香、祖文、祖福、祖兴墓;T12、T13、M18、M20 分别为八代清翰、清润、清儒、清宝墓;T1、M22 为九代净声、净明墓。T3 由于墓碑缺失,墓主不清;T10 墓碑损毁,从目前所存“华峰山□□□□佛塔”的“山”字后及“佛”字前笔画猜测,所缺字应是“雪梅庵众”,而且距塔2.8 米处正是地宫口,地宫内有九十余个骨灰坛安放格,印证了此塔为圆寂众僧墓塔。塔、墓虽只埋葬着九代僧人,
但从碑刻信息,至少可推出雪梅庵十三代僧人世系:广→宗→道→庆→同→元(玄)→祖→清→净→真→如→海→湛。具体关系如下所示。
一代
广威:
徒宗用、宗本,孙道昙、道成、道云、道专,曾孙庆海、庆和、庆桂、庆玉、庆文、庆善、庆舟、庆有、庆莲、庆道
二代
宗用:
孙庆文、庆道
宗本,孙庆莲、庆舟
三代
道昙、道成、道云、道专
四代
庆海:
孙元(玄)品、元(玄)猷
庆文:
徒同兴,孙元忠,曾孙祖星、祖清、祖洋
庆玉:
孙元品,曾孙祖香、祖坤、祖福、祖禅、祖悦
庆舟:
徒同进、同观、同超、同岳,孙元常、元猷、元依、元培、元教、元恭等
庆有:
孙元(玄)依、元(玄)高
庆和、 庆桂、庆善、庆道、庆莲等
五代
同悔:
徒元(玄)开,孙祖宗
同考:
徒元(玄)教、元(玄)高,孙祖福
同兴:
徒元忠,孙祖星,曾孙清洋、清淳
同观:
孙祖悦,曾孙清泉
同章:
孙祖荣、祖香,曾孙清润、清浩、清注
同进、同超、同岳等
六代
元猷:
徒祖贤,孙清沺、清池,曾孙净慧、净林
元常:
徒祖坤,孙清宝、清翰,曾孙净明、净心
元教:
徒祖福、祖洋,孙清儒,曾孙净立、净兰
元培:
徒祖香、祖荣,孙清浩、清注、清润,曾孙净浴、净藻
元忠:
徒祖星,孙清洋、清淳、清立
元品:
徒祖兴,孙清洁、清正,曾孙净莲、净显,玄孙真映、真文、真如、真林、
真珠
元(玄)照:
徒祖悦,孙清顺、清泉,曾孙净声
元恭、元依、元( 玄) 高、元(玄)开等
七代
祖兴:
徒清正、清学、清洁,孙净莲、净显,曾孙真映、真文、真如、真林、真珠
祖香:
徒清泉、清浩,孙净达、净慧
祖荣:
徒清泉、清润,孙净藻,曾孙真龙、真鹤
祖星:
徒清洋、清淳、清立
祖文:
徒清正
祖坤:
徒清宝、清翰,孙净明、净心,曾孙真经、真宽
祖贤:
徒清沺、清池,孙净慧、净林
祖福:
徒清儒、清修、清澄、清淳,孙净莲、净兰,净立、净文,曾孙真彦、真显,玄孙如万、如善
祖悦:
徒清泉,孙净声、净音,曾孙真定、真常,玄孙如司、如超,来孙海润、海悟
祖禅、祖洋等
八代
清儒:
徒净兰,孙真彦、真量,曾孙如法、如春
清翰:
徒净明,孙真宝、真经、真宽,曾孙如尘、如璋
清宝:
徒净明,孙真宽,曾孙如乘,玄孙海润,来孙湛扬
清润:
徒净藻,孙真龙、真鹤
清浩:
徒净藻、净浴
清注、清澄、清修、清淳、清泉、清正、清池、清沺、清学、清洁、清洋等
九代
净明:
徒真宽,孙如乘,曾孙海润,玄孙湛扬
净声:
徒真常、真定,孙如司、如超,曾孙海润、海悟
净兰、净立、净浴、净藻、净文、净莲、净显、净音、净慧、净林、净心等
十代
真经、真宽、真彦、真量、真龙、真鹤、真宝、真定、真常、真映、真文、真如、
真林、真珠等
十一代
如乘:
徒海润,孙湛扬
如璋、如尘、如万、如善、如法、如春、如司、如超等
十二代
海润、海悟
十三代
湛扬
值得一提的是,在东、西塔林南边距塔约10 米,各有一座三碑四柱重檐墓,墓宽约4.5 米,高约2.2 米,损毁均很严重,碑柱倒塌,墓有盗洞。东边那座仅存碑额书“永振千古”,外联右书“远流百代”,左书“万派宗源”;内联右书“白云为伴侣”,左书“青山作主人”及一块刻有麒麟的墓基石。西边那座存石碑“梅香记”书:“静室静室也,到有些乐趣,看起来山家境况,僧人佛地,内藏着多少物怪。闻声气息,每见得梅香奇奇,云堆雾集,俨然罗汉梵□,何曾往来形迹这边事情,那畔消息,左思右想有甚巴鼻 □齐居士题 乾隆二十一年丙子冬三月中浣吉旦 开建华峰一世广威,二世宗用,三世道昙、道成、道云、道专,四世……”;左碑已倒卧于地,上刻“题贺”书:“华峰海众梵仙塔铭曰:合筵大众,体泰安康,道德高超,释氏之光证金刚身,法力金彰,□无□塔,共乐行藏,寿若岳峰,海阔天长,尊师遗嘱,
敬友贤良,训后有节,代代馨香,余赞不尽,稽首心香,法光庆魁亲题志 雪梅绍室代立”;内联右书“分明林声梅影传佛倡”,左书“寻到花香雪夜听钟鸣”,两块墓基石上刻狮球、鹿图案。可以确定,这两座也是僧人墓,西边那座落款年代“乾隆二十一年(1756 年)”,这是所有墓、塔里立碑年代最早、形制最大的墓,由“开建华峰一世广威,二世宗用,三世道昙、道成、道云、道专,四世……”等立,从“题贺”看都是赞誉之词。既是一世(代)广威参与立的碑,墓主人当是更早于他的了,只可惜主碑缺失,很难考证其真实身份了。
尽管如此,这两座墓还是给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一是雪梅庵附近当时确实梅树林立,梅香阵阵。二是雪梅庵前三世僧人名与《雪梅庵开山碑记》所载一致,相互印证。三是“雪梅绍室”,即T7 墓主三代道昙。关于“绍室”,笔者认为是“少室”的别写, 意指“少林寺”,道昙以“雪梅绍室”自称,暗示其所属宗派。结合前述T14、T15、M10 墓主名讳前“曹洞正宗”四字及《雪梅庵开山碑记》载:“……有一行师乃洞宗派下讳广威号严修……”笔者认为雪梅庵僧人属禅宗曹洞宗派。
七、小结
雪梅庵僧人塔、墓群是楚雄州境内发现的数量最多的清代僧人墓,塔均为覆钵式石塔,由地宫、塔基、须弥座、塔身、塔刹组成,顶置摩尼宝珠,符合佛塔定制。塔、墓上石雕技艺精湛,图案精美,寓意深刻,是反映清代楚雄地区佛道文化融合的一个佳例,对研究牟定县清代民俗、宗教文化及建筑艺术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杨丽美,楚雄州博物馆副研究馆员;李俊,楚雄州博物馆文博馆员。
谥,乃为地位尊崇或贡献值得社会提倡的死者,如帝王、诸侯、卿大夫、大臣等,依照其生前行为事迹而议定的或褒或贬之称号。谥法,即追谥的准则。谥法制度,起于周,迄于清,历经三千余年,为中国特有的一种文化制度。清代谥法,规制完备,作为礼制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其鲜明的特色。
清代,从白山黑水走出来的满族入关称帝,面对百废待兴的社会现状,满族典章制度的不足以及与中原汉族之间的文化差异,成为政权建设的阻碍。因此,清谥法制度体现了浓厚的汉化色彩。另外,清以少数民族入主全国,更注意招揽人心,如清初期对崇祯帝上的尊谥,即为清廷笼络汉族地主阶级的一种手段,恩威并施,巩固清廷的统治。
清代谥法种类繁多,有帝后谥法、宗室亲王之谥、文武官员之谥、妇女之谥等等。清代帝后谥法,顾名思义,是给帝后上谥的制度。此谥法亦承袭明制,并结合清代特殊的历史形态,形成了一套适合清代统治者需要的谥法制度。清代尊谥先祖,始于太宗皇太极。“崇德元年,太宗受尊号,追封始祖为泽王、高祖庆王、会祖昌王、祖福王,上太祖武皇帝、孝慈皇后尊谥”a,并定制:“凡上大行帝后尊谥,香册、香宝献几筵后,奉安山陵,绢册、绢宝送燎,玉册玉宝卜吉,藏之太庙,后仿此。”b
清代帝后谥号,基本格式为褒扬语加总谥号。如圣祖仁皇帝的谥号为“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其中,“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为褒扬语,“仁”为总谥号。总谥号是对死者一生功过的高度概括,一旦确定,一般不再改动。清代列帝中,只有太祖努尔哈赤的谥号变动一次。崇德元年(1636 年),尊谥太祖为“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康熙元年(1662 年),加太祖“睿武弘文定业”六字,更谥号“高皇帝”。“高”有“肇纪立极”之意,用于评价太祖更为贴切,可谓“一字可以尽其一生”。而在谥宝、谥册上,往往将庙号加在谥号之前,如上述圣祖仁皇帝的庙谥号全称即为“圣祖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清代帝后谥法,本着谥荣不谥辱的原则,在庙号、谥词上有明确的规定。根据文献记载,清代列帝所用的庙号共计44 字:
高(肇纪立极)肇(神武创业)太(克启千祀)兴(圣图不振)景(光有令绪)
烈(鸿基式廓)显(功德懋著)世(贻庥奕叶)纯(德业粹备)圣(峻德垂统)
孝(善继善述)德(生安允迪)懿(圣神媲美)神(大化广运)武(德威遐畅)
睿(亶聪作则)哲(明周万汇)昭(高朗有融)明(知人善任)熙(敬德光辉)
宣(政教广布)成(功德隆备)康(奠安四海)和(温仁育物)宁(中外向化)
裕(仁圣佑启)度(典法懋昭)顺(乐天循理)僖(小心昭事)理(文治昌明)
道(以德化民)恭(纳身轨物)敬(渊修罔间)肃(整躬率下)庄(威仪不忒)
安(动容中礼)定(纪纲整肃)端(正己垂型)穆(德容静深)简(执要不苛)
质(敦本合义)英(岐嶷明断)毅(健行合天)襄(功宏参赞)
此44 字皆为褒扬之意,且释义讲究。
列帝尊谥所用谥词共计71 字:
圣 神 文 武 聪 明 睿 哲 中 正 高 章 纯 懿 孝 德 诚 信 渊 献 仁 惠
宽 温 元 裕 和 顺 敦 定 宁 康 靖 景 刚 肃 威 毅 烈 义 襄 礼 庄 敬
恭 俭 钦 安 穆 端 原 厚 僖 翼 宪 度 理 齐 匡 平 直 简 质 英 敏 成
昭 宣 显 光 熙
列后尊谥所用的谥词共计49 字:
孝 慈 纯 懿 淑 德 贤 仁 惠 温 和 康 顺 成 宪 敦 裕 安 定 诚 敬 恭
端 庄 恪 钦 肃 穆 礼 齐 翼 静 正 宁 僖 质 慤 简 靖 洁 贞 慧 哲 敏
度 宣 明 昭 显
由上可知,帝后的谥词中有重复者,但是清代谥法规定,虽有重复,但依据被尊谥者的地位、身份,释义不同。如“孝”字,用于列帝尊谥的谥文中,为“慈惠爱亲、协时肇享、五宗安之、德加百姓”之意,而用在列后的谥文中,则为“慈惠爱亲、徽音克嗣”之意; 再如“纯”字,用于列帝尊谥的谥文中,为“至诚无息、内心和一、治理精粹”之意,而用在列后的谥文中,则为“中正和粹、肫诚克一”之意。
褒扬语,是谥号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字数的多少决定了帝后谥号字数的多少。褒扬语两字为一组,上谥或加谥时,所用的褒扬语的组数依情况而定。新皇即位后,就要为以前的列帝、列后加谥,例如:世祖顺治尊谥太宗皇太极为“应天兴国弘徳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文皇帝”;圣祖康熙登基后,于康熙元年四月加“隆道显功”二组四字;世宗雍正登基后,于雍正元年八月加“敬敏”一组二字;高宗乾隆登基后,又于乾隆元年三月加“昭定”一组二字。对于褒扬语的字数,清代帝后谥法亦有严格的规定。雍正十三年(1735 年),乾隆登基,在为列祖列后加尊谥之后,为防止以后历朝皇帝即位后,再为自太祖起的列帝列后加谥,将会导致谥法的繁冗混乱,遂下旨:“宗庙徽称有制,报本忱悃靡窮。籍抒至情,不为恒式。”a“嘉庆四年,仁宗守遗训,著制,凡列圣尊谥已加至二十四字、列后尊谥已加至十六字不复议加。”b至此,清代列帝谥号以24 字为限,列后谥号以16 字为限,以后历朝皇帝均恪守此规制。
上谥与加谥是帝后大丧仪中最重要的礼节之一,程序繁复。首先,议谥,即皇帝崩逝后,由嗣皇帝命九卿王公,依故帝或故后一生的功绩,拟定谥号与庙号;再由嗣皇帝进行定谥,即在九卿王公递上的奏折之上,用朱笔在拟定的谥号、庙号上圈点,确定最后结果。谥号、庙号确定后,由钦天监选定上谥或加谥吉日,并由礼部将具体事宜上奏嗣皇帝,由其下旨,按部进行。在上谥或加谥礼的前三天,嗣皇帝要斋戒。前一天,嗣皇帝要遣官分别祗告天、地、太庙、奉先殿和社稷等处。上谥日,皇帝素服,至太和门恭阅册宝,行一跪三拜之礼。再回宫更换缟素,并亲诣殡宫,在大行皇帝灵前行上谥礼。礼成翌日,颁诏全国,从此不再称大行皇帝,改称庙号、谥号。
清代定制:册宝分为香册香宝、绢册绢宝和玉册玉宝三类。香册香宝致祭后,即奉安山陵;绢册绢宝宣读送燎位;玉册玉宝则尊藏太庙。清代有谥宝谥册之制,始于顺治年间:“顺治元年,进太祖、孝慈后、太宗玉册、玉宝,奉安太庙。”并初步规定:“册长八寸八分,广三寸九分,厚四分。册数十,面底二页镌升降龙。宝方四寸二分,厚一寸五分,纽高二寸七分,长四寸二分,广三寸五分,宝盝金质。凡太庙册宝皆用玉,色青白,册文用骈体,宝文如谥号,曰‘某祖某宗某皇帝之宝’,后曰‘某皇后之宝’。”c 乾隆二十四年(1759 年),又进一步规定:“玉册计十页,每页高九寸,宽四寸五分,厚四分,龙纹二页,各镌升降行龙二,折宽一寸,长一尺一寸,鳞角全满刻流云,清文五页,汉文三页,玉钱一,径二寸,厚六分。钱孔一,见方五分。周起线边,刻清汉‘天下太平’字,册文填青,徽号填金;玉宝交龙钮,钮高二寸九分,合高一寸六分,通高四寸五分,见方五寸,钮镌玲珑龙身,宝面镌清汉字,均储枬木大箱,由内务府制办。”a 宝册的规制均有定制,由内务府承办,从采料、琢型至镌刻,多部门协作,体现了清帝对礼制的推崇。
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 年)之前,按照规制,清代列朝帝后谥宝、谥册各一份,奉安于京师太庙之内。太庙此时藏有五朝帝后册宝共十六份,四祖考、妣之册宝还不在其中。盛京作为陪都,地位十分特殊,皇帝东巡、谒陵祭祖,必至盛京太庙。乾隆四十三年(1778 年),高宗命移建重修太庙。乾隆四十五年(1780 年),清政府平定回部,玉源有了保证,六月,以太庙原所藏诸帝、后宝“次第镌造,未免玉质大小长短不能一律”,决定用新疆和阗玉制玉册玉宝,“命有司选良工,卜吉日敬造列宝册,一律从同,以奉太室”b。同时,“所有换出太庙尊藏列朝宝册,敬诹吉日,简派皇子恭送太庙尊藏,以昭祖宗功德之成于万代。嗣后凡有举行宝册事,皆以是为例,必为二分,一奉太庙,一送盛京”c。
乾隆四十七年(1782 年),盛京太庙移修后,新镌册宝亦告成,十月奉入北京太庙尊藏。翌年八月,乾隆四次东巡前,皇子怡亲王永琅等先期出京师,恭送册宝十六份至盛京太庙,包括太祖、太宗、世宗、圣祖、高宗五朝的皇帝和十一个皇后的册宝。自此,盛京太庙开始“恭藏”清代帝后谥册、谥宝。从嘉庆至光绪朝,仍遵循乾隆朝定制,在每次新制或改制时,另造一份送至盛京太庙尊藏。及至清末光绪十四年(1888 年),最后一次由京师送至册宝,盛京太庙共收贮太祖至穆宗诸帝及列后谥册、谥宝各三十二份,均置于太庙正殿之内,贮于朱漆金龙大柜中。大殿正面为太祖朝册宝柜,左右依昭穆之序分别排列着太宗至穆宗各朝册宝大柜。堂中陈放有香案供器等,以备各朝皇帝东巡时入庙祭奠。这就是沈阳故宫(盛京太庙)作为皇室家庙收藏清代列朝帝后玉册玉宝的历史过程。
沈阳故宫藏原盛京太庙谥宝,现存二十九颗(宣宗成皇帝、仁宗孝和后及宣宗孝慎后三颗遗失),有青玉、白玉、苍玉、碧玉质,雕琢造型淳朴、雄伟,线条简练厚拙,印文柔婉妍秀,极具明代艺术遗风。根据谥宝的制作年代、文字和形制,可将这些谥宝分为三类:一为厚拙粗犷式,具有明代风格;二为填金精巧式,蹲龙描金;三为拘谨满篆式,雕工不深。
第一类厚拙粗犷式谥宝,此类谥宝多属北京太庙换出者,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送至太庙尊藏。此类谥宝多为青玉、碧玉或苍玉制,蹲龙纽戗金,镂雕龙纽有明代风格,简练、淳朴、厚拙凝重。印文为朱文,汉文篆书,满文楷书。
清太祖高皇帝谥宝(图1),白玉质,高12.9 厘米,面径13.8 厘米×13.7 厘米,纽高8.6 厘米。印台正方形,上雕蹲龙,四爪撑地,昂首前视,龙身粗壮,拱起的肚下系绶孔,龙尾向上翘起。须眉鳞目雕刻很深,凹处戗金。印文满汉骈体,满文楷书朱文六行,汉文篆书朱文四行31 字:“太祖承天广运圣徳神功肇纪立极仁孝睿武端毅钦安弘文定业高皇帝之宝。”此宝玉质坚密, 白中泛黄,雕琢精细,虽有瑕斑一道,但整体凝重雄伟。此宝顺治二年(1645 年)七月恭进京师太庙,后经雍正元年(1723 年)、乾隆四年(1739 年)、乾隆四十七年三次加谥重制,后送至盛京太庙恭藏。
这类谥宝还有孝慈高皇后谥宝、太宗文皇帝谥宝、孝端文皇后谥宝、孝庄文皇后谥宝、世祖章皇帝谥宝、孝惠章皇后谥宝、孝康章皇后谥宝和圣祖仁皇帝谥宝(图2)。第二类为填金精巧式,此类谥宝亦为蹲龙纽,须眉鳞目填金。乾隆十三年(1736年),乾隆帝指授儒臣定满文篆法,并推广应用到宝印上,“今即定为篆法,当施之宝印,以昭划一”a。遵照这一定制,凡嘉庆以后完成最后加谥过程的列帝列后谥宝,宝文均为满汉篆体。
孝懿仁皇后谥宝(图3),苍玉质,高13.5 厘米,面径13.6 厘米×13.8 厘米,纽高8.8 厘米。蹲龙纽,宝文“孝懿温诚端仁宽穆和恪慈惠奉天佐圣仁皇后之宝”,满文篆书朱文三行,汉文篆书朱文三行21 字。此宝雍正元年(1723 年)十二月恭进京师太庙,乾隆四十七年(1782 年)被送至盛京太庙尊藏,嘉庆四年(1799 年)又经第三次加谥,送回盛京太庙尊藏。
此类谥宝还有孝恭仁皇后谥宝、孝诚仁皇后谥宝、孝昭仁皇后谥宝、世宗宪皇帝谥宝(图4)和孝敬宪皇后谥宝。
第三类拘谨满篆式,此类谥宝雕工不深,印文略潦草。通常乾隆四年(1739 年)之后所制的谥宝,均饰交龙纽,采用和田玉,纽部雕刻纹饰较浅,无填金,印文汉满皆为篆体,风格较为拘谨。
孝圣宪皇后谥宝(图5),白玉质,高9.15 厘米,面径12.6 厘米×13 厘米,纽高4.6 厘米。交龙纽,龙身高浮雕,无填金,附系黄色绶带,宝文“孝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圣宪皇后之宝”,汉文篆书三行21 字,满文三行。此宝乾隆
四十二年(1777 年)制,乾隆四十七年(1782 年)被恭进盛京太庙,后又经嘉庆四年(1799 年)、道光二年(1822 年)两次加谥,送回盛京太庙尊藏。此类还有高宗纯皇帝谥宝(图6)、孝仪纯皇后谥宝、孝贤纯皇后谥宝、仁宗睿皇帝谥宝、孝淑睿皇后谥宝、孝穆成皇后谥宝、孝全成皇后谥宝、孝静成皇后谥宝、文宗显皇帝谥宝、孝德显皇后谥宝、孝贞显皇后谥宝、穆宗毅皇帝谥宝和孝哲毅皇后谥宝。盛京太庙旧藏清代列朝帝后谥宝应为32 颗,1931 年9 月,沈阳故宫沦陷,宣宗成皇帝、仁宗孝和后及宣宗孝慎后三颗遗失。
沈阳故宫藏原盛京太庙谥册,现存三十二册,前期与后期,谥册的玉质、玉色、规格、工艺装潢等方面差异很大。按其制作时间及特点,可将这些谥册分为四类:一为乾隆时期所制或上谥的谥册;二为嘉庆年间所制或上谥的谥册;三为道光晚期至同治时所制或上谥的谥册;四为光绪时期所制或上谥的谥册。
第一类,乾隆时期所制或加谥的谥册。沈阳故宫藏此时期谥册为乾隆元年所制或加谥,谥册的册文皆为徽号填金,册文楷书、填青,字大而疏朗,刻工一丝不苟,一函十册。如太祖高皇帝谥册(图7),碧玉质,高28.6 厘米,宽12.9 厘米,厚1厘米。1 册10 版页,首末两版浅刻填金升降行龙,双龙攫珠、火焰纹及流云纹。经折式装帧,每页边缘有穿孔,版页之间以明黄丝带穿结连缀,背面及边框用织金锦包裹而成一整体,每版页有黄锦织金潘莲料面与明黄素绫里缝制的长方小垫间隔。册文满汉骈体,5 版满文,3 版汉字。册文填青,徽号填金。外用明黄织流云罗纹缎包袱,袱面四角饰销金蕃莲式绶带图纹,中间饰销金龙云纹,袱里为明黄素绫。谥册原附有青玉钱形别子一个,该册别子已失。此类谥宝还包括孝慈高皇后谥册、太宗文皇帝谥册、孝端文皇后谥册、孝庄文皇后谥册(图8)、世祖章皇帝谥册、孝康章皇后谥册、孝惠章皇后谥册和圣祖仁皇帝谥册。
第二类为嘉庆年间所制或加谥的谥册,此类谥册册文填金,册页变薄,纹饰线条细密,刻划很浅,龙纹在首尾页中的比重加大。每页边缘无穿孔,全部页片呈散置状,不再装订。沈阳故宫院藏嘉庆年间谥册,主要有两个时间点,一为嘉庆四年(1799 年)五月十日;一为嘉庆二十五年(1820 年)十二月十一日。如孝懿仁皇后谥册(图9)、孝恭仁皇后谥册、孝诚仁皇后谥册、孝昭仁皇后谥册和世宗宪皇帝谥册的制作时间为嘉庆四年(1799 年)五月十日。孝敬宪皇后谥册、孝圣宪皇后谥册和高宗纯皇帝谥册的制作时间为嘉庆二十五年(1820 年)十二月十一日。嘉庆前期与后期差异也很大,后期谥册册文文字较小,刻划较浅,前期谥册纹饰线条更为流畅细腻。
第三类为道光晚期至同治时所制或加谥的谥册。此类谥册页片散置,首尾页上龙纹的变化很大。如孝仪纯皇后上尊谥册(图10),一函十册,高28.6 厘米,宽12.7 厘米,厚0.9 厘米,汉文三版,满文五版。首版为双降龙,两龙之间有一长方形框栏,龙首下绘海水江涯。尾版为一正龙形象,下绘海水江涯。此谥册为道光三十年(1850 年)五月制,此批谥册还包括孝贤纯皇后谥册和仁宗睿皇后谥册,风格一致。同治元年(1862 年)开始,谥册版页两面皆刻文字,册文全部填金,文字刻工不及前朝。如孝淑睿皇后谥册(图11),一函十册,高28.5 厘米,宽12.7 厘米,厚0.9 厘米,汉文3 版,满文5 版。散版,无玉钱。此谥册为同治元年(1862 年)正月廿九日加谥所制,此类还包括孝和睿皇后谥册、宣宗成皇帝谥册、孝全成皇后谥册和孝静成皇后谥册。
第四类为光绪时期所制或加谥的谥册。这一时期的谥册主要有两种,一种用乾隆时遗留下来的册页,页片两面刻字全部填金,文字刻工潦草。如光绪元年加谥的孝德显皇后谥册(图12)和孝静成皇后谥册。另一种为光绪时期制作,玉质差,斑瑕多,刻工粗糙,册页变小。如光绪元年(1875 年)加谥的孝穆成皇后谥册、文宗显皇帝谥册(图13)、穆宗毅皇帝谥册和孝哲毅皇后谥册,还有光绪七年(1881 年)加谥的孝贞显皇后谥册。
“九·一八”事变后,原本完整的三十二册谥册亦遭到损坏,如孝诚仁皇后谥册首底龙纹二版缺失、孝懿仁皇后谥册汉文首版缺失、孝慎成皇后谥册二版满文缺失、孝全成皇后谥册满、汉文各一版缺失,另外,孝哲毅皇后谥册的首页缺失。
沈阳故宫院藏原盛京太庙清代列朝帝后宝册,均配有清宫内务府监制的髹漆饰金盝顶套箱,其分为外套箱和内箱。谥宝的外箱通高445 厘米,盝高10 厘米,杉木制,箱朱漆地沥粉扫金罩漆,四开面,满绘云龙凤纹及杂宝海水纹,箱里衬黄绫。箱上饰铜质镀金拉手及面叶,箱外满錾缠枝莲纹或云龙纹。箱内底垫有黄棉褥垫一个,外包一4 尺5 寸见方的明黄罗缎。内箱通高34.5 厘米,盝顶9 厘米,楠木制,纹饰与外箱一致。箱内有铜质镀金印池方盘一个,宝用泥金团龙纹明黄罗缎包裹。谥册套箱与谥宝基本相同,只是尺寸略有不同。
谥宝谥册,作为清代宫廷礼制重要的典章文物,且与帝后丧葬制度、祭祀制度和宗庙制度等均有密切的关系。沈阳故宫藏原盛京太庙谥宝谥册更真实地还原了清朝各代上谥或加谥宝册的特点,对于我们研究和了解清代典章的发展变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张莹,1983 年生人,就职于沈阳故宫博物院保管部,馆员。
一、 文献所记匈奴车
在匈奴日常的交通中,马和车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其中又以马占据主导地位,这从文献记载以及整个欧亚草原、中国北方匈奴墓葬发现大量的马、牛、羊蹄骨和丰富的马具可以获悉。车作为适应游牧迁徙重要的交通工具,在文献中多有描述。有记载匈奴车数量之多的,如《盐铁论·散不足》:“胡车相随而鸣。”a《后汉书·耿夔列传》:永初三年(109 年),汉兵击败南单于,共获穹庐及车辆千余辆。b《后汉书·西域传》:阳嘉三年(134 年)夏,汉匈战,获匈奴车千余辆。c 有记载匈奴车形制特征的,如《盐铁论·论功》:“匈奴车器无银黄丝漆之饰,素成而务坚。”d《汉书·匈奴传》记:“车以材木为之”,e 专门的制车工场设在方位错入张掖郡的地区。f 也屡次记述汉朝统治者赏赐匈奴贵族汉车。汉惠帝三年(公元前228 年),吕后赠匈奴冒顿单于“御车二乘,马二驷”。《汉书·匈奴传》:“使郎中系虖线奉书请,献橐驼一,骑马二,驾二驷。”g汉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 年)向匈奴呼韩邪单于“赐以冠带衣裳……安车一乘、鞍勒一具、马十五匹”,建武二十六年(50 年),东汉光武帝颁赐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冠带、衣裳、黄金玺……安车羽盖,华藻驾驷”。汉车的输入很可能对匈奴本地的车辆制造产生影响。
二、 匈奴车的考古发现与研究
或许是由于马的形象过于突出和实物资料的匮乏,综合文献记载与考古材料对其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甚少。有学者曾做过相关论述,以马利清、马健为代表,涉及车的形制、与汉车的关系、葬车的功能及其文化内涵。h 王晓坤、张文静在《阴山岩画研究》中对阴山地区发现的古代猎牧民族的岩画遗存做了全面的搜集,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和分类,也对车辆岩画的类型和年代进行了探讨。i
随着欧亚草原匈奴考古工作的深入,与匈奴车有关的遗存屡屡被发现,从外贝加尔地区、蒙古国以至中国境内新疆、内蒙古、陕西、河北等地,数量上虽不及陶器、兵器、马具等丰富,然而分布范围广、类型多样。目前确属匈奴的遗存按表现载体的差异可大体分为两个区域:随葬车器的蒙古国和外贝加尔地区,以及以驱车人物饰牌为代表的中国境内长城沿线和以匈奴岩画为代表的新疆巴里坤东黑沟遗址、阴山南北地区。
外贝加尔和蒙古国境内的匈奴高等级墓葬中多次发现车辆遗存。查拉姆墓地M7j、高勒毛都I 号墓地k、苏楚克台1 号墓地l、德尔利格墓地m 随葬完整车辆,呼泥河高勒毛都I 号墓地M1、M20n,诺音乌拉巴勒洛德墓,康德拉梯耶夫墓,苏楚克台1 号、6 号、24 号、25 号、26 号墓o、塔西特墓地p 将车辆零部件集中埋葬。有衡首、衡末、轙,祕齧,轭、軥首,伞盖上的盖斗、盖弓帽,漆木车厢、车轮,以及车轴上的軎、輨等等。中国境内发现的匈奴车实物遗存少,宁夏同心倒墩子墓地1985年发掘时发现一件有驾牲双轮车的铜饰牌。q 同心李家套子墓地墓室内出土青铜制衡末、轙、车軎等车器零件,和汉人同类器物相同。r 新疆巴里坤东黑沟遗址s 发现一处西汉前期具有代表性的古代游牧文化大型聚落遗址,其中2485 块岩石刻有人、动物、车辆、毡房的形象,大量描绘了游牧民族骑射、放牧、祭祀、舞蹈、战争的生活场景。内蒙古阴山地区磴口县的托林沟、乌拉特中旗西南部阴山、青海天峻县卢山也发现青铜时代的匈奴单轮双辕车岩画。t
除族属明确的遗存外,在阿尔泰山北麓、内蒙古、辽宁、陕西还发现一批具有匈奴文化因素的遗存。阿尔泰山北麓战国晚期的巴泽雷克5 号坟冢出土一辆四轮车,为随葬特别制造。西岔沟墓地发现一件西汉中晚期的骑马战士执剑搏斗铜饰牌u,为双轮篷车形象。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征集到两件武士驱车铜饰牌。陕西神木中沟村秦汉时期遗存曾发现一件铜车軎,西安东郊王许墓出土两件盖弓帽。v
三、匈奴车形制
(一)查拉姆墓地查拉姆墓地发现一座年代为新莽时期的“甲”字形大墓M7。墓坑填充物中有一辆完整的马车以及另一辆车的一根车衡、车辀。马车保存完好,可见髹漆的木制车衡、车辀、车厢、伞盖、车轮及车轭、车軎、车輨。伞盖内侧髹红漆,上面绘白色、棕色、黑红色的几何花纹,与车衡、軛首、车轮髹漆上的纹样一致。值得注意的是车厢前、左、右三面有格子状车轼,表明车厢是用藤条编织而成,这与汉式窗棂车舆装饰手法一致。w
这辆车车衡不具备实用功能,应为随葬所用。发掘者米尼亚耶夫根据车衡上的三个軛首及车厢内的座椅,比对大葆台汉墓的安车,推断M7 随葬的是一辆三匹服马的双辕双衡施耳安车。马健补充到,车厢前安置的第二个车衡象征另有三匹马驾辕,与汉天子“六驾”契合,有仿照汉制的用意。x 此外,M7 一件桦树皮器上刻有双轮封闭、有伞盖的辎车图案。车旁刻圆顶穹庐,有的周围插有旌旗,底部有轮,似为篷车,反映了匈奴车不光为随葬明器,亦有现实功用。
(二)诺音乌拉墓地
诺音乌拉的匈奴车发现于巴勒洛德墓、康德拉梯耶夫墓、苏楚克台1 号、6 号、24 号、25 号、46 号墓棺椁之间的回廊内,除苏楚克台1 号墓车辆保存完整,其余皆为拆散的零部件。苏楚克台6 号、25 号墓发现与汉车相近的车轙,46 号墓车轮表面有黑色髹漆,20 号墓车厢属汉式窗棂车舆。此外还发现汉地常见的顶部装饰成花形的盖弓帽,马健认为属汉地奢华马车上的“金华蚤”。y 博罗斯马克对比汉代画像石推测苏楚克台20 号墓马车为施耳轺车。z 康德拉梯耶夫墓,苏楚克台I 号、6号、25 号墓由于出土“金华蚤”也应达到安车规格。
(三)高勒毛都1 号墓地
高勒毛都1 号墓地M1、M20 两座“甲”字形大墓木椁上部填土内埋葬配备马具的马匹、马车。M1 的车辆难以复原。M20 出土的1 号车保存较为完整。M20 軛軥首顶部有圆雕兽头,祕齧上施浮雕兽面,这类器物常见于汉墓。M20 的2 号车车厢可以看出由藤条编成,表面髹黑漆。据发掘者称,车轮无磨损迹象。安纬据“马车旁的马具饰物的数量和功能”推测M20 的车属于轺车,甚至属于安车类型,并认为车的金属零件多源自汉式工艺,漆从汉地进口,车体铺的毛毡以及盖弓的填充物于匈奴本地装配,为明器,象征墓主人身份尊贵,载墓主人入冥界。aa
(四)德尔利格墓地德尔利格墓地西汉晚期至新莽时期的M2“甲”字形墓木椁上方的填土内发现一辆较为完整的马车,车轮、车厢、车辀上的黑色髹漆清晰可见。韩国学者YunHyeung won 比对孙机先生的车辆复原图推测墓坑中所葬为轺车。ab 车轮、车毂也髹黑漆,按规制可能为高等级轺车或轩车。
(五)宁夏同心倒墩子墓地宁夏同心倒墩子墓地为西汉中晚期归义北匈奴遗存。1985 年发现一件有驾牲双轮车的铜饰牌。饰牌仅剩一车轮形象,但整个构图与辽宁西岔沟墓地西汉中晚期的骑马战士执剑搏斗铜饰牌近乎一致,后者为一双辕双驾的轺车。中国民族博物馆藏的一件匈奴青铜饰牌也见这种形制。
从具体形制来看,匈奴车可能有两个系统,一是脱胎于匈奴毡帐的圆形车厢并饰以旌旗的篷车。另一
个系统则与汉式车无太大区别,分别对应至不同等级的汉式车辆。ac 髹漆的风格显然受汉地的影响,而车上所铺毡毯为典型匈奴文化。因此安纬、米尼亚耶夫等学者认为匈奴车辆是在本地装配,金属零件由汉工匠参与制作,漆从汉地进口,车上铺的毡毯等则由匈奴自己制作。这一系统源于大量汉人工匠带来的工艺传统,以及汉朝统治者给匈奴贵族的赏赐,也包括匈奴人与汉人长期往来中,主动对汉人物质文化的认识和实践,这与墓葬内伴出大量汉式的漆器、铜镜、玉器等遗物相契合,与文献所载匈奴境内有大量汉人工匠相符。
从匈奴车辆的具体功能以及出土环境来看,可以分为丧葬所用明器,以及日常游牧、作战的车。战车与日常生活所用之车似乎难有一个更为清晰的区分。查拉姆M7 号墓桦树皮器上绘的似毡帐、穹隆顶,周围插有旌旗的篷车提供了一个线索,只是这类遗存发现太少。杭爱省科布多苏木特不希山大量的车辆岩画中,有车上饰以战旗,旁边画着山羊,步兵引弓欲射,车厢呈圆圈状的带轮大车,ad 与上述篷车类似,旌旗或战旗是否可以成为战车的一个显著标志,还有待更多的发现。
三、 匈奴车所见社会等级
外贝加尔以及蒙古国境内出土较多可辨别形制的匈奴车实物,更重要的是它们与墓葬、其他随葬品关系明确,为我们深入探讨车在匈奴社会中的功能及其所反映的社会制度提供了依据。这种等级上的差异既表现在葬车皆出于匈奴高等级墓葬,又说明了匈奴贵族内部的权利分化。
从墓葬形制上看,查拉姆墓地有几座“甲”字型墓葬,M7 为最大的一座。方形封堆边长32 米,封堆南侧的斜坡墓道长达20 米,墓坑深17 米。周围有若干石堆墓和无封堆的小墓。诺音乌拉有“甲”字型墓葬和圆形石堆墓两种,前者边长在14—35 米不等,后者直径在13—21 米不等。其中巴勒洛德墓,康德拉梯耶夫墓,苏楚克台1 号、6 号、24 号、25 号、46 号墓均为“甲”字形带墓道大墓。巴勒洛德墓封堆南北边长可达35 米,苏楚克台6 号墓坡道达到22.5 米,墓坑深度在7—12 米。德尔利格墓地有“甲”字形墓葬、多墓道方形石堆墓、无墓道方形石堆墓、单墓道圆形石堆墓以及无墓道圆形石堆墓五种,其中“甲”字形墓葬规模普遍较大。高勒毛都亦有“甲”字形墓葬与圆形石堆墓两种,前者规模最大,位于墓地中心。规模最大的M1,南北坡道长达35 米。M20 石围墙四角有巨大的立石。圆形石堆墓的规格明显小于“甲”字形大墓,属于中小型墓葬。塔西特墓地有若干大型的“甲”字形石堆墓以及小型从葬墓。
无论是外贝加尔的查拉姆抑或蒙古国境内的诺音乌拉、德尔利格、高勒毛都、塔西特墓地,与匈奴车有关的遗存无一例外皆出自这种“甲”字型墓葬,说明随葬车辆为匈奴贵族特有的葬仪。
从伴出的随葬品来看,发现车器的墓葬所使用棺椁、随葬品数量、种类丰富程度上都为其他墓葬所不及。查拉姆M7 有复杂的纵横交织的木骨架内填土、石,木骨架以下至椁顶以上铺设四层覆盖物,葬具采用二重木椁及一重木棺。墓坑内随葬汉式铜镜、完整的马车及零部件,椁室内发现人偶,多副马具、饰牌、玉片等。而其从葬墓只有M12 采用一重石椁、一重木椁、一重木棺,其余九座均使用一重石椁、一重木棺,随葬品简陋,数量不多。高勒毛都M1、M20 都使用二重木椁、一重木棺的最高等级葬具,装饰木条、金四瓣花形构成的菱格网状棺饰,并随葬大量的陶器、铜器以及汉地铜镜,甚至出现象征最高权力的权杖。其余墓葬除M79 以外,均使用一重木椁、一重木棺,或一重木椁、一重木棺,菱格网状的管饰由金质变为铁质,再到仅有彩绘漆棺,最低等级的从葬墓则无装饰。
查拉姆M7,康德拉梯耶夫墓,苏楚克台1 号、6 号、25 号墓封堆、墓坑规模都大于高勒毛都I 号墓地M20、德尔利格M2,与他们的葬车基本吻合。出土权杖的墓葬,所葬车辆等级相比其他较高,基本都接近汉制中最高等级的安车,表明墓主出于匈奴社会的核心。
外贝加尔及蒙古国匈奴车出土情况表
四、 匈奴车的葬俗
外贝加尔和蒙古国境内的匈奴车遗存皆为实物,而中国境内新疆、内蒙古、陕西、河北等地发现的多为透雕的青铜饰牌以及岩画。表现载体的不同,可见二者在功能与文化内涵上存在差异。外贝加尔和蒙古境内的匈奴葬车是匈奴集团内部等级制度的重要物化载体,代表着一个特定群体或个人的权利。而中国境内的匈奴车形象遗物,更多的是一种常民生活的写照,以及部分审美或价值取向的艺术载体。如内蒙古翁牛特旗的车夫驱车铜饰牌,展示的很可能是匈奴游牧迁徙,逐水草而居的场景。新疆巴里坤东黑沟有大量反映游牧生活的岩画。宁夏同心倒墩子、西岔沟出土的勇士执剑搏斗饰牌,表现的是其游猎、作战的情景,并借此表达“人习战攻以侵伐”的“天性”。境外的匈奴车遗存则体现出更为复杂的文化内涵,它们在墓葬中的位置,具体形态,以及与其他遗存的共存关系都应该被重视。
从境外高等级匈奴墓葬出土的车器,可以匈奴用车下葬的习俗有如下特点:首先,葬车只存在于高等级墓葬,这说明用车下葬在匈奴社会中并非偶然现象,车是特定群体拥有的财富、权力象征。其次,境外几座“甲”字形墓葬发现的车器皆位于椁外上方的填土内,为随葬所用明器,全部损毁后下葬,埋葬位置、方式有统一的要求。再次,车辆与马匹的关系并不是完全对应现实中的驾辕方式。这与汉地王公贵族有严格的车制差异较大。马健认为虽然查拉姆M7 等多处墓葬随葬汉式的车辆,但以明车随葬的习俗在早期铁器时代阿尔泰北麓的屈射部落以及甘肃东部西戎部落都有发现,因此匈奴葬车习俗是沿袭早期铁器时代的游牧先民,“巴泽雷克5 号墓出土的单辕四轮篷车的前轴为死轴,说明不是实用马车;甘肃张家川马家塬M1、M3 出土马车的车厢上满饰金、银箔片、车轮上满饰青铜牌饰。车軎、伞杠箍、盖弓帽等也无明显实用痕迹,显然不是实用车”。ae 这一结论是有依据的,对匈奴葬车习俗源流的考察,虽然墓葬所出车辆实物、青铜饰牌以及岩画中的匈奴车形象几乎与汉地无异,也只能说明受汉式影响,这与墓葬中伴出大量汉地的漆器、铜镜、玉器相符,但不能直接判断匈奴车源于汉地。显然,匈奴车下葬的具体葬俗与汉族差别较大。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匈奴贵族,尤其是拥有核心政治权利和地位的军事首领一直延续其先民用车下葬的习俗,并在与汉族日益频繁的交往中,将汉式车辆的风格部分吸收进匈奴车的制作中。这一方面有文化传播的因素,另一方面也说明创作主体中汉人成分的增加。
五、小结
古今的车都是交通工具,然而对于不同民族具有不同的意义。于游牧民族而言,车既是人群移动(迁居贸易)范围的标尺,也是其物质与精神文化的载具。匈奴车在中国境内、境外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其功能及所反映的匈奴社会文化亦有所不同。外贝加尔、蒙古国匈奴墓葬多处于匈奴主体的中心文化区内,发现的匈奴车器皆出自高等级墓葬中,与其共出的随葬品数量庞大、类型丰富,且与最典型的权力象征权杖共出的车等级最高,可以说明车是匈奴社会等级制度的重要物质载具。外贝加尔、蒙古国地区的匈奴车还表现出具有严格规范的葬俗,车也成为匈奴社会“礼制”的一个体现,虽然它们有大量的汉式车辆文化因素,但葬俗的不同说明有不同的文化渊源和发展脉络。中国境内的匈奴墓葬多为归义北匈奴以及南匈奴墓葬,出土车器极少,取而代之的是丰富的透雕青铜饰牌,这也可以反映经济生活的转变,使得这部分匈奴人不再需要频繁迁移游牧、战争,那么适应其游牧生业形态的车减少也很有可能,但在其意识领域中仍有对以往生活的美好怀念和价值的追求,也就出现了大量的具有装饰艺术功用的青铜饰牌,运用组合人、物、动物形态来描绘之前的生活图景。
李丹:中国民族博物馆助理馆员。
a《 盐铁论》卷六,《散不足》第二十九。
b《 后汉书》卷十九,《耿夔列传》。
c《 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
d《 盐铁论》卷九,《论功》第五十二。
e《 汉书》卷九十四,《匈奴传》。
f 林:《中国古代北方民族通论》,118 页,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
g《 汉书》卷九十四,《匈奴传》。
h 马利清:《原匈奴、匈奴历史与文化的考古学探索》,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5 ;马健:《匈奴葬仪的考古学探索——兼论欧亚草原东部文化交流》,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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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米尼亚耶夫著,毕波译:《匈奴考古》,载《新疆文物》,2003(2):106—118 页。
k 乌恩岳斯图:《北方草原考古学文化比较研究——青铜时代至早期匈奴时期》,291 页,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
l 鲁金科著,孙危译,马健校注:《匈奴文化与诺音乌拉巨冢》,58—59 页,北京,中华书局,2012。
m 该墓地的发掘资料由马健根据韩国考古学家Yun Hyeung won 在2008 年10 月16—18 日在乌兰巴托“匈奴考古国际研讨会”上的演示提供。转引自马健:《匈奴葬仪的考古学探索——兼论欧亚草原东部文化交流》,124 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1。
n 乌恩岳斯图:《北方草原考古学文化比较研究——青铜时代至早期匈奴时期》,291 页,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马健:《匈奴葬仪的考古学探索——兼论欧亚草原东部文化交流》,54—56 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1。
o 鲁金科著,孙危译,马健校注:《匈奴文化与诺音乌拉巨冢》,58—59 页,北京,中华书局,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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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博物馆藏东魏元宝建墓志一方,河北磁县出土。志盖缺。墓志无题,呈正方形,边长79 厘米,厚19 厘米。志文正书,凡30 行,满行30 字,共848 字。志文书体以方笔为多,结体端庄匀称,形状略扁,法度谨严,为魏碑的典型代表。志文记录了元宝建的姓名、家世和生平事迹,是研究北魏、东魏历史的重要参考资料。
一、墓主生平事迹考述
元宝建字景植,河南洛阳人。为魏室皇族,北魏孝文帝元宏曾孙,东魏孝静帝元善见之兄。卒于兴和三年(541 年),《魏书》无传。元宝建生活在北魏、东魏新旧政权的交替时代,而墓志所提及的诸多人物都与这一政权更迭相关,以下根据墓志内容及《魏书》相关记载,对其进行考释。
(一)生卒年月
关于元宝建生卒问题,墓志仅书“兴和三年七月九日薨于位”,未载其春秋年寿。《魏书》亦未见其传,但根据《孝静帝纪》记载,永熙三年(534 年),“出帝即入关,齐献武王奉迎不克,乃与百僚会议,推帝以奉肃宗之后,时年十一……(兴和二年)闰月己丑,封皇兄景植为宜阳王……(三年秋七月)己卯,宜阳王景植薨”a。文献中永熙三年(534 年),孝静帝元善见11 岁,按此往前推算,其应为正光五年(524年)生。元宝建,字景植,即应为孝静帝之兄宜阳王,那么元宝建年龄应较元善见长,早于正光五年(524 年)出生,至兴和三年(541 年)七月薨,推测其卒年大概约二十岁,墓志仅记其夫人而无子嗣亦可证明年轻丧亡。元宝建卒日墓志记为九日,史料为己卯,据考,该年七月为辛未朔a,九日即己卯日,志史相符。
(二)职官、封爵
元宝建历职与受封,主要见于墓志记载,按照顺序考释如下:
1.初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志文载:“主上运属乐推,应期入缵,乃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所谓“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均为北魏时期优待大臣的虚号,为从一品。而“主上运属乐推,应期入缵”正是反映了永熙三年(534 年),元善见被推立为皇帝之事。《魏书·孝静帝纪》记载,永熙三年(534年),“出帝既入关,齐献武王奉迎不克,乃与百僚会议,推帝以奉肃宗之后,时年十一。冬十月丙寅,即为于城东北,大赦天下,改永熙三年为天平元年”。元宝建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应为元善见即位后不久。
2. 次封“光禄勋、开府仪同三司”。志文载:“及丁艰苦,遂主丧事,顾里仅存,扶而后起。服阕,除光禄勋,开府仪同如故。”“丁艰”多指遇父母丧事,此处应为其父丧。“服阙”指守丧期满除服。《魏书·孝静帝纪》记载,天平三年(536 年)冬十有一月壬申,“大司马、清河王亶薨”。元宝建父亲为清河王元亶,可见其封为光禄勋、开府仪同三司即在此之后。“光禄勋”为正三品,主要“掌诸膳食、帐幕器物,宫殿门户等事”。虽为实职,但却属边缘化的地位。
3. 再封“宜阳郡王”。志文载:“周盛本支,懿亲并建,乃大启山河,封宜阳郡王。”《魏书·孝静帝纪》记载,兴和二年(540 年)夏五月,“闰月己丑,封皇兄景植为宜阳王”。志文未载其封王时间,而《魏书》有载,二者相互补正。
4. 谥封“使持节侍中假黄钺相国太保司徒公録书事、都督雍秦泾渭华五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志文载:“以兴和三季七月九日薨于位。”《魏书·孝静帝纪》记载,兴和三年(541 年)秋七月,“己卯,宜阳王景植薨”。二者相应。
二、家族谱系及葬地
(一)家族谱系
《魏书》关于其记载虽寥寥,但与墓志内容相互考证,可知元宝建的家族谱系。
1. 曾祖父孝文帝元宏。志文载:“曾祖高祖孝文皇帝”“曾祖母清河王太妃河南罗氏。父云,使持节侍中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孝文帝夫人罗氏家世不见于史,史书仅记载“罗夫人生清河文献王怿”,墓志所载其父罗云职官可能为追赠。
2. 祖父清河文献王元怿。志文载:“祖相国清河文献王”“祖母河南罗氏。父盖,使持节抚军将军济、兖州刺史”。罗盖亦史书不载,与孝文帝夫人罗氏均属籍河南,或为同族而两世联姻。据《元怿墓志》记载:“王讳怿,字宣仁……高祖孝文皇帝之第四子。生而雅有奇表,文皇特所钟爱。幼而聪误,慧性自然……辅政六年,太平魏室……为奸凶所劫。”另《魏书》有传,《魏书·列传第十·孝文五王传》载:“清河王怿,字宣仁……怿才长从政,明于断决,割判众务,甚有声名……正光元年七月,叉与刘腾逼肃宗于显阳殿,闭灵太后于后宫,囚怿于门下省,诬怿罪状,遂害之,时年三十四。”从墓志及《魏书》所记载可知,元怿自幼机敏聪慧,容貌秀美,且长于从政,明于决断,深受孝文帝喜爱,后因受诽谤诬陷被杀害,年仅三十四岁。元叉与刘腾合谋逼迫孝明帝,囚禁胡太后,谋害元怿的事件,即“宣光之变”,元怿是此次事变的主要受害人之一,这次事变是北魏上层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直接结果,这也导致了北魏朝政不稳,国势渐衰,最后被高氏与宇文氏利用,直至政权分裂,建立东、西魏。
3. 父清河文宣王元亶。志文载:“父相国清河文宣王”“母安定胡氏。父宁,使持节散骑常侍右将军都督岐泾雍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临泾公”。根据《元邵墓志》记载:“兄亶,字子亮,侍中充、车骑将军,清河王。”元亶,《魏书》无传,但《魏书·孝文五王传》中对其稍有提及,载:“及清河王怿为元叉所害,悦了无仇恨之意……叉大喜,以悦为侍中、太尉。临拜日,就怿子亶求怿服玩之物,不时称旨。乃召亶,杖之百下。亶居庐未葬,形气羸弱,暴加威挞,殆至不济。”另《元邵墓志》亦有记载:“王讳邵,字子开,高祖孝文皇帝之孙,丞相清河文献王之第二子也……兄亶,字子亮,侍中车骑将军,清河王。”以此可知元亶、元邵应为兄弟,且元亶为长子,继承其父清河王元怿之爵位,即清河文宣王。
关于元亶,大致可以通过其弟元邵经历来推测其所处的社会环境。《元邵墓志》载:“武泰元年(528 年),太岁戊申,四月戊子朔,十三日庚子,暴薨于河阴之野。”《魏书》载:“及武泰元年春二月,肃宗崩,大都督尔朱荣将向京师,谋欲废立……夏四月丙申……奉迎于河梁。庚子,车驾巡河,西至陶渚。荣以兵权在己,遂有异志,乃害灵太后及幼主,次害无上王邵……”根据墓志及《魏书》的记载可知,北魏末年,统治集团内部倾轧,尔朱荣杀灵太后及诸王贵族公卿二千余人,即著名的“河阴之役”。元邵是此次事件的被害者之一,这次事件之后,元氏政权分崩离析,而实际掌握大权的高欢与宇文泰则各立傀儡把持朝政,北魏遂分为东、西魏。
元怿、元邵是北魏末年政权变革中两大事件的主要受害者,而元亶作为其子、其兄是两次事件中的幸免者。普泰元年节闵帝立,三月癸酉“以特进、清河王亶为太傅”。太昌元年五月“己酉,以仪同三司、清河王亶为司徒”。永熙三年(534 年)七月,“丙午,(孝武)帝率南阳王宝炬、清河王亶、广阳王湛、斛斯椿以五千骑宿于湹西杨王别舍……众知帝将出,其夜亡者过半。清河、广阳二王亦逃归”。b 永熙三年(534 年)八月,“神武以万机不可旷废,乃与百僚议,以清河王亶为大司马,居尚书下舍而承制决事焉。王称警跸,神武丑之,”“九月庚寅,神武还至洛阳……乃集百僚沙门耆老,议所推立。以为自孝昌衰乱,国统中绝,神主靡依,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为伯考,永熙迁孝明于夹室,业丧祚短,职此之由。遂议立清河王世子善见。议定,白清王河。王曰:‘天子无父,苟使儿立,不惜余生。’乃立之,是为孝静帝。魏于是始分为二。”c 天平三年十二月:“壬申,大司马、清河王亶薨。”d
母亲胡智,父胡宁。胡宁,胡真长子。根据史料记载:“初国珍无男,养兄真子僧洗为后,后纳赵平君,生子祥……僧洗,字湛辉。封爰德县公,位中书监、侍中,改封濮阳郡公。僧洗自永安后废弃,不预朝政。天平四年薨,诏给东园秘器,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雍州刺史,谥曰孝。真长子宁,字惠归。袭国珍先爵,改为临泾伯,后进为公。历岐、泾二州刺史。卒,谥曰孝穆。女为清河王亶妃,生孝静皇帝。武定初,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谥曰孝昭。”e 以此可知胡国珍应为胡智叔祖。一说胡智为胡国珍曾孙女。f 二者差异在于《魏书》点校时误将僧洗谥曰“孝”与下文“真长子”相连,变为僧洗谥曰“孝真”长子宁遂变为胡僧洗长子胡宁,研究者未加考证遂有此误。
另龙门石窟西山火烧洞西壁南段发现有北魏清河王元亶妃胡智及其子元善见等人造像记,文:“□□(孝昌或正光)年七月十□□,□信女佛弟□□□王妃胡智,□造/ □□像一区,愿国□□疆,四海安宁,□□常乐/ □□元善见侍佛,□□元敬愻佛,□□□仲华侍佛。”g
4. 兄弟姐妹。志文载:“姊河南长公主。适颍川崔祖昴,散骑常侍光禄勋武津县开国公。”史书载:“妹冯翊长公主。适渤海高澄,侍中尚书令领军开府仪同三司渤海王世子。”对于冯翊长公主,史料有三,一言初许孝武帝:“初,魏帝在洛阳,许以冯翊长公主配帝,未及结纳而魏帝西迁。”h 二说孝武欲归之周文:“及平侯莫陈悦……孝武授周文关西大行台……时冯翊长公主嫠居,孝武意欲归诸周文,乃令武卫元毗喻旨。”i 三记适高澄:“世宗文襄皇帝讳澄,字子惠,神武长子也,母曰娄太后……魏中兴元年,立为渤海王世子……二年,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尚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时年十二。”j 由以上三条史料可知,冯翊长公主在中兴二年(532 年)时已经寡居,其亡夫不详。对于其再嫁,可能有孝武帝、周文等不同选择,但均因孝武入关而罢,遂嫁高欢长子高澄,当时澄年仅十二,推测冯翊长公主年亦非长。“弟徽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清河王”“弟徽礼,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颖川王”。徽义、徽礼不见于史,但从二人王爵可知,兴和二年封“皇弟威为清河王,谦为颍川王”。k则知徽义即元威,徽礼即元谦。
5. 妻。志文载:“妻武城崔氏。父,骠骑大将军徐州刺史。”崔为崔逞之后,崔休子,史书记载较详。l
6. 弟孝静帝元善见。志文中虽未提及其弟元善见,但《魏书·孝静帝纪》中却有关于孝静帝兄景植的记载,载:“闰月己丑,封皇兄景植为宜阳王”“己卯,宜阳王景植薨”。从墓志可知,元宝建字景植,《魏书》中所记载景植即为元宝建。《魏书·孝静帝纪》载:“孝静皇帝,讳善见,清河文宣王亶之世子也。母曰胡妃。”可知二者为同父同母之亲兄弟,但元宝建墓志却对其弟孝静帝只字未提。
(二)葬地
北魏末年皇权衰落,掌握实权的大臣高欢改立元善见为孝静帝,并挟孝静帝及洛阳四十万户迁都邺城,建立东魏。随后在邺西建造“西陵”,元氏皇族死后纷纷葬于此。关于西陵的建造时间、位置等信息,《魏书》中并未做详细介绍。
元宝建墓志并未详细记载其葬于何处,仅载“粤以八月廿一日祔葬于文宣王陵之右”。但根据早期出土墓志的相关记载,可判断其出土于河北磁县,由此可见文宣王陵也应在河北磁县。另据马忠理《磁县北朝墓群——东魏北齐陵墓兆域考》一文介绍,元宝建墓位于讲武城乡东小屋村东北150 米藕头岗之南,编号M80,封土残存12 米×18 米×3 米,其南35 米有墓碑,碑首雕六龙盘衔碑身,圭额阳刻3 行12篆字“魏侍中假黄钺太尉宜阳王碑”,碑云“王讳景植字宝建”。墓碑的发现进一步确定了墓穴的位置。墓碑上记“王讳景植字宝建”,与志云“王讳宝建字景植”名、字互易。
三、其他
(一)出土及流传经历
关于邺城地区出土的东魏元宝建墓志收藏情况,民国学者柯昌泗在《语石异同评》中记载道:“东魏北齐志出邺中,亦皆宗戚将吏辈,均出漳河北岸磁县、安阳之间……邺石出土为数虽远逊于洛阳,然当时多归公有。以书体不如洛石之奇古,时人购求亦不甚力,因之散出者少。初惟元宝建归顾鼎梅……”m 顾鼎梅,即顾燮光,字鼎梅,浙江会稽人,为民国藏书家、目录学家、金石学家。顾燮光在《河朔古迹图识》自序中记载道:“民国三年甲寅(1914 年)八月迄十年辛酉(1921 年)三月,燮光馆河南省河北道尹范公幕,编纂《河朔古迹志》。时赴彰德、卫辉、怀庆三旧府各属县,实地调查,若王屋之崔巍,大行之广大……综计八年之久,跋涉廿四县,攀葛扪萝,凿险缒幽,所得仅此而已。”这段自述记载了他在彰德、卫辉、怀庆八年搜集金石之经历。顾燮光先后收集大量金石文物,其中汉至元碑刻达七百余种,且多为前人所未著录,其中即包括元宝建墓志。
元宝建墓志后转何日章。何日章,字国璋,河南商城人。1924 年,任河南省图书馆馆长。1927 年,河南省政府成立河南博物馆。1928 年,改为河南民族博物院,何日章兼任副院长。1929 年,兼任河南民族博物院(今河南博物院)院长。何日章任职期间收藏汉唐墓志石刻五百余方。1930 年,河南图书馆奉省教育厅令将所藏墓志移交河南博物馆。1930 年4 月,何日章因遭到地方军阀的迫害,被迫离开河南到上海。元宝建墓志也应在1924 年至1930 年何日章于河南省图书馆和河南博物馆任职期间收入。至于具体入藏时间,未见有详细记载。
1961 年,河南博物馆从开封迁往郑州,部分石刻移交开封市博物馆,其中即包括元宝建墓志,之后元宝建一直收藏于开封市博物馆。
(二)元氏家族的婚姻关系
北魏孝文帝时期,为确保拓跋鲜卑及北人尊显地位,遂借鉴汉人以门第定士族之法,孝文帝以定姓族来区分鲜卑贵族的高低尊卑,以此与汉族高门大姓一致。婚姻自古作为社会上层用以巩固和拓展自身利益的重要方式,而与中原士族的联姻是其作为外来民族进行统治的主要手段。这种皇室与中原士族间的婚姻关系在北魏末年体现得淋漓尽致。北魏末年,皇室为了保持婚姻的稳定性,多会持续与一些家族联姻。一方面,北魏皇帝从这些家族中选聘后妃,另一方面又将公主嫁入这些家族中,从而使这些家族与北魏皇室形成稳定的血缘统一体。
基于元宝建墓志内容,对元氏与安定胡氏、渤海高氏家族联姻情况进行分析。
1. 元、胡家族通婚。墓志记载元宝建母亲为胡智,为胡国珍侄孙女。此外,《魏书》及其他出土墓志记载中,亦可以证实元、胡两家数代通婚联姻的客观存在。《魏书·列传外戚·第七十一下》 载:“胡国珍, 字世玉, 安定临泾人也……太和十五年(492年)袭爵,例将为伯。女以选入掖庭,生肃宗,即灵太后也……国珍子祥妻长安县公主,即清河王怿女也。”n 另元邵墓志载:“(邵)姊胡氏,字孟蕤,长安长公主……妃胡氏,父僧洸(应为僧洗),侍中,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公,濮阳郡开国。”o 根据这些记载可以看出其中复杂的婚姻关系:胡国珍女胡充华嫁宣武帝元恪,元恪为元怿兄,元怿女元孟蕤嫁胡国珍子胡祥,元怿子元亶娶胡宁之女为妻。
2. 元、高家族通婚。墓志记载元宝建妹冯翊长公主,嫁渤海高澄。另《魏书·列传一·皇后列传》:“孝静皇后高氏,齐献武王之第二女也。天平四年,娉以为皇后。”齐献武王即高欢。《北齐书·卷一·帝纪第一》:“齐高祖神武皇帝,姓高名欢,字贺六浑,渤海蓚人也。”
元氏与安定胡氏、渤海高氏家族间的通婚同中古时期大多数士族婚姻一样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双方均处于强烈的政治目的而缔结婚姻关系,因而这种婚姻实质是一种政治联盟的具体表现形式。首先,与胡国珍一脉的婚姻关系,安定胡氏在北魏晚期累世官宦,是当时拥有极高社会地位的门阀士族,皇室与之通婚,显然有助于抬高自身的社会地位,而胡氏选择与皇室通婚又能进一步巩固其家族地位。至于,高氏家族的婚姻关系并非因其名望,根据《北齐书·卷一·帝纪第一》记载高欢虽出自渤海高氏,但从其祖辈犯法配徙朔镇以后,“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已沦落为鲜卑化很深的边镇府户。而高欢本人亦出身于边镇低级均将,北魏末年六镇兵乱之际,他先后投靠杜洛周、葛荣、尔朱荣等军事集团,以军功逐渐升为六镇鲜卑军事集团的首领之一,并最终以武力讨灭尔朱氏而成为东魏、北齐政权的创始者。p 东魏时期的皇室家族虽仍拥有最高的社会地位,但却没有北魏时期的权利,皇权实质是被高欢等人把持,那么高氏与皇族的通婚一方面可以稳固其家族地位,一方面又可稳固其在朝中的权威,这时期的通婚可能更多地有利于高欢家族。
四、小结
元宝建墓志所记载的关于其家族的信息确定了墓主人所属北朝皇族谱系,也间接地为我们理清了孝明帝元善见的家族谱系,补充史书未载皇室成员。墓志中虽未详细记录其一生所做事迹,但其中所记载的相关背景反映了东魏时期与皇族直接相关的重大政治事件,以及皇室成员在不同政变中受到的巨大冲击和严重影响,为我们了解北魏与东魏的社会状况提供了资料。
元宝建墓志录文
(墓志无题)
曾祖高祖孝文皇帝。
曾祖母清河王太妃河南罗氏。父云,使持节侍中镇东将军青州刺史。
祖相国清河文献王。
祖母河南罗氏。父盖,使持节抚军将军,济、兖二州刺史。
父相国清河文宣王。
母安定胡氏。父宁,使持节散骑常侍右将军都督, 岐、泾、雍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临泾公,谥曰孝穆。
王讳宝建,字景植,河南洛阳人也。世有崇高之业,家开邦冢之基。文献标榜千仞,怀袖万顷,独秀生民,唯善为乐。文宣道冠周燕,声高梁楚;及永熙弃德,自绝民神,居中承制,载离寒暑,大道功行,朝无粃政。王资灵天纵,禀气神生,幼而明察,弱不好弄,出言必践,立志无违。仁义之道,因心被物;孝友之行,自己形人。同齐献之竺学,等梁王之爱士,内无生色之好,野绝犬马之娱。于是德润生民,誉满邦国。主上运属乐推,应期入缵,乃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丁艰苦,遂主丧事,顾礼仅存,扶而后起。服阕,除光禄勋,开府仪同如故。周盛本支,懿亲并建,乃大启山河,封宜阳郡王。方谓天聪辅德,神鉴祐善,锡此大年,申兹远业。而旭旦收光,中霄坠羽,以兴和三季七月九日薨于位。恸发宫闱,哀感氓庶,非唯收珠解佩,释耒捐鉤而已。诏赠使持节侍中假黄钺相国太保司徒公錄书事、都督雍秦泾渭华五州诸军事、雍州刺史,王如故,谥曰孝武,礼也。粤以八月廿一日祔葬于文宣王陵之右。惧山崩川改,余美无传,故敬勒声徽,旧诸来世。其词曰:
大君有命,利建亲贤,应兹磐石,光启山川。身照日月,德润渊泉,入为卿士,乃作宫连。天眷方竺,恩光鼎盛,九曜连辉,三台比映。谟明国道,弼谐朝政,祸福无门,遭随有命。命之不淑,曷云能久。忽如开电,奄同过牖。以斯辩智,同之先后,永捐华屋,长归芒阜。宾徒噭噭,服马萧萧,挽悽野夕,笳乱霜朝。狐兔方窟,豺狼且嗥,一经岸下,方睹地高。
姊河南长公主, 适颍川崔祖昂,散骑常侍光禄勋武津县开国公。
妹冯翊长公主。适渤海高澄,侍中尚书令、领军开府仪同三司渤海王世子。
弟徽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清河王。
弟徽礼,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颖川王。
妻武城崔氏。父,骠骑大将军徐州刺史。
李聪,开封博物馆馆员。
a陈垣:《二十史朔闰表》,76 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
b《 北史》卷五,《魏本纪》第五。
c《 北史》卷六,《齐本纪上》第六。
d《 魏书》卷十二,《孝静帝纪》。
e《 北史》卷八〇,外戚胡国珍传 ;《魏书》:卷八三,外戚下胡国珍传。
f 黄明兰:《洛阳魏元邵墓》,载《考古》,1973(4);冯健:《洛阳北魏元邵墓与杨机墓出土墓志所反映的社会问题浅析》,载《洛阳理工学院学报》,2012(5)。
g《 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北朝卷),第 4 册,186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
h《 北史》卷九,《周本纪上》第九。
i《 北史》卷六九,《杨荐传》。
j《 北史》卷六,《齐本纪上》第六。
k《 魏书》卷一二,《孝静帝纪》。
l《 北史》卷二四,《崔逞传附》。
m 叶昌炽撰,柯昌泗评,陈公柔、张明善点校:《语石异同评》卷四,243 页,北京,中华书局,1994。
n《 魏书·列传外戚》第七十一(下)。
o 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221 页,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
p 唐华全:《赵郡李氏与北齐皇室通婚考论》,载《齐鲁学刊》,2010。
一、水族与马尾绣
水族这一名称是在新中国成立后正式定名的。水族历史悠久,系从“骆越”部落的一支发展起来,秦时迁入黔、桂边境。唐宋时与壮、侗族各民族一起被统称为“僚”,北宋时政府在水族地区设“抚水州”。水族之称,最早见于明代史籍。清代人们称其为“水家苗”“水家”等。水族主要分布在贵州省境内。广西境内的水族主要分布在南丹、宜山、融水、环江、都安、河池等地。水族人民依靠勤劳智慧,结合地域特征,创造出了灿烂多姿的民族文化。水族服饰尤其体现其民族特征,在服饰色彩运用上,水族男女服饰禁忌大红、大黄的热调色彩,喜蓝、白、青三种冷色调,但水族的儿童头饰则美观多样,色彩丰富艳丽,装饰精巧繁复。在不同的季节、年龄,孩童分别佩戴适当的帽子。
马尾绣是水族特有的民间传统工艺,是以马尾作为重要原材料的一种特殊刺绣工艺。水族“马尾绣”于2006 年被列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水族马尾绣刺绣技法属于钉线绣,制作方法细腻繁复,先将白丝线缠绕在马尾上,制作成马尾线,再将这种白色绣线盘绣于花纹的轮廓上,固定框架图案,中间部位再用彩色丝线编制的彩色扁线填绣,使之构成一幅结构完整、形象生动、色彩艳丽的精美图案。马尾绣普遍应用在背儿带、绣花鞋、绣花帽等水族服饰上。
二、待修复文物信息
广西民族博物馆收藏的这件水族童帽为传世文物,整体为贴绣花五彩布九角造型,帽子周长44cm,高18cm,帽子底衬为深蓝色棉质布料,帽沿部分用绿色绒布包裹一圈,中间的底衬上缝制长34cm、宽3.9cm 的半周几何、花朵图案。上部用绿、蓝、红等彩色布料拼成长21cm、宽12cm 的花朵图案贴在红色绒布上,裁剪成九角型缝制于帽子上部,贴边边缘呈波浪形,边缘四角上翘。图案边缘采用水族特色的“马尾绣”勾勒轮廓。
通过观察发现,这件童帽通体布满如绣花针孔大小的虫蛀洞。这是由于帽子制作过程中,需要对布料底衬进行涂抹浆糊使之硬化,而在服饰保存过程中,通过面粉或淀粉熬制的浆糊是最易被虫蛀的。帽子顶部翘起的四个角破裂严重,表面的布料已布满虫蛀洞,且糟朽破裂,内部支撑物缺失不存。帽沿上方深蓝色底衬棉布糟朽,上部贴花部分包边缝线脱落,两角破损;图案袖带多处破裂。这件文物主要的病害类型是动物损害,残缺,破裂、糟朽和缝线脱落。a
三、修复过程
为科学保存和展览的需要,对这件水族童帽进行了修复,具体步骤如下:
消毒
采用真空灭菌法,使用自控式消毒防霉机,抽真空密封保持72 小时,使得菌群在无氧状态下窒息而死。
记录
通过测量、拍照、文字描述记录文物原始信息,观察织物经纬密度,捻向及捻度,丝线颜色,织造方式及特点,进行病害调查分析,提取检测样本。
科学检测分析
采用在不破坏织物完整性的情况下,为进一步验证判断获取准确信息,采集脱落纤维做视频显微镜观察,经切片显微镜下观察,可知帽子底衬的深蓝色线为棉纤维,黄色、红色缝边线为亚麻纤维,红、绿色绣线为丝纤维,蓝色绣线为棉纤维。组织结构分析结果,深蓝色布为平纹,帽角的彩色布为缎纹。通过手持式电子显微镜检测可知深蓝色布密度为:经线0.32mm/ 根,纬线0.35mm/ 根。
制定修复方案
根据文物病害类型和检测结果制定的修复方案,确定以针线法为主对文物进行加固、修复。
除尘清洗
这件文物表面较洁净,遵循最小干预修复原则,仅用毛刷对表面的粉尘和线头进行去除。
修复前的准备
首先准备白色粗棉线、直缝针,丝线,棉布、锻布等材料;其次是将待使用的布料、丝线染色。
针线修复与加固方法
针线法修复是一种可再处理的物理方法,具有可逆性,对纺织品文物来说是相当安全的一种修复方法,是目前国际上常用的修复方法。
针对此件文物的特征和糟朽部位,选择不同型号的针、粗细不等的棉线或丝线,应用不同的针线加固方法进行修复。用到的针法有跑针、铺针、回针、带针和交叉针。
跑针用于两层或多层织物的缝合;单层或多层织物收皱打褶;拼接织物;破洞和裂缝部位的修复;固定缝口;为破损处添加背衬织物,制作内衬物等。主要作用于织物边缘部位,用于支撑文物整体,使强度分布均匀。
铺针是修复纺织品破损和脆弱部位的较好的一种针法,广泛应用于纺织品文物的针线法修复当中。具体操作是在织物下面铺垫颜色一致的衬布,将缺失部位尚存的线平整后用铺针法固定在衬布上。铺针中缝线对于织物经纬线的作用力较为均匀,多排铺针的运用可较柔和稳定地保护所修复部位,与其余较完好的部位相融为一体。主要用于经线或纬线缺失部位的修复,裂缝的缝合;破洞和裂缝的修复;破损部位与背衬材料的缝合;将松散的纱线固定于背衬织物等。
回针针法的针脚互相连接,正面类似缝纫机机缝的针迹,反面针迹相互重叠,其线迹总长度为正面的两倍。具体操作是向前运一针,再倒退一针,以此类推。回针针法的稳定性较好,被缝的织物较难产生滑动的现象。主要用于两层织物的缝合,织物拼接、加固,破洞和裂缝的修复,固定缝口等。此针法用于已受力的部位。带针正方两面针迹相同,可将两块织物在同一平面对接。主要用于裂缝缝合,拼接织物。
交叉针正面的线迹长,反面的线迹短且稀疏。主要用于卷边缝,加固,破损部位与背衬材料的缝合。
对于待修复的这件水族童帽,针对不同的病害类型和病害面积,具体应用的针法修复方法如下。
糟朽部位的修复。用回针、铺针和跑针进行加固。对于呈线状或面积较小的糟朽部位,选取细小的针和丝线,用回针进行加固。糟朽部位面积较大,破损处连成一片时,选取染好的布料,剪下一块大小适当的塞到待修复布料下,用弯头镊子将布料平铺于破损部位下。加衬后,在破洞表面,用加湿器喷出的雾状蒸汽进行加湿回潮,用直头镊子将经纬线梳理,然后用两块磁块上下压住固定,整理平整,待自然晾干后可进行针线缝补。首先用跑针将固定加衬布固定在文物上,用铺针固定边缘部位文物糟朽尚存的线,使底衬和文物连接并融合,达到视觉上的一致。
蛀洞的修复。采用带针,部分蛀洞较深,单独针线修复无法做到自然无痕,需要剪取与表层布料相同颜色的布料填充后,再于表层用带针进行修补加固。
边缘绣线脱落的修复。选取同色线,采用加捻法,捻成与原绣线粗细相当的线,用铺针法进行修补。
边角缺失的修复。首先画纹样,将缺失部位的轮廓展开,附上透明玻璃纸,用黑色水笔画出纹样,并剪出纹样的形状。其次制作支撑,选取较硬的材料做内部支撑,这里采用粗麻片,剪取略小于纹样2 厘米的粗麻织物。拿出已染好的与待修复边角表面布料颜色和组织相同的布料,剪出略大于两个纹样大小的一块,包裹在粗麻片上,并用同色丝线缝合边缘。再次铺垫,将上一步做好的材料铺在待修复边角部位,注意边缘和接缝处的对接和平整。最后缝制。先用丝线将边缘和材料缝合固定,再将接合处的表层布料用带针进行修补。
边缘马尾绣脱落缺失部位的修复。待边角缺失修复完成后,选取较粗的白色棉线,沿边缘固定一圈,固定线选用紫色棉线,根据粗细进行分解或加粗,所用针法为铺针。
科学保存
科学保存的第一步是制作内衬,根据帽子口径和高度,计算出上部和帽口的直径,剪出两个圆形布块,然后再剪出长25 厘米,宽度为帽子口部周长的布,用跑针和缭针将其缝合,应注意剪裁时要预留缝合空间。翻转后,中间塞珍珠棉至圆鼓,缝合完整。第二步是将帽子用内衬撑起,一起放入无酸纸盒中。
四、修复结果评估
这件水族马尾绣童帽的修复系广西文化厅举办的《2014 年少数民族纺织品修复技术人员培训班》任务的一部分。将所学纺织品文物保护理论知识与实践相结合,从科学检测分析到最终修复完成前后用时两个月,最终完成了这件水族童帽的修复。本次修复达到了去除病害,修复加固,呈现文物完整面貌的目的,达到了科学保存和陈列展览的需求。
吴付平,广西防城港市博物馆藏品部主任。
a 国家文物局:《馆藏丝织品病害与图示》,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
人类学、民族学与博物馆的渊源由来已久,博物馆曾经是支持早期人类学学科发展的重要基地,18 世纪末到19 世纪曾被称为人类学史上的“博物馆时代”a。中国学界已经有不少针对民族博物馆和人类学、民族学博物馆的研究,其中马腾岳在描述台湾泰雅族博物馆的研究中指出:“传统人类学博物馆目前已分化为遵循传统、着重于标本展示的‘民族志博物馆’和受去殖民运动影响而发生、以民族主体性为展示目的的‘民族博物馆’两类。”b 与有大量研究的“民族博物馆”相比,目前较少见到有关“民族志博物馆”相关的调研。笔者在四川省成都市大邑县安仁镇的调查发现,被外界誉为“中国博物馆小镇”的安仁至少同时存在以大邑刘氏庄园博物馆、建川博物馆聚落、民族志展览馆为代表的三种类型的博物馆。其中大邑刘氏庄园博物馆是安仁第一座博物馆,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隶属于大邑县政府管辖。建川博物馆聚落被媒体评价为“中国最大的民间博物馆”,现已建成抗战、民俗、红色年代、抗震救灾四大系列26 座分馆。而民族志展览馆是由四川安仁镇老公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老公馆公司)与西南民族大学他山学社共同策划、设计并完成的,展品为学者个人捐赠或手工制作的实物以及民族志电影等,它是老公馆公司所属的四座展馆之一。c 这三种类型的博物馆背后的支撑力量分别为政府、民间以及介于前两者之间的股份制公司。民族志展览馆代表着在官办和民办之外的“另一种博物馆”类型。本文在对民族志展览馆的筹建、展陈、策展活动等问题的口述史访谈和田野调查基础上,试图梳理安仁“另一种博物馆”的生存纪实。
一、民族志展览馆的筹建
民族志展览馆于2011 年10 月开馆试运行,而其筹划过程则要追溯到数年之前建川博物馆聚落进入安仁。建川博物馆聚落建成之后,外界更加关注安仁镇,许多组织和个人被安仁的资源所吸引,通过各种方式进驻安仁。川报集团(即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就是其中的先行者,他们想要将安仁打造成四川“文化上的九寨沟”。关于川报集团与建川集团的合作,魏建民说:“川报集团实际上是从2006 年初开始(与安仁建川公司)谈,成立老公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是在当年5 月份。”d熊燕在其硕士论文中提到她与建川博物馆聚落的“渊源”:2005 年3 月,她随四川省旅游局局长到大邑县安仁镇,初次接触“建川博物馆聚落”项目。当时“聚落”还未动工,一个沙盘和几块展板,但馆长樊建川充满激情的讲解打动了熊燕。e 此后,川报集团有了要与建川合作的想法,熊燕于2006 年5 月28 日调到川报集团与建川集团合资成立的老公馆公司工作f,负责公馆开发、保护中的“文化定位”。
老公馆公司成立之后,通过和安仁保育院进行土地置换,取得了15 个公馆的使用权,公司随后开始对安仁老街的全面打造,带动了“老街15 座老公馆的文化挖掘、修缮、对外定位的思考”g 等工作,但是这种打造的开展是耐心的,并不急躁。樊建川为了开展老街的打造工作曾带领团队参观了欧洲的所有古堡。h 熊燕也谈到,“之前这些年我们是想和看的比较多,准备工作做得比较充分,这样一下手我们就知道该做什么。”i
几年之后的2009 年,成都文化旅游发展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简称文旅集团)进入安仁,这给老街的打造带来了更大的推动力。同年12 月27 日,中国博物馆协会正式授牌安仁为“中国博物馆小镇”,这给安仁镇的发展带来了良机。2011 年3 月,文旅集团正式入股老公馆公司,这也为公司的博物馆创建工作的开展奠定了经济基础。
文旅集团进入之后,老公馆公司最初打造的一个项目是“明轩书栈”,2011 年4 月28 日,书栈正式对外营业。为了配合明轩书栈的对外营业,熊燕举办了一个展览和一个画展:在服饰馆和珍品厅布置了“中国民族服饰刀剑甲胄展”;另外在素人画廊布置了杨学宁“芙蓉花开”油画展。j
这两个展览的效果很好,使得熊燕开始思考在“老房子里建博物馆”的事情。熊燕原本是做旅游新闻的记者,后来攻读了人类学专业的硕士,她一直谦虚地称自己为“人类学的票友”。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学了人类学之后,对这个学科有一种情结。这种情结让她创办了全国第一个人类学民族志博物馆,而且她的想法得到了许多学术界人士的支持。k
民族志展览馆的创建是一种商业行为,但在商业背后,更多的是学术的思考:
我最早陪王铭铭和罗兰(Michael Rowlands) l 两位老师去安仁的时候,他们就有想法在这里做一个中国私立民族学研究院,举办一些学术的讨论,成为一个民族学的基地。为此我还跟王老师通了一些邮件。后来要在老街上办博物馆,我最有把握的就是这个民族志馆。通过之后我就找了张原、汤芸碰头,向王老师汇报后开始着手布置。我那时候心里有个目标,就是2011 年国庆节的时候,民族志馆对外开放。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想法,博物馆小镇一定要有学术研究,学术的前提是学者,我们要吸引学者们过来。m
熊燕于2011 年7 月20 日向文博公司提交了“关于建立民间博物馆的报告”,如她所言,同时申请建立“国宝级老电影展、杨学宁油画展,新办民族志摄影展、民族服饰展、‘二手生活’用品馆、皮影表演馆”n 六座展馆。在报告中,熊燕写道:“民族志摄影展,在郑子权公馆举办……展品以著名人类学家、北京大学教授王铭铭提供60 部英国皇家人类学会收藏的民族志电影为主,包括来自世界各地的民族志珍贵影像和实物。此项展览与北大蒙养山学社和西南民大他山学社共同举办,有利于吸引国内外人类学、博物馆学、社会学等学者来安仁,营造博物馆小镇的学术氛围,提升博物馆小镇的研究力量。”o 因为安仁“中国民族服饰刀剑甲胄展”和“芙蓉花开”油画展的成功,文博公司作为出资方,老公馆公司作为执行方的博物馆建设方案顺利通过了。
在报告中,新办民族志摄影展,展品以民族志电影为主,这个展馆策划是明确的。而作为展馆地点的郑子权公馆位于安仁镇树人街37 号,建于1945 年,占地面积800 平方米,建筑面积470 平方米,坐东朝西。公馆平面布局为“三进”:一进临街设计为铺面,共有5 间;二进为公馆二门和住房,在它们前面设计了一个横向长方形天井,长10 来米,宽约3 米;三进为主人内宅院,也有一个天井,但功用不仅是采光和排水,还是主人用来栽花养草的花园。公馆建筑为砖木穿斗式结构,青瓦斜坡顶,木雕花窗,灰塑堂门框。在改建为博物馆的过程中,并没有改变公馆的格局,只是在原有建筑基础上进行了展厅分配和外观改造。
最初筹建的时候,熊燕计划建“民族学”展览馆,后来在实际操作中将展馆的名称改为“民族志展览馆”。她说,这是因为民族学博物馆很多地方很多国家都有,改为“民族志”更好把握,博物馆的目的就是要介绍人类学的经典民族志,另外也有独特性,这是全国唯一的私人民族志博物馆。展馆的名称涉及筹办方对民族博物馆、民族学博物馆、民族志博物馆等概念的理解。吴泽霖曾指出民族学博物馆与民族博物馆不同,前者是为科学服务而后者为政治服务。p 显然熊燕的尝试与官办民族博物馆不同,而在考虑到自身的特点和承办能力之后,她又将展陈重点落到了人类学学科内部的民族志上。
可以说,从2006 年老公馆公司成立,到2011 年筹办创建民族志展览馆所经历的五年时间中,包括熊燕在内的很多人为这个民族志展览馆投入了精力,使得“在老房子里建博物馆”的想法终于落到实处。而展览馆最初从摄影展扩展为民族志影像及实物、模型等陈列,又经历了一系列的策展讨论和实践工作。
二、展陈、活动及其批评
2011 年8 月15 日,民族志展览馆的策展工作展开。西南民族大学张原和汤芸两位人类学青年教师与老公馆公司的员工一起加班加点赶工,因为按照熊燕申请建馆的报告所要求的时间,展览馆要在当年“十·一”国庆期间开始试运行。2011 年10 月1 日,民族志展览馆如期亮相。面向大众的民族志展览以人类学经典民族志著作为主要线索,结合实物、模型、影像等资料多层次、多视角地展现多区域的文化。展览馆分为人类学相关简介与概述、异邦想象、天下胸怀、非洲馆、海洋馆、美洲馆、中国馆等区域进行实物、图片、模型展陈,另有民族志影像馆播放人类学影像资料。
展览开篇简要介绍了人类学、民族志、田野作业等关键概念,在展馆入口设置了马林诺夫斯基的田野调查场景“复原”,开辟了手工制作的互动区域;营造了“摇椅上的人类学家”的书斋,陈列了从人类学家在田野中使用过又带回来的照相机、打字机;用从《山海经》到《天下全舆总图》来展现我国古代对世界的认知和探求。这些场景的设置都采用原图复制、手工创作加上主题的方式进行,这与一般的实物博物馆有所不同。安琪曾指出的人类学博物馆自出现以来表述“异文化”具有三种模式——概念式、场景式和情境式。q 民族志展览馆的展陈方式却是三种模式的混合。之所以会进行概念解释、场景复原并加入田野情境,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展示人类学田野调查的知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收集的展品不足所致。
民族志展览馆“分别讲述了努尔人、俾格米人、昆族人的故事,陈列了非洲竖琴、豹骨烟斗、祈雨法器;复制了海岛渔民的独木舟和捕鱼工具,揭秘了萨摩亚人的成年;介绍了不同人面对资本主义浪潮的策略和遭遇,展示了图腾信仰的神圣;回到亚洲,及至中国,结合实物阐释了广阔地域内多元文化‘和而不同’的深刻含义;民族志影像馆定时播放人类学电影,生动呈现多彩的异域文化”r。虽然异域的努尔人、俾格米人、昆族人等在游客眼中非常陌生,但是影像资料与实物复制给大家带来了直观的感受。所以开馆之后,这个展馆颇受好评,媒体也争相报道。
为了体现该展馆的学术性,展馆试运行之后,就举办了首场学术讲座。2011 年10 月15 日下午,西南民族大学他山学社和四川安仁镇民族志展览馆共同举办了题为“世界的音乐,音乐的视界” 的学术讲座。主讲人杨晓博士结合具体案例,为听众介绍了世界不同区域、不同风格的音乐,讨论了音乐的定义、元素等内容,并结合人类学研究相关理论分析了讨论对象的具体语境(context)等问题。老公馆公司认为这次讲座拉开了安仁镇学术性文化资源开发的序幕。s
除了民族志展览馆之外,同时于2011 年10 月1 日与大众见面的还有清代服饰暨民族服饰博物馆、电影博物馆与素人画廊,这些展馆共同构成了熊燕所称的“泛博物馆”。配合这些展馆的正式开馆,并力图竖立安仁自己的会展品牌,2012 年4至5 月,熊燕策划了首届安仁博物馆月活动。首届安仁博物馆月主题为“博物馆与生活”,主办方组织、策划了为期一个月的系列活动。
在民族志展馆入口处有一个写着“观·世界”的很醒目的标牌,背景是《天下全舆总图》,在背景之上是一双带有异域风情的眼睛(Buddhism eyes)。这是安仁博物馆月期间民族志展馆活动的中心主题——“从心观世界,重获世界观”。带着想要重新观察世界的目的,熊燕采用了王铭铭教授“重绘世界地图”的创意,开展了一个联合各界人士绘制一幅新的世界地图的活动。
图5 就是后来媒体争相报道的《世界激刺图》,这幅地图以400 多年前利玛窦的地图为蓝本绘制而成。王铭铭解释说:“在古人的观念中,地面是平展铺开的,正是利玛窦世界地图的出现,我们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一个球形。”t 尤为特别的是这幅地图上的地名被绘制者们改成了现代化的具有嘲讽意味的词语,比如“爱斯基摩”变成了“爱死寂寞”,“爱琴海”变成了“爱情海”,“玛雅”成了“妈呀”,四大洋变成了第一、二、三、四“泡”……这些表达了今日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的多样性。
随着安仁博物馆月的成功举办,民族志展览馆越加为游人和学者所知。除了正面的关注,它也听到了不少批评的声音。
实际上,学术界对民族志展览馆实物不足的批评是带有比较对象的,比如来自香港城市大学的张隆溪教授,他看过其他地方的民族学博物馆,认为安仁在公馆建筑里添加的符号太多,而真正的实物又不足,这是一种缺憾。处于起步阶段的民族志展览馆显然没有办法从田野调查的实物数量上来说服学术大家。与此同时,不懂得人类学的普通游客带着新奇的情绪进来浏览,展览馆原本的目标是“要让人参观后知道人类学是什么、民族志是什么”,但“现在基本上95%的人还是分不清人类学是什么、民族志是什么”u。这些都是民族志展览馆面临的问题。
除了展陈方式和展品的亟待提升,展馆的资金来源也在熊燕的考虑范围之内。包括民族志展览馆在内的泛博物馆从2011 年10 月到2014 年10 月的三年之间,资金来源是文博公司,但是2014 年之后,展馆必然要考虑自身的“造血功能”。尤其是目前的展览馆是不收门票的,这不同于刘氏庄园博物馆和建川博物馆聚落。在筹划阶段,熊燕原定门票为每人10 元。此外,就老公馆公司的博物馆免票的原因和相关的讨论,她说:
为了配合博物馆月,我们对外免收门票。其实我们一开始是设计了门票的,20块钱看五个馆。但是这个门票在我们街上其他的景点还可以当20 块钱消费。博物馆本身是不盈利的,但是它可以拉动游客的配套消费。我们一开始是这样设计的。其实相当于免票。但因为免票,有些人就不进来展馆,进来也不好好看。
未来是不是要收门票,也在酝酿当中,不过就算是收,我估计还会像最初设计的那样,门票本身可以抵扣消费。另外一块是门票的收入问题。我们这个馆在三年之内都是有资金资助的,从2011 年10 月到2014 年10 月,都不用担心资金营运的问题,但是现在也开始思考自己造血的事情,所以才会策划与博物馆相关的纪念品。v
旅游纪念品的开发在安仁的各大博物馆都有展开,其中最为成功的是建川博物馆聚落。老公馆公司于2013 年元旦期间打开了“安仁购”的门面,专门销售自己设计的旅游纪念品。
三、“另一种博物馆”的困境与希望
西方的博物馆学经历过一个反思时期,针对博物馆与殖民主义的关联、博物馆所代表的西方智识传统与表征他者文化的合法性等问题,学者们展开过诸多讨论。2013 年7 月19 至21 日,克莱尔·哈里斯(Clare Harris)和米歇尔·奥汉伦(Michael O’Hanlon)召集“民族学博物馆之未来”主题学术会议。在会上,吉维塔·辛格(KavitaSingh)的发言《博物馆之未来是民族志的》针对民族志博物馆已然过时甚至濒临“死亡”这一论断而展开。她利用中国、东南亚、南亚等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案例,证明民族志博物馆不仅不是过去之物,而且所有博物馆的未来都将是民族志式的,这意味着民族志式的展览或多或少将成为所有展览形式的基础。w 从辛格的研究中,我们能够看出民族学博物馆作为民族志的可能性。作为安仁的一个股份制公司创办一个民族志展览馆,而且策展和展陈范围实际上覆盖了人类学经典民族志的几大区域,这不仅反映了策展人本身对人类学学科知识的把握,也体现了他们对民族志博物馆功能的一种理解——向公众展示“人类学是什么”。
罗伯特·伊森(Robert Eason)曾说:“博物馆应该通过展览、教育、扩展项目,尽可能地满足观者的需求,尽全力与公众相联结。博物馆不仅仅是一个存放展品的大仓库,它是人与思想集会的场所,它的未来依靠它扮演公众生活中充满活力的一角。”x 在他看来,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博物馆,未来都可能面临着经费削减、前景黯淡等现实问题,而解决之道在于博物馆要发挥出“前所未有的主动性”y。民族志展览馆显然也面临着同样的现实问题,比如经费不足、场馆与展品不足、观众与展品之间的距离较远等。
民族志展览馆在其运行过程中需要考虑生存维持问题,创办人不止一次考虑过要为博物馆找国家资源。但受股份制公司的限制,这种努力并不顺利。
我们还是想争取每年国家对博物馆的补贴,但要这个补贴就必须要证,可是我们又一直没有办。2012 年准备以“安仁老公馆博物馆群”这个名称去申办,在做的过程中发现很麻烦,有两个关键问题。第一是消防,因为最后是省文物局来确定、同意,省文物局要同意的话必须要场所的消防合格证,但是所有的老公馆是很难消防合格的。后来我们让县消防局做了一个测算,如果要消防合格的话至少要140 万。太不划算了,所以我们正在犹豫。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公司建的博物馆究竟是什么性质?这个扶持是针对民营博物馆的,如果是民营,则所有的藏品要归属到一个人头上。可是如果那样就会被冠上国有资产流失的名声。z
在熊燕申办建立民族志展览馆等博物馆的报告中,这些博物馆的性质被定位为“民间博物馆”,但显然川报集团、文旅集团以及安仁建川公司合资的老公馆公司并不属于“民营”性质,这也导致民族志展览馆不能如建川博物馆聚落那样被外界称为民间博物馆,更加不能争取到国家对民办博物馆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民族志展览馆的一些藏品,比如60 部英国皇家人类学会收藏的民族志电影,这属于个人捐赠。民族志展览馆性质上的模糊性,导致了在适用博物馆政策时遭遇了困难,这是中国民间博物馆创建和发展中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但更为重要的困境恰恰不在这里,而在于展览本身与观众之间的距离问题。
民族志展览馆开放已经两年了,但安仁为人所知的还是刘氏庄园博物馆和建川博物馆聚落。这有民族志展览馆自身对外宣传不足的原因,也有政府支持力度不够的原因。不过即使面临着展品不足、人员局限、宣传不到位等种种不利因素,但熊燕他们仍然坚持着放慢节奏保护性地开发老公馆。对于老公馆与街道,老公馆公司的打造理念是“尽可能地保护这些东西,不想破坏它”aa,对于传统,他们的保护力度比较大。对这些承载了百年兴衰的建筑来说,“放慢节奏保护性的开发”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因为安仁各种类型的博物馆都与当地约50 余座公馆聚落有所关联,这些公馆是由川西平原上的乡绅、军阀家族于新中国成立前建成,把公馆“变成”博物馆并不简单是在建筑里填充外来的藏品。对此熊燕在访谈中说道:
我个人希望安仁是自然生长的,希望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工作跟这个地方是合拍的,不希望看上去太像外来的。我特别希望建在这里的博物馆能够让当地的学生和老百姓受益。但是这是需要时间的。ab
熊燕试图通过建博物馆拉近安仁人与博物馆的关系,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她还是看到了希望:去年一个晚上八九点钟,在服饰博物馆我遇到几个学生,在黑暗的灯光下抄写郑子权公馆的说明牌。我问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说自己是安仁中学的学生,老师要求他们写关于公馆的作文,他们就来查资料。我当时特别高兴,因为我确实是希望安仁本地的学校和社区做活动都能来这边。ac
四、小结
通过梳理安仁博物馆小镇的生存状态,我旨在表明,民族志展览馆作为官办、民办之外的“另一种博物馆”,其策展思路受到人类学的学科启发,而其生存又必然面临着政策、经费等方面的困境。此外向公众展示“人类学是什么”“拉近人与博物馆的距离”这样的雄心,也需要更多的人类学家与参观者,甚至设计者的多方参与和长期互动才能完成。
但尽管置身于生存困境,该博物馆的展览仍在缓慢地影响当地居民对地方文化的理解。
吴银玲,河北大学政法学院讲师、北京大学人类学博士。
a 麦夏兰(Sharon Macdonald)、王建民、潘守永:《人类学视野中的博物馆》,载《中国博物馆》,2012(3)。
b 马腾岳:《迈向“民族博物馆”新纪元:台湾两座泰雅族博物馆的创置经验分析》,载《民族研究》,2014(6)。
c 四川安仁镇老公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现有民族志展览馆、电影博物馆、服饰博物馆以及素人画廊。
d 根据2012 年12 月27 日对魏建民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e 熊燕:《一个博物馆聚落的生产:历史记忆与意识形态表达》,西南民族大学,2008 年硕士学位论文。
f 魏建民在2012 年12 月27 日的访谈中提到老公馆公司的控股比例:“那时候川报是51% 的股份,建川是49% 的股份。”
g 根据2012 年12 月27 日对魏建民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h 同a。
i 根据2012 年12 月31 日对熊燕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j 根据2013 年3 月27 日访谈熊燕的笔记整理所得。
k 比如她访谈中提到的北京大学王铭铭教授,重庆大学彭文斌教授,西南民族大学张原、汤芸副教授等人。
l 罗兰(Michael Rowlands)教授,英国伦敦大学大学院人类学系教授、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教授。
m 根据2013 年3 月27 日访谈熊燕的笔记整理所得。
n 老公馆公司:《关于建立民间博物馆的报告》(电子版),2011 年7 月20 日。
o 同n。
p 吴泽霖:《论博物馆、民族博物馆与民族学博物馆》,载《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5(3)。
q 安琪:《表述异文化:人类学博物馆的民族志类型研究》,载《思想战线》,2011(2)。
r 摘自老公馆公司对民族志展览馆的介绍。
s 老公馆通讯:《安仁民族志展览馆举办首次学术讲座》,2013年3 月2 日。
t 杨莉、杨帆:《“重绘世界地图”火爆〈世界激刺图〉掀高潮》,载《华西都市报》,2012(4)。
u 根据2012 年12 月31 日对熊燕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v 根据2013 年3 月27 日访谈熊燕的笔记整理所得。
w 杜辉:《民族学博物馆之未来: 民族学博物馆发展的再思考》,载《东南文化》,2014(2)。
x“ 2020 年的博物馆会是什么样的?”,2016 年 5 月 23 日。
y 同x。
z 根据2013 年3 月27 日对熊燕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aa 根据2012 年12 月31 日对熊燕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ab 根据2012 年12 月31 日对熊燕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ac 根据2012 年12 月31 日对熊燕的访谈录音整理所得。
赫哲族是我国东北边陲跨境而居、世代以渔猎为生的民族。“伊玛堪”说唱是赫哲族独有的一种口耳相授的口头文学形式,是赫哲族民间说唱艺术。从2005 年赫哲族“伊玛堪”说唱向国家文化部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到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四次会议审议批准“赫哲族伊玛堪说唱”为“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至此,赫哲族“伊玛堪”说唱申报之路画上了圆满句号,开启了保护传承大门。与此同时,有关“伊玛堪”的相关研究成果也陆续发表出版,但以往调查研究多是出于文学艺术角度,而关于“伊玛堪”说唱代表性传承人相关问题的研究,罕见笔墨。“伊玛堪”说唱的存在与传承离不开传承人,传承人消失,“伊玛堪”说唱也将不复存在。2013—2015 年笔者多次前往街津口采访“伊玛堪”说唱代表性传承人尤秀云,并将访谈录音整理成文字,以期通过尤秀云的口述让读者更多了解这位赫哲族民间艺人和“伊玛堪”以及赫哲族的历史。
一、家庭对尤秀云的影响
也许尤秀云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很陌生,但对于生活在街津口的赫哲人来说,这个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要想研究“伊玛堪”,听一段“伊玛堪”说唱,不论是专家学者,还是新闻媒体都会来拜访尤秀云。
(一)耳濡目染
尤秀云1952 年出生于同江市街津口赫哲族乡,同江市邮电局退休工人,初中文化。家中兄弟姐妹七人,她排行老二。尤秀云的姥爷是从山东过来的汉族,姥姥是当地的赫哲族,爷爷家都是当地的赫哲族。尤秀云的父亲尤清海和母亲李淑连都以赫哲语为母语。尤秀云从小听母亲李淑连说唱“伊玛堪”,母亲对她的言传身教,让她在“伊玛堪”保护传承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侯儒(以下简称“侯”):当初为什么学“伊玛堪”说唱?
尤秀云(以下简称“尤”):“伊玛堪”我小时候总听母亲说唱,我母亲她们几个姐妹聚到一起就唱歌,唱《哈鱼岗》《幸福赫哲人》这些,唱完还要来段“伊玛堪”。平时我母亲在家做饭的时候一边做一边唱“伊玛堪”,我觉得好听,时间长了就能跟着简单地哼唱了。
侯:您还和谁学过“伊玛堪”?
尤:那时候赫哲族“伊玛堪”歌手吴连贵总坐在我们家前院唱。我们屯子小,地方不大,一共三十来户人家,都是赫哲族,他一唱大家就全围上去了。我也跟大人一起凑前去听。我对吴连贵印象最深的就是冬天他总把皮帽子挽上,打完鱼背着冰镩,帽子扇呼扇呼的,一边走一边哼着“伊玛堪”就回来了,老远就能听见。听见声音我就跑出去,跟他后面听,特别有意思。
尤秀云之前的赫哲族先辈们是通过生产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无意识中将“伊玛堪”文化及父辈们的思维、观念传到后代,下一代也耳濡目染地接受了这一传统文化,不知不觉地学会了说赫哲语,演唱“伊玛堪”。例如,尤秀云的母亲没有在特定的场所,也没有主动教尤秀云说唱“伊玛堪”,而是在平时的生活中简单地说唱。像做饭的时候兴致高了就会说上几段“伊玛堪”,这时厨房便成了上课的课堂;家人外出劳作满载而归的时候,也会来上一段“伊玛堪”助助兴,所以比较随性。儿时的尤秀云觉得“伊玛堪”生动有趣,这种无意识的认知已潜伏在她记忆中,她掌握了“伊玛堪”的基本曲调,眼看、耳听、心记,当日后需要的时候这种认知便会发挥作用,这也为尤秀云后来的创作奠定了基础。
(二)自觉传承
家庭环境除了让尤秀云从小对“伊玛堪”说唱耳濡目染外,更多的是家庭赋予她传承“伊玛堪”文化的责任感。
侯:家里人支持您从事“伊玛堪”说唱吗?
尤:家里人特别支持我,我爱人叫尤东升,也是赫哲族。他很有远见,年轻的时候他鼓励我到齐齐哈尔邮电学校学习,不仅有了学历,还学会写文稿,要不现在哪会写“伊玛堪”。他说我现在是传承人,这是国家对我的重视,也是我们家的荣誉。我女儿更是用实际行动支持我工作,跟我学习说唱“伊玛堪”。她有一定的音乐天赋,教两遍她基本就能把音调掌握,而且说出来的赫哲语也非常地道。她现在能独立说唱几段现代的“伊玛堪”和传统“伊玛堪”《希特莫日根》的片段。她还让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学,我女儿说自己学得晚了,所以要让下一代从小就学习赫哲族的传统文化,好好传承“伊玛堪”。
小时候听母亲和吴连贵先生带着深厚的感情说唱“伊玛堪”,这让尤秀云印象深刻,既而铭记了这部口头文学。在与尤秀云多次深度访谈中,每当涉及她为什么学习“伊玛堪”,现在又如此辛苦地传承“伊玛堪”时,她提及次数最多的就是家庭的影响。从母亲李淑连开始至其本人及女儿和外孙女,共有四代人传承“伊玛堪”说唱。从这个传承谱系来看,尤秀云的“伊玛堪”说唱主要以家族传承为主,家庭文化语境对于尤秀云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尤秀云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天生一副好嗓子,能歌善舞,热爱“伊玛堪”说唱,虽然从未专门学习过“伊玛堪”说唱,但却能创作出现代“伊玛堪”。而母亲通过平时的言行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毫无保留地复制给了尤秀云,这种家族文化有着自己的逻辑结构,贯穿着整个家族,影响着几代人。尤秀云家族的“伊玛堪”说唱传承正是来自于其家族文化的延续发展。母亲影响着尤秀云,尤秀云影响着女儿,女儿影响着外孙女,他们说唱的“伊玛堪”片段通过家族文化语境一代代继续传承。可见,家庭文化语境对“伊玛堪”说唱的保护和传承奠定了不可撼动的情感基调和心理认知。
二、传承“伊玛堪”说唱
(一)宣传“伊玛堪”
2009 年尤秀云成为“伊玛堪”说唱代表性传承人后,她对“伊玛堪”以及赫哲族其他优秀传统文化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更加深了她对民族文化的热爱和保护传承民族文化的责任感。同年,尤秀云在街津口民族文化村担任赫哲族文化导游。在街津口景区当导游期间,她每年接待中外游客约15 万人左右,几乎涵盖了各个领域,每天讲解导游词2 万多字,主要介绍赫哲族民族文化。尤秀云穿着赫哲族传统民族服装——鱼皮衣,为中外游客说唱“伊玛堪”。她要借助每一次机会每一个平台最大限度地宣传和传承“伊玛堪”。
候:和我们谈谈您表演“伊玛堪”印象最深的经历吧。
尤:2013 年7 月16 日是我接待游客最多的一天,共接待了十三个旅行团,每个团讲解时间都在四十分钟以上。一天下来,我累得话都说不出来,路也走不动,可我的心里还是热乎乎的,因为我将赫哲族文化讲给四方游客,想到我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民族文化传向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就特别有干劲。咱们国家领导人李克强、贾庆林、李长春和黑龙江省领导吉炳轩他们都来过街津口风景区,听过我的讲解。我要好好给他们介绍我们民族文化,给他们好好说唱我的“伊玛堪”。领导觉得好了,就会好好支持我们保护民族文化。2015 年5 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八岔考察调研,村干部把我叫过去了,我给总书记讲解了5 分钟的赫哲民俗,还和学员一起给总书记说唱了“伊玛堪”。总书记夸奖我讲得好,有激情,说赫哲族文化传承就要靠我们。我心里特别激动,这是我一生的幸福。
尤秀云将“伊玛堪”说唱不仅带进了大众视野,成为游客来街津口观赏项目之一,同时也将“伊玛堪”说唱展示给中共中央总书记和黑龙江省领导,使赫哲族文化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宣传。2012 年尤秀云开始在同江市街津口“伊玛堪”传习所任传习教师,招收学员十三人,都是赫哲族,以尤氏家族为主,大多是尤秀云的亲戚,有她的女儿、妹妹、外孙女、外甥、同事、侄女,最小的学员8 岁,最大的53 岁。她从一位普通的赫哲族民众,由自身爱好学说唱“伊玛堪”,转变为一名主动传承和保护“伊玛堪”的代表性传承人,她的民族认同感和“文化自觉”意识,使她担负起了传承“伊玛堪”说唱的责任。50 多岁的尤秀云对笔者说,她现在的记忆力已大不如前了,但她仍在克服种种困难,坚持每天说、唱,现已掌握教材中规定部分。街津口风景区的每一次讲解,参加的每一个会议,媒体的每一次采访,传习所每一节课都成了尤秀云宣传“伊玛堪”说唱的平台,她珍惜每一次机会,她谨记自己是一名赫哲族“伊玛堪”说唱的代表性传承人。习总书记的鼓励和期望给尤秀云今后在“伊玛堪”传承道路上打了一剂强心针。
(二)创新“伊玛堪”
“伊玛堪”歌手和代表性传承人处于不同的生活背景,在不同时期他们的创作也有着不同的思想和价值观。尤秀云母亲的创作源泉主要来自上辈人传下的民间故事和赫哲人渔猎生活的经历,很多情况下他们说唱着老一辈赫哲人传承下来的传统 “伊玛堪”。尤秀云拥有自己得天独厚的语言优势,从小跟父亲母亲说赫哲语,而学习“伊玛堪”的基础就是要会说赫哲语。引用尤秀云的话:“不懂语言唱出来的‘伊玛堪’不是那种感觉。”记忆中的“伊玛堪”,加上音乐方面的天赋,尤秀云掌握“伊玛堪”基本曲调后,相应填上不同的词,向听众边说边唱。她不仅能独立说唱传统“伊玛堪”片段,还能勇于创新。而今在尤秀云创作的“伊玛堪”中除保留了传统的“伊玛堪”音调和语言外,内容有了变化,融入了现代化的元素,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她的创作灵感主要来源于她在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事件和感悟,以及当时所处的环境,把自己看到的编成故事,唱中有说,说中有唱,以老调新唱的形式传承。她还将“伊玛堪”伴以舞蹈的形式重新登上舞台,使“伊玛堪”说唱得以创新发展。经过自身勤奋努力,直至今日尤秀云创作、收集、整理有二十多首“伊玛堪”片段。其中成功改编的作品有2009 年《我的阿哥莫日根》、2010 年的《哈鱼岗》和《幸福赫哲人》、2011 年的《三花五罗十八籽》;通过多种渠道搜集、整理的作品有《我的家街津口》《找阿哥》《萨其尼格格》《脱不吐鸟》《克库鸟》《哼呼啦呼啦鸟》和《山阴比拉鬼》。
侯:能谈谈您创作这些作品的心路历程吗?
尤:我从小声音底子就很好,记得小时候我还经常跟着街津口居民宣传队坐着马爬犁,到周边兵团一带演出。退休以后去了老干部艺术团,后来成为传承人之后就开始研究创作说唱“伊玛堪”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方向,没人指导。当时我在“伊玛堪”艺术团,就自己开始整理、组词,找书学习赫哲族文化,现在不仅挖掘自己,还发现家族和周围的人。我每年都有收获,年年有新作品。我第一个创作的是《我的阿哥莫日根》,是我根据葛德胜的曲子创作的,我当时听不明白词,就自己编的词。我头些年当支局长和街道党委主任的时候总写材料,基本没离开过笔。
侯:您的《三花五罗十八籽》是怎么来的?
尤:那是我根据那乃族a 的调创作的,那乃族和赫哲族是同一个民族,他们也有自己的“伊玛堪”,但名称叫“ningmang”( 音译)。赫哲族的大节日“乌日贡”每四年一届,每届都会邀请那乃村的那乃族来参加,在“乌日贡”上我听那乃人唱的“ningmang”很好听,和“伊玛堪”很相似,我就利用休息时间和几个那乃族同胞学习。我唱“伊玛堪”给他们听,他们也愿意教我说唱“ningmang”,他们一边唱我一边录,回家跟着录音自己学。等下一届那乃族同胞来,我唱给他们听,让他们给我纠正把关,就这样几年下来,我就用“ningmang”的调创作了一首赫哲族的渔歌——《三花五罗十八籽》。我在风情园里给游客表演,一唱就是很多年,大家反响很好,但不能每天只唱一首歌,我自己也不满足,所以我继续创作,就有了后来自己的作品。
说完尤秀云起身站了起来,给我们唱了一段。她说唱的同时还配以各种手势和动作,不难看出她对“伊玛堪”说唱文化的热爱。尤秀云说唱的“伊玛堪”不但故事结构完整,条理清晰,她还善于用美声唱法曲调演唱,并将每个故事中呈现的人物形象都运用得灵活自如,说唱优美动听、绘声绘色。
三、政治环境对“伊玛堪”的影响
从历史上的“伊玛堪”歌手到今天的代表性传承人,国家政策都与他们的生命历程交织在一起,赫哲族“伊玛堪”说唱也不无例外地服从着国家层面的政治形态。侯:“伊玛堪”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说唱的?
尤: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开始,唱“伊玛堪”的人就少了。那时候大家开始和汉族人接触,开始主要说汉语了。到了“文化大革命”,更没人唱了。后来我父母这一辈人相继去世,我们这代人又常年不说唱,就忘得差不多了。年轻的赫哲人也不愿意学,“伊玛堪”就成了今天这样。这两年赶上“伊玛堪”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大家又开始重视起来。再不抢救保护,“伊玛堪”是真要没有了。
侯:那您的“伊玛堪”是什么时候又重新开始学的?
尤:我退休后工作不忙了,总觉得“伊玛堪”这样扔下怪可惜的。加上前几年国家和政府都开始重视“伊玛堪”、赫哲语,我就想再重新学一学。我跟着尤金良的磁带开始学。我有赫哲语基础,他说什么内容我基本能听明白。我就一边听一边和书上的内容对照着学。有的个别赫哲语想不起来或者听不懂,我就拿着磁带去找街津口那几个赫哲族老人,让他们教我。后来我还学过吴连贵的《木竹林莫日根》和葛德胜的《希尔达鲁莫日根》。
历史上“伊玛堪”受到两次巨大冲击,一是20 世纪50 年代十万官兵进军三江平原,大量的汉族迁入到赫哲族聚居区,带来了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打破了赫哲族长期“封禁”的状态,从而使赫哲族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急剧变迁,“伊玛堪”逐渐走向衰落;二是“文化大革命”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受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损失。b 在这场持续十年之久的浩劫中,很多“伊玛堪”歌手被贴上“唱野曲”的标签,使“伊玛堪”说唱遭遇了冰冻现象。带有民族传统文化符号的“伊玛堪”说唱成为与当时社会主流背道而驰的逆流,必然要遭受重创。在“政治化”背景下实行的“破四旧,立四新”,使“伊玛堪”说唱遭到了极大的破坏,造成“伊玛堪”歌手在该时期出现断档,“伊玛堪”说唱陷入了困境之中。在该语境下,“伊玛堪”歌手没有完成代际交替,出现了传承断裂。可见,国家意识形态主体导向成为“伊玛堪”说唱变迁的主导因素。
“文化大革命”后,在党和政府的号召下,各地赫哲族聚居区开始兴建文化站。最早建起的文化站是1979 年同江街津口赫哲族乡文化站;次年,八岔建立文化站;1986 年饶河县四排赫哲族乡文化站成立;次年,同江市少数民族文工团成立。随着这些机构的建立,极大地促进了赫哲族文化艺术的传播。“伊玛堪”歌手的说唱和创作激情被激发出来,积极主动地在各种场合说唱“伊玛堪”,“伊玛堪”又回到人们的视野中。20 世纪末,赫哲族生产生活方式改变,“伊玛堪”歌手相继辞世,“伊玛堪”逐渐走向衰亡。面对多元文化冲击,从国家到赫哲族民众逐渐意识到保护“伊玛堪”的紧迫,开始积极呼吁抢救保护“伊玛堪”说唱。赫哲族地区相继建成伊玛堪艺术团、群众文化艺术馆等机构。
2011 年“伊玛堪”说唱申遗成功,成为了关注的热点,从国家到社会各个层面都对“伊玛堪”给予了很高的期望。现在形成以传习所为保护传承基地,以传统“伊玛堪”说唱《希特莫日根》为传习教材,以六名代表性传承人掌握的小唱为基础,全面系统地展开传习活动。在当今国家“伊玛堪”保护与传承语境下,尤秀云作为“伊玛堪”省级代表性传承人一次次地传习和外出展演,将“伊玛堪”说唱带出了本土空间。2016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验收“伊玛堪”说唱成果,届时,六名代表性传承人和优秀学员将完成联排“伊玛堪”大唱《希特莫日根》,从而实现继尤金良辞世后“伊玛堪”传统大唱的再现。“伊玛堪”传统大唱的有效恢复,在“伊玛堪”说唱传承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希特莫日根》恢复后,将开展一系列相关活动,让更多的群众了解和认识“伊玛堪”说唱。政治环境的变化导致“伊玛堪”命运的改变,如今国家和地方政府对“伊玛堪”的鼓励政策也成为尤秀云坚持学、继续传承下去的动力。
四、对“伊玛堪”说唱传承的建议
“伊玛堪”说唱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一代代传承,记忆的流动性使得同一部“伊玛堪”因不同的人说唱有不同的版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其间会有说唱者个人的风格,即一人一部“伊玛堪”。现今由黄任远和于晓飞采录、尤金良说唱的“伊玛堪”传统大唱《希特莫日根》,共有十二个片段,由六位代表性传承人分段完成。
侯:您对其他五个代表性传承人如何评价?
尤:他们都特别棒,真的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吴明新、尤文兰和尤文凤他们几个的赫哲语特别好,他们那个岁数是从小听家里长辈说赫哲语长大的,所以听他们说唱的“伊玛堪”原汁原味;吴宝臣说唱的“伊玛堪”有萨满神歌的韵味;葛玉霞会跳萨满舞,她会边唱边跳,很有新意。我们六个是一个整体,我们在一起才能完成《希特莫日根》这部大唱,缺一不可。侯:您对“伊玛堪”保护传承工作有什么建议吗?
尤:现在在同江负责“伊玛堪”传承工作很多人是一职多兼,国家给列的项目我觉得应该由专职人员负责比较好,现在一个人兼好几个头衔,很多时候顾不上我们这几个传承人。另外,我们这几个传承人也觉得我们的学员可以合并一起,像学校上课那种,我们一起给上课,或者大家能多交流。我希望我讲课的时候,其他代表性传承人或者学员来听,我说错了都可以给我指出来。最后,希望资金能多投入一些,我们的演出服装都是自己花钱做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过相比过去现在还算好了,从2014 年开始我们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每节课有200 元传习费,以前都没有。
尤秀云在教学中,注重根据学生的特点来指导。传承走得远走得好,需要内部动力即文化自觉。在这一点上,尤秀云开了好头,起到了表率作用。同时,在黑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当地政府以及其余五名代表性传承人的一起努力下,“伊玛堪”说唱现在已经在赫哲人心中烙上了民族标志的印记,但是“伊玛堪”说唱未来所面临的挑战也不容小觑,还需要政府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和帮助,如何更好地传承和发展“伊玛堪”说唱是每一个赫哲人的责任和义务。
“伊玛堪”说唱承载着赫哲族的民族精神,是赫哲族文化的象征,在曾经的岁月中,“伊玛堪”曾是人们业余生活的全部,正是这样的说唱形式,在帮助赫哲人了解本民族文化的同时,也让他们和其他民族的同胞区别开来,加强了赫哲族的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它的传承主体是“伊玛堪”传承人,艺人在艺术在,艺人去艺术去。六名代表性传承人是“伊玛堪”说唱文化的传播者。赫哲族没有文字,“伊玛堪”说唱完全依靠“伊玛堪”歌手、传承人通过口传心记的方式传承下来。因此,我们应充分认识到对“伊玛堪”说唱文化人才培养的重要性,并给予六名代表性传承人足够的重视和相应的地位,这样才能做好“伊玛堪”说唱保护和传承工作。赫哲族“伊玛堪”说唱与赫哲族人民生活密切相关,在现代化进程中,对“伊玛堪”说唱进行承接的同时,也要进一步创新,使“伊玛堪”说唱能更好地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
侯儒,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实习研究员。
a 那乃族:生活于俄罗斯西伯利亚的民族,与我国境内的赫哲族有同源关系。
a 傅砚农、曹守和:《新中国体育指导思想研究》,93 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在瑞士名城苏黎世市中心的寸土寸金之地,有一座植物园。从游客如织的班霍夫大街步行来到植物园,用不了五分钟。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周围豪华写字楼里的白领职员们会在午休时分带上三明治,来到植物园里舒展一下身心。园内有一个高不过七八米的小土丘,土丘前是一座不大的“丁”字形三层楼建筑。建筑物里办公的是苏黎世大学民族学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而小丘下面则是博物馆的库房,馆藏文物中的一部分就保存在里面。博物馆有上下两层三个展厅,参观免费。一百二十六年以来,不同收藏者在各不相同的背景下,出于各不相同的动机将各大洲不同族群中平凡或者不平凡的物件汇集在这里。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座博物馆浓缩了瑞士的精神风貌:浪漫的景致,不大的规模,高精尖的质量。它以教学、科研为己任,并以此为基础服务于公众。技能民族学是贯穿在策展、研究和教学中的红线:让人们从博物馆藏品当中看到(曾经的)人之所能。这是傅玛瑞(Mareile Flitsch)馆长为博物馆制定的新学术取向,而这与瑞士人的精神风貌契合得再好不过:在现代发达国家当中,看重精工细作的手工艺、看重人之技能的莫过于瑞士了。德国人傅玛瑞在瑞士找到了能让自己的学术旨趣得以施展并发扬光大的平台,这让她感到无比自豪和幸福。
Clair Lüdenbach(以下简称C):这里的收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Mareile Flitsch(以下简称M):最先开始民族学收藏的是苏黎世的商人和地理学家们。1889 年收藏活动正式启动,1913 年该收藏被转赠给苏黎世大学。大学也因此设立机构,来管理和推进这一收藏活动。可以说,先有收藏,后有博物馆,博物馆是为该项收藏而建立的。纳入大学之时,藏品有一万件,而现在有四万件,藏品日益增加。对于这类博物馆来说,这个收藏规模相当不错,不至于大得不着边际,且收藏质量很高。有些藏品是收藏者们环球旅行时带回来的,有些则来自于探险队的考察之旅:我们有来自俄罗斯航海家A.J.V. 克鲁森斯特恩男爵探险队的藏品,有系统植物学的奠基人汉斯·申茨(Hans Schinz)的纳米比亚收藏;我们也有海因里希·哈雷尔(Heinrich Harrer)和彼得·奥夫施奈特(Peter Aufschnaiter)关于西藏的收藏品,哈雷尔对苏利南和新几内亚的收藏也在我们这里。在民族学史上,这些都是非常著名的收藏。
C :近年来,民族学博物馆经历了重大改变。在许多大城市,这些博物馆很长时间以来少有公众的关注。尽管博物馆的建筑物很大,但是公众的兴趣很小。人们期待着这些博物馆会有可观的参观人数,这也导致了博物馆实行一些新政策。您也面对这样的压力吗?您要实行与先前不同的做法吗?
M :您所描述的这些问题,在我们这里根本不存在。首先,我们是一个小博物馆。其次,我们根本不收门票,这让我们与其他博物馆在根本上有所不同。这意味着,参观者的人次对我们不构成压力。我们有可能举办一场面向小众的展览,参观者可能不多,但却是对这一题目有深度兴趣的。我们并不太热衷于引起人们的关注。如果要以参观者数量为导向、要依靠门票收入,策展时就会受到束缚。这是很多博物馆面临的问题,而我们幸运地不必去面对。
C :这个博物馆的自我展示,发生了哪些改变?
M :我们有一百二十六年的历史,前后有七位馆长。他们当中很多人任职时间较长。在任职期间,这些馆长们(我是第一位女馆长)可以划定出自己的学术轮廓,这反映在馆藏当中——如果从科学史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情况,那会非常有意思;这也反映在策划的展览中,在举办的各种活动中。在苏黎世大学以及瑞士学术界,我们的收藏自有其份量。对于这样的专业博物馆来说,参观者人数的多寡还不足以拿来判定博物馆的质量。苏黎世大学民族学博物馆是一个集教学与科研为一身的学术型博物馆,与一个民族学/社会人类学教授讲席连在一起,由讲席教授来担任博物馆馆长。当然,馆长换任也意味着某一个新方向已经被预先确立下来。大学聘任我为馆长是否是一个全新的、出色的举措,这可以由别人去评说。在我自己看来,我之所以被聘任,是因为我带来的研究方向,而苏黎世大学希望在我的任职期间将这个研究方向植入大学,并为其提供生长的可能性。就地域而言,我从事关于中国的民族学研究;就题目而言,我的重点是技能民族学。这两点肯定都不与这个博物馆有任何违和。我可以在十九年的任职期内,让自己的专业方向在教学、收藏、展览和公众活动中得到长足的发展。
C :您让研究占据中心位置,再从研究扩展到其他领域?
M :这些是个统一体。我们有三十位员工,其中五位策展人,还有我自己。也就是说,我们有六位学者以及三位助手。其余的工作人员分别负责文物修复、制图、摄影、图书馆管理以及展览场地的看护和执勤。我们在教学上提供博物馆学、物质文化和实用知识方面的基本课程。在教学过程中,我们让那些显示出特别才华的学生进入博物馆领域;在博物馆内,我们做一个博物馆需要做的事情:我们管理着一个收藏,要保管和修复藏品,要对藏品进行解释和说明,也要不时地解答人们提出的问题。我们也有自己在学术上的主线轮廓,由此生发出来的问题让我们致力于完成不同的著作、处理不同的收藏品、编制展览阐述文字、指导学生的学业以及购入特别符合我们研究旨趣的收藏品。各有一位策展人负责美洲、亚洲、非洲、大洋洲和伊斯兰文化地区,这并非因为二者有内在的关联,完全是因为策展人的专业背景使然。我自己负责的是区域是中国,可以说这是馆长的保留地。收藏、研究、教学和公众服务是一个整体。教学相长,我们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自己正在研究的内容,也策划相关题目的展览,这时我们会让参加修课的学生加入到策展工作当中。我们的全部学者都参与“博物馆实践”这一课程模块的教学,给学生提供相关的理论和实践知识,给他们提供专业性支持,让他们将自己充满活力的想法变成自己的展览。
C :您如何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是通过依赖博物馆的收藏?
M :不完全如此。我们的收藏有一定年头了。还有很多藏品尚未开发出来。这意味着,我们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藏品,或者带着有重要学术价值的问题意识来审视这些收藏,做基础研究。我们未必仅以自己的收藏为研究对象。不过我得加上一句,我们的收藏品足够丰富多彩,但要彻底弄清楚库藏中到底有些什么,还需要几十年。目前我们正在准备的展览是“非洲的铁线玩具”。为策划这个展览,我们新购了收藏品。我们想从一个特定的问题角度出发来看待这些展品,并且带着问题意识将它们展示出来。大学和基金会都给予我们资助,我们自己也把博物馆预算当中的一部分投入进去。
C :购入藏品,只是为了博物馆的策展需要?
M :这次的购入是为举办展览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保存,因为我们的任务也在于,让重要的文化财富得以保存并留传给后世。如今,我们的馆藏达到了苏黎世州的A 级文物保护收藏级别,其具有的价值得到了承认,我们有策略地扩大收藏那些我们认为应该被保存下来、展示给人看的东西。
C :技能民族学研究的是什么?
M :这个专业领域,在德语里是Technik ethnologie, 在英语里应该被称为“对带有技能的实践的人类学研究”(anthropology of skilled practice)。可能这可以更清楚地表明,这里所涉及的范围之宽。
C :这么说,手工艺也在其中。
M :我们所关注的是在所有领域当中实际行动着的人。简单的解释是:存在于大脑里的文化或者知识,我用手将它们变成物质性的东西。技能民族学考虑的问题是:什么才是技术知识?人们如何对其进行阐释?人们如何来解释物质改变、某些物品的发酵或者转化,以及物品的老化?对这些问题,并非仅有西方科学的解释模式,这里蕴含着很多解释的可能性。对技术知识的研究离不开特定的社会,一个社会在自己采用的技术和物质当中将自身映射出来。存在于这一社会中的世界观,也非常重要。我们试图在技术、社会、世界观这三合一——此外还有审美、感知、触觉、身体技术——中找到一个整体性的介入角度,来考察社会当中的实践行为。在这方面,我们实际上还做得太少。博物馆里全是物品,但是我们研究物品到底是为的什么?我认为,当我们民族学家从西方文化中走出去来到世界各地,我们需要考虑到一切可能的问题。然而,我们很少会问:这些(当地)人如何做事?我经历了一个非常具有启迪意义的事件:在对中国北方农村女性进行研究时,某次我访谈一位农村妇女,关于婆媳关系。可是她在考虑的问题是,柴禾够不够做一顿饭。在我们谈话期间,她一直在考虑着生火或者其他事情。我明确地意识到:这根本不合拍。当我问及关于火的知识时,这位妇女就滔滔不绝地讲如何点火、如何用小火炖煮,我意识到这些领域我们考虑得太少。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苏黎世的使命:这些我们曾经太少关注的实践知识是这个博物馆以及大学的这个民族学/社会人类学讲席要做的内容。这些来自异文化的收藏品,必须得保管、保护,也要向里面投钱,我们能用这些馆藏做些什么?我们应该将它们看做是知识的收藏,总要以新方式来追问:这里保存了哪些我们可能还不知道的知识,我们还没有考虑过的知识?也许,着重点应该在人之所能,在技能上。
C :民族学博物馆的收藏大多与殖民地历史相关。这也是我们今天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吗?
M :瑞士没有直接的殖民地历史,但是在许多收藏——申茨等人的西南非洲的收藏中——也可见到殖民地历史的影子。也可以说,殖民地历史在这里也并非了无痕迹。我们可以将人类历史描绘成进步的历史,于是我们就去看什么是最现代的。我们也可以将人类历史理解为一部失落的历史,那么就值得我们回过头去看:过去曾经是什么样子?对于技能民族学来说,只要提出的问题得当,从石器时代到今天的一切事情都富有意味。要想了解人在过去和今天的技能,藏品的年代是否久远根本没有意义。我们发现了完整的四十万年以前的狩猎长矛和冰川木乃伊奥茨,这让我们看到,还有很多未知的过去在等待着我们去发现。但对学术研究者来说,对象有多久远这一问题的意义,最多是分析性的。我们从某一时代、某一社会中将某件物品取出来,加入到我们的收藏当中,对于彼时的彼社会我们真的了解吗?或者说我们有足够多的关于该社会的材料,只是我们还没有去翻检?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问题!我们根本不依据“旧”“新”这样的标准来收藏,而是收藏所有那些有认知价值的东西。我们刚购入的铁线玩具,就属于这类收藏。在20 世纪70 年代,那些非洲人并没有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在用垃圾和余料来制作物品;那是儿童和青少年应用有创新性的材料来展示那些他们也许还不了解、至少还没有机会享受的现代生活:大飞机、直升机、汽车、漂亮的赛车、现代技术。这些东西我们当然要收藏,因为这里蕴含着认知价值。今天在市场上所见的非洲铁线玩具,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我们会在展览中将这些不同层面展示出来。我们这样的博物馆,要提出重要的学术问题,然后围绕着问题去收藏那些能有助于回答这些问题的物品。
C :对于这个博物馆,您有什么样的愿望?
M :我们有非常舒适的条件来以新方式展现自己,作为向公众敞开的学术窗口,让公众了解民族学。我不能设想还有比这更好的条件。我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发出一个信号:人有所能,我要一直从新角度来观察人的技能。我觉得,我们往往把人展示得太小了,好像他们什么都不能,什么都做不到。但是只要仔细审视,我们会明确地看到:无论哪个社会都曾经勇敢地打拼过。总要以新方式给它们以声音,在今天这个时代这非常重要。我要把这个模式——作为民族学教学与研究的学术型博物馆——做下去,一直要有不受羁绊的新尝试,参观者只好容忍我们的任性。我要让参观者看到,如何能学会一种弹奏竖琴的新技术?与远方的人如何相互交流?孩子们如何学习知识,以便成为一位成年人?在现代世界中作为一位易洛魁人,这会意味着什么?我们总会围绕着这类问题而展开各种活动。我们也会在这样的视角下来观察政治上、经济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将重要的观察所得作为教育材料提供给公众。瑞士一直让我感到惊喜的是:这里的参观者对人的技能感兴趣,对技能的失落历史有着清醒的意识。使用手机以后,我们就忘记了如何记住电话号码。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让那些触觉性质的、实在的、手工艺性质的或者手头上的能力非常严重地衰退了。“去技能化”(de-skilling)是我们这个时代里的一个重要话题。许多人会意识到,我们在博物馆能观察到或者学到的东西,再没有人去实际操作了。当然,我们涉及的题目是多样的。
我们举办过一个这样的展览:中国近地面制陶。这里涉及的问题是:为什么在中国人们蹲在地上制作陶器?为什么人们会从欧洲买回去一个(高度适合站立操作的)制陶板,在地上挖一个洞以便将它放低,然后蹲在地上制陶?在这个展览中,我们当然也要让人看到,陶器制作在中国是什么样。我们找来瑞士的制陶人,让他们自己动手在离地面不高的制陶板上操作。我们也想让人们明白,假如一个欧洲人行走在世界各地时看到一个人蹲在地上,并非那个人“尚且”处于蹲在地上这一阶段;那是另外一种技术,是对世界的另外一种感知:他们有另外的思考角度,另外的动作姿势,另外的身体功能。让人们看到这一点,也能给人带来一种明确的意识:人各不同,人之所能也各不相同。
访谈人:德国文化记者Clair Lüdenbach,翻译:吴秀杰。
《超社会体系——文明与中国》于2015 年由三联书店出版。在研究区位由中国东南转向西部的背景下,作者王铭铭重新认识了文明体系的内在文化复合性,并开始将之与清末民初以来关于多民族国家多元一体格局的讨论联系起来,延续并拓展了对“文明人类学”的思考。此书分为上下两部,其中上部共收录五篇文章,主要探讨文明人类学与超社会体系的理论脉络;下部收录的十篇文章则从宇宙观、人物、宗教、神话等多个角度,探讨文明、超社会体系视野下的中国研究。a
一、超社会体系:概念与贡献
超社会体系(supra-social system)起源于涂尔干和马塞尔·莫斯等学者对文明的认识。所谓“文明”,是从“没有清晰边界的社会现象”中产生的,而后由这些社会现象中所出现的“社会事实的体系”被看做是超社会体系。莫斯区分了文明现象和社会现象,认为前者具有传播功能,能够超出社会界限,后者局限于社会内部。因此,文明从来都是超社会的、超民族的,而且是“文化多元”的。b
在此认识的基础上,王铭铭将文明视为“处理诸多自我—他者关系的方式”,他认为在谈到中国这样的文明的时候,以“社会”“文化”“民族”这样的社会科学概念作为研究单位是不完备的。因此,王铭铭所重新提出的“超社会体系”,旨在寻求一种兼备认识论与价值论意义的宏观研究方法,并将这种方法用于观察作为文明体的中国。作为一种框架,“超社会体系”旨在说明,任何一种文化都并不存在边界,而是从来便处在由文化他者组成的更大范围的历史场域之中,并且在漫长的时间与空间中彼此参照。
超社会体系作为一种方法论,挑战了1980 年以前出现的一种民族志科学的传统。这种传统忽视甚至忘却了不同文化、社会、地方之间的纽带。人类学在研究“原始人”时,曾经视之为内部有繁复的由规矩构成的复杂关系、外部有与其他文明的密切互动的主体。而后,由于对田野工作观察和民族志描述深度的要求不断深化,人类学家们逐渐地将整体视作描述的前提,而把内外关系因素视为“整体的转型背景”来介绍,但对关系和流动的叙述之理论意义不加重视。
“超社会体系”反对将文化视为区分于文明与外在于文明的孤岛,因此重新提出一种早已有之的、来自莫斯等先贤的文明定义。莫斯将文明视为超越一般民族志和社会学通常所圈定的社会共同体界限的人文空间,有着向四周扩散的实力。在王铭铭看来,这种观点既优越于整体论的封闭性,又不同于全球化这类试图将世界唯一化的概念。文明从不孤立,而边界从未分明。
这一方法的形成,在于发现“社会”“文明”与“国族”等概念的缺陷,这些概念都一面试图制造普遍性,而另一方面潜在地设置了外延,并且都难以涵盖自身的外在性。
这一方法还基于对埃里克·沃尔夫(Eric Wolf)和马歇尔·萨林斯(MarshallSahlins)分别的继承与批评。沃尔夫发现了人类学“超级微观的世界界限”c,并且从时间与历史维度上指出,社会、文化、制度、体系等“地理—精神”边界概念的缺陷,就在于都忽略“活的文化”,以西方为中心进行静态叙事。沃尔夫提出,如果人类学家把1400 年前后的新旧世界勾连起来,再考察全球性关联,那么这门学科仍是有希望的。d 但沃尔夫这种政治经济过程式的论述,并不承认存在一种超社会的伦理体系。萨林斯则反对沃尔夫关于政治经济叙述或世界体系的主张,提出宇宙观、文化和价值体系都应是复数的,没有一个民族不用自己的文化和社会结构的模型来面对陌生人的文化。尽管萨林斯认为关系研究是重要的,却仍致力于考察文化的独特性,并没有把关系当成有自身价值和重量的东西。e
这一方法回归了莫斯早年有关技术、国族、文明的观点,并且是以莫斯的超社会体系概念为基础而阐释的。20 世纪的上半叶,莫斯已充分注意到了不同群体和社会之间的关系和融合、交换和传播。莫斯对文明的研究表现出了超越后世的智慧与周详。他对文明进行的论述中,对于各民族和任何社会在历史上的精神与物质创造;对于在文化创造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与周遭其他社会产生的相互借鉴、影响与共享;对于民族、社会乃至于不同层次的整合体甚至文明体和文明的区域都有所涉及。最为重要的是,莫斯关注了超社会体系在诸多方面的互动、交流和借用。研究没有清晰边界的社会现象,同时,求知文明与国家之间不同种类的历史关系,这是莫斯超社会体系概念所具有的关怀。f
在莫斯的基础上,王铭铭重提超社会体系概念,并倡议将之应用在理解中国社会上。这一概念提醒研究者:应重视历史、交流、关系、互动等关键词,将那些被现代概念指认为“社会”的体系,重新视为更大的、变动而超越边界的体系。另一方面,这一概念还强调:既要重视文明的复数性,又应认识到诸文明并不会因为共享一个世界而变成一个世界。
二、文明体、民族体中国与民族博物馆叙事
超社会体系这一方法,是依据中国经验而重新提出的,当用于反思中国研究时,必然会讨论诸如“国族”这类社会范畴的框架性限制,以及民族体叙事。《超社会体系》一书收录的第十篇文章“中国——民族体还是文明体?”g 是王铭铭在长期对“天下观”与“文明人类学”的思考下,综合分析自19 世纪末20 世纪初以来“民族问题研究”后形成的一篇论文。
王铭铭指出:民族多元性与一体性的话题性产生过程,与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古老帝制和天下观衰微有密切关系。在当时,迫切需要重新塑造想象共同体的方式,因而一种超越“纯粹华夏共同体”的民族团结模式被重新提出。历时数十年后,这种模式由费孝通先生以“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表述进行了总结与深化。这种探讨了近一个世纪的民族团结模式,一方面是民族内部的团结,是一体格局之下多元民族各自内部的团结,另一方面也是民族之间的团结,是“一体格局之下的一体感”。
然而,多元一体的表述主要针对的是基于民族文化一体化观念设计出来的近代民族国家,因此在用于中国研究的时候难免面临诸多问题。一方面,20 世纪接受了“民族”概念的中国学者们照搬以民族体为基础研究单位的社会科学方法,书写出众多通史,而其中却忽视了古老的天下观与近代中国将自身转设为民族体的进程。另一方面,由于来不及观照文明体的历史研究,更不能为民族体提供一个具有充分逻辑,并且有连贯性的定义。因此在大部分历史叙事中,多元的民族被纳入一个物质与精神的进步史纲中,各自寻求与中央形成一体的方式与时间表,仅构建团结的意向,却不能清晰阐释多元之间的互动与文明的一体性。
受文明体其内而民族体其外的历史阐述影响,中国的民族类博物馆同样面临着叙事困境。自1956 年起,通过民族识别与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初步建立起了有关中国民族构成的知识体系。随后建立的各级民族类博物馆,以器物为核心,以展览语言重新组织并表述民族知识,致力于建构新型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以及不同民族与国家之间自历史以来的一体性。博物馆的展陈表述也与相关的知识体系一样受到了质疑,其中既包括对内部东方主义式(internal orientalism)浪漫化的批判,还有对进化论呈现方式的挑战和表述主体性的反思。而重组的知识体系最根本的问题,就是改变了少数民族群体的存在时空,将他们的社会关系从地方互动的语境中脱嵌(disembedded),通过“一步跨千年”的另类时空压缩,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
重组知识体系与线性叙事的表述方式往往相互掣肘。由于中国的博物馆普遍以历史学与考古叙述方式为主导,但对于任何民族博物馆而言,将历史上不断变动的、难以计数的不同族群完整拉入国家或历史叙事框架,都存在着诸多困难。而在“多元一体”思路下,民族类博物馆几乎固定形成了以族源叙述—中心—边缘关系—与中原文明发生关系—和而不同的四段式表述模式。不同的民族都需找寻出与历史上的“中央”发生接触的时间和事件,而并不重视在历史进程中自身发展历程,以及与不同层次的文明的接触和交流。
线性历史叙事在民族类博物馆中的矛盾与困境,既表现在展览语言上,也影响着民族博物馆其他日常工作。例如,在文物体系方面,民族文物在价值评估上服从于国家文物局、公共博物馆的文物等级划分。h 但出于对重器与历史文物精品的重视,经常会在征集收藏过程中打破民族志物品的完整性,忽略文化的整体。重器、精品和民族多元特色展品之间的文物级别差异,一方面强调着历史学的主导地位,但另一方面则隐然形成了先进与落后的对比。
在民族体中国的框架以外,是否还存在着其他表述某种民族文化的可能性?超社会体系作为方法,是否有助于解决中国的民族类博物馆展陈与表述的诸多困惑与难题?在此,本文试图以中国民族博物馆《寻找鄂伦的足迹——泛北极圈东北亚驯鹿民族文化展》为个案,探讨一种以文明互动与交流为表述出发点的民族叙事之可能性。
2015 年,中国民族博物馆策划了《寻找鄂伦的足迹——泛北极圈东北亚驯鹿民族文化展》。该展览以“鄂伦”在通古斯语中的三种语义为关键词:鄂伦既有驯鹿之意,又做苔原高地之解,也是东北亚许多民族的自称。目前全世界有20 多个民族、10 万人仍在饲养驯鹿。“寻找鄂伦”展览表现了气候变暖、冻土带北移的背景下,从事驯鹿饲养的人口数量不断减少,家养驯鹿的数量急剧萎缩,驯鹿文化明显向北极圈退缩的趋势。
《寻找鄂伦的足迹》这一展览的形成,源自鄂伦春民族博物馆基本陈列中对本民族的自我表述方式。始落成于1991 年的鄂伦春民族博物馆,位于内蒙古根河市阿里河镇。在成立后的二十五年间,由于地方精英的倡导,以及来自英国剑桥大学等人类学研究机构或个人的介入,这座单一民族博物馆的陈列内容并不以寻找“多元一体”格局中的汇入点为己任,而是以驯鹿为关键词,将鄂伦春族放置于“东北亚泛北极圈驯鹿文化”的语境下,寻找自身与北欧、北美、俄罗斯、蒙古国和中国境内其他使用和驯养驯鹿的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
中国民族博物馆所策划的“寻找鄂伦”展览视角更为宏大:除中国境内的鄂伦春、鄂温克、赫哲人之外,还同时关注了俄罗斯的十九个与驯鹿有关的民族,甚至远至北极圈的北欧民族,观照了这些民族之间的联系和交流,多样性和相似性。《寻找鄂伦的足迹》展览抛弃了“少小民族”“一步跨千年”迈入现代化、加入民族—国家的常见线性叙事方式,打破了文化中心主义的地方性骄傲和对他者的偏见,其展览并非是“驯鹿孤岛”的猎奇或悲歌,而是以驯鹿民族的价值观出发,平等客观地参与到全球化背景下的环境讨论中,表达了对环境破坏、水土与资源流失的集体焦虑。
展览以驯鹿为主题展开叙事,变迁、地理环境、文化传播与互动等多条线索齐头并进。展览并没有花大量篇幅追溯不同族群的族源,而是由著名俄国人类学家史禄国、英国剑桥大学人类学家林格伦拍摄于20 世纪初的大量图片呈现了活动于东北亚的驯鹿民族早年的生活状态。在其后的展陈中,历史与变迁的线索则是通过展品中驯鹿的“隐”与“现”暗示出来。
在变迁的线索中,鄂伦春是一个特殊的角色。无论是现代的歌曲还是清代的史籍中,鄂伦春的形象都是策马扛枪的游猎民族,但实际上,鄂伦在通古斯语中有驯鹿的意思,在现代鄂伦春语中,“鄂伦春”也代表着“驯鹿者”。近代以来,鄂伦春族的生活中已经找不到驯鹿的踪影,展览从宗教与日常生活的角度挖掘了鄂伦春文化中对驯鹿的记忆。比如鄂伦春人的狍皮衣制作融入了大量鄂伦春族的传统图案,而鹿的形象,或者鹿角的图案隐现其中。鄂伦春族的桦树皮文化是其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许多图案仍是以鹿为灵感。萨满服必须由鹿皮制作,萨满神帽也严格地要求使用鹿角。展览引导思考:失去驯鹿的原因与后果将是什么?通过敖鲁古雅乡生活现状与猎民点的展示,鄂温克画家柳芭与母亲巴拉杰依、弟弟维佳追忆驯鹿的画作,展览隐然呈现了国家力量与历史进程中的鄂温克日常生活变迁。
展览核心部分用较大的篇幅,以日常生活用品、宗教仪式用品与民族工艺为媒介,展示了东北亚泛北极圈区域内驯鹿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通过与俄罗斯、北欧驯鹿业的横向比较,以及展品所呈现的冻土带北移、苔藓高地萎缩等事实,说明驯鹿文化在当代面临的诸多挑战。展览试图揭示:这些挑战并非仅仅影响驯鹿业以及目前岌岌可危的驯鹿文化,而是全人类共同的生存与环境危机。
三、小结
在《中国——民族体还是文明体》一文最后,王铭铭提出,解决民族体表述的困境,应该关注中国文明形成演变之迹;说明历史上活动于天下之族,以及我族与他族的协调与冲突;探索中国文明所产文化之根本,以及与世界其他文明之间的相互影响;解释中国文明在人类全体中的位置与特征,与其将来对人类所应负之责任。这里以《寻找鄂伦》的展览表述说明:超社会体系方法同样可以运用于博物馆叙事与民族知识体系的建构。如果无需面对“文明体其内、民族体其外”的尴尬,民族叙事或许能够表现出更好的逻辑连贯性,也并不忤逆于多元一体的中国。在民族—国家、多元一体框架以外,民族的自我表述可以有更为多样性的方法。而这种叙事如果能将自身文明类型放置在与自我和他者的互动、世界文明的交流等语境之上,并从中寻求自身的角色与责任,或许会超越“一步跨千年”的意义。
罗攀,中山大学社会学人类学学院博士后。
a 王铭铭: 《超社会体系——文明与中国》,北京,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2015。
b Mauss, Marcel. Techniques, Technology and Civilisation, Nathan Schlanger, ed. New York/Oxford: Durkheim
Press, Berghahn Books. 2006.
c 埃里克·沃尔夫著,赵丙祥、刘传珠、杨玉静译:《欧洲与没有历史的人民》,21 页,上海,上海人
民出版社,2006。
d 埃里克·沃尔夫著,赵丙祥、刘传珠、杨玉静译:《欧洲与没有历史的人民》,34 页,上海,上海人民
出版社,2006。
e 萨林斯著,赵丙祥译:《资本主义的世界观:世界体系中的泛太平洋地区》,载《人文世界》,2001(1):
88—133 页。
f Mauss, Marcel. 2006. Techniques, Technology and Civilisation, Nathan Schlanger, ed. pp58. New York/
Oxford: Durkheim Press, Berghahn Books.
g 王铭铭:《中国——民族体还是文明体》,转引自《超社会体系》,316—326 页,北京,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2015。
h 周婷婷:《自释、重构、转型——探析民族类博物馆的藏品意义》,转引自《中国民族博物馆研究(2014)》(上),30—36 页,北京, 民族出版社,2014。
一、“日本知识分子中的一枚珍品”及其“中沢学”
《艺术人类学》的作者中沢新一(1950 年5 月28 日— )出生于日本山梨县。1977 年毕业于东京大学研究生院,主修宗教学,后随日本人类学家山口昌男工作。作为日本当今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宗教学家和人类学家,研究领域涉及文学、艺术、哲学及宗教学。日本当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吉本隆明称他为“日本知识分子中的一枚珍品”a。其论著深受歌德、拉康、洪堡特、弗洛伊德、荣格、列维·施特劳斯等人思想影响之外,还浸染了柳田国男、折口信夫、南方熊楠等日本本土学者气息,被冠以“中沢学”之称。除《艺术人类学》之外,其著作有《对称人类学》《西藏的莫扎特》《彩虹的阶梯——西藏秘教的冥想修行》《来自古代的未来人折口信夫》《绿色资本论》《森林的巴洛克》《野性笔记》《潜水造陆》《日本的大转型》《反建筑》等五十多部。译著有《鲶绘——民俗想象力的世界》b《衣裳的民俗学》等。他的研究特点体现在研究方法贯通文理,研究领域横跨宗教、文学、数学、科学、哲学等。就这种学问风格,他本人的解释是:“我作为一名人类学者,自从地球上出现了人类物种后,新人类时代以来的所有历史皆是研究主题。虽个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究明,但是面对我们承继下来如许多的智慧结晶,我们不能敷衍草率。”c
二、从“心灵考古学”到“艺术的周边”
《艺术人类学》一书被日本文学评论家伊藤氏贵美誉为“心灵考古学”。d 本书脱胎于作者平日的演讲稿和论文。《艺术人类学》这本书除了第一部分是作者对艺术人类学之范畴、内涵的厘定,其余部分倒不如说是中泽新一尝试使用日本本土性“艺术人类学”研究素材,灵活运用“中沢学”秘籍烹制而成的一锅大杂烩。人类学以“他者的视线”审视自我、动摇自我、再构筑自我。我们应当解开套着“合理性”思考桎梏的枷锁,再筑人类学。迈向这一方向的结构人类学由于将自己的方法论依附于语言学,最终与初衷背道而驰。但是我们构想的这门新人类学,通过将孕育出超越合理性智慧的“流动之心”重新定位成基石,让该学问恢复了通向未来的生命力。“知性”“诗性”“理性”。在如今一切可以用金钱通约的资本时代,现代人成为碎片化的存在,人的心性精神虽然也日趋于格式化,但是内在的隐秘的心灵世界全球化一体化的进程中,艺术人类学的视角可以唤起内心真实“灵晕”。中沢新一认为掌管这些的无意识的领域才是人类的心的本质,那是野生的一片领域。在艺术中潜藏着一种动机,那就是朝向超越的心的流动体打开真实自我。e
《艺术人类学》“从人类思想的角度出发, 将艺术与环境保护、资本主义的发生联系在一起,在列维·施特劳斯结构主义人类学和巴塔耶思想的基础上,开拓出一个未知的思想领域”f。书中作者对古今艺术文化多视角、跨学科地进行研究时,浓郁的日本文学气息扑面而来。他坦言:“我从学生时代起,受到影响最深的是折口信夫,也受过南方熊楠等人的影响。”g 日本学者折口信夫把文学引入民俗学。南方熊楠作为一名著名的博物学者,其著作遍及文学、社会科学和自然领域。2006 年《艺术人类学》在日本出版,先后九次再版。相比之下,名古屋艺术大学讲师中岛智一首次在日本以“艺术人类学”为主题的《艺术人类学讲义》h 在日本没有引起过多关注。反倒是中沢新一《艺术人类学》一书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2008 年9 月日本人类学界专门在日本学刊《文化人类学》上推出“艺术和人类学”相关的专辑讨论。古谷嘉章在序文中指出,策划该特集是为了回应之前某些被形容词化的“艺术人类学”这一称谓所囿限的人们以及最好不要分设“艺术人类学”等观点持有者。特集中四篇专稿不仅限于只纳入“艺术”为研究对象的人类学研究以及对“艺术人类学”本体的讨论,而且将所有“艺术”这一词汇的模糊辐射地带(又称为“艺术的周边”)统统纳入人类学的范畴。本特集的出发点则是探究“艺术的周边”为契机开拓人类学更广阔的天地。i 特别是以“日本”这一“麻烦”(厄介)场所为空间,围绕“艺术和人类学”的思考参差不齐、五花八门。不过毋庸置疑,欲探讨“艺术”的概念抑或考察“艺术周边”的现象,需回归到对“我们”所处地域性(locality)的考察。j这枚“日本知识分子中珍品”如何陈述他所谓的“心灵考古学”呢?
三、朝向“心灵流动体”的研究
在中沢新一看来,艺术由“心灵流动体”驱动下生发的“集结多样思考为一体的精粹”。探求艺术之魂,必然要考量人的内心,要度量人、描述和人相关的一切,光靠艺术学和人类学领域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k 从艺术中追寻人类精神的发展历程,解读作为人的生存情境,首先就要关注人类“心灵流动体”。在旧石器时代,人脑的神经元构造发生了变化,当人脑各个部位的气血开启,促成了心的跃动。然后以前分崩离析的人心脑的各个神经部位实现了机能超越并开始自由流动。生活在远古旧石器时代的人也是通过在和外界隔离的洞窟幽暗角落处举行仪礼,找寻自己的内心,邂逅流动的心。通过和洞窟内部体验的密切结合,就产生了像拉斯洞窟穴壁画这样的艺术。l
什么是“心灵流动体”呢?作者认为“心灵流动体”在生命体内自由流转的状态在之前的地球上是未曾发生的。特别是“心灵流动体”和人类独有的妄想以及容易发疯的特性紧密关联。妄想是“内心中所思考的同外部世界的现实不具有对应关系的状态”m。作者在书中追溯了人类发展历程并设想了艺术最初诞生时,人的心灵所处的状态。自然界的生物们通过漫长的进化过程,渐渐开发了大脑。但是无论何处都以尽可能让环境世界和自身生命活动相一致、能进行适应行为的模式进化了大脑构造。尽管新人类和旧人类在外观毫无区别,但是大脑皮层神经元构造迥异颇大。当旧人类神经元构造发生根本性转变之后,那些因各种阻壁无法联通的脑神经元之间有了通道,拥有这种“心灵流动体”的成为新人类的标志。正是这些“心灵流动体”的律动促成了可以生发出比喻和象征等异质表现的心性,艺术也随之诞生。心灵流动体其强大之处不仅体现在可以超越个体内部的界限,更重要的是它还具备一股神秘的力量去破坏共同体。正是这种“心灵流动体”所具备的超越性才能孕育出宗教和艺术。对于中沢新一而言,通往艺术人类学之路的起点是和列维·施特劳斯的构造人类学相关对称人类学,更是和哲学有密切关联的佛教思想有关。在他看来但凡是为了认识自身、洞察人性而展开的作业都是荣耀艺术人类学的田野。比如中沢新一为了了解异域宗教和人的关系,亲自去尼泊尔修行密教体证等,并写出相应的论著并再版发行。n
中沢新一对和艺术相关的所有研究纬度都很多元。在他笔下艺术人类学可以是“观念意识”(idea)的考古学,也可以是和“历史的再会”。o 以旧石器时代洞窟中的增殖礼仪为例,推论了人类在黎明期如何创造了如此出色的绘画作品。另外,在对神话、仪式、空间等做探讨时,会思量理性和激情、科学和宗教、个体和国家等。p比如运用列维·施特劳斯的神话学理论探究神话中的公式理论和母题并结合 “神话是无意识的思考”,从“神话是人类最古老的哲学”立场出发,补论了“神话公式”;尝试运用其理论通过对欧洲广场和教会位置的描述,对其公共空间进行了“象征性的社会语言空间”这一纬度的意义挖掘;解读了“鲸鱼”在文艺作品中不断出现的原因以及和十字架的关联。他考察“山伏”时会兼顾日本哲学中观念的内涵和外延,并阐述神和幻觉的关联。除了熟练运用民俗学和考古学的知识,还意外使用量力子学的数列等原理、佛教《法华经》等论述了人的思维和艺术生发、存在的互动机制。再如,用多元视角解读绘制在绳文时代中期陶器上的纹样内涵及其流变时,他认为,此类路径的研究是“为了友爱的历史学”,通过对艺术作品含蕴的挖掘,可勾勒出“自由历史”。q 通过结合神话对日本关东中部出土陶器表层所绘图像的解读,以蛙纹为例,考察了绘制青蛙的意涵是水界与陆地相对应,兼有生和死的两重语义。而蛙作为可以穿行在水陆两界的生灵,也是人类和水界的媒介。概言之,这部书所有内容可视为作者构想“艺术人类学”的心灵历程和学术折射。
四、众说纷纭的“艺术人类学”与“堂吉诃德”
在人类文明步入多元化时代的今天,艺术的内涵和外延之相关论争也日渐激烈。艺术人类学就是在相关口水战中悄然出现的副产品。那么,艺术人类学其研究向度到底对艺术、人类学有何贡献呢,研究内容和路径又在何方呢?范·丹姆归纳了西方艺术人类学的三种典型方法:定量分析的风格方法、定性的古典文化人类学派的方法和后殖民主义方法;并指出艺术人类学如果还继续存在,那么在未来就会转向不同的研究路径。r 王建民指出在很多“艺术人类学”论述中,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被搁置,仅仅作为一种修辞存在。艺术人类学就是运用人类学理论与方法关注艺术活动和艺术现象本身,实现对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的反思和改进方法及意义:关注艺术活动中人们浸入其中的情感、激情和欢乐愉悦,把握人类更多的感觉方式,借由“体验式”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由艺术形式的深入分析入手,人类学家可以探索文化观察与阐释的新途径。s《艺术人类学》作者中沢新一认为人类学从发轫期到20 世纪后半叶的发展历程中,人类学仅以他者文化为研究对象审视自我文化的这种主题已然无法运作,人类学本身正在解体。但是,作者也论及到了人类学可以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不将人类学学科归结为欧洲价值观体系下生发的学科,而是视其为一门在旧石器时代中洞窟内所激发的“心灵流动体”驱动下的“超越性的探求”学问的话,那么人类学亟待探究的领域还很多很多。
回顾我国艺术人类学的研究历程,从20 世纪70 年代末至20 世纪90 年代中期“从文本到文本”之研究到20 世纪90 年代中期至2006 年“从文本到田野的转向”再到当下强调语境的“本土化与国际化”t,有关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方法批判和争鸣,有的以人类学旗手为主呼吁对艺术人类学方法论的关照,比如北大王铭铭教授等呼吁艺术人类学中的重点不是对象而是特定的方法;另一种是艺术院系阵营的将士们对艺术人类学这一学科研究对象的执著,主要论点是目前艺术人类学界不注重甚至忽略对艺术本体的全景式研究。不管要侧重研究方法还是偏向研究对象,艺术表现贵在想象力和创造力,为了减少“当一种异文化通过学者艺术人类学式的一瞥而被塑造和再定位时,艺术人类学的‘暴力’就产生”u这一悲剧,不必要只将艺术人类学僵化在“人类学的思路”或“艺术学的思路”中。
按照中沢新一的观点,艺术由人的心灵流动后生发了“集结多样思考为一体的精粹”,故而艺术和社会空间中的万物诸事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艺术人类学的守护神是堂吉诃德”v。乍一看“艺术”“人类学”“堂吉诃德”这三个字眼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细究人类生存之境,诚如海德格尔所言,与艺术有关的真理是“存在的真理”。一位多产的日本哲学学者、思想家和人类学者论说了艺术人类学能给现在面临各种危机的人类带来一方良药之外,还掷地有声地将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不羁的骑士堂吉诃德派过去当艺术人类学的守门人。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存在即冒险。是否中泽新一对待人类现代社会所持态度和笛卡尔、塞万提斯一样,都认识到“时代的双重性:既堕落,又进步,而且跟所有人性一样。在它的产生之际就蕴含了其终结的种子”,他们都是“现代的奠基人”w。他们都是自认为身处黑铁时代而追寻黄金时代的梦想的人。选择了骑士这一行业去和所有危及正义的事情、所有和理想共同体预设不符合的事情都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这位极易冒险的骑士,又爱幻想,似乎间歇显示出疯癫性。中沢新一似乎觉察出这已然是一个神灵不在场的贫乏的时代。其实目前人类所面对的恐惧和危机,中沢新一倡导关注 “我们这个黑铁时代”中生存的真相,通过关照“艺术”这种被遗忘的存在,尝试道破了现代语境中的艺术所露出的破绽。某种意义上说似乎“再造了现在看上去丧失活力的人类学”x。
目前,艺术人类学的研究视域中,除了很多艺术本体的论争之外,人类学相关理论建构和田野实践亟待深入展开。站在艺术人类学学科建设的立场上来说,中沢新一这本另辟蹊径的《艺术人类学》是对“艺术人类学”的再构筑尝试。“深受列维·斯特劳斯和巴塔耶风格的影响”y,他将艺术人类学这一路径思考和人类本质最相关的宗教哲学密切关联。也可以说“所谓艺术人类学是中沢新一正在尝试构建的一种思考、方式”z。这种尝试实则内含开阔的知识视野,将我们习以为常的概念进行批判性的思考。“本书的狙击目标就是异化我们惯习中的概念。”aa中沢新一的“艺术人类学”概念的提出是偏离西方人类学、中国艺术人类学范式,基于日本国学、藏传佛教、民俗学和考古学的一种设想。作者并没有过多涉及艺术人类学的学术史和学科方法建设,他在这一领域的观点也没有深度的理论支持,故目前未被学界广为征引。但是他关照艺术之纬、尊重人类生存本质等思考也回应了艺术人类学研究需要面对的典型问题。中沢新一反思了人类学界对艺术进行科学性、合法性剖析的惯常做法。他认为人类所持有的最大的秘密就是一种拒绝分析,只能通过全局来把握,唯有靠艺术和宗教的恍惚才能到达的境界。要寻求如今艺术的破绽还是有必要追溯到人的本质,比如“心灵流动体”ab。特别是对“人类学再构筑”这一提法,中沢新一另辟蹊径以非西方文化事项为研究对象,企图尝试以研究人类“流动心性”的方法,发起一场针对追随西方人类学研究范式的博弈,实现了在日语语境中对艺术人类学研究对象和方法的“异化”追问。面对这位虽不按常理出牌但其著述在日本深受热捧的中沢新一时,日本网站中使用了“达尔文鸟”(又名为“加拉帕戈斯化的产物”)ac来比喻评介他。言外之意是他们认为中沢新一的学术思想比较适合在日本本土生根发芽,一旦改变学术气候未必是放之四海而皆准。这种评价也给中国艺术人类学界同仁提了个醒,如生搬硬套西方人类学理论,不尊重人类学学科内部的规律,或随意忽略艺术本体,不得当使用“民族志的耳朵”去综合考察具体语境,天马行空地去开创艺术人类学研究方法,也会给学科的发展带来阻碍。
学科的现代性及其魅力来自现实的需要。ad 同理,中沢新一认为“艺术人类学”这个新词之所以被造就,缘自我们所求之物是“迎接人类直面的危机时,一种可以在现实的最中枢处发力的思考的处方药”ae。无论有多少跨学科的学者聚焦到艺术人类学的空间,我们的任务不是为了得出结论,而是行走在探索文化和发现并寻求启示之道上。宛若堂吉诃德开启的骑士之旅, 艺术人类学是深入有效理解人类存在境况的研究空间,其构建初衷是想避免对艺术的暴力阅读和言说,找寻阅读“集结多样思考为一体的精粹”之最佳方法。笔者看来,堂吉诃德不仅是艺术人类学的守护神,更是那些穿行在幻想、自我、他者中,践行着作为文化批评的人类学学者的一种形象隐喻。
任娟,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人类学专业在读博士生。
a「 はじめての中沢新一」ほぼ日,https://www.1101.com/nakazawa/2005-12-20.html.
b《 鲶绘──民俗的想象力世界》一书作者是日本柳田国男弟子与列维·施特劳斯的学生——荷兰人类学家奥伟翰(Cornelius Ouwehand)。
c [ 日] 中沢新一:《惑星の風景——中沢新一対談集》,青土社,2014。
d [ 日] 伊藤氏貴:《中沢新一——近代芸術破綻のあとを探る》,载《文学界》,2006(6):274 页。
e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1—28 页,みすず書房,2006。
f 刘正爱:《“抢注”中的中国艺术人类学——兼及日本的艺术人类学研究》,载《思想战线》,2011(4)。
g 中沢新一:《国文学と人類学》,载《人文論叢》,2007(10):1 页。
h [ 日] 中島智:《文化のなかの野性〈芸術人類学講義〉》,現代思潮社,2000。
i [ 日] 古谷嘉章:《特集:芸街と人颓学·序——芸衍辺りと人颊学》,载《文化人颓学》,2008(2):155 页。
j [ 日] 古谷嘉章:《特集:芸街と人颓学·序——芸衍辺りと人颊学》,载《文化人颓学》,2008(2):157 页。
k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26 页,みすず書房,2006。
l 同k。
m 同k。
n [ 日] 中沢新一:《チベットのモーツァルト》,せりか書房,講談社学術文庫,2003 年。
o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130—249 页,みすず書房,2006。
P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52—101 页,みすず書房,2006。
q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252—334 页,みすず書房,2006。
r [ 荷] 范·丹姆著,李修建译:《风格、文化价值和挪用:西方艺术人类学历史种的三种范式》,载《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12(3)。
s 王建民:《艺术人类学新论》,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t 安丽哲、王永健、关:《中西方艺术人类学的发展与回顾——中国艺术人类学三人谈之一》,载《民族艺术》,2015(1)。
u [ 美] 罗伯特·莱顿著,李东晔等译:《艺术人类学》,3—4 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v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26 页,みすず書房,2006。
w [ 美] 昆德拉:《小说的艺术》,5 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x [ 日] 太田好信:《中沢新一著〈芸術人類学〉書評》,载《文化人类学研究》,2007(1):120 页。
y [ 日] 太田好信:《中沢新一著〈芸術人類学〉書評》,载《文化人类学研究》,2007(1):119 页。
z [ 日] 中島和歌子:《中沢新一著〈芸術人類学〉書評》,载《東京大学宗教学年報》,196 页,2008。
aa [ 日] 太田好信:《中沢新一著〈芸術人類学〉書評》,载《文化人类学研究》,2007(1):118 页。
ab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38—50 页,みすず書房,2006。
ac 加拉帕戈斯群岛有一种特产是加拉帕戈斯小翼鸬鹚,因翅膀退化不会飞,其对达尔文进化论思想产生过启发,顾又名达尔文鸟。
ad 向丽:《他者视域下的审美认同问题研究——兼论审美人类学的研究理念》,载《思想战线》,2014(6)。
ae [ 日] 中沢新一:《芸術人類学》,みすず書房,2006。
一、博物馆的定义
是指收藏、保护、研究、展示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经过文物行政部门审核,相关行政部门批准许可取得法人资格,向社会公众开放的非盈利性社会服务机构。
二、博物馆的性质
它是人类共同的记忆,是社会共有的财富,文化心灵的天空,民族精神的家园,终身教育的公共社会服务机构。
三、博物馆的功能
是珍藏历史,启迪未来——展示民间智慧的历史丰碑,反映杰出人生的完美智慧,揭示人类社会的伟大奇迹,体现创造世界的劳动力量。
四、博物馆的作用
重现历史,感受真实,传承文明,触摸未来——它是沟通文化的桥梁,通向历史的便道,拓展未来的空间,凝聚共识的平台。
五、博物馆的主题思想
讲述祖先辉煌的历史,见证人类伟大的创造,展示共同的梦想和追求,孕育美
好的希望和无限的未来。
六、博物馆的评判标准
老人在这里能够找到记忆和脚步,青春在这里能够找到激情和梦想,儿童在这里受到熏陶和启蒙。
七、博物馆的社会价值
文化在这里能够包容,思想在这里能够碰撞,艺术在这里能够升华,创新在这里能够尊重。过去在这里能够重现,现在在这里能够延伸,未来在这里能够看到希望。
八、博物馆的工作任务
系统化的藏品,系列化的展览,地域性的文化,民族性的艺术,历史性的研究,人类史的价值,杰出性的代表,时代性的符合。
九、博物馆的人才团队
复合型的管理人才,专业化的设计团体,开拓性的创意队伍,专家型的研究智库,活跃型的讲解团队,沟通型的对外联络,平台型的策展人才,渠道型的营销总监。
十、博物馆的展览系统
图文系统——简单明了
造型系统——美观大方
视听系统——简洁明亮
互动系统——生动有趣
参与系统——激情快乐
表演系统——生动活泼
综合装置——科学合理
导览参观——方便快捷
十一、博物馆的展览方式
室内/室外互动
固定/流动互补
动态/静态结合
虚拟/实体融合
互动/交流并举
参与/回馈对等
平台/渠道融合
文创/推广一体
十二、博物馆的展览布局
系统化的展示(历史) 系列化组合
情绪化的展示(艺术) 结构性展览
语境化展示(体系) 联系性陈列
对比性展示(观念) 排列式组合
图表式展示(数字) 解释式搭配
放大式展示(重点) 深化式延伸
情景式展示(场景) 复原性空间
通透性展示(立体) 艺术性结构
十三、博物馆的展览策划
有一个好的标题
乡土圆梦——中国农民画艺术作品展
雕刻大山的民族——哈尼族梯田文化展
有一个好的创意
回望大明——走近万历朝
中国红——中国民族习俗特别展
有一个好的表达方式
青海——三江的源头
八大山人——游走在山水中的孤寂灵魂
有一个新闻热点
三峡移民——当代写实油画展
八九——当代青年前卫艺术展
十四、博物馆展览营销
观众调查
观众评论——意见征求、建议反馈、观众评价
精确定位
展览预告——目标人群、受群习惯、交流方式
分众传播
媒体推广——目标人群、社会公众、行业组织
深化主题
专业讲解——深入浅出、生动形象、结合实际
学术研讨
专家解读——把握重点、关注亮点、分析难点
十五、博物馆的文创产品
藏品的深化——上海博物馆开发的清明上河图丝巾
展览的推广——发行明信片、纪念邮票
艺术的提升——运用动漫设计开发产品
价值的转化——增加视听音乐,提升展览效果
历史的启迪——台北故宫文创产品(“朕知道了”胶带)
现实的观照——北京故宫文创产品(“奉旨”旅行牌)
未来的展望——首都博物馆成立的儿童教育中心
十六、博物馆的管理工作
常规管理——目标责任、奖惩分明
临时展览——项目负责、按劳取酬
课题研究——个人申报、单位补助
人才培训——多元渠道、自主选择
文物藏品——完整系统、规划有序
外出展览——简单方便、制作精良
固定展览——不断改造、年年提升
十七、博物馆的价值体系
政治——爱国爱家
信仰——追求真理
价值——自由平等
社会——团结友善
认知——开放包容
情感——德艺双馨
十八、博物馆的办馆定位
民族文化的根基
现代审美的意识
中国气派的作品
世界眼光的设计
先进科技的应用
最优环境的布置
人文关怀的细节
微笑服务的功能
十九、博物馆的展览监督
展览内容的历史性和社会性
学术主张的新颖性和前卫性
形式设计的审美性和互动性
展览布局的科学性和艺术性
展线参观的方便性和舒适性
创意产品的适用性和个性化
二十、博物馆的经营
藏品是基础
数字是前提
研究是动力
创意是商机
渠道是产业
品牌是财富
资源是优势
人才是根本
二十一、案例分析
品牌营销——台北故宫
创意制胜——苏州博物馆
内容为王——故宫博物馆
渠道优先——艺术国际
需求挖掘——博宝艺术网
媒体推动——观复博物馆
科技创新——上海当代艺术馆
搭建平台——西部地区文化产业博览会
公共空间——北京798
二十二、博物馆的发展趋势
收藏为中心 展览为中心
藏品为中心 观众为中心
管理为中心 服务为中心
实物为中心 创意为中心
参观为中心 休闲为中心
研究为中心 交流为中心
学习为中心 互动为中心
二十三、博物馆的观众需求
学习知识、参与互动、休闲娱乐、体验刷屏
二十四、博物馆的参观留言
信息反馈中心、观众意见调查中心、展览效果评估中心、文创产品推广中心
二十五、博物馆的评估定级
公平合理、公开公正、数字准确、导向清晰
乔治·多尔西博士(Dr. George A. Dorsey)详细地讨论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民族学藏品,其批评大致认为——这种安排就推广民族学研究成果而言,其尝试并不尽如人意。在讨论中,他设定大型博物馆的基本目标是研究,而非与讨论这种基本假设有效性无关的讲解。
我将在以下的评论中,探讨于我而言将博物馆作为研究机构和教育机构之用途的关键所在。由于我的实践经验大部分来自民族志博物馆,我将会特别以此为例,来说明民族志博物馆在哪些方面与自然历史博物馆有所不同。
博物馆服务于三种目标。其机构设计可用来提供有益健康的休闲活动,提供讲解与教育,以及推动研究等。
博物馆作为大众休闲场所的价值不可低估,尤其是在大城市中,应创造各种机会,使人们能够在健康、积极的环境中休闲消遣,这些能够抵销酒吧和赛马场影响的有趣之物都有着重要的社会意义。如果博物馆就是为此目的,它首先要有娱乐性,并且尝试通过消遣提供有益的兴奋之处。寻求休闲和消遣的人在其寻求刺激的时候并不乐意接收系统的讲解。他们想欣赏,想感受展品的精彩与美妙;如果展览潜在的理念能够清晰有效地被带出,则不需要做任何特别的努力,他们便可感受展品的伟大之处。这一类型的参观者不是去博物馆具体地研究展览,亦非严格遵循馆长安排的计划,而是在展厅间随意踱步,漫无目的地四处探寻吸引其关注之物。
许多博物馆工作人员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大多数公众态度认真严肃;但对在博物馆展厅中踱步参观的访客的观察清楚地表明,大多数人来此只是为了消遣而已。通过跟随他们穿过展厅,聆听他们的评论,以及参观者为了看遍博物馆而从头到尾穿越所有展厅的总体趋势中,很容易得到证明。在纽约市,周日午后,当父母和孩子们在愉快的环境中打发时间,并试图融入奇妙的景象时,也可以看到这种景象。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就产生了,(博物馆)为此类人数众多的参观者可以做些什么呢?显然,系统的展览并不能吸引他们,我们最能期望的是通过蕴含重点的展览来使其轻松明白。大部分博物馆并非基于承诺在这方面取得成功的计划而修建。要传达某种观点至少需要考虑引起关注的可能性;而我们基于建筑印象而建的巨大展厅,总会使得参观者的注意力有可能分散,因为他才开始参观一个展览,就已经在期待下一个,所以根本无法在任何特别的主题上集中注意力。有效的基础在于使之能够集中注意力,以及每个展览中表达的理念一致。那些看过德累斯顿博物馆(the Dresden Museum)藏有西斯廷圣母(Sistine Madonna)雕塑展厅的人会知道我的意思。这间房内没有任何东西来分散参观者关注单一展品的注意力,因此,展厅成了圣地。
在决定呈现给公众的主题挑选之前,博物馆馆长应该清楚大众展览所接受的对象为何。科普成为近年的一种准则(Shibboleth),我们太倾向于相信通过简单方式来展现科学探索的成果本身就是一种值得称赞的努力。
我担心在这种信念下,一些科普的基本目标被忽略了。在倾向普及知识的演讲、畅销书,以及在受欢迎的博物馆中,人们经常是从对未知事物和模糊观点的轻描淡写中获得理解,使大众相信无需努力,只要通过听上一个小时或更短的问题阐述就能掌握。此即我认为的科普展览的危险之处。这是促成对个人力量的过高估计,并反映在公共生活的许多阶段。它促使人们认为,严谨完善的工作培训的必要性乃过时的偏见,对知识一知半解式的常识将适用于生活、经商以及科学和公共事务等任何地方。
我所理解的科普是一种努力,以抵消这些影响,并体现真理的崇高以及为了获得它所需的真诚努力。因此,应该最大程度地去避免各种不精确,更不能通过试图消除所有模糊的东西来使所有问题显得幼稚、简单。
这并不意味着最复杂的问题应该被选来做大众展示,但应该强调获得研究成果所付出的巨大努力。要在我前面所提及的引人注目的大众展览中付诸实践,应该围绕这些展览努力传达出这样的印象——参观者通过观看简单的展品,无法领会藏品想传达的所有意义,还需要更多的学习。
另一种观点应牢记于心。当引人入胜的展览技术趋于完美时,危险始终存在——沉于欣赏之中的公众,将无法理解展览想要传达的理念,甚至会忘记在赞赏布置展出技能中寻找这种理念。譬如,在一个关于海浪之上盘旋的鸥类展览中,参观者太有可能只会问“它们是怎么被悬置的?”从博物馆回来之后,他们会告诉朋友们这些鸟在看不见的悬架上展出的技术,却未必知道它们是什么鸟。因此所有展览要点之外的因素均会分散人们对于基本观念的注意力。我担心某种情况下会产生一种对模拟自然的人造物的兴趣,就像安徒生童话(Andersen's fairy tale)中《夜莺》故事里的中国皇帝侍臣感受到的那样,当他们发现夜莺不是机械玩具时,竟然惊呼:“多无趣啊!它居然是一只真鸟!”
为了吸引漫步展厅的参观者的注意力,博物馆需要一种不太有差别的背景,一个想要到处吸引观众的展览需由此出发;博物馆管理者的艺术在于适当选择这种让人明白确切理念的展览。一家收集了一批引人注目的展品的博物馆一定程度上会败给自己,因为收集大量品位相同的藏品的结果,会削弱对每一件藏品的注意力。而且,由呈现某一特别设想的展览所构成的无差别背景阐明了所需面对的问题的广度,这也是一种针对展览悬置主题的肤浅假设的检验。
只有两种方法可以引起博物馆消遣的参观者的注意。一种是藏有罕见的稀世珍宝,其自身的价值就是吸引人的地方。布鲁克林学院博物馆(the Museum of the Brooklyn Institute)部分地尝试实践了这种设想。然而,这显然不是一所试图在其展厅中陈列丰富展品,且不只是通过小型展览,还包括综合性主题呈现的大型博物馆的目标和方式。的确,一定要意识到不可能通过所有展品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但对于参观者来说大多数展品仅仅只是一种背景,一些恰好引发其兴致的主题在其中鲜明地凸显出来。
我想所有大型博物馆的经验都表明,只有关注到普罗大众才是正确的。比如,当一件新的某种灭绝动物的巨型骨架陈列一公布,人们会蜂拥而至,一睹为快,藉由从整体展陈中脱颖而出的崭新且令人印象深刻的陈列,以及博物馆较平时特别不同的气氛,他们思维的感受能力得以提升。当一大群美丽的鸟类展出时亦复如是。然而,如果博物馆含有大量巨型骨架陈列,或者有大量相似特征的鸟群,印象就完全不一样了。参观者会从一个走到另一个,但每一组给人留下的印象会相应减少。
就这种观点而言,我想没有话比布朗·古德博士(Dr. Brown Goode)的一再声明更正确,他说博物馆即通过展品来呈现的安排有序的标签陈列。相反地,吸引公众的是突出的展品;无论什么附加信息,标签也好,周围的陈列也好,能将之带入访问者的内心,乃预期之唯一效果。
我相信有经验的博物馆管理者会同意我的观点,在有着访问率最高的博物馆中,只要不将博物馆参观者的讲座出席率也算进去人为提高比率的话,此类参观者的数量很容易达到90%,甚至更多。对被简单归为国家首都名胜之一的美国国家博物馆来说更是如此,对于同城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而言,其周末的访问量也是如此。
我倾向于认为通过合理且有见地的安排,博物馆可在公众教育方面贡献良多,但它需要高层次人才进行选择,寻找引人注目的目标,能让人们明了与无差别背景相对的重要观念,并以此获得最好的结果。
从已有评论可以看到,大型博物馆里挑选展品的机会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的,即,多种多样的重要观点往往通过特展体现出来。
人们已经在入口大厅做过这种尝试,许多非常优秀的展品陈列在那里,部分依照系统的特色,部分则想要显示某种特殊的生物属性。我相信这里所传达的感觉是受参观者喜爱的,当参观者从大厅移步到该建筑中的各个展厅时,就因为这种在入口组合呈现的物质背景,发现众多展品的期待被营造出来。此外,人们也可能认为,如果这些展厅各处都有同样引人注目的展品的话,效果会更好。
我相信鉴于来此消闲的参观者的需求,大部分博物馆注重预备将某些特定的展品组合在一起陈列,试图呈现一些重要的意图。在过去15年的组合陈列实践中,为此打算的参观者的需求经常被忽略。一个陈列组并不能传达比一本普通图画书中的图片更能传达的信息,但它有异于图画信息的传达。通过规模和环境方面带来的深刻印象而与画册相区别。因此,一系列于不同层面阐明同一理念的组合是不受欢迎的,因为各种印象会被过多同样的陈列削弱。我认为这种类型相同且过度重复的组别的效果可以在美国国家博物馆(the United States National Museum)的展品中察觉到。该博物馆的人类学部的组别重复的确不是以一个组别形式来呈现所有印第安文化类型而实施的系统努力。更多是由于博物馆承担的繁重的责任,要组织一系列新的引人注目的展览参与各种无休无止的国家或国际博览会,这些博览会几乎都只是给观光客看的,观光客根本不会轻易被什么打动,他们感兴趣的就是这种有着各种组别的大型展览。如果你去观察美国国家博物馆里漫步于陈列着印第安组的卡特林展厅(the Catlin Hall)的参观者,很容易感觉到第一组看起来非常有趣,但很快对其他组渐渐失去兴趣,并变得越来越不重要。因此我们可以确切地断言,将大型展品放在一起的方法应该谨慎采用,只有在无差别背景的映衬下,每一个展品陈列的效果才会更好。
我已经在这里提及那些会吸引普罗大众的大型展览。但这也不是那么准确,总还是有那么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参观者,他们可能会被小规模的特展所呈现的简洁精美所吸引。
博物馆也会被用于传递系统的信息。通过参观博物馆寻找这种信息的人相对较少,但却不可忽略;毋庸置疑,博物馆给此类观众提供信息责无旁贷。但问题在于,一所巨型博物馆能够多大程度给有这种需求的学生提供信息。倘若像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这样目前拥有18个展厅和6个画廊,展厅占地面积达到2438~3048米(8000~10000英尺),画廊面积1219~1524米(4000~5000英尺),想象各个展厅为了系统地展现各种科学而陈列,我们发现整个馆变成了一个既分离又相互交错的体系的迷宫,一般的参观者即使希望获得系统信息,也会因为陈列大量的展品而泄气。
显然,这里不得不运用初等教育的基本准则,即有效性并不依赖于多样性,而在于展品的完整性。“宁要完整,不要繁杂。”(Multum, non multa.)至此我意识到,没有人试过根据一个刚性方案来将一所巨型博物馆的藏品系统化,这显然是因为其自身呈现出的难以克服的困难。
困难之一即在于缺乏展现科学所有不同分支的系统收藏。这一欠缺在我们美国所有的博物馆都很明显,这些博物馆的大多数陈列由北美各处的藏品组成,而来自其他洲的素材呈现却不够充分。对于获取涵盖科学任一特定分支的小型系统藏品而言,并没有自身的困难,但在大型博物馆里总存在与特定问题或特别地区相连的藏品优势。这种展品缺乏总会是大型藏品完全系统化的一个障碍。许多小型博物馆已在尝试发展有代表性和系统性的藏品方面取得突出成就,并且以这种方式成为其所在城市教学设施的重要部分,其功效与小规模息息相关。
根据系统规划指导安排一所大型博物馆的方式存在多方面的困难。首先,必须明了,在大城市里有着完全不同兴趣的人们都会来博物馆咨询,因此希望在完全不同的系统陈列中找到展品。以动物学为例。一位老师可能想利用博物馆给其班级做一个系统动物学的回顾。另一位老师可能想让学生对神经系统或某种身体器官的发展印象深刻。然而,还有一位老师可能对与物种进化问题相关的基本现象感兴趣。另一位老师则可能想通过藏品来说明当地动物群的特性。希望以这种方式咨询博物馆的人数越多,就有更多人认为系统化观点可取。我认为甚至对那些不熟悉博物馆管理的人而言,都会立刻明白以这种观点来组织一所大型博物馆的所有藏品只会导致一种结果。如果所有有见地的观点都要包括,这种系统的复杂性会变得非常巨大,以至于整个系列的效用会变得十分可疑。另一方面,如果只有很少观点被采用,那么所有在特定的博物馆展示的科学将会因被采用的观点的限制而穿上了紧身衣,而素材应该如此安排,才可从多个角度把握。
学校博物馆和大学博物馆的经验清楚指出了该困难可能得以解决的最佳方式。一所大型博物馆可能会有一翼或一小组的展厅留出来给系统陈述,在那里班级可以逐一观看实例,用于科学普及教学的基本观点被当作陈列的准则,但这些展厅的用处不应被高估,因为有着大量展品的博物馆不是一个吸引学生注意力的理想地点。小型博物馆倒是可以依靠这种方式达到效果,通过细微的手段,比如通过马萨诸塞州塞勒姆市年度支出为8000美元(包括所有的工资、行政费用和购置费)的博物馆,在爱德华·莫尔斯教授(Professor Edward S. Morse)的有力指导下为公共教育做出许多贡献。
在像纽约、芝加哥或费城这样规模的城市,这样一种集中收藏的最佳效果却无法实现。由于城市的巨大距离,很少有可能在任何确切时间在博物馆聚集一群可能会从这种收藏中有所收获的学生。而且,一旦在大型博物馆设立意在服务于分散于城市中的教育旨趣,则多少应为固定展览,而越是这样,就要为了保证优质陈列花更多钱,并且无法根据不同学校的需求来调整。因此,用于许多学校,意图服务于此目的的不同的学校博物馆系统极其可取,使一个大型机构主要服务于学校班级需求,完全没有必要。
再以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为例,我相信该博物馆的管理已经表明藏品的系统安排对公立学校有益,博物馆从市政获取大量经费也是情有可原。我相信每年支出将近200000美元,而没有场地的建筑物大约价值3000000美元。如果我们想象这笔年度支出仅1/3用于维持学校博物馆,而不是单一的大型建筑群,那么20座小型博物馆就能建于城市的不同地方,将更有助于实现这些目标,而中央博物馆,亦即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就能从其试图履行的责任中获得解脱,这个责任由于机构和城市规模太大而未能实现。这种小型博物馆将会与主要博物馆保持像公共图书馆分馆与中央图书馆一样的关系,即通过这样的机构,大大提升了教育的效用,并且把某些需求从中央图书馆转移给了其他能更好满足的渠道。
这将是一个极好的计划,如果博物馆和其他得到类似支持的机构能够为学校博物馆提供必要展品与信息,让学校老师可以自由使用标本,因为没有印刷标签可以代替标本选取的自由,而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可能会碰到此类情况。
法国和瑞士做了许多年的努力去配置公立学校使用的小型藏品,并在学校之间传递,最近这些努力在美国重现。这样的尝试值得鼓励,尽管在我们大纽约的学校里也会有丰富的机会去利用标本来证明有必要在学校建立小型固定展览,人们会发现这会比经常将博物馆藏品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更经济,并且可能从教学用品的经销商那里以相当合理的价格购买到。
即使建立这种学校博物馆,博物馆将一些展厅留给系统陈述还是合理且必要的,但如果博物馆仅仅是服务于教育目的,那么大型博物馆不仅是不必要的,甚至是不合时宜的。
人们对于展览的大型展品大规模淘汰,以及只保留引人注目的展览而提出的反对意见,同样见于针对博物馆展品的图式化上。没有比将整个博物馆作为完整的成品展览来呈现更能有助于传达完整性及进一步努力无效的情形,这种呈现中,每一样展品都有其在确切系统内的位置。这样一所博物馆会无法让人理解自然的复杂性,以及欣赏掌握其秘密所需要的努力。
以人类学展览为例,不可能从单一材料的角度对博物馆进行分类。同时,这种考虑会表明人类学展品和自然历史展品的不同之处。像人类学展品中发现的素材的聚集,完全由世界不同民族的所造之物构成——他们的工具、日用器具、仪式物品等等。所有这些都用于民族的日常生活,并且几乎都只通过伴随其中的思想而获得其意义。譬如,北美印第安人的烟斗不只是一件印第安人用来抽烟的古怪器具,还有着许多用途和意义,只有从这个民族的社会与宗教生活的角度来看才能理解。在人类学藏品中甚至会经常看到,思想的广阔领域可能会通过一件简单的物品甚或不通过物品来表达,因为生活的某些特殊方面可能只由思想构成。比如,如果一个部落在其宗教崇拜中使用许多物品,而另一个部落的崇拜中几乎没有使用物品,这些部落的宗教生活可能同样充满活力,在博物馆藏品中却显得不大真实。另一个原因则是物品的自然损毁,使得考古学藏品几乎无法系统起来。因此,物品的任何陈列总只是一个民族真实生活的非常碎片的呈现。所以,想通过展品的系统分类来展现民族学素材的任何企图不仅仅是人为的,而且完全是一种误导。人类学调查的唯一对象——文化的心理学与历史联系,不能通过任何基于物品陈列所显示的极小部分的民族生活来表达。任何抓住这个事实的人会马上认清,一个人类学展览不能铸成全世界每个人都在自动重复的简单模型示意图。然而,有了丰富、有趣且重要的人类学问题,就很容易根据人们应对生活的特征,用一种通俗的方式,在不同的地方呈现其特点。
人类学展览和那些与自然科学有关的展览的差异更在于程度,因为展品自身无法传递展览想要表达的完整理念。这在任何试图表达功能而非形式的展览中更为确切,如在阐明动力地质学或与植物和动物生理学相关的事实的展览中。但是,人类学藏品与自然历史藏品的区别在于,与其在人类学中的功能重要性相比,展品的重要性可谓微不足道,事实上,所有展品基本都是人类学调查主题自身的复杂心智过程的附带表达,后者在博物馆平常陈列的生物学领域中几乎完全缺失。
为此,人类学藏品应该被视为艺术产业的藏品以及艺术收藏品,而非解释自然科学的藏品。
因此,很显然,只要公众关注,人类学藏品与自然历史藏品的基本理念完全不同,并且,如果试图阐明人类学展览蕴含的理念,则不需要参观者在通过人类学展厅时接触到自然历史展览。总的来说,要在一座大型、复杂的博物馆建筑中达到这个目标并不容易,由此问题将被很好地提出,把人类学藏品和那些与自然历史相关的藏品完全分开是否会更好。
这里仍然会有另一种考虑,对人类学展品的系统陈列有重要影响。之前已经指出,人类学本质上是一门历史科学,所以不容易服从于系统化,但比这更进一步的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最好的人类学家中,存在着很多关于主题系统呈现中人类学素材的重要意义的争论,似乎对于任何博物馆来说,几乎没有理由去假定通过其安排来提出人类学科学所认可的系统应该是什么。
在进一步讨论博物馆与公众和学校的关系有关的政策前,也许可以讨论一下博物馆作为一个意在体现科学进步的机构的价值。
反对大型博物馆的工作集中于这些方面,即反对服务少数人而非多数人的旧异议,而非教育层面。严谨的教育者很久之前就认识到,离开教师最全面、辛苦的教育,我们想要的大众教育不可能实现,一个可靠的教育系统的适用性不能仅限于小学,如果没有中学、专科学院、大学和教师的培训学校,公众教育的整个系统就会失败。因此,我们根本不同意民众的错觉,认为给予发展科学的少数人机会是反对大众的进步,但我们在他们当中更看到进步的公众教育的必不可少的方法。
无疑,维护大型博物馆的必要理由完全在于其作为科学进步的必要手段的重要性。这在美国国家博物馆的案例中尤其明显,它是所有政府调查的存放处,职责就是要保存作为调查工作基础的资料。小型博物馆则对大众教育大有裨益。
大型博物馆的功能是什么呢?它是汇集和保存形成于科学归纳基础之上的完好、大型系列素材的唯一手段。直至20世纪中叶,由于缺乏大型博物馆,每年旧藏品的遗失,显然成为科学进步的严重障碍之一。博物馆就是贮藏库,其中,藏品必须以经由科学家的推演可以被检查到的手段来保存,同时,它们也是来自遥远国度的科学素材、消失的物种、古生物学遗骸以及消失的部落使用过的物品,为将来保管与保存,并且可能作为研究的基础,没有它们,研究就不可能进行。我们历年花费巨资将遥远国度与旧时代生命形式的证据集合起来,收集过去的古迹与遥远部落使用的物品。我们收集这些,因为它们是科学研究的基础。那么我们会不乐意为保持我们昂贵的调查结果之完整而提供适当的手段吗?博物馆作为一个科学机构的基本功能,就是要为未来以最好的可能的方式来保存已收藏的有价值之物,不允许它散落他处以及损坏。
就此观点而言,相信对藏品的恰当照料没有华丽的展览重要,对博物馆管理员职责的误解没有比此更大的了。缺乏对易燃和易腐坏物品的恰当照料,经常改变非陈展物品的位置,缺乏对因基础教育目的而交换及赠送的藏品的保守,属于博物馆管理最不可原谅的疏失。不幸的是,我们博物馆里藏品的保存方法在许多情况下并非其应有的状态,部分来自需要,部分来自选择。像美国国家博物馆那样的场地拥挤的状态,或是像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那样试图把巨大数量的展品转移到储藏室,以及使用木质容器来储藏贵重物品,危及藏品的安全,使之暂时或永久不易使用。严谨的科学家们心知肚明的是:当研究生物学和人类学现象时,只观察某件单一展品通常会引起错误,在现代,能够对一系列物件而不是单一个体进行调查,这是在博物馆方法进步基础上获得的巨大进展。原因在于单独一个系列可以告诉我们特点是什么,而当只有一个个体可用,性状特点可能会被忽视,或者我们可能会倾向于把一个偶然的特点认为是一整组的特点。因此与一个地方同样问题相关的大型系列的保存可以更好地服务于科学,而非通过分散在许多不同地方的系列。这对所有科学都适用,并且这是在同一点上的扩大展品收藏的正当理由。所有尽责的科学家都应该反对博物馆为获得分散各处的展品而推进的大规模收藏,否则不予展陈的做法。
为了使大型系列有用,博物馆里大多数展品应该保持在这样的状态,即不但随时可以参观,而且也可从任何角度审视。当动物学藏品由骨骼和皮肤组成,这种目的可通过储藏在系统陈列且容易打开的金属盒而易于实现,其他展品则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处理。这对人类学展品尤其适用,由于展品尺寸、形式和物质的不同,以及看待展品观点的多样性,人类学藏品只有以这种每件藏品都能被看到的方式来储藏才能令人满意。
我并不认为有必要更详细地讨论大型博物馆作为一个推广科学的机构的功能,因为关于这个问题的主张没有太大区别。如果调查主要是基于需要保存的标本,那么这项工作必然由博物馆或与博物馆密切相关的机构承担。但可能会有人指出,收集标本的强烈倾向常常是人类学发展的一个不利条件,因为如前所述,在这门科学的许多方面,较之相关的实际科学问题,实物并不重要。
像菲尔德自然历史博物馆和美国国家博物馆这些机构的经验清楚表明,收集藏品的必要性实际上排除了来自博物馆活动领域的人类学工作的重要方面。从前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在这方面遵循更自由的政策,而现在更广泛的观点似乎逐渐变得被菲尔德博物馆认可,但这些机构经历过的政策的迅速变化表明,人类学的田野工作需要一种比博物馆藏品收集的严格要求更广阔的视角。提供必要特权的唯一机构为美国民族学局,通过它的调查不受任何收集藏品的要求的阻碍。
同样,相比于注重细节的解剖学研究,自然历史博物馆倾向于更多注重系统的动物学和植物学,解剖学研究的结果不能同样很好地展示出来。功能特征的研究几乎没有试过,对于策展人而言,依旧面临更大的困难。
关注博物馆的科学管理,首要问题就是为了克服获得可观数量的展品的趋势所带来的局限而引发的博物馆活动的延伸。我相信在美国的博物馆管理员中,帕特南教授(Professor F. W. Putnam)应得到最高的赞誉,因为他曾是最早意识到如果完全受限于获得藏品的渴望,将会使博物馆活动受限,并勇敢地开始认真探讨依照其科学重要性而选择博物馆的科学问题,而非根据出产许多展品的概率。
有了这些观点,问题就产生了,公众的兴趣和科学的兴趣多大程度上可以协调?我认为,必须要放弃一所大型博物馆完全系统化的努力,因为它是基于对大型博物馆功能的一个误解。系统的博物馆应该是小型博物馆。
在一所为了有助于教育目的而将展览系统化作为主要理念的大型博物馆,馆长个人的功能很可能会变成越来越像一个执行来自综合博物馆管理命令的官员的功能,所以在这样一个机构里几乎没有空间留给最高层次的调查者。一所大型博物馆的藏品的系统化和大众化与科学的最大利益并不一致,美国国家博物馆的管理就明显地体现出来,在那里,生物学部门展厅的作品已完全与关于藏品的科学工作分离。
问题来了,我们应该对我们的藏品做些什么来使其对公众有用,且同时对科学进步有用?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两种可能的方法。我们可能把面向公众和面向科学家的藏品完全分隔开来,或者决定让公众和科学家同样易于接近全部藏品。
两种方法都可能会有其支持的理由,应该延续什么方法主要是经济的问题。所采用的方法也会决定博物馆建筑的形式。不幸的是这种观点很少在规划博物馆大型建筑时被考虑到。以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为例,我们发现整座博物馆除了地下室以及为半个阁楼的顶层之外,布局大都是宏伟、巨大的展厅,意味着整座博物馆要使公众容易进入。因此,除了展览同时对科学家和民众的目的有所帮助,别无选择。这种建筑物用于存储的可用空间的比例太小,以致根本谈不上科学用途的藏品的完全使用。柏林的动物学博物馆(Zoological Museum)遵循了相反的原则,它是为数不多的在分隔展览藏品和研究藏品方面做了深思熟虑的尝试的建筑。但在这里,分给研究藏品的空间是分给展览藏品的空间的两倍多。
如果一所博物馆像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那样规划,唯一要做的事是慷慨地承认公众是允许接近博物馆内所有藏品的,要从科学的角度来陈列藏品,并从这些置于显著之处的藏品出发,使人理解那些意在公众的展览。譬如,大型展厅的中央通道更适于此类展览,而侧厅则可能用来提供无差别背景,以陈设受人欢迎的展览。
我绝不相信这是一个困难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法。以这种方式使所有展品容易接近的尝试会是不必要的破费;如果博物馆要成为一个极具生命力的机构,要在展陈中继续的工作会趋向于从展厅的雍容中转移,我认为只要考虑到公众,博物馆的必要特征之一。于我而言,既然公众进入博物馆大厅,大厅里的所有东西就应该被设计来增强雍容的印象及其与日常生活的区别。打扫、擦拭、重物移动,都不应在公众参观的大厅里进行,因为它会干扰最适合理解博物馆状态的理念的心境。
有人提出可以通过把研究藏品置于大城市之外,如土地便宜而且可以修建不铺张的建筑的郊区,来克服让大型藏品易于接近的必要性的经济困难,以及意在公众的展厅的巨大开销。这个议题在英国提出过,柏林的民族志博物馆就实施了。尽管分隔展览藏品和储存藏品有着相当大的管理困难,同时对科学异议持开放态度,若必要被引向采用这种管理准则也并非不可能。然而,既然藏品集中在一个大型建筑物,我们应当接受藏品必须得到妥善的保管、必须对科学研究可用的准则。在我们现今不得不与之相处的博物馆建筑中,这个目的可能可以通过把面向民众以及那些在高中、特殊培训学校、专科院校的学生,甚至许多大学学生的展览置于一翼或一层上来很好地实现。在这种藏品中面向学生的更高级的藏品会给出我之前所说的无差别背景,而这对于民众而言非常必要。但许多展厅会不得不以一种更浓缩的方式来陈列,可能是通过把画廊加在多余高度的展厅里,在里面学生可以接近展品。尽管大概没什么参观者会带着任何更胜于对博物馆覆盖的工作领域的大小的印象离开,公众没有理由不应进入这种展厅。直到博物馆的运作计划在博物馆建筑兴建之前就决定,作为基础教育附属物的小型而系统的教育博物馆完全与大型博物馆分离,博物馆管理的彻底整顿才有可能。就像大学,为了科学最高的理想,大型博物馆必须始终立足于其与公众的关系以及其与科学家的关系。
* 弗朗茨·博厄斯(Franz Boas,1858-1942),德国裔美国人类学家,被称为“美国人类学之父”。作为现代人类学的奠基者之一,他开创了人类学的四大分支:体质人类学、语言学、考古学以及文化人类学。博厄斯曾任职于德国柏林皇家民族学博物馆,以及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民族学部。
郑姗姗: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6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是“博物馆与文化景观”。这个主题以一个并置的二元结构,暗示了博物馆场域与文化场景在过去历史里的长期分离以及在当代世界所试图进行的整合与相融。这一命题隐含和贯穿着现代博物馆固有文化逻辑的立与破、解构与重构,呈现出现代性与后现代文化意识在不同时代里对于博物馆所施加的影响与正在促成的变革。而在全球化环境下文化资本逻辑正在助推一个个文化景观快速完成“博物馆化”的现实背景中,博物馆与文化景观的关系因此变得复杂起来,其中呈现出的一系列复杂和动态的情境令人反思。
一、博物馆怀疑论:物与文化场景的分离及其后果
就现代意义博物馆的诞生情景而言,正是因为博物馆与文化场景在某种意义上所发生的分离,才构筑了现代意义博物馆得以创生的文化逻辑。现代意义博物馆的收藏行为,是以物的“去情景化”作为逻辑前提的——博物馆通过收藏行为而形成一个特定的文化场域,而这一过程正是把“物”从原有社会文化场景中剥离、拆分出来,使其与原本的历史文化脉络发生离散的结果,于是,物的“博物馆化”与物的“去情景化”,两者如影随行,相伴而生。
物的“博物馆化”产生了一系列后果,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物在博物馆场域里获得了一种新秩序——分类、编目等博物馆操作技术,搭建出了一个关于世界的物象图景,这就是苏珊·皮尔斯所揭示的:博物馆通过物的收藏,来完成对于物质世界的分类与认知 a。博物馆场域构建的物的秩序,反映了博物馆操作者对于世界图式的认知与想象。这样,人在博物馆里对于物的操弄与驾驭,就使“物”在这一个特殊场域里的存在意义发生了改变:它变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标本与符号,用以拼画出人类所认知的宇宙图式与世界模型。
现代博物馆的诞生,一方面显示出“人对历史的掌控和诠释能力”b的现代性价值,而另一方面,使“物”驰离其原有历史文化场景的博物馆文化逻辑,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深重的反思和质疑。18世纪90年代,当拿破仑的军队从意大利战场把罗马帝国及文艺复兴时期的珍贵艺术品作为战利品运进卢浮宫,连同法国国王的收藏品一道,创生出一个史无前例的人类公共艺术博物馆时,作为对历史上第一个现代艺术博物馆诞生的回应,法国考古学家、建筑理论家卡特勒梅尔·德·昆西(Quatremere de Quincy,1755~1849),却沉浸于忧虑之中并发出激烈批评:“把古代和文化复兴时期的作品从其活生生的历史语境中挪移出来,就毁灭了作品的意义。”在他看来,艺术品和文物不能脱离环绕着它们的地理的、历史的、审美的和社会的环境,因此,真正的罗马博物馆不仅仅是由那些可以移动的艺术品组成的,而且,还“至少有许多的场所、地点、群山、采石场、古道、遗弃的城镇的位置、地理联系,这些东西相互之间的内在联系、各种记忆、当地的传统、依然流行着的习俗或是在其国度自身之内可以形成的诸种比较等”c。因此,艺术品只有保持在原初的历史文化背景上才有完整的价值;博物馆将艺术从其语境中脱离出来,就毁了艺术。d
历史地看,在所有对于博物馆文化形态的理论反思中,对于物与文化场景的离散后果所引起的忧虑与质疑,是最为激烈并且始终不绝于耳的。当代美国艺术理论家大卫·卡里尔是博物馆怀疑论的集大成表达者,在其所著的《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一书中,他描述了德国文学家歌德在建立起对于博物馆能“将四散于世的古代幸存的零零碎碎的实物会聚于心并使其重获新生”的乐观看法之前,曾存在过的忧虑与疑惑:“意大利直到如今依然是一个伟大的艺术体……在那么多的部分从这一巨大而又古老的整体上撕裂下来时,现在的世界失去了什么?把这些部分挪移走,毁掉了什么,将永远是个谜。”e
台湾博物馆学者王嵩山先生在《文化传译:博物馆与常民文化》一文中也指出:“博物馆本身的运作,更以静置、无生命、堆栈死亡之物、反动态的时间性之姿态存在着。……展示之诉求, 倾向于将文化特质毫无关连的随意累积……”f博物馆的收藏因此被认为是对历史碎片的重组,而博物馆只不过是“收集不同事物的盒子”g。所以,大卫·卡里尔引用西奥菲尔·托雷在1861年的严厉指责:“只要艺术健全,创造力蒸蒸日上,那么博物馆就永远不会出现。博物馆不过是艺术的坟墓,是把曾经为活物的东西的残余乱埋一气的茔窟。”h也就是说,博物馆抹杀了语境,也就屠杀了艺术。
殖民时代大量从殖民地搜集来的文化“他者”的物件也提供了具有说服力的案例。由于离开原生环境,这些充满陌生意味的文化物件,沦为了“反常的、无序的、不可分类的”博物馆藏品。i而导致这些藏品无法认知与无从分类,显然并非其自身属性所导致,而是与其社会文化语境分离的结果。多年以后,当后殖民时代来临时,这些莫衷一是的“他者”文化之物终于被收藏它们的西方民族学博物馆解读出了丰富的审美与艺术价值,它们最终被当作了艺术品,陈列在充满美学色彩的展柜之中,而其宗教、伦理、历史等原有的文化内涵则全被忽略、遗忘、埋没。为此,新博物馆学领军人物雨果·戴瓦兰在给苏东海先生的信中,以非洲传统的宗教面具和圣物为例,指出了艺术化阐释民族志藏品的肤浅性:“多数情况下只是看到了它们的艺术价值,然而事实上这些文物是根据各种宗教和实践的不同用途以及一套属于他们自己血统文化的艺术标准而创造的。”对于民族志藏品的艺术化解读,正是这些物品在离开其原有历史文化脉络后丧失意义的结果——这些器物在丧失“所指”之后,只剩下了“能指”。艺术价值不过是它们的意义干枯后被博物馆工作者捕捉到的最后一丝价值。
物与原有社会文化场景的分离,表面上看是场所与位置的迁移,但更深刻的后果是人对于物的认知态度与意义阐释可能发生的变异。如果收藏者依凭自身的价值观念对作为整体的文化进行肆意拆解,使得散碎成若干零星文化部件的文化整体不可避免地瓦解,那么碎片化的文化元素则可能沦为不真实的文化表征的支配对象与叙事策略。所以,“邓肯、克里姆帕、普雷扎西、皮尔斯、胡帕-格林希尔和其他怀疑论者认为,博物馆作为基本上是受控制的机构,为其收藏创造了一种虚假的景象”j。在充满文化碎片气息的博物馆里,对于物的操控、安排与设置,演化成一种隐蔽的权力,在幕后决定着博物馆的知识建构、价值观塑造以及意识形态表达,“人们通过搜集文物,经器物、形具的展示等方式对人类的过去进行发明和重构……从这个意义上,‘博物馆对于历史的重新发明’(the museum’s reinvention of history)被认为是对历史原义的一种威胁”k。
然而现代意义博物馆的产生是世界历史发展不可避免的产物。回溯17世纪的欧洲史,现代意义博物馆的诞生与西方现代性的生成基本上是在同一历史刻度完成的。博物馆以物对于场景的拆解和分离,表达了现代性的特征——正如马克思在揭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性时所作的形象描述:“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l而博物馆通过对物的分类、编目、阐释所搭建的世界图景,正好表达了现代性对于世界秩序的认知和想象。所以,现代意义博物馆的历史情景,深刻地印证了现代性的历史特征。
二、文化整体性观念:博物馆在当代所实现的文化自觉
20世纪中后来期兴起的新博物馆学思潮,是现代意义博物馆进行自我反思、自我批判、自我革新的一场思想理论运动。1972年,作为新博物馆学运动起点的国际博协圣地亚哥会议及其所发布的《圣地亚哥宣言》,第一次提出了“整体博物馆”(integrated museum)概念。所谓整体博物馆,是指博物馆的功能(保护、研究、传播)应当相互整合在一起(称之为内部整体),同时博物馆的功能还应当与环境(称之为外部整体)整合在一起。m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国际博协召开圣地亚哥会议的同一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召开了第17届会议并通过了标志着世界文化遗产保护时代来临的《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上述两大历史事件在同一时间刻度发生,表明二者之间隐含着的某些同步的思想进程以及潜藏着的某些相互呼应的思想关联。事实上,此后在全世界范围内兴起的文化遗产保护运动,始终贯穿着一个重要理念与原则,即强调整体地、关联地、生态地对待文化遗产。而文化整体性观念,也很快成为此后新博物馆运动的主要观念图景,并演化出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等博物馆新业态。
所谓文化理解与文化保护的“整体性观念”,实际上是对现代性之于人类文化进行肆意割裂、搬运、拼装以及重构的一种深刻反动。而它正是20世纪后半期以来博物馆寻求重归文化景观的深刻思想动力。在新博物馆运动中,整体性观念意味着博物馆的核心功能从以往保护处于割离状态的、碎片化的“物”,到保护“物”所代表的整个文化价值体系的根本性转变。为实现这一转变,博物馆需要重新缔结起“物”与其社会历史文化背景的关联,“由单纯陈列转到诠释性的沟通……将支离于功能与意义之网的器物和生活方式予以再脉络化……”n,通过还原器物的原生环境与原有时空脉络,博物馆将呈现出物在其自身社会历史环境中的情境意义,释放出物与外部文化语境原有的关联价值,敞开物在博物馆封闭场域里被隐藏与被遮蔽的价值内涵。
在《博物馆学的源流与当代意义》一文中,台湾博物馆学者张誉腾先生引用前国际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孟许(Peter van Mensch) 指出的当代博物馆七大新趋势,其中之一——“博物馆诠释方式的改变:开始注重收藏脉络和原址保存的观念;将文物标本连同其生存环境、形成过程与功能一起呈现,必要时使用替代性物件或模型来加强说明。原址保存,亦即保存原地原物,包括周围相关环境的保留,被认为是较为理想的诠释方式”o,博物馆打破封闭的围墙,重与文化场景相勾连,这成为20世纪后半期以来博物馆最具前沿性的一个趋势。美国博物馆学家艾琳·胡珀-格林希尔(Eilean Hooper-Greenhill在阐释“后博物馆”(Post Museum)概念时指出:当我们想象现代博物馆时,脑海中浮现的多是雄伟的希腊罗马式建筑,而后博物馆则逾越了博物馆之墙,融入了社区的空间与关怀之中。在胡珀-格林希尔看来,现代博物馆与后博物馆的区别是:我们从前以建筑来想象现代博物馆,而未来的博物馆则是以过程或经验来被想象的;现代博物馆以物为中心,而后博物馆如社区博物馆则是以人为主,因为物的意义来自于使用的人,而非独立于人之外。Hudson于1987年考察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并写作《最有影响力的博物馆》一书,此书声称:“面对当代种种议题及现象,在未来的数十年中,最具影响力的博物馆,将不是所谓大型的国家级博物馆,而是在经营上能够结合地方资源的社区生态型的博物馆。”Hudson所列举的最具影响力的博物馆,包括美国的安纳考斯提亚社区博物馆、英国的铁桥博物馆等。
生态博物馆与社区博物馆应被视为博物馆重归文化景观的革命性成果。生态博物馆与社区博物馆均试图瓦解博物馆与社区之间的区隔与鸿沟,将整个文化环境与生态环境包含进博物馆范畴内,以此彻底打破博物馆以有形建筑物与戒备森严的典藏品为其核心价值的传统观念。通过引入一系列非传统性博物馆要素,生态博物馆与社区博物馆实现了从关注和保护器物本体到关注和保护器物背后的整个文化价值体系的功能转变。这一转变的内在动力,正是基于对整体性文化遗产保护的价值取向。
“整体性观念”意义重大,它根本性地改写了博物馆的传统形态,把博物馆从其诞生以来就从未解脱过的深重质疑中解救了出来。在生态博物馆和社区博物馆里,那些被传统博物馆“扼杀”了生命的物品终于“活”过来了,因为它们与自身的母体文化紧紧相连,融为一体。如一般意义上的民居保护只是对民居本体形态的保护,生态博物馆与社区博物馆则从保护“传统民居”走向保护“民居传统”,通过对民居功能的维持和拓展,将传统村落的活态文化延续下去。
整体性保护观念是“博物馆与文化景观”这一命题的核心意义,它意味着博物馆对于人类文化保护价值理念的根本性改变——从对抽离于原生环境的个体物品的保护,转变为对整个文化遗产价值体系的保护,这正是博物馆在当代所实现的文化自觉。而“博物馆与文化景观”这一个主题的出现,则表明博物馆适应当代文化观念,完成自身形态重构的历史性变革愿景。
三、悖论式情景:文化现场“博物馆化”的后果及其反思
但是,有意思的是,当我们观察新博物馆运动尤其是中国当代的生态博物馆实践时,却发现了一个悖论式的现象:当活态的文化现场与尚在历史演进过程中的文化场景被“博物馆化”后,这些文化现场与文化场景便有可能陷入与以往博物馆藏品相同的困境——活态的文化景观被标签化、样式化、符号化,其继续生长与自然变迁的进程被阻断。
这是一个出现在生态博物馆实践过程中引人深思的现实境况。台湾博物馆学者王嵩山教授在《文化传译:博物馆与人类学想象》一书中,曾指出被“博物馆化”的常民生活的走向:“相对于未被收藏与展示的那一部分常民生活,已被收藏与展示者,便跃升为文化成就的象征。”而这一部分“‘博物馆化’之后的常民生活方式,有可能失去生命,成为文化中‘式样化’的表征,再也见不着其继续成长与发展的潜力”p。也就是说,由于博物馆独特的文化表征功能,居于“博物馆化”辐照范围内的文化,有可能因为成为“文化式样”而停滞生长与变化。这一情形当然同样也存在于当前的生态博物馆实践中。
与现代博物馆的收藏行为不同的是,生态博物馆收藏的文化遗产是一个庞大的形态,它不是单个的物件,而是流动的社会生活与行进中的文化现场。这意味着一个特别的文化场域被“博物馆化”了,变成了可供他者观看的事物。在“博物馆化的情境下,作为生存行为的日常生活被置于展示的情景,各村落在表征实践中生产或重构了意义”q。博物馆化了的村落生活,其口传历史、手工技艺、古歌民谣、生育嫁娶等,在观看者的凝视中拥有了多重象征意义与符号功能,于是不再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自然演进、流变,转而被形塑成了固化的文化标签、传统标本。于是,活态的文化便被“水晶化”了——也就是说,当一个文化景观被整体性地收藏起来,作为一个文化样式被展示出来时,它有可能就像水晶一般地凝固了——失去了本有的变迁轨迹与演化能力。
这样,我们在当代中国的生态博物馆实践中,就不难发现一个现象:取得了博物馆展示意义的民俗生活与文化场景,与传统博物馆里的那些从历史文化脉络中被抽离出来的“物”,其被孤立与碎片化的境遇有可能趋于一致;被标本化的民俗文化事象的处境,亦与“藏品”、“展品”的传统处境有可能如出一辙;更进一步地,在传统博物馆里为每一件孤立的“物”赋予意义阐释所可能发生的价值偏离,也同样可能发生在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上——从日常生活中被撕裂出来的某一文化事象,被文化操作者以自身的价值观念赋予其多重游移的、偏离其本真性的象征意义。
博物馆与文化景观的关系因此变得复杂起来。在当代文化语境下,民族民俗文化景观实现博物馆化的主要动力,一方面来自于文化遗产保护的迫切性,另一方面则来自于地方文化作为文化资本参与进经济全球化竞争浪潮的势头。前者受文化伦理的动力支配,后者则源于文化资本的动力助推。相对于文化保护的动能,文化资本的运行逻辑显得更加快速和有力,助推着一个个文化景观加速完成着博物馆化的历程。以当代中国为例,我们可以看到,一场对于民族民俗文化景观的新的“博物馆化”运动正在全国各地展开,许多民族民俗文化借助于生态博物馆的形式载体,实现了“被凝视”的景观化生存。
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博物馆与文化景观”的主题因此便包含了一系列复杂和动态的情境话题。我们可以看到:“博物馆 + 文化景观”以强化文化景观的标签意义、站牌价值的方式,使地方文化加速进入了全球化观光产业的市场流动中,从而使地方文化参与世界文化拼图的重新洗牌;我们还可以看到,由于介入全球化市场流动,一系列现代性普适价值通过“博物馆 + 文化景观”,快速渗透进地方文化,从而使文化景观的周围环境进一步市场化、商业化,如此行进的结果则使博物馆化的文化景观进一步地孤岛化。此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当“博物馆 + 文化景观”的操作规程与地方旅游产业的发展计划合二为一时,这些文化景观所内蕴的自身发展轨迹,就有可能从依循文化主体的内在需求和自身历史文化逻辑,转变为对于观光者凝视目光所传递的市场价值体系的依赖与惟命是从,这样,景观之内的文化发展,就会发生由依靠“自我”到依靠“文化他者”的一场畸变。
所以,“博物馆与文化景观”主题的内在价值理念鼓舞人心,但与此同时,当代中国发生在各个地方的“文化景观博物馆化”历程,却依然有着让人警醒的现实情状。这就是“博物馆与文化景观”主题为我们带来的思考。
* 郑茜: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
a Susan Pearce, “Collecting Reconsidered,” In Susan Pearce, Interpreting Objects and Collection, London: Routeldge, 1994, p.193-204.
b 王嵩山:《导论:博物馆、知识建构与现代性》,见《博物馆、知识建构与现代性》,台北,“国立”自然科学博物馆,2005,15页。
c 〔美〕大卫·卡里尔著,丁宁译:《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66页,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
d 〔美〕大卫·卡里尔著,丁宁译:《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66页,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
e 〔美〕大卫·卡里尔著,丁宁译:《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67页,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
f 王嵩山:《文化传译:博物馆与常民文化》,见《文化传译:博物馆与人类学想象》,23页,台北,稻乡出版社,2000。
g 彭兆荣:《此“博物”抑或彼“博物”:这是一个问题》,载《文化遗产》,2009(4)。
h 〔美〕大卫·卡里尔著,丁宁译:《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72页,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
i 尹凯:《珍宝、标本与艺术:西方民族志藏品的内涵演变与发展逻辑》,载《中国博物馆》,2014(3)。
j 〔美〕大卫·卡里尔著,丁宁译:《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67页,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
k 彭兆荣:《此“博物”抑或彼“博物”:这是一个问题》,载《文化遗产》,2009(4)。
l 马克思:《共产党宣言》,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m 朱诚如:《文化遗产概念的进化与博物馆的变革》,载《中国博物馆》,2002(4)。
n 王嵩山:《想象与知识的道路》,23页,台北,稻乡出版社,2005。
o 张誉腾:《博物馆学的源流与当代意义》,见《博物馆、知识建构与现代性》,台北,“国立”自然科学博物馆,2005。
p 王嵩山:《文化传译:博物馆与人类学想象》,29~30页,台北,稻北出版社,2000。
q 潘守永、谢开:《村落“博物馆化”的诗学与政治学》,见《记忆 创新 沟通@博物馆》,196页,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5。
一代又一代人繁衍生息在同一片土地上,文化遗产能够留到今天完全是一种偶然,可以被考古工作者发掘更是偶然中的偶然。有限的文化遗产资源尤如田野中的守望者孤独地承受着岁月的摧残,它们的命运不可挽回地呈现递减趋势。更重要的是,从纵向的人类历史来看,文化遗产从来没有面临今天如此空前的破坏:大规模的国家工程、无休止的基本建设项目、“盛世收藏”背景下的盗掘活动……凡此种种,各级考古从业人员肩头的压力可想而知。
中国的考古学是在传统金石学的基础上引进西方考古学理论、方法、技术的新型学科,从它诞生时起就伴随着寻找中国的文明起源、补史证史的过程,它的研究对象是人类过去活动留下的物质性遗存,它的工作方式必须进行田野发掘,它的工作人员也得是善于此道的少数群体,这一切决定了考古学科的冷清,用白岩松的话说:考古是一门寂寞的学科。
但是文物本质上属于全人类,是全人类的共同财产。在现代化频率逐渐加快的今天,每一处文物尤其是地下文物随时面临威胁,国际国内已经注意到对文物及其蕴含的信息、价值的发掘、研究、保护和传播需要更广泛的社会和公众参与并且也给予文物保护高度的重视,也就是在这种趋势下文化遗产的概念应运而生,而且在世界遗产大会的感召下,一场国际范围内的文保之风大起。先进的理念需要有足够的实践来驱动。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遇到了不少问题亟待解决。
一、考古工作在文化遗产保护时面临的问题
在面对文化遗产保护的现实时,笔者初步总结了我们所面临的问题:
第一,基本建设中的尴尬处境。
在现代化基本建设大潮中,考古队更多的是扮演“救火者”的角色,尽量在第一时间更多地抢救出有价值的实物和信息,同时又作为“分羹者”不得不在文保政策和施工方“夹缝”中求生存,为了赶工期必定存在处理模糊的问题。本质上来说,考古发掘就是科学的破坏而已,如果遇到发掘者认识和水平技能不够,甚至会单纯流于“挖宝”的形式,再加上现场监督措施力度差等情况,这样对于文物保护无疑是有害的。显而易见,文化遗产具有不可再生性,一旦遭到损失将无法挽回,为此,施工单位应很好地和文物管理部门协调,最好由政府出面,规划好工程点的位置,满足各方时间和利益分配的最大化,考古部门内部也要注意做好对发掘者认识及技能的培训,尽可能将对文化遗产的损害降到最低限度。
第二, 一座“围城”隔内外。
首先就行业性质来说,各级各类考古部门和中心、机构不论比重多少职能主要是研究或教育,他们多是事业单位,不以赢利为目的,更多的是专业性的自我陶醉,保护工作纯粹属于职业道德和责任,缺乏更多的社会关怀。政府导向是保障基础,直接关系到文化遗产保护的力度和综合效果,专家则对文化遗产价值的评估起着决定性作用,而群众才是文化遗产保护的主力军,要唤起从政府到专家到群众的文化遗产保护意识,利用现今申遗、“三普”、“一普”调查的良好形势广泛地激发公众对中国文化遗产的认知。因此要适当地走出“围城”透透气,与博物馆、艺术馆、电视传媒等其他文化机构合作,利用他们教育、宣传的长处来弥补考古纯学术部门的短处,甚至可以在文化遗产日等重大节日走上街头义务宣传,或经常性地组织专家到社区到学校进行宣传,进而提高群众参与的热情,达到保护的目的。
第三,畸形的考古基层结构。
文化遗产分布和地方经济建设、政策导向的不平衡性导致了地方考古专业机构分布的不平衡,考古工作队伍规模的不平衡性,那么就出现了广大基层工作队的冷清场面,而且许多高学历从事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不愿到基层,这不是健康的社会文保结构,这样不断恶性循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必须加大对基层考古工作的力度,省级考古单位对基层工作队适当地分流,不单指管理、保护他们主要面对的任务,同时包括研究课题、人才的培养,调动基层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同时分担省级考古单位的工作,才能更有效的保护文化遗产。
从上述问题中就可以看出,我们所遇到的问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考古这个专业并不为大众所熟知。如何更好地与专业圈子以外的其他人分享考古发现,分享文化遗产的价值,成为考古工作者们需要直面的问题。
2007年7月11日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召开的“大遗址保护研讨会”标志着文化遗产时代考古学界的一种集体性的反思与觉醒:“现阶段的考古学应该是一种很好地协调考古学的学术与社会责任的考古学;要求考古学家以考古发掘为中心,进一步扩充考古学的目标,完善和改进考古程序的各个环节,并以学术研究和遗产价值的评估为核心,在发掘前、发掘过程中就应该系统地考虑到古代遗存的保护、展示和传播问题,主动介入包括大遗址保护在内的文化遗产保护程序,同时大力发展考古学中的公共考古学分支,担负起普及考古知识和提高全民族文物保护意识的责任。”a这有各种客观因素,但主要还是受限于人员、业务工作、思维惯性等,曾经有学者说:“考古学根本没有必要放弃自己那种冷冰冰的物质性、巨大的时空场以及特殊的方法论体系(这些正是考古学的立身之本),通过媚俗、放弃自己和迁就公众这些大众传播时代的惯用伎俩,通过对一门严肃科学的釜底抽薪,来谋求在当代人文精神与知识领域中占据一席之地。”b 可见这种对文化遗产宣传工作是一场对业内业外都有必要的“头脑革命”。但是从现阶段的工作看来,考古工作者似乎还没有熟练地掌握向大众宣传、展示的技艺。那我们是否应该问问博物馆同行们的建议呢?
二、博物馆作为文化遗产宣教机构的工作特性
从博物馆与考古学的天然关联来讲,考古发掘所得实物资料包括图片、文字、实物都需要通过博物馆举办的展览以更加直观的形式向观众进行展出。而且博物馆本身就是作为面向大众的平台而存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博物馆是考古学大众化的一个重要载体,一个不可或缺的媒介。同时,与其他途径相比,博物馆在促进考古学的大众化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主要体现在:
首先,博物馆是社会公认的收藏展览机构,以收藏展出历史文物为主要目的,其展出的展品直观、真实,是最原始的实物资料。
其次,博物馆是科学研究机构。博物馆所举办的展览尽管仍然存在简单化倾向等一些缺点,但是,不可否认,就是这样“简单”的展览,也是建立在对展出文物有科学的研究基础之上的。
再次,博物馆是公益性机构,不以赢利为目的,因而在一定程度上会避免因商业化的行为带来的不利影响。c
三、博物馆文创推广模式与考古业务部门合作探讨
在进行合作时,考古从业者们需要了解博物馆在进行推介时是如何运作的。任何一个行业的运行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职业伦理。博物馆对于自身的认识也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进步。美国博物馆学者哈里森(Harrison .J.D)在1993年发表的
《90年代博物馆观念》一文中指出:新博物馆学的观念是相对于“传统”博物馆学的观念而言的,它的重心不再置于传统博物馆所一向奉为圭臬的典藏建档、保存、陈列等功能,转而提供一种新的人文主义观念,去关怀社区中大多数人对精神层次的需求。d这就要求博物馆需要有足够的“产品”让社区民众进行选择,也就是要博物馆学会“营销”自己的文化产品。有学者认为博物馆利用营销的主要目的在于建立新的形象并主动将博物馆介绍给大众,并且在不违背博物馆理念下实现收益目标,并促成博物馆服务社会等积极目标的实践。e在这样一番观念的转变下,博物馆的产业化模式成为可能。
新形势下,博物馆事业成为文化产业重要一环。f欧洲文化产业委员会也认为博物馆是“文化艺术活动的生产和销售系统”g。博物馆可以通过构建全面合理的博物馆文化产品体系与文化产业建立良好的互动机制,因此作为文化产业的博物馆在进行文化产品甚至文化价值观念推广时已经走在了文博业务系统的前列。而所谓的产业化恰恰是考古业务单位难以触碰的区域,但要进行所谓的历史文化推广,让人们知晓,文化产品是最为直观的形式之一。这其中,日本、法国、意大利和澳大利亚等国家的博物馆的实践为我们提供了良好的借鉴。
结合这些先进经验可以总结出目前博物馆进行文化产业化的活动内涵,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三个形式:一是吸引观光客、学校或教育团体,成为社会教育的一部分;二是发挥休闲、娱乐、学术研究、资料保存出借的功能成为俱乐部式的会员性场所;三是通过文创产品的开发提供礼品选购、餐饮服务、媒体传播成为文化理念的传播者。博物馆所提供的“文化产品”可以分为展览服务、影视节目、讲座培训、文物鉴赏、文物修复、休闲娱乐、音像出版物、文物及艺术复制品等。
相较于以田野作为主要工作区域的考古部门,博物馆所拥有良好的场馆设施,舒适的环境,专门的讲解人员,而且其教育功能具有广泛性,正在逐步成为全社会的终身教育基地,其在教育方面的使命不是完成特定人群的精英教育,而是在于提高全民的科学素质和文化素养,它的教育对象涵盖所有社会成员。h这些条件都是具有很强专业性的考古部门所不具备的。
博物馆的考古田野模拟体验,则解决了上述考古部门在现场所遇到的问题,虽然在真实性上不如考古一线,但随着声光电等多媒体技术的引入,使现场的环境和气氛不再是问题。而且模拟展示的场所可循环使用,并可根据需要模拟的地层、灰坑、包含物等要求进行调整,这是考古现场无法比拟的优势。
以扬州博物馆为例。扬州双博馆在对“中国雕版印刷展”进行推广时就有意识地进行受众遴选,时间调配,并根据实际情况在策划时采用流动展览、亲子体验、公益讲座等多重手段推介。i这些也对在与博物馆合作中推进公众考古工作有相当大的借鉴意义。博物馆的上述功能对于公众考古的开展而言是非常有启发的。通过对各单位组织公众考古的情况来看,考古所等专业单位在组织公众考古上还是有先天不足,首当其冲的就是在宣传组织上人力、物力和注意力的偏向。就目前国内考古田野工作和发掘资料整理的情况来看,考古所所能分出的公众考古力量有限,这就直接影响到了向公众宣传的力度。但是就宣传和教育的功能而言,博物馆则体现得更为专业,包括在展馆、人员、工作重心等方面有着先天优势,并且诸多博物馆多开展了田野考古体验的模拟活动,这就为公众了解什么是考古,什么是文化遗产保护奠定了基础。由此可见,公众考古的推广上,考古业务部门与博物馆进行合作是必然趋势。在具体实践时可以考虑把博物馆的展览服务讲座培训、文物鉴赏、休闲娱乐这几个产品搬到田野考古一线。由博物馆讲解人员和考古一线工作者联合推介,形成体验产品推广给广大爱好者;影视节目、音像出版物、文物及艺术复制品这类产品则可以交由博物馆室内完成。
四、小结
综上所述,公众考古的发展是考古学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由于公众考古在考古学中正式开始操作的时间并不长,还有很多方法有待完善。从事考古专业工作的文物考古部门对考古的大众化有不可推卸的职责。但由于近些年来,基本建设的兴起,基建考古占用了考古所大多数的精力。要开辟出公众考古的新路径,与博物馆联合是极为有效的方式。博物馆在与公众交流沟通时,应当多以文化遗产保护、文物知识等公众喜闻乐见的内容出现,在传播知识的同时潜移默化地影响一批人。并且在讲解人员或讲座人员的设置上,可以与考古所合作,由专业考古工作人员结合一线田野经历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实践案例向广大公众推广,以图做到让参与活动的公众认识真正的考古,并由他们去影响身边的人,使公众考古成为全社会广泛参与的活动。
* 张敏: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
a 曹兵武:《考古学与大遗址保护——文化遗产时代中国考古学的觉醒》,载《中国文物报》,2007年11月9日第001版。
b 曹兵武:《考古学与公众》,载《中国读书报》,2003年9月3日第001版。
c 李春华:《博物馆与公众考古学》,载《中国文物报》,2005年8月12日第007版。
d 王宏均:《展望21世纪博物馆和博物馆学的发展趋势》,北京博物馆学会第三届学术会议文集,2000。
e Zukin, S. The Cultures of Cities. New York: Blackwell, 1995.
f 张正彦:《WTO与中国文化产业政策》,26页,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1。
g 楼嘉军:《休闲文化结构及作用浅析》,载《文化研究》,2002(10),65页。
h 单霁翔:《从“馆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关于广义博物馆的思考》,83页,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1。
i 王潇潇:《传播知识 教育公众——扬州博物馆社教工作的探索与实践》,载《江淮文化论丛·第二辑》,扬州博物馆编,2013(6)。
我国的博物馆现在处于黄金期,展览发展得很快,很丰富,也取得了很显著的成就。现在博物馆展览也是很重要的竞争、提升期,对策展人员和策展团队的各方面能力要求也在不断提高。
陈列展览是博物馆的核心业务。一个博物馆,通常至少应该具备收藏和展示这两大基本功能。陈列展览既是博物馆主要业务工作,也是博物馆为观众服务的主要内容,可以说是博物馆的主要文化产品,是体现博物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主要方式。博物馆自全面免费开放以后,发展速度很快,主要表现在展览数量的增多、博物馆展览理念的变化以及参观人数的提高,当然这些是我们能用肉眼可以看到的变化。那么,我们肉眼看不到的是各种荣誉和赞美背后博物馆人的努力。我亲耳听过有观众说:“博物馆不就是摆文物给大家看的嘛,做几个版面挂墙上,摆一排文物在展柜不就得了。”这说明还有很多人不理解博物馆,不懂得博物馆展览的形成过程。其实一个成功的博物馆展览背后一定有一个成功的策展人。策展人是协调博物馆展示和观众艺术审美之间关系的重要桥梁,他所扮演的角色不仅是展览的策划者和创造者,更是观众愿望的“代言人”。
“策展人”一词源于英文“curator”,全称“展览策划人”(或“策划展览的人”),是指在艺术展览活动中担任构思、组织、管理的专业人员。在西方语境中,“curator”通常是指在博物馆、美术馆等非赢利性艺术机构专职负责藏品研究、保管和陈列,或策划组织艺术展览的专业人员,也就是常设策展人。a从现在各类博物馆展览的展陈效果和观众反馈信息可以看出,各大博物馆的策展人素质参差不齐,风格不同。策展人的策划水平会因其本身思路、实力、灵活性和职业道德等因素也有高低之分。另外,策展人的策划风格、对文物的理解和认识以及对观众所需的了解也不尽相同。可以看出,有的策展人喜欢按计划展开工作,有的则喜欢随机应变;有的策展人侧重在空间、物质和数量上做文章,而有的却侧重在时间、观念和质量上下功夫;还有的策展人注重展陈的是艺术效果,也有的却注重展览的内容。不同的策展人很可能会将一个相同的展览主题用不同的展陈形式进行展示和阐释,其结果和产生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由此可知,策展人的核心地位和职能不仅局限于展览的本身,相反策展人功能的衍生是我们应该更加应该注重的。
我国各地博物馆的策展人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即从事业务工作的馆领导、从事文物保护、修复、管理工作的专业技术人员和专职陈列设计人员。由此我们可知,作为一个成功的策展人,首先必须要具有很全面的与自己所在博物馆性质有关的历史、文物、民俗、自然、科技、考古等知识,即一个成功的策展人必须具备很高的研究能力。现在展览很多,无论是专题展、临时展还是固定陈列都是策展人聪明才智的体现。一个成功的展览展现的不单单是丰富多彩的文物和吸引眼光的展陈效果,还应该有很深厚的知识底蕴的表达和各种知识层次的观众简单直接的理解效果。毕竟现在观众的知识水平是多层次的,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观众的知识水平在大幅度提高,简单的版面说明和走马观花的讲解已经不能满足观众的需求了。此外,系统性的常设展览不再受到人们的欢迎,专题性的展览越来越受追捧,新颖的展览举办的频率越来越高,大部分大、中型博物馆平均每三个月就会引进或推出一个专题性的展览来满足广大观众的需求。现在很多博物馆都会遇到应急性的专题展,这类展览更能考验一个博物馆策展人的整体素质。展览和展览策划本身已构成当代博物馆艺术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策展人不一定是艺术家,但是策展人不能没有艺术素养,这一切就导致了策展人的职能不能只局限与展览本身的设计与规划了。
从现在博物馆展览的发展看,博物馆策展人职能的提高是必然的。博物馆策展人如何通过一个展览,认识自己的定位,体现自身价值,全面发挥自身功能,从而使展览效果达到最完美,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首先,博物馆策展人应该是展览内容与形式的创造者。策展人在展览中所处的地位和发挥的作用超出了所展览的作品所传达的含义,他展现了整场展览对文化渊源和社会背景的反思和阐释。b“策展”理念的关键不在“展”,而在“策”,一个成功的文物展览应该是“策”出来的。“策”包括对文物展览市场的前期调研、展览主题的确定、观众的定位、陈列主题与设计思想的确定、文物的选择、展览资金注入的方式、展览宣传模式的选择和确定、展览门票的推广政策,以及展览服务等多项内容的思考。c因此策展人必须要有广博的知识面。
例如新疆博物馆《瀚海霓裳——西域服饰的记忆》专题展,从展览题目看,第一它是一个新疆古代服饰展,因此策展人必须先要掌握新疆地区出土的所有与服饰有关的各类文物信息,然后要了解与装饰艺术相关的知识链接,才能确定这个展览是否能进一步策划。在确定文物数量和质量能够撑起一个专题时,才能开始进一步策划如何将这些服饰类文物进行展示,要确认这些文物展品是按服饰的质地归类,还是按照服饰文化发展的脉络进行展现,每件文物背后的故事是否要展示,若要展示将如何展示等等问题,都是策展人的文物知识水平和策展能力决定的。第二就是陈列大纲的撰写,陈列大纲是展览实施的关键,也是展览成功的必要前提。《瀚海霓裳——西域服饰的记忆》专题展名称的定位、框架结构的确立、每个部分主题内容和陈展文物的确定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瀚海霓裳——西域服饰的记忆》专题展在大纲撰写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修改的问题,这是很正常的。很多博物馆展览的陈列大纲在编写过程中,其结构会随着文物数量、种类的变更,以及与之有关的新的研究成果的发布等因素会有所变更和提升,并最终达到完美。第三就是《瀚海霓裳——西域服饰的记忆》专题展是一个艺术气息很浓的展览,那么策展人就要注重展览本身的艺术处理和展览形式的艺术效果,如何使用辅助展品(图表、绘画、蜡像、沙盘、景观、雕塑等),使用什么样的辅助展品才能完美地表现展览的内容,是策展人的策展方案中的重要环节,同时策展人还要负责相应的文字工作,如撰写和发表与展览和陈展文物相关的学术文章,很多策展人也参与展览大纲的编写工作、展览画册的编辑工作、宣传折页的设计工作等等。除此之外,做为一个成功的策展人,要有一定独立工作的能力,即展览事务的处理,在展览的前期准备阶段要明确展览的主题,结合展览所需要的相关因素做出预算,并根据展览的主题找出相对应的专家,参与布置展览场地及摆放展览品,以及突发事件的应对和处理,保证展览的顺利进行,在展览的过程中还要统筹展品的借用情况,以及展品所涉及的保险,都需要策展人具有良好的调动能力和整体协调能力。d
其次,策展人是文物与观众的桥梁,策展人的认知是通过他策划的一个展览来给予支持和呈现的,展览本身就是策展人创作的一件作品,因此策展人可以说是博物馆展览与宣教的重要环节。如何让观众站在一件文物前就能通过这件文物体会策展人策划这个展览的目的,甚至通过辅助陈列素材、讲解、语音导览、宣传折页、展览画册、媒体宣传等方式和内容去认识这件文物乃至整个展览所表达的内容,从而达到知识普及、宣传教育的目的。
现在观众的知识层面、个人喜好、传统习惯都有所不同。因此,博物馆展览策展人应该具备对博物馆观众研究的基础,要有掌握观众心理和兴趣的能力。那么选择展览主题就是关键,策展人选择展览主题时,第一要准确掌握馆藏文物的优势,第二要结合当地的文化传统和民俗习惯,充分挖掘、筛选能够彰显本土自然、历史、人文等诸多方面的亮点,这些亮点能成为观众的吸引点和兴趣点。因此陈列展览的选题,也就成为了展览策划工作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关乎陈列展览的定向,是陈列展览成功与否的关键。选题是对陈列展览的题材和主题的选取。题材选取主要取决于博物馆自身的性质与任务,而主题是构成陈列展览的主导因素,规定每件展品在展览中的位置和作用。e
博物馆展览策展人如何才能具备对博物馆观众研究的基础,这需要策展人在长期工作中得以积累。“博物馆观众研究”指的是对观众构成、心理、行为、需求、影响方式等方面的研究。博物馆观众研究的理念在于获取观众的相关信息,以便对展示设计有所帮助,并且与观众做更有效的沟通。f 博物馆展览的最大目的,本身就是借着展览教育观众,为观众提供学习的机会。g 因此,作为策展人要时常要对观众作调查,可以通过问卷调查了解观众的喜好、知识需求、感官需求等等,从而进一步提高展览的质量。策展人的最终追求是设计一个有创意有情感的空间,能让观众在空间中享受观看展览的过程,让空间的一切展览元素都融入展览主题之中。
再次,博物馆展览必须要有强有力的策展团队,好的策展团队是展览成功的根本。要做好一个展览策展人要学会发挥策展团队里每一个人的长处,并做好坚持集体决策、集体参与,一定要将集体的经验与智慧发挥到极致。
前面我们提到策展人应该具有良好的调动能力和整体协调能力。英国博物馆学家麦克·贝杰曾说过:“博物馆展览犹如一个沟通的媒介。展览所给予的力量是无限的,有限的是人的想象力、实际技术、外在能力与预算。”因此,策展人的能力应该是被无限扩大的。现在虽然各个博物馆的展览呈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要想在新时代的文化背景下争取到更多的地位,就要拿出更多的举措,这仅仅靠增加展览的数量是不够的。博物馆需要更好的展览机制、更好的展览团队、更专业的人才队伍。这就要求策展人不但要有策展能力、艺术功底、文物知识、文字功底、展览宣传的能力,而且还要有组织协调能力,即展览团队的组织和运作能力,展览团队人才的选拔能力等等。除了博物馆各个部门的支持以外,一个展览团队需要具备各种能力的人才,如内容策划人员、平面设计人员、形式设计人员、展览施工人员、灯光、摄影、音频调整人员、文物摆放人员、讲解人员、展览推进和宣传人员等等,如何将这些人才组合成一个成功的展览团队,并策划出成功的展览,就要看策展人的组织协调能力。
我们给策展人赋予了那么全面的职能,但条件是有限的,展览是繁多的,工作量很大,每个策展人不一定能做到面面俱到。当然,重视展览活动在博物馆制度建设与文化事业发展的重要性,建立一个可持续发展、深具潜质的博物展览策划结构是很多博物馆急需解决的问题。我们要不断地转换角度来认知博物馆展览、全面客观地看待博物馆展览,只有对组织结构进行优化调整和比重权衡,才能确定本博物馆的定位是什么,需要哪些条件能满足。博物馆策展团队需要根据定位不同的展览来制定应对策略,灵活地调整各方资源,保持博物馆的学术立场。h
对博物馆策展人的职能的探讨,会派生出很多相关连锁问题。例如博物馆职能如何进一步的提高、文物藏品的研究如何深入、博物馆宣教如何运作才能使观众更满意、原创展和特展如何策划才能将博物馆自身的优点表达到最极致等等。谈到这些我们就不可避免地会谈到策展人负责制的问题。一个博物馆有了健全的策展人负责制度,责任会细化,一个展览从展览意向的确立到最后展览正式面世过程中的每个环节都会责任明确,就算在其中有个环节因某种原因脱节,也会很快找到应对方法和措施,因此策展人负责制应该在策展人职能确定的同时得以明确。策展人负责制是有利于博物馆展览与服务的提升和业务的开展,博物馆根据自身运营结构的不同,在策展人的领导下可以开展各种展览。博物馆根据自己组织、策划的原创展及具有一些其他功能特性的展览,可以请策展人策划一些自创展。i通过这种方法来提升自己的教育职能,这也是博物馆确立自身学术个性的关键,是博物馆必须重视的创造性工作。
总之,陈列展览策划能力是博物馆核心竞争力的主要构成要素,加强陈列展览策划是适应博物馆事业发展的需要,提高策展人能力,加强策展团队建设,深化陈列展览策划有助于提升博物馆的文化影响力。随着博物馆展览质量的提升和数量的增多,策展人和策展团队的职能和职责越来越明确。作为博物馆展览策划、组织、协调、实施、监督的总负责人,以及博物馆展览内容与形式的创造者,文物与观众的桥梁,策展人被赋予了巨大的光环。能够拥有如此巨大的光环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需要策展人自身具备很大的能量,也就是说一个好的博物馆策展人应该必须具备一定的素质,如扎实的美术功底和空间设计理念、多体系的文化素养、对现代设计软件的掌握、对展品的熟悉、高超的管理协调能力、丰富的展览经验,有了这些素养,博物馆的策展人才能跟上现在博物馆事业的发展速度。一个好的展览,既要将所要传达的信息表述清晰,使领导及观众认可,又要将展览的艺术性表达清楚,这是每个策展人必须做到的,这不仅是对其能力的综合考验,也是关系到展览效益的关键。所以,每一个优秀的策展人,必须保持广泛的知识猎取能力、独到的思维能力,才能设计出为观众津津乐道的展览。j因此,培养高素质的策展人队伍,提高策展人职能,确定策展人职责是每个博物馆必须考虑和实施的首要任务。
* 叶尔米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a 杨应时: 《“独立策展人”的兴起》,载《美术研究》,2004,艺术管理增刊,178页。
b 王静:《冯博一:展览主题的生效性讨论》,载《东方艺术》,2011(23)。
c 彭文:《连接博物馆文物展览与受众的桥梁——独立策展人制度探索》,载《中原文物》,2008(1)。
d 王露萱:《中国独立策展人规制研究》,硕士论文,28页。
e 涂其鹏:《对博物馆陈列展览的点滴认识》,载 《大众文艺》,2015(4)。
f 王启祥:《国内博物馆观众研究知多少》,载《博物馆学季刊》 ,第18卷02期。
g 周功鑫:《博物馆展览策划与观众学习》,载《博物馆学季刊》,第18卷02期。
h 田甜:《论中国博物馆“策展人负责制”的建立》,硕士论文,11页。
i 田甜:《论中国博物馆“策展人负责制”的建立》,硕士论文,11页。
j 田甜:《论中国博物馆“策展人负责制”的建立》,硕士论文,27页。
一、涂尔干社会功能理论中的宗教观
(一)涂尔干与宗教、社会的渊源
涂尔干[Emile Durkheim]法国人,在社会学研究中颇有建树,其研究领域涉及社会学、哲学、人类学等多种学科。曾赴德国留学,回国后将社会学引入法国大门,其著作有《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自杀论》《社会学方法准则》等。涂尔干强调宗教中的社会性,并以社会事实为基准,研究宗教对社会产生的影响。涂尔干与社会、宗教有着深厚的渊源,原因在于以下两个方面:其一涂尔干所处的时代背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社会秩序动荡不安,价值信仰的缺失导致社会失范,致力于社会的整合并强调团结;其二涂尔干生于法国的犹太教家庭,信奉过犹太教和天主教,切身感受到宗教对生活的影响。19世纪,人类学家从个体意识的角度出发阐释了宗教的起源,对原始宗教进行了大量研究。而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涂尔干对以往的定义进行了系统性的批判,对宗教赋予了新的定义,即“宗教是一种与既与众不同,又不可冒犯的神圣事物有关的信仰与仪轨所组成的统一体系,这些信仰与仪轨将所有信奉它们的人结合在一个被称之为‘教会’的道德共同体之内” a。
首先涂尔干认为宗教发展的初级阶段由崇拜对象与祭祀仪式组成,强调了宗教之所以能不断地发展是由于仪式。人们对神圣事物的崇拜不是在于个体的发展,而在于个体之外的群体使之不断发展。
其次仪式与信奉它们的人处于一个道德共同体中,把宗教视为社会团结的形式。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既然强调了社会的重要性,那么宗教与社会之间是相互影响的,使其发挥积极作用,推动社会的发展。
最后强调集体意识,宗教是社会的产物而并非某个人的理论,宗教的发展离不开社会。他认为宗教也是由神话、仪式、仪典、教育组成在一起,形成了宗教的内涵与本质。假使对这些基本要素忽略,很难对宗教作全面的定义,“在我们考察由这些部分构成的宗教体系之前,首先应该努力对构成所有宗教的各种基本现象进行描述”b。在欧洲等一些国家,基督教也曾被吸收了许多文化,渲染了基督教的色彩,除了吸纳文化,自身依旧保留了原始的活动,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文化在保留其原有特征的基础上,增添了新的血液,或许这些宗教文化现象正在逐步消失或呈现方式出现转型,如果我们的视角变得单一,忽略了造成结果的各方面因素,那我们就不可能更好地理解宗教的全部内容。理解宗教的起源应从社会中的宗教现象中寻找,而对于宗教的态度应是直接面对问题。
(二)理论立场
1.信仰与仪式涂尔干认为宗教现象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即信仰与仪式,仪式则是一种具体的行为方式。信仰是舆论的状态,是由各种表现构成的,仪式则是明确的行为方式,例如纪念仪式、奉供仪式,它是带有一定的神圣性。c信仰不同宗教的具体仪式可能千差万别,例如伊斯兰教节庆大多是在清真寺进行仪式,佛教在寺庙进行仪式,所传承的穿着、跪拜次数及方式也有所不同。在伊斯兰教进行仪式行为时,传承其固有的方式,便可以通过其特殊性与其他宗教仪式行为区分开来,宗教的本质外在表现形式我们称之为宗教现象,宗教是集体性的事物,仪式也是构成信仰的一部分,信仰是多方面的内容构成,信仰是舆论的状态。d
2.神圣世俗与凡俗事物涂尔干认为,从宗教思想的显著特征来看,整个世界可以分为两大领域:神圣事物与凡俗事物。e他列举了岩石、泉水、房子都可以看成为神圣事物,不仅仅只能局限为一个被赋予一个神圣标志的人或物,也对如何对神圣事物与凡俗事物区分作了详尽的解释。涂尔干提出了一个区别神圣事物与凡俗事物的特点,即异质性。在两个世界中发挥的力量绝不能简单地说一方一定比另一方强,它们之间是两种不同的力量。把它们放置于物质世界的不同部分来加以区别即可,神圣事物放在理想与超验的世界中,而凡俗事物放置于整个物质世界中。
涂尔干并不认为两者之间就是无法在同一世界相互转换的,一种转换将会激发两个领域中各自的两重性。他用成人礼这一事实进行论证,在成人典礼中进行一系列的仪式活动,通过仪式,人在最初的凡俗世界中过渡到神圣世界中,原来的他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用新的方式再生。这种异质性让人们看到两个世界不仅仅是相互分离的,而且是对立的。既然只有彻底地离开一个世界才能归属于另一个世界,所以宗教规劝人们使自己摆脱凡俗世界,过一种封闭的宗教生活,形成了一个社会存在的方式,即归隐,还有众多人会表现为神秘的苦行生活。涂尔干认为并不能将神圣与凡俗完全摆脱开来,如果将凡俗世界与神圣世界分开来,神圣世界对人们也就毫无益处。
3.巫术与宗教巫术同样也是由信仰和仪式构成的,正是因为巫术所追求的是法术和功利等方面的目的,所以它并不把时间浪费在纯粹的思辨方面,舞蹈、祷告、仪式行为等都包含在巫术的内容当中。涂尔干认为宗教与巫术是相互抱有敌意的,涂尔干描述了两者的关系“巫术以亵渎神圣事物作为自己职业上的乐趣,巫术仪式也常常与宗教仪典有着明显相反的举动”f。对如何区分巫术与宗教两大领域也划出了一条分界线,真正的宗教信仰是具有集体性的,集体成员归属于宗教,奉行这些信仰中的仪式,信仰者由于共同的价值信仰与信念,成为一个集体。把自己所奉行的价值观念实践在社会生活中,从而形成了教会,而巫术并没有使其追随者结合起来,成为一个群体,巫师也有自己的门徒,但没有教会,他们之间的联系较少。“即使面对他们的同行,巫师也始终保持着个人独立的姿态。”因为有了仪式的存在,他们的情感行为极不同平常的时候,他们自然产生了一种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是自己变成一个新的境界,集体中有特殊的情感,人们从属于这个集体,必然有了感情的投入,渐渐地开始相信,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与现实生活不一样的世界,神圣与世俗好像区别了出来,在这种环境中,集体中重新协调群体内部的结构,就构成了群体生活,这样产生的宗教生活,其本质是社会生活而非个人的理论。至此,涂尔干认为宗教所具有的两个特征:其一为把事物可分为神圣和世俗的对立,神圣性是社会力量的体现。确定了社会与个人的关系,个体在仪式与信仰中巩固了集体的存在。其二宗教信仰是某个特定集体的共同信仰,对应着一个作为道德共同体的教会,宗教是社会集体生活的产物,人们的宗教仪式与信仰又反过来加强了社会秩序的整合。g宗教与社会有着相互依赖的密切关系。
二、宗教与社会的相互关系
涂尔干对宗教起源问题的讨论是从澳大利亚阿兰达的图腾信仰为基准开始分析,强调了宗教意识的集体性,在宗教仪式的集体性中,起初是部落之间人们机械性地聚在一起,有一种强烈的民族感宗教共同信仰,具有共同信仰的人们结合成一个具有凝聚力的集体,或是社会。分析澳洲原始宗教的特性时,涂尔干注意到了两个周期性聚会,第一个周期为人们从事普通的采集或渔猎生产,工作乏味,缺乏激情,但在另一个周期,即节日期间,人们汇聚一起,欢聚一堂。h
宗教是如何嵌入社会场景和信徒的个体需求范畴呢?涂尔干对此做了有力的社会学阐释:宗教是社会生活的一种产物和表达方式。i宗教具有社会性的理由之一是因为宗教具有群体和部落的特征。社会生活和宗教生活在一定范畴内是一个相互联系的关系,要在众多的宗教文化中寻求一个共同点,寻求共同点时离不开客观实在,即社会。社会是独立存在的客观实体,虽然由不同的人组成,但也具有超越个体的性质。在社会中,宗教表达了个体及群体之间的情感,社会又作为情感的载体,使宗教文化得以传承与发展。
(一)社会为宗教提供环境载体
从时间上来看,社会生活是先于宗教的。j在人类发展进程中,宗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源远流长,是众多学者关注和研究的对象。宗教融入于人们的生活,体现在社会生活的众多方面,如同历史、艺术、音乐、文学等,属于人类重要及必需的经验活动之一, 一直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及精神思想中,朱熹在《礼记》中提出“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从原始社会开始,人类对于天地,先辈的崇拜与敬畏就没有间断过,惩恶扬善,祖宗保佑以使后人致福。k古往今来,
人的本原就是祖,我们要敬天尊祖,世界是完整的,甚至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宗教”并非可以以若干个独立的个体而单独给予了解,它是不能与当时的政治文化背景分割开来,而是用对祖先的崇拜,获得生活意义以及人类通过宗教来定义的自我道德规范,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影响他们的生活,宗教研究乃是理解经验的重要途径之一。
宗教属于一种关涉个人精神价值和集体崇拜的文化现象,个人在宗教信仰中有着特殊的宗教经验,对神也抱有虔诚的态度,进而产生投入宗教组织的热忱。宗教与其他文化现象的相近之处就是它的社会性,人是有社会性的,宗教信仰者结成一定的组织,与当时的社会背景联系在一起。宗教的历史性及宗教传承阶段的历史过程中,传统、经典、仪式在不断的发展演变中发展为具有规范性的价值系统。人们对于宗教的认识也开始由单一的片面的了解继而发展为全方位、多视角、多层次的深入,当代宗教学家贝克尔说:“宗教是人建立的神圣世界的活动,人作为具有社会性的人,与社会的联系是极其紧密的,要考察社会中的一切活动,必须要了解身处的社会环境,及其自身,实事求是,追求真理,探索社会中的活动。”l
人们在探寻宗教和社会的关系中,宗教社会学慢慢兴起,它是社会学与宗教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宗教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以社会学的方法进行分析,离开了人类和社会,便无宗教学可言。与此同时,因为有了社会和具有社会性的人,宗教的产生、发展、消亡便有了合理性,它立足于宗教与社会的关系来研究宗教。
(二)宗教对社会运作的影响
宗教对于人类而言容易产生神秘之情,原因之一就在于人们对未知的状态和态度,人们对之产生多种情绪,例如敬畏之情,或是对未知的恐惧心态。池田先生曾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在人类还未形成完整的社会体制阶段,对死亡和自然力量的敬畏成为宗教情感的主要根源,随着社会体制的形成,以及人类对自然力的逐渐掌握,对国家,群体和君主权力的敬畏逐渐上升为产生宗教情感的主要因素,随着思维水平的不断提高,人类对这些原因进行哲学性的思考,把它们提炼为一个抽象的概念,于是出现了对唯一神或者终极真理的崇拜,这种观点大致可以成立。”m个人与社会要建立一定的联系,个体的宗教信仰和社会之间是有依赖信任的关系,人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自己需要的宗教作为自己的精神依赖。能够让选择它的信众有一种归属感,两者之间自然的相互依赖共存。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国家、社会产生了宗教,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的理论,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领,它的通俗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它的热情,它的道德上的核准,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安慰和辩护的普遍依据”n。要理解人,就要理解这个世界,要理解这个世界,离不开人与社会的关系,必须将眼界提高至一理论层面,掌握其核心。马克思·韦伯也曾说,资本主义之所以在信奉新教的西方国家而不是在信奉其他宗教的国家产生,主要原因是新教伦理促进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
我们从而也可以看出宗教与社会有着相辅相成的紧密联系。社会是宗教产生的基础,离开了社会,离开了人类,便无宗教可言。宗教孕育着众多的神话故事。随着社会的变化,宗教也经历了原始宗教、民族宗教、世界宗教的发展道路,它曾影响着人们的价值判断的尺度,影响了政治、经济、艺术、法律等且相互影响。它对于信奉者的个人世界观和人生观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现代社会,宗教仍然在不断地改变自身的形式及内容,以适应社会的发展。
三、宗教的社会功能
涂尔干认为,宗教具有社会功能,宗教是集体情感与观念的沟通体系。透过宗教信仰,个人与社会的整合程度又增加了许多。在社会整体性中的宗教功能。功能一词与作用一词看似相似,但也有所不同,它们都是指一事物对其他事物的影响力,不同之处在于“功能”总是来源于某一结构或系统,换言之,它依附于某个结构或系统存在,那么宗教到底具有怎样的社会功能呢?它存在哪些有利于社会的存在于运行的积极功能呢?
各个宗教之间都是有共同性与比较性的,既然存在共通的因素,我们便可以在社会中寻求各自的特点,在信仰体系与各个民族不同的祭拜方式中,有着最基本的表现形式,通过不同的方式彰显各自的特点,尽管表现形式不同,却都具有着相同的功能。涂尔干认为宗教是社会性的存在物,《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指出研究宗教我们不能从片面的、带有偏见的眼光去看待,我们应该在实际的生活中出发去寻找宗教要素。涂尔干认为宗教实一种与圣物,即被升华和禁用的东西,有关的信仰与仪式的统一体系。o
(一)社会整合的功能
涂尔干的研究目的就是要解释宗教的社会功能,进而证明宗教在社会的稳定与变迁中所扮演的社会角色。涂尔干的功能主义观点起了一定的奠基作用,他认为宗教从根本上来说是社会事实,而非个人的事物,宗教作为道德意识的来源和群体团结的支撑,宗教对社会的贡献在本质上是正面的,在最基本的层面,涂尔干理解的宗教“基本上是社会性”的,从社会变迁的角度上,宗教透过其文化的语言和象征符号传递下来,从社会现实的角度,共同仪式活动强化了道德意识和社会的整合,他一直致力于调查宗教对于社会的实际影响。涂尔干认为,宗教是人类历史最永恒的部分,在高度发达的文明中也依然十分活跃。与大多数启蒙时代的学者相同,涂尔干也认为在“超自然”的事实信仰中,根本不存在任何理性的基础,当然,他并非致力于怀疑宗教,怀疑他们的信仰,而是探究在实际的现实生活中宗教的积极影响。
社会整合是指社会存在和社会发展的各要素联系到一起,使它们一体化,主要体现在,它既是一种观念性的上层建筑,又是一种体制性的上层建筑,它既可以作为普遍价值法影响社会成员,神圣性对社会成员施加更为深刻的影响,人们必须遵守它,否则会受到某种“神圣力量”的惩罚。这在伊斯兰教里表现得特别明显,伊斯兰教中有很多的教法与戒律,其中包括了财产关系、税收关系、宰牲猎兽、家庭和婚姻关系,它整合起来,对人们具体的日常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二)对于文化的传承功能
宗教仪式是群体的行为方式,一种仪式文化延续下来必有传承性,在进行宗教仪式期间,人们的宗教仪式被加强,在众多民族中,婚礼仪式、节日仪式,或是图腾的传说,都被得以延续且得到人们的认同,成为精神力量凝聚大众的力量。图腾,是一种以动物为艺术的表现形式,新疆世居民族中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都是以鹰作为集体道德精神的象征,在这个象征中,因为鹰这个具有代表的图腾,使群体的身份和行为变得有一致性,图腾的鹰被大家以特别的方式来对待,给予群体一种特别的力量,在神圣的仪式体验中,一个群体逐渐地发展出一套象征系统,通过融入于此的故事和共同的象征,群体来寻求为此图腾命名以与这种力量联系在一起,在这些行为中产生出明确的信仰,塑造了部落群体共同的世界观与价值观,仪式一次次被重复,形成了群体成员的社会认同,正如涂尔干所指出的那样:“宗教是一套象征系统,由此社会产生了自我意识。”再如少数民族婚礼时,的确有一套完整的且被大家认可的仪式活动,宗教的功能也在于能团结一个紧密的群体。婚礼仪式中,大家共享集体狂欢的时刻,这种行为被涂尔干称之为“亢奋”,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在这欢愉的仪式中,个人与宗派的界限被模糊了,群体宗教世界观的合法性也获得了证实。
亢奋性的仪式活动,通过具有超越意义的全面符号系统地发展。通过社会群体以及在群体的参与,我们认识到自身的存在,也愿意发自内心地参与社会中,服务社会中。于是道德感引导着人们涵养自我牺牲的精神,当个人意识与社会相遇后,超越性的宗教仪式感会使人产生出虔诚的宗教经验。人们在信仰和行为的形态中塑造,进而形成社会认同以及共同维护社会的道德行为。
(三)社会交往功能
不同人对于宗教的理解可能不同,社会是具有互动性的群体,每个人生活在社会中都希望明白他者所要表达的意思,学习未知的理论与需要,社会成员间也需要一种相互理解与尊重的关系,个体都应将自己所想诠释出来,诠释学强调的就是一种对陌生他者的看法,虽然理解与被理解者之间可能处于不同文化、不同的时代,但我们希望他者明白我们说什么,理解也是一种沟通的方法与手段,通过理解,我们尝试与他人、社会、世界、宗教文化建立起一种尊重与理解的桥梁,个人的认知必然很有限,认知的有限在一个世纪以前,美国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研究了宗教经验中的认知,进行广泛的探讨,他认为我们的认知能力是有边界意识的,比如沿着一条路开车或骑车,我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路的前方,但是我们也会注意到路的两侧或路边,如果一辆车突然从路中间插进来,我们的眼角就会用余光看见它,并能做出自卫性的反应,“边界”这个意象揭示了人类认知的重要方面,那个永远存在的边界,无论我们的理解力和分析力有多么敏锐,总是存在一个界限或是边缘,我们对此没有清晰的观念,只有模糊不清的了解,在这个界限之外,就是超出我们意识的领域,所以“边界”这个意象表明,我们应该更加关注我们意识的界限,更加重视宗教领域中那种模糊的现象。通过理解,可以让被理解者扩充自己的视野范围,了解自己不明白的事物,还可以通过不明白去扩大或补充自己的见解,利科通过研究了解这些文化创造物是怎么将意义呈现给人类的,不同的人群创造了关于这个世界和人类道德生活的象征符号、神话和故事,当我们阅读这些创造性的叙述时,就可以发现那些关于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活的东西,在这种创造和发现的复杂性互动中,重要的真理就可以向我们呈现出来。以积极的心态去发现新的事物必将会给社会带来正向功能。
人们通过社会互动,形成人的社会属性,促使人和社会保持一致性,实现人的社会化过程,个人在社会生活中,学习和掌握社会生活的知识技能,熟悉社会的风俗习惯、道德、法律、确立生活目标和道德观念,从而达到和社会认可的地位,成为一个具有“社会资格”的人。宗教是人类社会生活中一种古老的文化现象,它有自身的特殊的体系,也有自己特殊的方式。人在社会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大多数宗教都会教人宽容、忍让、实际上就是在教育教民要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处理好人际关系,教规里出现的不要贪图他人财物,不能偷盗,都是要求教民需要遵守社会的公德和法律,这都有助于促进个体的社会化。
四、小结
涂尔干用社会学的观点来看待宗教,在研究过程中,立足于从社会的角色和立场来进行实证,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涂尔干论证了宗教是集体生活的产物,通过信仰与仪式的分析,告诉我们仪式的重要性,通过宗教仪式,会加强个体与群体之间的联系,更好地维系社会的存在。在信仰中,个体也会加强自我道德规范的约束,对社会的稳定和发展也是有好处的。涂尔干的理论在当今仍有值得商榷的部分,但对于我们社会的发展已经有十足的推动作用,社会中存在有信仰群体的个人,通过道德的自我规范的提高,反作用于社会,使社会成为一个整合性的社会,有助于提高社会的凝聚力,对社会的建设与发展产生积极的作用。
* 马丽娜·阿布都: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在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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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爱弥儿·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41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c 爱弥儿·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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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爱弥儿·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51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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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戴康生:《宗教社会学》,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o 爱弥儿·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合理利用革命历史档案,弘扬红色文化,充分发挥其引领社会、教育人民的功能,增强民族凝聚力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以海南省民族博物馆为例,馆藏文物主要以海南世居少数民族民俗文物和海南土地革命历史时期的遗物以及历史档案为主,海南革命历史也称为琼崖革命历史,其历史档案,如“琼崖苏维埃政府布告第三号”、“琼崖苏维埃政府通令第十二号”、“海南岛全部解放捷报”文告和琼崖革命领导人冯白驹手迹“祝贺全岛解放的伟大胜利”等馆藏,既是琼崖革命斗争史珍贵的历史遗存,也是印证琼崖革命斗争史的历史档案,记载了从琼崖土地革命斗争到夺取解放海南岛的伟大胜利等历史事件。
琼崖苏维埃政府布告第三号 琼崖苏维埃政府通令第十二号
海南岛全部解放捷报 冯白驹手迹“祝贺全岛解放的伟大胜利”
琼崖革命历史既是中国革命斗争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海南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独特的鲜明的地域特点。其核心是坚持孤岛奋战,23年红旗不倒,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前赴后继、团结战斗的精神。海南省民族博物馆在利用馆藏琼崖革命历史档案宣教方面,只停留在单一的陈列展览方式上,内容仅就海南革命历史的基本问题加以展示解读,展示内容深度和广度不够;没有多举措地展示其价值,显然与观众的信息需求是不相适应的。对此,笔者根据自身的工作实践,就如何进一步加强琼崖革命历史档案的开发利用,谈谈一些思考。
一、琼崖革命历史档案内容特征
琼崖革命历史档案产生于海南土地革命特定的历史时期,它反映了琼崖苏区面临国民党反动派的层层封锁,这种封锁来自海上和陆地,琼崖党组织必须结合琼崖的实际,通过制定正确的斗争策略,领导苏区人民克服困难,才能得到生存和发展。
以馆藏琼崖土地革命时期“琼崖苏维埃政府布告第三号”为例,其布告长23.5厘米,宽22厘米,纸质。
琼崖苏维埃政府布告第三号
为布告事照得琼崖的豪绅地主资产阶级国民党 这三年来压迫屠杀工农群众无所不用其极勒辩民团施行保甲强迫移民罚款派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种种罪恶罄竹难书本政府当此紧急关头应就领导全琼崖群众起来肃清一切反革命势力解除种种痛苦完成夺取琼崖的任务所有反革命的长官团长甲长都系民众公敌自应一律铲除但敌人队伍中被压迫或欺骗而充当士兵团兵者所有痛苦与农工一样无异在不妨碍革命范围内决不妄加杀戮如有自动起义来杀死反革命领袖及携枪出来和工农合作本政府必奖励有加编入红军予以优待不愿充当红军者分配别种工作或供给月资回里在夺取政权的苏维埃区域内退伍兵士一律发给土地使得安居乐业。特此布即一律知照,切切此布。
一九二□年十二月十日
人民委员会王文明委员陈玉侯 陈骏业 梁秉枢 黄善蕃 陈业祝 王克礼
我们知道布告是政府机关或社会团体,将某一决定、办法或某一案件,以书面形式张贴出来,告之百姓或相关人员的法规文件。旧社会的布告文体有文言、白话、半文半白等三种。仔细阅读这张布告,从形式上看采用半文半白且均没有标点符号,符合当时的书写文本形式,从内容上看,因执笔者所误,时间落款缺具体年代,但以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9月出版,琼崖武装斗争史办公室编写的《琼崖纵队史》记载,第一届琼崖苏维埃政府于1928年8月12日在乐会县(今琼海市)第四区高朗村成立,大会选举产生了第一届琼崖苏维埃政府成员。王文明任主席,陈玉侯、陈骏业、梁秉枢、黄善蕃、王克礼、陈业祝为委员。a因此,这张布告的日期应该是1928年至1929年间。
布告所写“豪绅地主资产阶级国民党 这三年来压迫屠杀工农群众无所不用其极勒辩民团施行保甲强迫移民罚款派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种种罪恶罄竹难书”指的是1926年至1928年间,土豪劣绅、地主、官僚资产阶级、国民党反动派不仅压迫屠杀工农群众,强迫移民并施行保甲制度和苛捐杂税,用罄竹难书来形容罪行多得写不完,琼崖人民陷入水深火热的悲惨境地。“本政府当此紧急关头应就领导全琼崖群众起来肃清一切反革命势力解除种种痛苦完成夺取琼崖的任务”,在这紧急关头,琼崖苏维埃政府组织发动工农群众团结起来同反动政府作斗争。
其布告内容翔实、笔迹工整,是琼崖苏维埃政府自成立后,认真贯彻执行中共中央的方针、政策与决议、指示,并发布了一系列的布告、通令、训令、条例、规定等行政法规,不仅进行“苏维埃政权分配土地给农民,实行耕者有其田,改变地主剥削劳苦大众的制度”的宣传,而且号召“敌军内的贫苦兄弟们,掉转枪口和苏区人民一道,为保卫工农兵政权而奋斗”b。
“琼崖苏维埃政府布告、通令”真实地记录了琼崖党组织在特定历史时期的重要活动,生动地再现了海南党政军民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前赴后继、团结战斗的历史画卷,讴歌了以冯白驹同志为代表的琼崖党组织领导集体密切联系群众、坚韧不拔的浩然正气。
二、加强琼崖革命历史档案的展览教育功能
由于历史原因,琼崖革命史遗存的历史档案并不多,开发利用琼崖革命历史档案势在必行。要把展览其档案作为展示历史、教育后人的重要方式。早在1994年中共中央《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中就明确指出“要进行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爱国主义教育的素材非常广泛,从历史到现实,从物质文明到精神文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瑰宝。要善于运用国情资料,并注意挖掘和利用各种宝贵的教育资源,不断丰富爱国主义教育的内容”c。对此,我馆要强化现存馆藏琼崖革命历史档案的展览教育功能,在注重展示海南世居少数民族文物的同时,充分利用现存的琼崖革命历史档案和遗物,深入挖掘藏品所饱含的历史信息。
再以琼崖土地革命时期“琼崖苏维埃政府布告第三号”为例,这件档案背后有着感人至深的历史故事,布告中的琼崖苏维埃政府组成人员,如主席王文明同志、委员陈玉侯、黄善蕃、王克礼、陈业祝等同志为了琼崖的革命事业,先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的壮烈事迹永远为海南人民所传颂d,特别是琼崖苏维埃第一任主席、琼崖革命的重要奠基人王文明,他1922年入党,曾在自己的家乡参与创办琼崖第一所农工学校——嘉积农工职业学校(后更名为琼崖仲恺农工学校)。从1926年创建琼崖党组织以来,他曾亲自领导琼崖数百万农民群众实行土地革命,肃清国民党军阀豪绅地主、资产阶级等一切反动势力,以“愈困难愈奋斗”的革命精神,与战士同甘共苦,他动员家人积极参加革命,并为之而奋斗,家人先后参加革命的有胞兄王文源、妻子邢慧学、儿子王健、侄儿王荣、王华、侄媳陈春梅、吴胜玉等共7人,他们先后为琼崖的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成为光荣的革命烈士。e
实现对琼崖革命历史档案内容的解读,举办专题的全面反映海南琼崖革命历史的陈列展览,为广大观众再现一个立体的海南革命斗争的历史原貌,重要的是让公众能够学习革命先辈为海南的解放事业做出的历史贡献、所彰显的崇高风范,从而深刻更认识到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要把红色资源利用好、把红色传统发扬好、把红色基因传承好”的重要指示精神。
另外,革命历史档案的展示离不开现代传播手段的支撑,要充分利用数字技术,把珍贵的历史档案藏品形态直观地记录下来,用于对外传播。还要充分利用网络技术以及现代移动通讯技术,面向各种终端,制作一些关于红色文化的影音资料或文字介绍,使其能比较方便地进入人们的文化生活。还要重视非传统媒体、非主流媒体的作用,主动借助“微博”、“微信”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新的传播方式,迅捷地进入网民的世界。这样不仅丰富琼崖红色文化的探索与实践,而且从多方面丰富和充实陈列展览宣教内容。
三、制定馆校合作计划,建立长效的社会教育推广机制
红色文化所蕴含的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担当、一种追求。海南省民族博物馆作为全国民族团结教育基地和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要围绕琼崖革命“孤岛奋战,二十三年红旗不倒”的红色文化,充分利用琼崖革命斗争史这些特定的历史档案,制定建立长远的爱国主义宣传教育机制,开展专题展览进校园活动,大力开辟思想道德教育的第二课堂,弘扬爱国主义和革命传统教育主旋律,把爱国主义教育和思想道德建设融入陈列展示的宣教模式,这样不仅扩大了红色文化和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宣传的覆盖面,丰富了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内容,而且为更深入地学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供了新型的载体,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以此来打造海南省民族博物馆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示范作用。
当代学生,对于久远的革命历史,单纯地对其灌输对革命先辈的崇敬与敬仰之情,会显得有些单调了。对于思想更加开放、思维更加活跃的青少年,我们要采取他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帮他们打开历史之门,让他们有兴趣、有激情地去了解、解读革命先辈铸就辉煌的光辉印记。
为此,加强与所属地区的学校签订“共建”协议,制定“共建”计划,特别是以学生为主体开展的各种活动,设置特殊课堂,将琼崖革命教育由表面推向深入,通过展览、互动、文化创意产品、教育读物等多种形式扩展红色教育模式。
同时,举办旨在弘扬琼崖革命历史档案的专题讲座、书画比赛、有奖征文、海南革命历史知识竞猜等活动,条件允许可开展将文物复制品、图片等制作成“文化包”送进共建学校,多举措实现红色教育的探讨与实践。让学生在轻松、活泼的气氛中感受课本外的琼崖红色历史知识,增强学生对琼崖革命文化深刻的了解,加深对琼崖革命史“二十三年红旗不倒”红色文化的理解。
综上所述,革命历史档案的挖掘和利用对当今人们的精神塑造、理想信念的重建,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作为观众接受爱国主义教育重要阵地的博物馆,应当自觉地承载起传承、发展和创新红色历史文化的责任与担当,通过举办形式多样的陈列展览,深入持久地开展爱国主义教育,以此来增强广大人民群众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激励人民群众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王强:海南热带海洋学院档案馆馆员。
王扬能:海南省民族博物馆副馆长。
a 琼崖武装斗争史办公室编:《琼崖纵队史》,36~37页,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 ,1986。
b 琼崖武装斗争史办公室编:《琼崖纵队史》,39~40页,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 ,1986。
c 刘淑云、刘东:《高校档案德育资源开发应用研究》,载《档案》,2007(2)。
d 中共海南省委研究室、海南省民政厅编:《琼崖英烈传》,第一辑,98页,第二辑,95页,第三辑,68页,海口,海南人民出版社,1989。
e 中共海南省委研究室、海南省民政厅编:《琼崖英烈传》 ,第一辑,106页,海口,海南人民出版社,1989。
民族服饰传承民族记忆,彰显民族特色,体现民族智慧,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许多民族的服饰都是穿在身上的民族历史。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民族服饰的收藏占馆藏绝大多数,且仍在不断丰富中。然而,在实际展陈中,由于客观条件限制,并未能充分展示出其魅力。单一的展示模式已无法满足观众的参观需求,也使博物馆自身的发展受到限制。
互联网时代,“开放”与“共享”是主旋律。发起于1971年的古登堡计划(Project Gutenberg)不仅是世界上第一座数字图书馆,更在几十年间免费为读者提供了数十种语言的数万册电子书;维基百科(Wikipedia)以其开放型的互动模式,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知识共享平台;旨在让全世界人都能享受世界最高教育水平的Coursera同全球最顶尖的大学与研究机构合作,提供任何人都可学习的免费在线课程。越来越多的行业都加入到互联网的开放与共享中来,其中,博物馆与艺术机构领域资源开放与共享的领头羊当属谷歌文化学院(Google Cultural Institution)。它的出现使得走进博物馆不再受到时空限制,只需一台终端设备加互联网便可“走访”遍布于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高清拍摄技术的运用使得展品几乎零距离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这不仅对观众是件美事,对博物馆和艺术机构也是极好的发展机会。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以下简称“我馆”)与谷歌文化学院的合作使民族文化的传播搭上互联网的快车,线上展览访问者已遍布世界各大洲,迅速提高了民族文化的传播效率和范围。
一、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服饰展陈现状
我馆虽有单体建筑,但各展厅面积不大,限制了空间自由。为充分利用有限空间,我馆目前的服饰展陈主要采取玻璃通柜加中央少数独立展柜的方式,基本分为模特展示、支架展示、平铺展示和借助展具的展示(主要运用于头饰类)。这些传统的陈列方式无法立体地为观众呈现展品,具有很大局限性。观众仅能看到展品正面,然而有些民族服饰(例如纳西族妇女的七星羊皮披肩、台湾少数民族的贝珠贯头衣等)其背面的内容远比正面复杂得多,所包含的文化信息也更丰富。另外,少数民族服饰大多具有诸多值得欣赏和研究的精美细节,但隔着玻璃柜只能远观,无法近距离品味;不同展位的相似展品更不能自由放在一起进行对比;一旦撤展或更换展品,观众便再也无法看到。种种局限尤其是对于专业研究人员来说更是不便。我们不止一次接待过正在做论文的学者或学生,希望能与展品有更近距离的接触以便研究,虽然很希望能够帮助他们,但出于对藏品的保护,我们无法一一为他们把藏品从展柜或是库房中取出供其自由查看。
平日漫步展厅,笔者常感动于民族服饰的华美精致与质朴大气,感叹于民族工艺的精美绝伦与匠心独具,感悟于民族宗教的博大精深与哲思悠远。同时,又怅然于馆内空间有限而无法详尽展示,失意于多彩民族文化养在深闺无人知。在暂时改变不了客观条件的情况下,我馆急需一种方式来弥补现有展陈手段的落后与不足。此时,谷歌文化学院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诸多可能。
二、谷歌文化学院与数字博物馆网络
谷歌文化学院于2013年10月正式上线,是谷歌新推出的一个与文化相关的项目。它是一座基于网络技术与平台,关于博物馆和艺术机构的虚拟博物馆。传统的数字博物馆相对封闭,而谷歌文化学院则是面向全球的开放平台。馆方可借助网站提供的布展工具在平台上进行图片、音频、视频、文字的综合编辑,制作出风格各异的线上展览。截至2016年8月,谷歌文化学院在全球已和跨越70个国家的超过1200家机构合作,线上有3000余个展览,2015年的访问量为2亿7千余万次。谷歌文化学院对外宣称:“我们创建该网站是为了提供具有丰富视觉效果的互动式在线体验,帮助人们以新的方式讲述文化故事。”需要强调的是,谷歌文化学院虽包含实体博物馆的高清3D巡游,但它绝非实体博物馆的简单复制,而是一个线上的再创作空间。这个虚拟创作空间提供给馆方极大的自由以不同于实体展览的方式重组展品,使展览焕发新的生机。
通过谷歌文化学院的平台,馆方可以上传海量数字资源,将展品全貌尽可能多地展示给观众。同时,观众也可利用图片放大功能,随意查看展品细节。视频与音频的插入功能使馆方能通过影片和声音的方式配合图片,更加全方位立体地展示展品本身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观众还能通过网站工具,将同一民族不同地区的服饰、同一地区不同民族服饰甚至是不同博物馆之间的服饰进行对比,或将服饰与器物的纹饰同时放在同一终端屏幕进行对比、欣赏与研究。谷歌文化学院的平台不仅为观众创建新的看展体验,为馆方提供新的展陈空间,更为展品的妥善保护与利用率的提高找到了平衡点。诸多优势使得线上展览成为了当今实体博物馆的必要补充。
三、民族服饰线上展览的优势与必要性
传统的博物馆陈列是在一定的展陈空间进行陈列设计和展示,多数为单一静态的展示物品。通常设置形式拥有固定展柜、展板、灯光等,往往将藏品以静态放置的形式来展现。大多数受到布展专业工作人员数量和展厅固定陈列单元的限制。另外,陈列经费和当前布展的理念和技术的介入也成为博物馆展示的制约条件。博物馆设置受特定空间、地域、时间、经费等因素的影响,公众的参与面相对变窄,因此博物馆的教育、传播和展示作用的发挥也相对受到影响。a针对这些问题,线上服饰展览则相对具有诸多优势,不但可以减少对藏品的损耗,同时还能提高藏品数字化成果的利用率与曝光率,满足观众的参观要求,延展博物馆有限的物理空间,并提高信息传播效率。具体阐释如下:
(一)降低藏品损耗
服饰类展品多为纺织品,极易受到光照、湿度与温度的影响。在布展时既要考虑到灯光亮度不能太亮以减少对织物的损害,但又不能太暗导致观众看不清楚。虽然目前我馆已完成展厅LED冷光源改造,然而,只能说是减少了光线的损害,并未彻底杜绝。即便展厅配有冷暖中央空调及抽湿机,也难以真正做到常年恒温恒湿。因此,展品的色彩和牢固度不可避免地仍会受到影响。更严重的是,展厅还会因气候等原因偶尔出现虫害,有些虫子肉眼很难辨认,而它们的啃噬对织物造成的损害更是不可逆转,无疑是对展品的极大破坏。相比之下,线上展览可以最大程度保护藏品,只需将照片一次性拍摄下来,即可在线上展厅无限次使用,虚拟的形式不会对藏品本身造成任何物理伤害。
(二)提高馆藏数字化成果的使用率
数字化博物馆的建设是近年来博物馆行业发展的趋势。为此,我馆先后投资了数百万元资金用于藏品数字化信息采集工作。然而,大量高清图片拍摄完毕后除了主要的存档功能,并无其他渠道进行高效利用,无形中造成了人力物力的极大浪费。如今,因为有了谷歌文化学院虚拟博物馆的展示平台,这些在硬盘里封存已久的藏品图片得以以线上展览的模式逐步展现在全球观众面前,一套成果,多次使用,充分发挥了数字化的优越性,切实提高了馆藏数字化成果的利用率。
(三)提高藏品曝光率
出于保护目的,大部分藏品因需定期归库保养,一年当中只有短暂的时间和观众见面,绝大多数时间都静静地躺在库房的恒温恒湿柜中等待下次露面。还有许多更为珍贵的馆藏由于展出条件达不到要求,甚至无法与观众见面。博物馆通常都重视收藏,但在藏品利用方面往往差强人意。比如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曾表示:“故宫馆藏约186万余件,然而展出的藏品仅有1万5千件左右,还不到馆藏1%。”b这也是绝大多数博物馆共同的问题。每件藏品的维护都会花费一定的经费和资源,如果能够提高其公众曝光率,更好地服务大众,实际上也等于降低了维护成本。通过谷歌文化学院的线上展览,所有上线藏品图片不但可被反复查看,面对的更是全球观众,极大提高了藏品的曝光率。
(四)满足观众欣赏需求
如今,随着科技的发展与观众审美能力的提升,许多观众已不满足于隔着玻璃展柜看看服饰的大概颜色与款式的静态观赏,而是希望更多地了解其制作工艺、纹饰含义、当地的自然与人文环境等服饰背后的信息,但我馆现有的传统展示手段根本无法满足。与此相比,我馆在谷歌文化学院的线上展览则在这些方面具有极大优势。以苗族服饰为例,观众不但可以通过网页看到我馆馆藏精美的苗族服饰高清图片,还可在我馆线上的“苗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系列展览中,欣赏到大量记录与阐释苗族刺绣、蜡染、织锦、银饰等服饰相关传统工艺及其文化内涵的视频、音频和照片,生动地了解苗族服饰制作的主要步骤、种类、技法、以及传统图案的深刻含义。再以藏族服饰为例,我馆的“西藏民居”线上展览为观众展示了西藏各地的自然风貌与建筑特色,都能对服饰的欣赏起到辅助作用。这些无疑都使得观众们的参观体验变得立体、丰富起来,加深对民族服饰的认知与理解。
此外,我馆大厅里悬挂着一幅《中华民族》真丝手工栽绒挂毯,原作为我校美术学院刘秉江教授所作油画。丝毯长8米、高2.8米,描绘了56个民族的61个人物。共选用单色丝线130余种,并相互混合而成1000多种复色丝线,使其色彩格外艳丽丰富,织作技工手工打结达650万个,该丝毯在工艺难度、人物数量、用色丝个数等方面在数十年来实属罕见,每位到馆观众都会对这幅丝毯印象深刻。为了保护丝毯,观众只能站在护栏外探身观看,无法尽兴欣赏。然而,谷歌的“十亿像素”(Gigapixel)拍摄技术能清晰地展现艺术作品的每个微小细节,这是实地欣赏所无法实现的。同市面上比较普遍的千万级像素的数码相机相比,十亿像素技术能够捕捉的信息是前者百倍,以油画作品为例,该项技术可让观众不仅轻松看到画作的每个笔触,甚至连笔触上颜料的细微裂纹都清晰可见。而且,这项新技术还拥有超强的云处理能力,能够在线提供即时照片加载。正是该项技术的运用,使得观众可以通过放大功能,在线逐渐看清丝毯上每位人物的服饰细节、面部表情,绚丽色彩之间的过渡,甚至看清每一支栽绒的纤维,无疑大大提升了观赏体验。
更为重要的是,借助谷歌文化学院平台,所有展览均能做到“永不落幕”,而不是定期撤换。观众因此可跨越时间、空间的距离,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观看展览。
(五)无限扩大展陈空间
我馆现有展厅面积十分有限,专门的服饰展厅仅有两个,共计400平方米。目前基本只能做到一个民族展示一套服饰,完全不足以展示少数民族服饰的多样性。事实上,许多民族内部支系众多,且支系间服饰差别巨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民族服饰本身也会发生相应变化,并且,在不同场合与礼俗中,服饰也不尽相同。因此,一套服装并不能代表整个民族的服饰文化,难免以偏概全。然而有了线上展览,我馆的展陈空间被无限放大,可将同民族不同支系或不同场合穿着的服饰一并展出,便于观众对比、欣赏、研究,而这以我馆现有物理空间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六) 提升信息传播广度与效率
在移动互联网普及的今天,无论国内国外,社交媒体的力量不容小觑,其传播速度与力度往往比博物馆自身网站快得多,涉及受众群体也广泛得多。在谷歌文化学院的平台上,有时下最受欢迎的社交媒体——脸书(Facebook)、谷歌+(Google Plus)、拼趣(Pinterest)与邮件(Email)等即时分享功能,便于观众在欣赏展览时随时利用个人社交媒体与朋友们分享。从后台数据分析来看,我馆线上展览的访问量中,超过一半是由社交媒体分享导入的。世界各地的网民自动变成了我们的宣传员,一传十,十传百,无形中为展览做了最好的口碑推广。借助全球网民的力量,我馆实现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独特的民族文化传播到世界各个角落。除此之外,网站所提供的“用户珍藏集”功能,还能让观众们将自己喜欢的展品保存在“用户珍藏集”中,建立个性化的展览再通过社交媒体或邮件与他人分享,观众们甚至可以自己为展品写注解,发送给朋友,并展开相关讨论。这些功能都大大提高了观众看展的参与感与获得感,有利于展览与文化的传播。
综上所述,线上展览的优势与必要性对于作为保存、研究和传播文化的博物馆而言已十分明确。因此,在互联网时代,博物馆应当积极调整姿态,尽快融入,将互联网技术为我所用,更好地发挥自身社会价值。
四、互联网时代的博物馆角色再思考
谷歌文化学院的创始人Amit Sood在他最近的一次TED演讲当中提到:“世界充满了奇妙的事物与丰厚的文化遗产,当我们有机会接触到它们时,我们会受其震撼,为其倾心。然而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真正接触到艺术与文化作品。如果我们可以探索文化遗产、美丽的风景和艺术作品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c文化艺术无疑能提升人的修养,滋养社会环境,而展示文化与艺术的博物馆却时常给人高冷的感觉。事实上,艺术不该只被精英拥有,还应被大众分享。博物馆当如公园和图书馆一般,将文化与艺术带给普通人,充实和滋养社会。我馆与谷歌文化学院的合作不仅仅只是想把展览放到网上,我们真正希望做到的是给全球观众提供体验与享受博物馆的新方式,以及学习与教学的新方式(在海外许多大中小学的课堂上,老师可以直接通过登录谷歌文化学院随时向学生直接展示相应的艺术品或是历史遗址等)。
以往,博物馆的展陈以展品为中心,这样的格局不利于让藏品活起来,走近大众。在互联网时代,博物馆的关注中心要从“展品”转为“人”,从被动等待参观转变为主动接近和吸引公众,更好地搭建展品与观众之间的桥梁。我馆的服饰藏品与展览出现在谷歌文化学院的页面上,然而它们并不属于谷歌,也不属于我馆,而是属于人类文明。在这样一个关于博物馆的虚拟博物馆里,谷歌文化学院提供的仅仅是平台,真正的主角是每件服饰所代表的民族及其所承载的文化与历史,博物馆与谷歌的合作仅仅是为这些真正文明的主角找到一个合适的展示与传播方式,从而让更多的人了解认知。
诚然,对藏品的收藏与研究是博物馆的立馆之本,纵观全球各大知名博物馆,它们所以成为优秀的博物馆,不仅因其丰富的藏品和深入的研究,更重要的是能够将藏品所饱含却无法自我言说的文化信息以各种方式传播给大众。国际大馆有许多国内高校博物馆无法企及的实际资源优势,然而,在几乎人人拥有智能终端和互联网接入途径的时代,网络无疑是最高效也是最经济的手段。“互联网络作为一个新的媒体,具有开放性、全球性的特点。它向全世界的网络用户开放,方便用户交流查询信息。博物馆是非赢利的公共机构,担负着向公众宣传教育的职能。博物馆借助互联网络的优势,可以将文博信息更广泛地传向世界各地。”d同时,互联网打破了世界原有的思维生态系统,解构中心文化的同时促进了多元化文化发展。而这样的趋势正符合少数民族文化传播的需求,“由于互联网博物馆的诞生扩大了文化研究的范围,提高了文化研究的水平和文化传播的速度及完整性,使得各种文化扩大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特别是对一些即将消亡的文化来说,互联网博物馆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文化生存空间的扩大必将促进文化多元化的发展。”e我校已故名誉校长、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在阐释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念时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意为不同民族之间不仅要欣赏自身的文化,还要相互尊重,欣赏和赞美对方的文化。如此,各族人民和而不同,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同时实现和谐统一。 放眼世界,也是同样道理,多元文化不但赋予我们宽广的胸襟,更给予我们开阔的视野与无尽的灵感。不同文化的共存,才使世界如此精彩。
三流博物馆仅关注藏品,二流博物馆是一场与观众的开放对话,而一流博物馆则将魅力的触角伸向四面八方。虚拟博物馆在以人为中心的同时,无尽地延伸了文化与艺术的触角,作为实体博物馆的补充体验,将是博物馆行业今后不可或缺的板块。线上虚拟博物馆虽为实体博物馆参观经验的补充,却同样承担着与实体博物馆一致的藏品保存、研究与信息传播的功能,在依附于实体博物馆的同时,也是相对独立的发展个体。观众在线上与线下看展习惯与关注点的不同,要求我们的线上策展思路也要随之调整。相比线下实体展览,线上虚拟展览需充分利用互联网便利技术,在细节上下功夫,在动态上做文章,打造不同于实体博物馆参观的体验,提升观众参观获得感。起到连接文化与促进共享的作用,为观众自我创造价值提供空间。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作为一所高校博物馆,不能只满足于服务于本校师生,更应该面向社会,心怀世界。如不能积极走出去,将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建筑的物理空间不应是博物馆与外界的界限,相反,博物馆应当超越这个空间,主动把馆藏带到大众面前。在未来与谷歌文化学院的合作中,相信谷歌会不断用新技术提供给合作馆方新的策展工具,然而我馆也不能陷于单纯追求互联网技术的窠臼,再先进的技术也应为我所用,用展览讲好民族文化的故事,同时继续根据后台大数据分析寻找更加符合观众需求的线上展览内容与方式,让更多观众超越时空了解民族服饰,感受多彩中华民族文化。
林文: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数字化博物馆办公室主任。
a 张强:《“互联网 +”时代背景下博物馆陈列的新思考》,载《 艺术科技》,2016(6)。
b 引自2017年3月11日央视一套《朗读者》节目。
c “The world is filled with incredible objects and rich cultural heritage, and when you get access to them we are blown away, we fall in love. But most of the time, the world’s population is living without access to arts and culture. What might the connections be when we start exploring our heritage, beautiful locations and the art in this world?”—Amit Sood
d 石晓霆、武玮、陈迪、郭亮:《互联网博物馆概况及其对文化的影响》,载《 中原文物》,2002(3)。
e 宋向光:《互联网思维与当代公共博物馆发展》,载《中国博物馆》,2015(2) 。
随着社会的多元化发展,博物馆在总量激增的同时呈现出发展的多样性趋势,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众多类型各异且分工性较强的专题性博物馆应运而生。
专题性博物馆,顾名思义,就是具有专题特点的博物馆,从微观的角度来讲就是对某一特定主题下的藏品进行收集、整理、陈列、研究的一种文化机构。与百科全书式的传统综合性博物馆相比,专题性博物馆主题鲜明,展示的内容具体而深入,具有一定专题特性和资料特性,并且对专题的讲述较为细致具体。在博物馆的陈列布局上,挖掘的是此专题的知识内涵,公众可以通过展览构造对整个陈列内容的来龙去脉有一个整体的把握和认识。
在博物馆事业的发展中,专题性博物馆以突出的专题、明晰的领域以及相对较齐全的展品资料,在博物馆事业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也显示了传统博物馆认识观念的进一步拓展。本文以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的展览特色为例,尝试探讨专题性博物馆应如何突出主题特色。
一、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发展现状
目前我国博物馆事业的牵头力量是由文化和文物部门主办的社会历史类博物馆,这部分所占比重大约在70%a,如陕西历史博物馆、南京博物院、河南博物院等,无论在资金投入、建筑设备还是人才力量、展示手段上都有着很大的发展优势,但是相对于小型的专题性来说,因所在区域、规模、人员、经费、科研、展示的不同,现状和发展截然不同,尤其是在经济欠发达地区,博物馆虽有场地、陈列,但由于观念陈旧,再加上资金的不足,陈列内容较为单一冗沉,造成博物馆“门庭冷落”的尴尬局面。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柳湾彩陶博物馆坐落于青海省乐都县河湟谷地的一个小村庄,南濒湟水,北依山岗,距乐都县17公里,距柳湾氏族公共墓地2公里,环境优美,气候宜人,柳树成荫。这里收藏着柳湾原始社会晚期新石器时代氏族社会的公共墓地出土的文物近4万件,其中彩陶文物近2万件,是彩陶艺术宝库中的瑰宝。柳湾彩陶博物馆是我国第一个以展示彩陶系列文物为主体的专题性博物馆,也是西北地区一处重要的史前文明宝库,彩陶数量之多在全国首屈一指。
1979年,基于柳湾墓区大规模的发掘成果,青海省文物考古队在柳湾建立了“青海省柳湾考古工作站”并开始筹建馆舍,1983年开始对外开展学术交流活动,1985年改名为“青海省彩陶研究中心”,1986年,柳湾墓地陈列完成,柳湾墓地珍贵文物与观众见面,2001年7月随着彩陶博物馆的建立,易名为“中国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2004年对外开放。
青海因滞后的经济形态和落后的文化观念,大量彩陶堆积在低矮破旧的房子中。日本友人小岛镣次郎先生被柳湾彩陶绝妙的艺术和众多的数量所震撼,在“文物不分国界,每个人都有义务去保护”的心境下,捐资3000万日元,有了现今具有相当规模的彩陶博物馆。
现如今,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有着很大的发展空间和优越的资源优势。博物馆总占地面积为5845平方米,可供展览面积为1500平方米,其建筑特色和外观造型突出了国家一级文物舞蹈彩陶盆特点,主体为三层,两侧配以扇形裙楼,体现了现代艺术和史前艺术的结合。博物馆主要馆藏柳湾1730多座古墓所出土的近4万多件文物,其中彩陶文物达2万件,裸体人像彩陶壶、彩陶靴、人头像壶、提梁罐、鸮面罐等为馆藏之精品,柳湾彩陶以其多样的造型、繁缛的纹饰、精美的构图、多样的艺术风格令人叹为观止,更是举世瞩目的珍品,充分展示了我国彩陶文化鼎盛时期的风貌。
有了丰富文化内涵和悠久历史的文化遗物,就有了给予文物展示的空间。彩陶文物的收藏、研究、展览是柳湾彩陶博物馆的主要职能,墓地的复原陈列及彩陶精品展览是博物馆的最大特色。“柳湾彩陶流成了河”就是对其最恰当的描述。彩陶博物馆的展陈内容本身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和文化内涵:新石器时代先民们进行生产生活、礼乐祭祀等内容的实物500多件,涉及了马家窑文化的半山类型和马厂类型、齐家文化、辛店文化的展览主题鲜明,展线脉络清晰流畅,表现出了柳湾彩陶神秘、辉煌的一面,序列烘托气氛,墓葬复原展厅独辟蹊径将典型的墓葬集中复原,返古逼真,半地穴式的设计以人为本,使柳湾深厚的文化内涵得以实现大众化普及和展示。虽然柳湾彩陶博物馆很小,但它却让古先民四千年前的生活画面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给人至深的感触和震撼。博物馆陈列展览以精巧的布局、流畅的展线、典型的展品,向人类展示出了古先民们丰富的物质生活和充实的精神世界,展示了绚丽多彩的彩陶艺术,成为国内外游客了解青海的一个窗口,也成为集彩陶研究、参观、文物旅游于一体的现代文化旅游中心。
而今,柳湾彩陶博物馆已成为彩陶荟萃的宝库,置身于这座史前艺术的殿堂,让人感到一件件彩陶就是一朵朵绽放的艺术之花,它们折射着柳湾先民的聪明与智慧,回放着柳湾昔日的灿烂与辉煌。
二、柳湾彩陶博物馆的精品陈列,体现专题的文化优势
在急速发展的国际化环境中,博物馆以传统闭门守家的方式已难以应对日异月新的文化面貌,尤其是专题性博物馆,必须塑造出独具特色的文化形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打造自己的精品展览,则是专题博物馆的生存之道。
柳湾彩陶博物馆属于考古文化博物馆,有着独特的考古基础和文化特征,虽然其涉足的社会文化和自然科学领域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收藏、研究、整理、陈列等博物馆的基本职能一样不缺。博物馆陈列中,以“精”取胜,根据本馆“彩陶”资源特点和优势来确定展示规划和展览主题,这是柳湾彩陶博物馆的一大特色。墓葬复原展厅半地穴的设计遵循了以人为本的理念,展线从半山类型开始到辛店文化结束,以时代的延续性揭示了不同时期古人类的丧葬习俗、阶级分化、农业生产等一系列问题,使柳湾深厚的文化内涵得以普及。第二展厅为生活遗址和生活用具主题。彩陶的出现和使用使人类开始煮制食物,它极大地改善了人类生活质量和生活条件,而这一时期各类生产工具,如石刀、石斧、骨针、纺轮和粮食的出现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产状况和河湟地区农耕文明的程度;陶埙、石磬则表明这一时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了礼乐、祭祀和文化娱乐活动,这与青海省出土的舞蹈彩盆上原始先民们踏歌起舞是相互呼应的;玉器、绿松石、石珠项链的出现,证明了远古先民独特的爱美、审美情趣。第三展厅集中展示了四种不同文化类型最具代表性的彩陶,尤其是“裸体人像彩陶壶”,以其特殊的浮雕人物给后人留下了很大的悬念,至今学术界对此人物性别争论不休。
馆藏的两万多件彩陶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如裸体人像彩陶壶、彩陶靴、人头像壶、提梁罐、鸮面罐等,是我国远古彩陶艺术中不可多得的珍品。这些彩陶器物以多样的造型、繁缛的纹饰、精美的构图、多样的艺术风格令人叹为观之。古人以泥土色彩的搭配,用原始古朴而绚丽繁复的花纹、线形流畅优美而多样的造型捏造烧制出了辉煌的彩陶器具,从泥土的原始利用到工艺设计、彩绘、烧制等方面的发展中获取着艺术的真谛,构成了柳湾奇异的工艺文化。这是柳湾彩陶博物馆展览的精华,把半山类型如湟水河般的波澜翻滚的磅礴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而马厂类型陶器粗犷和奔放的装饰风格则展示了彩陶艺术的巅峰。如果没有突出的展示设计和展示特点,就无法显现出这些彩陶的特性。柳湾彩陶博物馆的展示预先设定了观众所需的“博”和“物”,为他们的需求量身定做,系统、直观、生动地反映出柳湾墓地出土文物的历史价值,体现出专题性博物馆展览很强的针对性和专业性。前来参观的游客在相对较小的展示空间和较为专业的展示主题下,对展品的认知程度会比综合类博物馆丰富多样的展品走马观花式的参观要高得多。柳湾彩陶博物馆从建筑风格到藏品陈列,从文物资源到展览设计,都集中反映了彩陶文化的主题,充分体现了专题性博物馆的社会效应。
三、通过让彩陶活起来,提高公众对博物馆的认知度
“专题性博物馆要立足于行业特点和区域文化特色改变发展理念,建立和提高博物馆以质量为导向的管理制度和工作体制,强化博物馆的功能和职能发挥。”b柳湾彩陶博物馆自建馆以来,充分发挥其文物收藏、科学研究、宣传教育的功能,在做好保护工作的基础上,密切与新闻媒体合作,有关柳湾彩陶的信息频频上报、上电视、上电台,大力宣传的同时,发掘出了柳湾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和价值底蕴,提升了柳湾的知名度和声誉度,扩大了博物馆的影响力,中外游客争睹柳湾彩陶风貌,前来参观的游人、考察的学者络绎不绝,达到了博物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结合的目的。
柳湾彩陶博物馆有着明显的地方特色:规模小,建馆时间短,有着丰富的文物资源。拥有资源是一种优势,但发挥不了作用又是一种浪费。大量的彩陶文物沉睡于库房内,无缘与观众见面,对博物馆宣传教育的职能发挥有很大程度的限制。文物藏品的价值不限于“藏”,而在于通过展览展示释放其历史文化内涵。如果总是搁置于库房,那么考古发掘的意义只是让文物在空间和位置上发生了改变,从地下转移至地上,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转变,也丧失了其根本的社会价值。对此,柳湾彩陶博物馆积极拓展思路,结合博物馆得天独厚的优势,拿出精品文物在全国各地巡回展出。自2004年首创馆际交流展览开始,先后在上海师大博物馆、江苏南京博物院、广东东莞蚝岗遗址博物馆、上海闵行区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院、西安半坡博物馆、杭州跨湖桥遗址博物馆、上海鲁迅纪念馆、福建昙石山遗址博物馆等举办以新石器时代原始社会晚期氏族公共墓葬出土的精品彩陶文物兼带其他史前文物为主题的展览活动近10余次,全方位展示了江河源头的史前文化灿烂篇章,引领人们走进新石器时代神秘的彩陶王国,把柳湾先民的物质生活、精神世界等展示于异地外乡,发掘出了柳湾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和价值底蕴,提升了柳湾的知名度和声誉度,扩大了博物馆的影响力,达到了博物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结合的双重目的。
四、专题性博物馆发展的几点建议
“社会文化生活的多元化发展,促进了博物馆面貌的不断更新和博物馆数量的不断增加,而专题性博物馆以它独有的个性魅力脱颖而出,显示了快速发展的蓬勃生机。”c但专题性博物馆自身存在的先天性的发展劣势,决定了它的发展之路绝不可能一帆风顺,如何克服这些劣势,充分发挥其独特性、开放性的个性魅力,利用有限的资源破茧成蝶,是长期在专题性博物馆岗位的文博工作者经常思考的问题。
第一,抓精品陈列,突出主题,彰显个性魅力。在当前社会急速发展的国际化环境中,博物馆以传统闭门守家的方式已难以应对日新月异的文化面貌,博物馆的发展已呈现新的发展态势,由封闭化向相互激励,由口传身授向信息化、数字化迈进,尤其是专题性博物馆,必须塑造出独具特色的文化形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专题性博物馆对外展示主题、展示内容的独特性,也就是它所展示出的个性化魅力,是它最大的优势所在,也是其存在的根本、发展的源泉和力求达到的目标。”d
在专题性博物馆的建设中要明确主题,围绕主题做规划;在陈展手法上要突出主题,放大其专题的特色和优势,不能一味地追求声光电等高科技手段,过分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而淡化了展品本身的魅力。在柳湾彩陶博物馆原有展陈提升方案的制订中,我们要求方案必须紧紧围绕、突出本体,即墓葬复原中的木椁葬具,随葬品展示、灯光照明等都要服务于主体,不能喧宾夺主。因此,专题性博物馆要得到公众的认知,必须要有自己的文化优势——精品展览,用特色的展览来增强博物馆的生命力。
第二,加大宣传力度,提高博物馆知名度。专题性博物馆无论从社会影响力,还是受众面的广度,均不及大中型综合性博物馆,好酒也怕巷子深,坐等观众上门的做法毫不可取。因此,必须加强对外的宣传营销,积极向社会民众推介自己。从柳湾彩陶博物馆十多年的发展历程来看,接待人数、门票收入大幅度的增加,社会影响力的不断提高,固然与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民众对文化生活的极大需求以及旅游市场的高度繁荣紧密相关,但对外宣传的作用也不可小视。
第三,加强对外合作,合理利用馆外资源。专题性博物馆展示内容单一、人员力量薄弱的特性,决定了它想要获得更大的发展,达到更高的发展平台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就必须借助馆外的资源。与馆外资源的合作和利用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文博单位之间的交流协作。特别是同类型的专题馆之间的交流开展交流和协作,可以使自身在进一步突出个性化的同时,在深度和广度上得到更大的提升,与同综合性博物馆的交流相比,其目的性更明确,针对性更强,专业性更深入,也更具吸引力(亮点)。二是与社会资源的合作利用,这是解决专题性博物馆发展先天不足劣势的有效途径。2014年11月,由柳湾彩陶博物馆博物馆牵头,组织召开了柳湾墓地发掘40周年研讨会,全国近二十个相关联的博物馆( 纪念馆)、学术机构的专家学者参会,共同探讨交流彩陶文化及专题馆的发展现状、发展方向以及在发展过程中取得的经验,这一活动在系统内获得了很大的反响,提高了博物馆的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
第四,强化服务,努力提升服务水平。博物馆存在的目的,或者说博物馆开办的最高宗旨,就是服务民众,向民众提供高品质的文化产品服务。作为窗口单位, 服务至上的理念,应该成为每一位博物馆人遵循的专业准则。体量较小的小型专题性博物馆,要吸引观众,就必须克服困难, 尽可能地为观众提供方便、周到的服务。其实,方便、周到的服务要求并不高,比如免费发放的宣传册页,干净整洁的休息座椅,醒目雅致的指示牌,完善的无障碍设施,生动的讲解,热情的笑脸,贴心的问候等都会给观众留下美好的印象。无论博物馆是大是小,是综合性的还是专题性的,服务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博物馆自身的良性发展,使其超越固有的收藏、展示等功能,成为公众交往和社会活动的场所。博物馆承载着文化,也是历史实物证据保存与展示、诠释的重要场所,它的作用和价值大小的定位不在于藏品的多少和规模的大小,关键在于从藏品中提炼出的历史价值和研究价值。
总之,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专题性博物馆只有拓宽思路,抢抓机遇,大胆创新,努力发挥自身优势,才能充分实现其宣传、教育职能,才能获得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博物馆事业也才能获得健康、稳定、全面可持续发展。
* 李积英:青海省博物馆馆员。
a 王玉楼:《关于加强专题性博物馆建设的思考》,载《文物春秋》,2011(4)。
b 王运良:《浅谈我国中小型博物馆资源现状与对策》,载《文物春秋》,2012(2)。
c 单霁翔:《构建多元、开放、包容的博物馆体系》,载《中国博物馆》,2014(2)。
d 黎森:《生态博物馆理论及其在中国的发展应用研究》,载《科技信息》,2012(18)。
文化是人类生存过程中发现、创造、积累的各种思想、精神与物质财富,文化可以转化为人类思考的灵魂,而灵魂正是指引人类用大脑指挥行动的电波,因此人类的所有抉择与行动皆来源于文化。而博物馆正是一处人类用来收集、整理、研究文化的殿堂,博物馆对遗址、对历史遗物、对各类标本进行研究的过程,最终目的应该是将优秀的研究成果普及传播,用于促进人类与社会发展,为人们指引正确的前进方向。在2016年的国际博物馆高级别论坛上,刘延东副总理说:“博物馆是人类文明之花,是代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历史与文化精粹的殿堂,中国政府高度重视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已经将博物馆事业上升为国家战略。当前,中国博物馆事业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期,博物馆已经不仅仅是一般意义的收藏、保护、研究和展示文化遗产的机构,还是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和面向未来的公共文化服务和社会教育机构。”a这段话深刻揭示了博物馆的实质,也为我们博物馆人指明了方向。现在,我从一个讲解员角度来阐述,如何让历史文化渗透在讲解中,与同行们沟通交流。
一、高度重视讲解在博物馆工作中的重要作用
博物馆是知识的宝库,讲解是博物馆与观众实现思想交流、感情连接的桥梁,是将博物馆知识传递给观众的一种手段。在博物馆讲解过程中,讲解员拥有高超的讲解技巧,是博物馆扩大影响力、提升观众满意度的重要依托。实践证明,丰富的展品必须借助讲解员的介绍,才能为观众所理解和接受。
作为一名博物馆讲解员,担负着传播人类文明、宣传爱国理念、普及研究成果的重任。通过讲解传播的历史文化与思想,随着人们的交流,像流水一样融入社会,会间接影响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正因为讲解在博物馆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每一名讲解员都必须重视讲解工作,充分结合本馆展示内容,尊重史实,结合当前社会发展趋势,深入研究该如何量身打造适合自己的讲解语言与方式,为公众完美诠释展览,让博物馆从讲解开始,踏上博物馆保护与利用、服务与教育之路。
二、与时俱进,深入挖掘讲解内容
在熟练掌握本馆文物知识的前提下,与时俱进,深入学习中国发展史与世界发展史,平日里自觉学习时政要闻,了解国家重点发展方针、策略与趋势,了解本国与周边国家外交关系,积累与世界各国的经济贸易发展现状与未来趋势分析等方面的知识。有了这些基本功,才能在讲解中结合古今中外,讲述与延伸展品背后的故事,结合当下讲述博物馆文化的时代内涵与意义,让历史从古时走到现在,用语言让展品在人们心里慢慢地“活过来”,讲述属于它自己的“人生”。
(一)要带着疑问去掌握展览内容
博物馆讲解往往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来寻找、整理与回答问题。在学习中不断完善与进步。博物馆讲解,是需要聚集知识能量的工作。讲述的是史实,是正确地学习研究成果与正能量,用语言来表现博物馆保护与传承、服务与教育功能的途径之一,所以讲述之前自己必须通过学习完成从学生到老师的身份转换,这就需要解决无数个为什么。如展览的设计理念是什么?展线是如何布置的?各单元各部分之间有没有连贯性?整个展览有没有各种文化关联?整个展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展览主题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展览中有那些生字、生词、多音字?整个展览到底能为观众诉说些什么?讲解可以根据展览内容增加自己所掌握的一些什么内容?可以穿插些什么历史典故?是否可以借古论今?当下,可以带入些什么社会热点进来,结合展览与观众一起讨论热议?如何吸引观众听讲解?基于展览内容我缺乏些什么知识,该去补充寻找与学习哪些知识?针对不同观众,我该选择哪几个重点来讲?最后我该怎样组织好针对不同观众的最精炼连贯的讲解词?
以上列举的只是一些讲解员学习的常见问题,博物馆是一个无尽的知识海洋,需要我们自觉结合自身工作环境,尽全力将讲解做好。而更广泛地去学习探索与研究问题,通过讲解分享给公众,就是最佳的尽力方式。
(二)抓住并掌握展览的侧重点
博物馆的展览不该老生常谈,只叙说历史故事,而应该是同样的展览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与时代特征下,其展览的侧重点也有所不同。
《资治通鉴》与古言“博古论今”所讲的便是借鉴之意,其重点讲的都是借鉴古人治国、治家、营生之道。借鉴之道也适用于博物馆讲解,博物馆里丰富的文化遗存很多讲述的便是人类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文明发展的“范本”。这些“范本”也正是人类发明创造的成果。顺应历史与时代发展的潮流,讲解的侧重点也应该置于普及传播对遗址、文物及各类标本等的研究成果之上,博物馆里丰富的文化遗存正是人类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与人类方方面面文明发展的“范本”。而“范本”正是人类思想发明创造的结晶。所以,讲解工作的侧重点就应该放在为公众分享人类文明与研究成果,为人们打开思路,鉴古人之道,行今日之事。
三、传承发展,让历史文化渗透到讲解中
历史是好的老师,博物馆讲解的侧重点是总结历史,寻找历史发展中值得借鉴的模式与思路,指引人们效仿历史勤国理政、治国、治家及各种历史经济发展策论的“范本”,结合时代发展特征与需求,加以完善修整,成为己用。
讲解举例:以目前迪庆州博物馆历史文物厅之茶马古道文化为例,讲述如何用讲解,做到博物馆保护与利用、服务与教育。
观众:针对普通观众。
首先清理思路、撰写讲解大纲。
讲解主题:迪庆州博物馆历史文物厅之茶马古道文化与精神。
讲解目的:以茶马古道文化为切入点,带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寻找两条古道共同点,结合当前国家“一带一路”建设主题。鉴古论今,讲述历史文明与当代发展结合的典范。指引人们从更多新角度来重新审视中华历史文明,从中发现历史文化永续的闪光点,人人去保护与利用它,传承它。
学习掌握:“茶马古道”相关知识。
学习并引用历史知识:“丝绸之路”相关知识。
学习我国“一带一路”建设相关知识:如中央重要领导“一带一路”建设重要讲话与新闻;云南重要领导根据云南实际情况,发表的关于“一带一路”建设重要讲话与新闻;最后结合以上知识,思考分析迪庆未来发展趋势。
讲解实例:
各位:现在您已步入迪庆州博物馆历史文物展厅,我将用我的语言与方式和您一起回望迪庆的历史文明,在这里,你我将一起见证人类利用与改造大自然的一项伟大壮举,虽然如今它已成为了文化遗址,但却永久地成为交通、经济与人类交流的典范,为后人指引着发展的方向,请看,这就是茶马古道(情景再现)。
茶马古道是存在于我国西南地区的一条以马帮为主要交通运输工具的民间商贸通道,起源于6世纪唐朝的“茶马互市”,盛于明清,主要分为南北滇藏和川藏两条主线,香格里拉位于滇藏线古道进入西藏前在云南的最后一段。它曾经是迪庆先民们与周边地区交流往来唯一的交通要道,是藏区通往内地的唯一通道。清代(1688年),中甸(今香格里拉)开始开设市场,进行商品买卖(当时称互市),当时骡马成为了主要的交通工具,这里展现的就是一匹负重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马匹。当时,我们现在所处的城镇——迪庆州府所在地(建塘),就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集散地,持续的人口与商品往来及文化交流,使建塘一直成为了迪庆最繁华的地方,如今也一样是香格里拉发展最好的城市。
茶马古道的意义并不止于简单的茶马互换,它与丝绸之路有很多的共同点:一、都是古老的商贸通道,它们连接了一地与多地、一族与多民族、一国与多国间经济、文化、政治、宗教等多方面的交流。二、它们不仅是一条通商易货之道,更是一条民族文化交流之路、知识交流之路,各国和平友好发展之路。所以,茶马古道迪庆段才能被列入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保护它的意义就在于用它代言历史、研究历史、学以致用,结合当下灵活运用,治理国家。
茶马古道历史上是汉、藏两大文明发生交流融合的一个重要渠道,是促成汉、藏及茶马古道周边区域多民族进行沟通联系,彼此交流繁荣发展的主要桥梁。丝绸之路更是古代中国与多国开展早期国际贸易,文化与经济交流的典范,是实现一国与多国间人与物的交流,实行互学、互鉴、互帮、互助,共同合理支配保护与利用地球资源,分享各国人类文明成果与智慧结晶的范本。
历史是一本教科书,古人利用交通与道路繁荣经济,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实现人类交流达成共识并且共同进步的模式,正契合了时下新闻与人们正在热议的话题“一带一路”建设。“一带一路”的建设来源于丝路文明的精髓。历史是一面明镜,照见着历史指引着未来。云南是我国面向南亚东南亚的辐射中心,与越南、老挝接壤;迪庆位于云南省西北部,隶属云南,是云南省唯一的藏族自治州。与西藏接壤,西藏是祖国的边陲,有长达1800多公里的边境线,与印度、尼泊尔、不丹多国接壤;迪庆特殊的地理区位,与云南、西藏、四川接壤,随着中国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不久的将来,各种交通道路将逐渐覆盖我州全域,连接四面八方,向多国延伸,那时迪庆定能与内地并肩发展繁荣,共享先进文化、民族特色文化与科技成果。茶马古道记载了迪庆早期繁荣发展之路,也指引着迪庆人民狠抓交通建设,目前连接我州三县最短距离的二级公路正在夜以继日的建造之中,铁路的建造也处于不停歇的推进之中,迪庆一样有着美好的未来发展趋势,我们期待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期待着迪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更加繁荣昌盛。
茶马古道藏区段是世界上自然条件最为恶劣,开凿难度最大,地势最为险要的一段古代交通枢纽,它展现了藏区及迪庆人民自古以来,在高原气候环境下创建家园的艰苦作风与优良品质。如今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在民族区域自治的政策下,迪庆人民继续发扬艰苦奋斗作风,建设团结、稳定、和谐、发展的家园,谱写迪庆新篇章。
茶马古道文化讲解结束,感谢您和我一起分享茶马古道遗址文化,从古至今见证社会的发展与变迁,感谢参观!
习近平同志关于保护文物一系列重要论述,其第四个特点是强调要把文物背后的故事告诉人民群众,它揭示了研究宣传文物要见物见人,以物识史,以文育人;让文物走近百姓、走向世界;让文物告诉你中国的前天、昨天和今天。
让文物“活起来”,就是要充分发挥文物的作用。文物中蕴含着大量历史、艺术、科学等文化信息,要把它们揭示出来,用科学的、现代的方式告诉人民群众,提高人民群众的科学文化素养。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对文物进行深入研究,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揭示文物的价值和文化内涵,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用现代传媒方式,把历史知识告诉人民群众,以研究揭示文物内涵,向人民群众讲述文物背后的故事。
让躺在博物馆里的文物“活起来”这一重任就落在讲解员身上,上述讲解就一个很好的例子。该讲解实例思路清晰,语句朴实易懂,抛砖引玉,环环相扣,切合本馆实际展示内容,结合时代热点,衔接上观众感兴趣的话题娓娓道来,既讲述了历史,又引领了观众鉴古论鉴的新思路、新思想,最后传播古道祖辈精神,传播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的爱国理念,达到了让博物馆发挥社会教育与服务功能的目的。
总之,博物馆是研究历史的重要机构,而讲解员是传播研究成果的掌舵人,应以传播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为己任,不断提升自身的潜能,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华文化,发现历史的价值所在,养成人人主动来学习与研究古今之事,传承弘扬中华文明,进而实现博物馆的社会教育与服务功能。
* 杨丽华:云南省迪庆州博物馆宣传部主任、馆员。
a 转引自《深圳商报》,2016年11月11日。
一、茶马古道形成的基质——从考古文化看青藏高原与横断山区域远古文明交往
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的横断山,是四川、云南两省西部和西藏自治区东部一系列南北向山脉的总称。它是川滇茶马古道进入卫藏腹地的核心区域,也是东亚与南亚、东南亚跨文化交往的重要枢纽和远距离贸易的组成部分。茶马古道正是通过横断山区域实现青藏高原与四川、云南茶叶产地的联结。
横断山作为我国第一级阶梯与第二级阶梯的天然分界线,同时也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区与青藏高寒气候、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及云贵高原、西藏自治区与川滇两省行政区划的分界线。从自然地理看,青藏高原与横断山区域有着天然联系,横断山脉的形成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有关。在印度板块、太平洋板块与亚欧大陆板块相互冲击碰撞致使青藏高原隆起、喜马拉雅山被抬升为“世界屋脊”的过程中,东面扬子板块的阻挡使得青藏高原东缘的地壳被强烈挤压,形成巨大的褶皱,东西向横亘隆起的大山在这里被迫扭曲成南北纵列的横断山脉。可以说,青藏高原与横断山完全是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共同产物。
除地理上的天然联系外,将青藏高原与横断山连接在一起的,还有物品交换和民族交往的需求,茶马古道就孕育于这一特定的地理条件和历史环境下。呈南北走向的逶迤群山和奔流大河塑造了横断山区域最基本的地理特点,山川南北纵贯,东西骈列,自东而西有邛崃山、大渡河、大雪山、雅砻江、沙鲁里山、金沙江、芒康山(宁静山)、澜沧江、怒山、怒江和高黎贡山等,形成山川并列、河床深切、高山峡谷相间的地貌形态。南北走向的深沟峡谷形成一条条天然通道,这一区域从久远的时代开始就成为古代部落民族迁徙流动的重要孔道,如今仍有藏族、门巴族、珞巴族、纳西族、普米族、彝族、白族、回族、羌族、怒族、独龙族、傈僳族、傣族、阿昌族、布朗族、布依族、德昂族、哈尼族、基诺族、景颇族、拉祜族、佤族等20多个少数民族繁衍生息于此。
早在史前时代,这条起自卫藏,经林芝、昌都并以昌都为枢纽,穿越横断山区域,分别通往今川、滇地区的道路就已经存在,它不仅是卫藏与今川滇地区之间古代先民迁移流动的重要通道,同时也是今川、滇、藏三地间古代文明传播和交流的孔道。
从考古文化遗迹看,昌都出土的“卡若文化”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两次发掘共获房屋遗址28座,石工具7968件(其中包括打制石器、细石器和磨制石器三种),骨工具366件,陶片2万余片,装饰品50件,以及粟米、动物骨骼等。从卡若文化出土物品中可见黄河上游马家窑、半山、马厂等原始文化的明显影响,也可以看到川西、滇西北地区原始文化的某些因素与特点,同时亦能发现其自身的特色,说明卡若文化具有浓厚的“复合文化”特点,它并不是一个孤立发展的原始文化,而是与周邻地区诸原始文化之间存在广泛的联系和交流。b其复合性特征表现为:大量用砾石打片制成的石器,多半是单面加工,其基本器形如切割器、砍斫器、刮削器等均属于在中国南方及东南亚地区有着广泛分布的中石器时代文化的传统;另一方面,它又与黄河上游新石器文化有密切联系,而其细石器的较多出现,则明显带有北方草原民族的风格。c卡若文化遗迹表明,早在新石器时期川滇地区通过西藏东部与黄河流域之间就已经存在一条民族迁徙和文化传播的通道,后来茶马古道的形成正是奠基于此远古文明交流的孔道。因此,茶马古道形成的基质至少可上溯到距今约4000~5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或更早。
图1 西藏昌都“卡若文化”出土文物
进入青铜时代,横断山地区最具代表性的考古文化遗迹是石棺葬,其特点是用石板或石块垒砌成墓室,以一次葬、单人葬为主。这些石棺墓的年代为商周一直到两汉晚期,其分布从总体来看是以横断山区中心向四面展开,向四周辐射到滇、藏、川、青均有石棺葬。四川、云南境内的石棺葬主要集中岷江上游地区、大渡河—青衣江流域、金沙江—雅砻江流域和滇西北地区。d川、滇西部地区是石棺葬最流行、最集中和发现数量最多的地区(有云南忙怀、元谋大墩子、宾川白羊村、永仁菜园子、丹巴中路、雅安狮子山国、汶川龙溪沟阿尔寨、理县箭山寨、汶川姜维城等遗址),虽存在某些地方性差异,但其主要特征和文化面貌在总体上趋于一致。而西藏所发现的石棺葬绝大多数集中分布在由川滇西部高原进入西藏的主要通道的沿线范围,如藏东昌都的芒康、贡觉及雅鲁藏布江中、下游的林芝、乃东、拉萨、朗县、加查等县,共计20多处,2000余座墓葬。昌都贡觉香贝遗址清理的5座石棺墓,共出随葬器物13件,其中陶器11件、铜器两件(均为铜刀),时间大约在战国秦汉时期。从香贝石棺葬所出陶器的整体风格看,与川滇西部石棺葬的陶器完全一致,反而与卫藏地区其他石棺葬在文化特征上存在较大差异。e如双耳陶罐、陶簋与云南纳古石棺所出一致,与甘孜吉里龙石棺所出略有小别,铜短剑极接近巴塘札金顶所出短剑;从石棺形制看,与川滇西部高原石棺形制也大同小异,葬法亦为一次葬、单人葬。可见,香贝石棺与川滇西部高原石棺属同一文化系统。f自昌都往西,在林芝、山南地区、日喀则等地区以及藏北的安多、比如、索县、那曲四县境内也有石棺墓发现。综合起来看,除拉萨曲贡和藏北石棺葬以外,西藏的石棺葬主要集中在昌都—林芝—山南—日喀则一线,即东起金沙江,西至雅鲁藏布江中游的这一狭长地带。从石棺墓出土器物看,卫藏地区与藏东昌都、林芝存在明显的差异;从石棺墓形制上看,昌都—林芝—山南的墓多兼有以石板拼砌墓室和以石块筑墓两种形制,而日喀则的石棺墓则多趋不规则,往往是用石块筑墓。而以石板拼砌墓室是横断山区石棺葬最主要和最常见的形制,因此,从石棺墓的形制看,越往西变形越大,而越靠东则越与横断山区石棺葬相接近。g这一现象说明昌都—林芝—山南—日喀则一线的石棺葬与横断山区石棺葬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性。这是古往今来由川滇西部高原进入西藏的一个主要通道,也是最便捷、最易行走和最重要的路线,今滇藏公路和川藏公路的南线(川藏线的主线)均是沿着这一通道行进。可见,这条路线很早就成为横断山区与西藏腹心地区两地原始居民进行沟通往来的主要通道。
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滇西北地区发现了大量的“属同一风格、同一文化”的古代岩画,被定名为“金沙江岩画”。在长约100公里、宽约60公里的范围内,集中分布有岩画51处,位于香格里拉、丽江、宁蒗等县的金沙江两岸,大多绘画于岩洞或岩厦的石壁上。岩画的技法主要有彩绘和凿刻两种,彩绘岩画颜料以赤铁矿为多,有一部分可能使用了动物血。彩绘岩画95%以上的图像都是野生动物,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野牛,其次是鹿、野羊、猴、虎、人物及一些抽象的图案和符号,其中人物形象很少。西藏地区从20世纪80年代发现岩画以来,迄今共发现古代岩画地点近六十处,已发现的西藏岩画绝大部分分布在藏北地区,零星分布在藏南河谷地带和藏东。西藏岩画90%以上的图像都是动物,在所有动物中,出现数量最多的是牦牛,其次是鹿、羊、马、鹰、狗。西藏岩画的制作手法分为凿刻类岩画和涂绘类岩画两种,最早的岩画出现在公元前1000年前后,为青藏高原早期金属时期的文化遗存。金沙江岩画和西藏岩画所反映的题材都是猎牧文化,而且西藏岩画在描绘内容、表现手法等方面与金沙江岩画都有着诸多的相似性。h金沙江岩画与西藏岩画遗迹的发现,为证明滇藏远古文明的交流提供了丰富的信息。
图2 上排两图为西藏那曲、阿里地区发现的岩画,下排两图为云南丽江发现的金沙江岩画
以横断山区域链接起来的滇、川、藏大三角地区,是诸部落民族沿着自新石器时代以来业已形成的古道“北下”、“南上”,“东进”、“西出”的枢纽地带,在这里各民族的迁徙和交往异常活跃,来来往往的人群与当地土著先民汇聚、融合后更加频繁地移动。公元7世纪中叶随着吐蕃势力的南下,汉藏交往的日益紧密,茶马古道的兴起便水到渠成了。
二、茶马古道的定义、路线及历史分期
(一)“茶马古道”的定义
“茶马古道”的提出始于20世纪90年代,随着这一概念在学界产生巨大影响以及研究的逐步深入,此概念不断被重新界定和扩充。目前主要有以下几种定义:
“茶马古道以马帮运茶为主要特征……茶马古道上的马帮把汉地的茶和吐蕃的马、骡、羊毛、羊牛皮、麝香、药材等互换,运输方式是人赶着马在高山峡谷中跋涉,这就形成了茶马古道的重要特征。”i
“茶马古道是以滇藏川大三角地带为中心,跨越世界屋脊带喜马拉雅山脉、帕米尔山系、横断山脉和青藏高原的远征古道,也是沟通欧亚大陆的重要古道网络。茶马古道是以马驮(包括牛、骡、驴、骆驼等驮运)、人背为主要运输方式,以运茶为主要目的,并伴随酒、盐、马、骡、皮毛、药材等物质商品交换和佛教等精神交流的文化传播纽带。” j
“茶马古道是这样一条道路:它主要兴盛于汉藏之间源远流长的茶马互市;它是连接横断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两大民族文化带的走廊;它主要呈东西走向,并与南北走向的人们所谓的南方陆上丝绸之路(西南丝路)形成交汇并部分重合,同时与费孝通先生反复强调的藏彝走廊形成部分交汇和重合;它以背夫、马帮和牦牛驼队作为运输交通载体;它主要是一条历史之路:萌芽于唐,形成于宋元明,在清代达到商贸互动的鼎盛时期,到民国逐渐衰败,在抗日战争时期一段畸形高峰之后,它的使命和运作在20世纪50年代已基本结束。”k
“‘茶马古道’是一个有着特定含义的历史概念,它是指唐宋以来至民国时期汉、藏之间以进行茶马交换而形成的一条交通要道。”l
“茶马古道就是历史因‘茶马互市’而开辟、随汉藏贸易发展而形成的商道。”m
“狭义的‘茶马古道’,是指从中古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条道路都是中国古代中央政府与西部边区游牧族群进行以茶换马贸易的通道。……只有当茶和马都成为经由这些道路贩运和交易的主要商品时,这些道路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茶马古道’。而当茶马古道以茶换马的功能丧失以后,只成为贩运茶和其他货物的道路,这时的‘茶马古道’尽管还是原先以茶换马时所使用的道路,但这种道路已经不是严格意义的茶马古道,广义的茶马古道应该指这样的道路。”n
这些定义大概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用特殊的运输方式即马帮运茶来界定;另一类是用茶马互市来界定。这两类定义的分歧在于马是作为运输工具还是本身就是这条古道上交易的物品。就马在茶马古道上的作用而言,它在历史上曾经作为与茶进行交换的物品,这就是茶马互市时期,茶马互市在清代中期以后转型成“茶土贸易”(茶叶与土特产的交换)之后,马不再用来与茶叶进行交换,但马帮驮茶的运输形态在滇藏线上一直保留下来。
在我看来,茶马古道的界定不必纠结于此。木霁弘等人首次提出这个概念时,其初衷并不局限于这条古道作为运输载体的作用,而是将其视为“文明文化传播古道”,强调它的文化价值和在文明传播中的作用。他们首先是关注到滇川藏三角地带(以香格里拉、昌都、康定为三个顶点)独特的文化现象:
“在‘大三角’地区至今居住着二十几个民族,其语言、文化非常独特,何以如此?这片广袤的地域,受到过众多民族集团文化的冲击,最突出的如印度文化、中原文化以及西北氐羌、东南沿海的百越文化、中南地区的百濮文化等多种文化的撞击,因其而成为民族文化的‘聚宝箱’。……
印度的佛教文化、艺术文化、糖文化向东渗入中华文化区,中华文化中的稻作、丝绸、茶叶、瓷器、纸文化等向西也渗透到了印度文化之中。在这相互渗透的过程中,‘大三角’的茶马古道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媒介’,是‘纽带’,现‘大三角’区仍蕴含着两种文化粘合的‘遗存’。我们也可以从种种文化积淀中探寻到‘大三角’区是中华文明加印度文明构成东方文明的‘粘合’区的线索。”o
之后,木霁弘对茶马古道的文化进行了专题性的研究,他进而指出:
茶马古道以茶文化为其独特的个性在亚洲文明的传播中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它扎根在亚洲板块最险峻的横断山脉;它维系着两个内聚力最强的文化集团:藏文化集团和汉文化集团;它分布在民族种类最多、最复杂的滇、川、藏及东南亚和印度文化圈上;它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至今发挥着它的活力。它是在亚洲板块上和北方丝绸之路、北方唐蕃古道并列的一条古代文化传播要道。……探索‘茶马古道’的目标就是要建筑一个新的‘人文生态’系统,为‘脆弱’文化类型提供一个新的生存模式。”p
木霁弘将茶马古道的文化特征概括为血亲性、多元性与融合性、特异性和拓展性。由此可知,“茶马古道”作为一个学术概念的提出,其初衷是要透过“茶马古道”探寻文明传播、民族文化交往互动的独特模式。
基于此,我们这样描述茶马古道:茶马古道是指历史上从云南、四川等茶叶产地以马驮(包括骡、牛、牦牛等)、人背为主要运输方式将茶叶运往青藏高原,把汉地的茶、日用品等与藏区的马、骡、皮毛、药材等物品进行互换,并伴随着佛教传播等精神文化交流的古道网络和文化传播纽带。它萌芽于唐,兴于汉藏之间的“茶马互市”,繁盛于明清,直到近代以来随着公路的修通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它以滇藏川三角地带为中心,连接横断山脉与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脉两大民族文化带,维系着汉、藏两个内聚力最强的文化集团;它向北可深入新疆、青海、甘肃与北方丝绸之路会合,向东可延伸到广西、贵州、湖南等省区,向西可抵达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锡金、不丹,向南和东南可延伸到东南亚的缅甸、泰国、越南等国家和地区。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复杂多样的民族文化背景及其至今犹存的运输形态,使茶马古道以其强大的渗透力和顽强的生命力成为世界文明古道和文化传播的独特遗产。
在茶马古道兴起以前,有两条重要的远征线路开始把欧亚大陆连接起来,一条是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行经的西域道,后来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Richthofen,Ferdinand von,1833~1905年)把这条道路命名为“丝绸之路”。另一条是张骞提到的“蜀身毒道”,后人认为这是从蜀、滇、缅甸、印度到阿富汗的通道,称之为“南方丝绸之路”。这两条道路一北一南,绕过了世界屋脊带的核心区域。世界屋脊带不仅地势险峻,其周边区域语言文化异常复杂,民族冲突此起彼伏,经常导致北方丝绸之路和南方蜀身毒道的受阻或隔断,从而在世界屋脊带周围形成陇蜀道、蜀道、灵关道、博南道、五尺道、步头道等局域性的古道。唐代开始,由于嗜茶行为在世界屋脊带的兴起,茶马古道将原有的局域古道连通成网,最终征服了世界屋脊带最艰险的横断山腹地。
茶马古道的形成有三个必要条件:一是嗜茶民族的出现。由于藏族对茶叶的全民依赖,已经到了“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的程度,茶叶成为藏民的生活必需品。需求成为古道形成的第一推动力。二是恃茶民族远离产茶区。茶不是世界屋脊带上的产物,必须远征方能获取,远征古道孕育而生。三是连接茶产地和消费地之间的路途极为险峻,现代化的交通方式在此难以施展,只能依赖马驮人背的独特运输方式,且不容易被马车道所替代。这一点构成滇藏川横断山深处马帮古道的
一个区别特征。q
从有关史籍记载看,茶马古道的历史可追溯到唐朝与吐蕃交往时期。茶叶正是在这一时期由内地传入吐蕃。据《汉藏史集》记载,在赞普赤都松赞(676~704年)在位时吐蕃已出现茶叶和茶碗。唐德宗时监察御史常鲁出使吐蕃,亲眼见到赞普所珍藏的来自汉地的各式茶叶。唐代饮茶风气的形成与佛教禅宗的流行密切相关,因禅僧坐禅,“务于不寐,又多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从此辗转相仿效,遂成风俗”r。而汉地佛教对吐蕃影响最大者正是禅宗,茶之最初传入吐蕃很可能与禅宗向吐蕃的传播有关,禅僧们到吐蕃传法的同时也将饮茶习俗作为一种“坐禅不寐”的技巧传到了吐蕃僧众之中。s《汉藏史集》所载“对于饮茶最为精通的是汉地的和尚”t最能说明这一点;从“高贵的大德尊者全都饮用”u的记载看,吐蕃时期茶还是一种奢侈品,其饮用者主要为佛教高僧和贵族上层。然而,汉、藏之间茶马贸易与茶马古道的大规模开通与兴起应是在宋代亦即吐蕃王朝崩溃以后的分裂时期。此时饮茶习俗在藏区已逐渐从上层普及到民间,茶开始成为整个高原藏区人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饮用品,由此造成了藏区对茶叶需求量的骤增。这也导致了由宋朝中央政府直接介入的汉、藏之间大规模茶马互市的兴起。
(二)茶马古道的历史分期
1.茶马古道的萌芽在古代社会,马匹具有特殊的功能,它既是农耕生产中的重要畜力,也是狩猎、交通、骑射、战争中不可替代的工具,往往与国势盛衰联系在一起。历代中原王朝都非常重视马政,将拥有数量充足的马匹看成富国强兵的重要标志之一。
从区域生产的特点和分工来看,中原农耕区一般缺少足够的马匹,而边疆游牧地区则以畜牧业为主,牧养着数量可观的马匹。与此同时,游牧民族缺少的是中原农耕民族所生产的布帛、金属工具等日用品。在茶马互市出现之前,贡赐贸易与绢马贸易是中原王朝换取马匹及其畜产品、西北少数民族获得绢帛的主要途径,它是中原汉族与周边各少数民族经济往来的主要形式;唐代茶马互市的出现,开始与贡赐贸易和绢马贸易并存,并成为汉藏贸易的新形态。v
中国是茶叶的故乡,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和种植茶树的国家。茶树原产于云南山区,后传入四川,随着饮茶风习的兴起和日渐普及,茶树的栽培种植,又从四川地区越过秦岭、三峡,向北向东广为流传,到中唐后,已遍布大江南北。西汉王褒《僮约》中令家奴“武阳买茶”的记载表明西汉时期茶叶在四川成都一带不仅已成为部分士大夫的日常饮品,而且在产茶集中和交通便利的城镇,已有公开的茶叶买卖,茶叶已作为一种商品出现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魏晋南北朝时期饮茶风俗开始流行于南方各地,那时的人们还多饮用野生茶。到了唐代饮茶之风已经十分盛行,中原地区的茶叶种植与生产已成为社会经济中的一个巨大产业,唐德宗时开始征收茶税。唐代人工栽培的茶树已遍及今江苏、浙江、福建、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河南、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14个省区,同现代的茶产地大体相当。w而且,唐代茶叶已出现以地域为标志的名优品牌。李肇《国史补》卷下有这样的记载:“风俗贵茶,茶之名品益众。剑南有蒙顶石花,或小方,或散牙,号为第一。湖州有顾渚之紫笋,东川有神泉小团、昌明、兽目,峡州有碧涧明月、芳芷、茱英蔡,福州有方山之露牙,夔州有香山,江陵有楠木,湖南有衡山,岳州有渔湖之含膏,常州有义兴之紫笋,婆州有东白,睦州有鸡坑,洪州有西山之白露,寿州有霍山之黄芽,蕲州有蕲门团黄……”随着中原农耕地区茶叶生产的发展与饮茶之风的盛行,饮茶风俗也逐渐传入草原畜牧业地区。茶叶具有助消化、解油腻、驱寒湿、提精神的特殊功能,在以肉类、奶酪为主食的草原牧民中颇受欢迎。以茶在生活中的重要地位而论,则以藏族为最。藏族谚语有“汉家饭饱腹,藏家茶饱肚”、“一日无茶则病”之说,足见茶在藏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藏族人对茶的依赖,源于特殊的地理、气候和饮食条件。青藏高原平均海拔3500米以上,高寒、缺氧、干燥;其膳食以糌粑、牛羊肉为主,缺少蔬菜。而茶叶中富含维生素、微量元素及单宁酸、茶碱等成分,具有清热、润燥、解毒、利尿等功能,可弥补其膳食结构的不足,正所谓“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x。但高寒的藏区素不产茶,所需之茶全部依靠内地供给。
藏区需要内地的茶叶,内地农区需缺高原的马匹,一种互为补充、彼此相济的交换方式成为时代要求。青藏高原古国与中央王朝间与马有关互市的最早记载见于盛唐时期。唐玄宗开元十六年(728年),“吐蕃又请交马于赤岭,互市于甘松岭。宰相裴光庭曰:‘甘松中国阻,不如许赤岭。’乃听以赤岭为界,表以大碑,刻约其上”y。吐蕃政权主动要求与唐朝划界互市,提出在赤岭(今青海湖东岸日月山)交马,互市于甘松岭(今四川松潘县境内)。唐朝最终批准交马和互市的地点均在赤岭。尽管当时主要是用马来交换丝绸之类的物品,茶叶还不是大宗的交换商品,然而正是这两种互补的经济文化体之间固定市场的确定,以及相对固定的贸易路线的形成,开启了“茶马古道”汉藏贸易往来的先河。
2.茶马古道的兴盛
五代十国时期,茶马互市在唐代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北宋时期,茶马之法较唐代为完备,茶马互市迅速发展起来,这时的“茶马互市”形成制度,历代相沿。
宋代汉藏茶马互市的主要目的是保证军事上对战马的需要。北宋王朝建立后,由于长城沿线草原被辽和西夏占据,失去养马的草场,军队缺乏战马,遂致力于向西部高原诸部族买马的策略。北宋前期主要用绢帛和铜钱支付马价,甚至主要用绢支付马价,并非完全意义的茶马贸易。从宋朝方面的利益考虑,用铜钱买马平均马价约30贯,以每年购买3万匹计,需费铜钱90万贯,几乎相当于宋朝每年的铸钱量,这是它根本无力支持的。而且铜钱外流,铸为兵器,威胁边境安宁,于军事上极为不利。在宋太宗时期就基本禁止用铜钱买马。而用绢买马,约30匹绢才能购买一匹战马,每年买马3万匹就需90万匹绢,真宗、太宗时期每年两税收入的绢抽不足200万匹,这也是它无力支持的。但宋朝年产茶叶约5000万斤,是过剩物资,以茶易马,舍其有余,换其不足。从吐蕃考虑,茶叶是一日不可缺乏之物,以马易茶,亦是以其所有换其所需,乐而为之。所以对于宋朝和吐蕃而言,完善茶马贸易对双方都有利。因而,熙宁七年(1074年)宋朝在成都设置都大提举成都府路茶场,在秦州设置都大提举熙河路买马司,主管川秦茶马之政,运茶至熙河,置场买马,使茶马贸易从过去绢帛、金银、钱币、茶叶相兼的商品交换,发展到官营专用茶叶易马的新时期,正式建立汉藏茶马贸易制度。
《宋史》卷一八四 《食货志下六》载:“宋初,经理蜀茶,置互市于原、渭、德顺三郡,以市蕃夷之马;熙宁间,又置于熙河。南渡以来,文、黎、珍、叙、南平、长宁、阶、和凡八场,其间卢甘蕃马岁一至焉,洮州蕃马或一月或两月一至焉,叠州蕃马或半年或三月一至焉,皆良马也。”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宋王朝为防止安多地区落入敌手,主动发起出击,夺得安多吐蕃故地(今甘南及青海地区),在新获土地上设置了熙、和、洮、岷、叠、宕六州。鉴于西南诸族所产的“羁縻马”体态短小,不堪战阵,安多地区所产的“青唐马”强壮高大,可作战马,故宋代战马的来源地主要集中在今甘青地区,西南高原诸族的马匹作为补充。宋朝在新建的熙和路设立了6个面对安多吐蕃部的买马场,废掉先前受到西夏和辽钳制的陕北等地区的买马场,集中购买安多的青唐马。同时,为了换取西部高原诸族的马匹,宋王朝开始在四川实行茶叶专卖政策即榷法,官方垄断茶叶贸易,在“雅州名山县、蜀州永康县、邛州在城等处置场买茶,般往秦凤路、熙河路出卖博马”z。稍后的元丰四年(1081年),宋廷并茶、马二事为一司,雅州名山茶为买马专用茶,从而促进了宋王朝与安多吐蕃地区茶马交易的发展。
宋代汉藏茶马贸易是官府所垄断和直接经营的。为了保证用茶易马,茶马司的具体职责就是四川榷茶,在熙秦和四川买马。四川产茶州县设置买茶场,全部垄断蜀茶的产销。这些买茶场把茶园所产茶叶尽数收买,或由官府或由茶商凭引运至熙河地区的卖茶场、买马场易马,或留在四川易马,严禁商人贩茶至陕西、熙秦和在四川少数民族境内出售私茶,违者许人告捕,茶货没收,甚至按军法论处,以保证官府完全垄断对吐蕃的茶叶供应。
宋廷南渡后,关中地区和安多地区均被金人占据,宋王朝马的来源地进一步缩小,只有利州路的阶州、文州、西和等地可买到来自安多吐蕃部的安多马,马的数量大大减少。绍兴七年(1137 年),原川、秦二茶马司合并为一个都大提举茶马司,南宋马匹的主要来源开始南移,在四川与川西高原诸部族相邻诸军州设立了一些新的买马场,这就是 “文、黎、珍、叙、南平、长宁、阶、和凡八场”。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又 “复黎州、雅州、碉门、灵西寨易马场”aa。这些卖马场除广西邕州横山寨(今广西田东县)是与大理国(今云南一带)发生边境贸易外,茶马贸易的主要地区已经转移到四川西部和北部,距离四川产茶区越来越近,运茶的路程也随之缩短。
宋王朝灭亡后,崛起于蒙古高原的元王朝不存在缺少战马的问题,故元代仅收茶叶课税,并不用茶易马,元代官方的茶马互市也不复存在。只是由于青藏高原上的民众早已离不开茶,茶叶继续从四川等地沿着先前的通道源源不绝输入藏区,自宋代兴起的汉藏茶马互市通过民间的渠道一直延续下来。
明王朝建立后,北方蒙古残余势力的存在,需要保持强大的骑兵力量,而明王朝北方疆土延伸到草原的地区狭小,明军也存在着比较严重的马匹不足问题。为此,明王朝继续宋王朝垄断茶叶和以茶换马的政策,主要用茶叶向西部高原牧区的民族交换马匹。明朝把茶法、马政视为军国要政,形成了比宋代更为完整的茶法和庞大的榷茶官僚机构。明朝茶法区分为商茶和官茶。榷茶征课曰商茶,贮边易马曰官茶。商茶行于江南,官茶行于陕西汉中和四川地区。商茶允许商人买引贩卖,官茶则必须保证买马课额。
明朝推行严格的茶马官方专营的政策,明洪武初年,根据户部建议,在“诸产茶地设茶课司,定税额,陕西二万六千斤有奇,四川一百万斤。设茶马司于秦、洮、河、雅诸州,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思藏,行茶之地五千余里。山后归德诸州,西方诸部落,无不以马售者”ab。为保证专供藏区的茶叶来源,明太祖“又诏天全六番司民,免其徭役,专令蒸乌茶易马”,在四川成都、重庆、保宁(今四川阆中市)、播州(今贵州遵义市)等地设立储存茶叶的茶仓。为防止私茶出境,明太祖还“檄秦、蜀二府,发都司官军于松潘、碉门、黎、雅、河州、临洮及入西番关口外,巡禁私茶之出境者”。另一方面,为保障优良马匹来源,明太祖还制作了金牌信符41块,分发给洮州、河州、西宁(即今甘南和青海一带)牧区的部族首领。明洪武十七年,“是岁四川碉门(天全)茶马司以茶易马,骡五百九十”;“洪武二十年(1387年)六月壬午,四川雅州碉门茶马司以茶一十六万三千六百斤,易驼、马、骡、驹百七十余匹”;“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十二月,是岁雅州碉门及秦、河二州茶马司市马,得二百四十余匹”,从这些数字可以看出当时茶马互市的兴旺景象。明初茶禁甚严,携带私茶出境为大罪,以后,明政府又不断调整茶马政策,总的说来,茶马贸易实行的仍是茶马司给商人引票卖茶的“茶引制”;茶叶来源地从四川、陕南扩展到湖南,川茶为主而湖茶为辅。由于甘青安多地区的马匹优良,明军马匹来源主要依赖安多马也就是宋代的“青唐马”,永乐以后马匹来源地集中在甘青,以至于出现了“永乐以后,番马悉由陕西道,川茶多浥烂”的现象。正由于这个缘故,明代四川北部的保宁和陕西南部的汉中,成为明政府官方征收茶叶和发放茶引的中心。明代茶马互市重心仍然在川北、陕南和甘青,是当时“茶马古道”的主线。
3.茶马古道的蜕变
清代早期曾一度沿用明朝旧制,在“陕西设巡视茶马御史五”,在“四川设盐茶道”ac以主管茶马贸易。顺治十八年(1661年),又在云南“北胜州互市茶马,令人往普洱及川、湘产茶处所采运交易”ad。但清王朝控制着蒙古高原、青藏高原和云南高原牧区,战马来源已不是问题,无须再推行茶马互市的政策。尽管茶马互市在康熙以后逐渐停止,但藏族对内地茶叶的需求有增无减,同时对其他产品如丝绸、布料、铁器以及生产和生活资料等商品的需求增加;而内地对藏区的马需求明显减少,对藏区皮革、黄金以及虫草、贝母等珍贵药材的需求大幅增加,汉藏之间的贸易范围更加广泛,进入“茶马古道”沿线的商品种类更为丰富。在这种情况下,“茶马互市”作为一项重要制度逐渐从历史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边茶贸易”制度。清朝把“榷茶”制改为“引岸”制,将四川茶叶定为三种专岸:“南路边茶”以雅安、天全、荥经、名山、邛崃五县所产之茶,专销康(康巴指今甘孜藏族自治州)藏(今西藏藏族自治区和青海玉树一部分);“西路边茶”以灌县、大邑等地所产之茶,行销松潘、理县一带;行销内地的茶称为“腹茶”。清代的“引岸制”对边茶采取进一步放宽的政策,有助于茶叶生产发展,有利于茶土交流。
为加强与藏区的政治和经济联系,保持西藏社会生活的平稳,清政府仍需维持内地农区对藏区茶叶的供应,不断维修和增修原先的道路,尤其是川藏之间的道路成为汉藏之间的主路以后,清政府在沿途建立驿站塘汛,过去以茶马互市作为主体的贸易通道,其商品的种类逐渐多样化,茶马互市之道已成为马帮驮运各种商品的通道。汉藏之间的“茶土交流”取代“以茶易马”。由此,宋代中期到清代早期的茶马交易古道,在清代中期以后逐渐蜕变为以茶叶为主的多种商品的贸易运输之道,“茶马古道”翻开了新的一页。抗日战争中后期,茶马古道成为通往同盟国的唯一路上出路。这条道路上的茶叶山货以及英印产物资的贸易陡然间兴盛起来,达到一个短暂的高峰。
(三)茶马古道的路线
尽管不同时期,汉藏之间交易的物品有所不同,但茶叶作为运输、贸易和消费的主体地位决定了这条古道的核心特点ae,连接茶叶产地、运输中转区域与茶叶消费地之间的道路构成茶马古道的基本走向。不同的茶叶产地构成茶马古道的多个起点,经过如梳的道路网络抵达藏区。
茶马古道并没有一条固定的单一线路,而是一个庞杂的陆上交通网络。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朝代,甚至在同一朝代的不同阶段,它都有着不同的路径,并延伸到不同的地区。从历史覆盖区域来看,茶马古道地跨川、滇、青、藏四区,辐射到陕西、甘肃、贵州、湖南等周边省份,外延可达南亚、西亚、东南亚等地区。历史上形成了川藏、滇藏和青藏等主干路线。我们今天所说较为成熟和定型的“茶马古道”,基本是特指明清时期确定和延续下来的川藏道和滇藏道。
1.唐宋时期
由于隋唐时期与中央王朝进行互市的青藏高原古国,其马的来源基本在青海一带,故当时唐蕃贸易道路的主要地段是在甘、青境内。唐蕃古道是唐代汉藏之间最主要的通道。这条道路从长安(西安)出发,经过陕西的咸阳、宝鸡、甘肃天水、襄武,然后或由临洮、临夏到西宁,或是从兰州到西宁,从西宁再西行南下,翻过日月山、倒淌河、通天河,到达青海玉树,之后分两路,一条大致沿今青藏公路,从查午拉山口翻越唐古拉山,南下经安多、那曲、当雄、林周到达拉萨;另一条则由玉树,经过今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石渠、德格等地,南下西藏昌都地区,再进入卫藏。
到了宋代,吐蕃分崩离析,宋王朝也内敛孱弱,尤其是南宋时期,整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移,西北青海的通道基本放弃,只余川甘路、川陕路的连通,并在该地区实施对宋朝来说相当重要的茶马互市。
北宋茶马互市的产销区域和运输路线前后无大的变化,其基本方式大都一样,互市之茶主要来自四川(包括今陕西南部),互市换马场却主要在陕西(包括今陕甘宁青诸省)。除传统的四川产茶区外,陕南也是重要的茶叶产区之一,加上西北地区是茶叶的主销区,由此形成了由四川、陕南的茶叶运销甘肃等地的茶马古道。这条古道的大体方向是经成都、绵阳、广元、宁强、汉中、天水至兰州。由于各地所产茶叶种类的差异和民众对茶叶不同的偏好,川陕(甘)道上的茶叶运输方向相对比较明确:如四川邓来、灌县、大邑所产的绿茶,经成都,转宁强、汉中,再转天水,也运抵兰州;紫阳茶由南紫阳、西乡、洋县、汉阴运至汉中,经双石铺、两当、徽县,到天水,再分销甘谷、秦安、清水及陇南各县,巴山绿茶由四川西北部的安县、北川、江油、平武运抵文县碧口镇,再经武都分运经天水达兰州。
在四川与甘陕地区道路形成的同时,连接四川盆地与川西地区的道路也开始形成,这就形成四川境内的三条干道:其一是连接四川与甘青之间的道路,由灌县(都江堰)溯岷江而上,经过汶川到松潘,出松潘后分两路,一路经若尔盖抵达临夏、临洮,另一路走迭部至临潭、岷县;其二是沿雅安循青衣江往西北,过芦山、宝兴,翻夹金山,穿丹巴,到达松城(今康定北);其三是由雅安经过天全,翻越二郎山,经过岚安、烹坝过大渡河到松城。以碉门(今四川天全)为关口的入藏道路也就是后来的川藏道。
在云南境内,滇藏间的道路和贸易在唐代已见诸史载。吐蕃王朝强势之时其势力进入到滇西北一带,这条道路以及道路之上的贸易交往一直存在。唐代樊绰所著《蛮书》就曾提到由滇入吐蕃之道:“大雪山在永昌西北。从腾冲过宝山城,又过金宝城以北,周回百余里……三面皆是大雪山,其高处造天。往往有吐蕃至赕货易,云此山有路,去赞牙帐不远。”“永昌城,古哀牢地,在玷苍山西六日程。西北去广荡城六十日程。广荡城接吐蕃界。”
2.明清时期
明代的茶马互市基本上沿袭着宋代以来形成的格局,“设茶马司于秦、洮、河、雅诸州”,“更置西宁茶马司”。明代茶马互市的茶叶来源更加广泛,重庆府和播州府(今贵州遵义)一带的茶叶也被纳入了茶马互市的范围。明代川茶和陕茶(即陕南汉中一带的茶)运往互市场所的道路大都与宋代相同,即主要通过两条道路运到甘青安多地区和川西康巴地区。
清中期茶马互市终止后的茶土贸易之道,由于不再买马,贸易重心从甘青地区转移到了四川。这一时期茶土贸易路线基本上沿袭先前的路线,但清政府为了加强与藏区的联系,大力整修先前的道路,新建驿站塘汛,无论从四川入藏的川藏线,还是从青海入藏的青藏线和滇藏线,其道路都比原先好走了许多。在清代内地与藏地间的三条交通线中,川藏线是最主要的一条,驻藏大臣入西藏和达赖、班禅进京觐见清帝,都走的这条道路。四川是保障藏区茶叶供应的主要茶叶生产和加工区域。四川边茶的行销区域又被细划为三路:“其行销打箭炉者,曰南路边引;行销松潘厅者,曰西路边引;行销邛州者,曰邛州边引。”邛州边茶涉及的范围较小,故这一时期的“茶马古道”主要有南路和西路之分。南路从雅州(今雅安)起就分为大南路和小北路两条线,两路在四川打箭炉(今康定)会合,出打箭炉后,该路又分为南、北两路,两路后来又会合于察木多(今西藏昌都),从察木多到拉萨的道路也有南、北两道,在拉萨会合后再延伸到日喀则。这条南路边茶之道,无论是在哪一个分岔地段,南面的都是正道,沿途驿站数量较多,往来官员僧侣商贩一般都愿意走这条道路。后来的川藏公路也基本上沿着这条道路修筑。西路出成都西门,过灌县(今都江堰)逆岷江而上,经汶川、茂州、叠溪、平蕃诸州县,直达松州(今松潘)。松州是川西北重镇,从这里北上,东北行可以到南坪县,出柴门关至甘肃文州(文县)等地 ;西北出黄胜关,可以至若尔盖和甘南草原。明清时期在灌县以北设置有专门检验贩茶引票的关口。
云南“茶马古道”是南诏、大理以来通西藏的旧道。该道以大理为中心,可南下思茅(近改名为普洱),北上中甸和西藏的察木多(昌都)。根据清人记载,由滇入藏的道路有两条:“自中甸进藏有两路:由天竺寨、察木多一路,道宽而远,多夹巴、高山、大川,为滇蜀会兵孔道;由卜自立、阿敦子、摖瓦、崩达、洛笼宗一路,高坡峻岭,鸟道羊肠,几非人迹所到,然颇近……”af至于清代早期以后从甘青入藏的道路,严格地说已不属于 “茶马古道”,因为那时进入藏区销售的茶叶已经很少通过这条道路。
川滇“茶马古道”在明清时期已基本定型,我们今天所说的“茶马古道”也主要是指这两条古道:
(1)川藏线
川藏线是茶马古道的主线之一。川藏茶马古道,起始于成都平原西缘的产茶山区,出邛崃、名山、雅安、天全、荥经、汉源等地,翻大相岭、飞越岭和二郎山,经泸定到达康定,再由康定西去雅江、理塘、巴塘、察雅到昌都;或经泸定、康定,再经道孚、炉霍、甘孜、德格,由竹巴笼过金沙江到岗拖,再经江达、妥坝到昌都,后经恩达、或至洛隆宗、边坝,嘉黎、工布江达、墨竹工卡、达孜到拉萨;或北上类乌齐、丁青、巴青、索县和藏北重镇那曲,再南下当雄、林周到拉萨。
(2)滇藏线
滇藏茶马古道,即以云南产茶区西双版纳和传统普洱茶集散地普洱为中心的路线。走向大致是由云南南部通向西北部,即由西双版纳、普洱、临沧等普洱茶产地和集散中心,经大理、怒江、丽江、迪庆等地到西藏,再经碧土、邦达、昌都、类乌齐、边坝、工布江达、墨竹工卡等地,最后到达拉萨,从拉萨出境后再进入尼泊尔、不丹、印度、阿富汗等国家和地区。主线为:大理——洱源——剑川——丽江——石鼓,在这里分为两线,一线过小中甸、香格里拉,一线过巨甸——塔城——拖顶——奔子栏。两条线路最后在德钦汇合,过盐井,到芒康。从芒康开始的路线再次分为几条路线,一条是北线:经芒康——察雅——昌都,与川藏茶马古道汇合后过类乌齐——马利——洛隆——边坝——尼木——嘉黎到工布江达,过金达、如多,到墨竹工卡,经达孜进入拉萨;另一条为南线:芒康——登巴——左贡——八宿——然乌——波密——林芝——工布江达,与北线汇合后,沿着金达、如多,到墨竹工卡,经达孜进入拉萨。
三、茶马古道上的“物”
(一)茶叶的社会生命
茶叶是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输出物品之一。茶的输送和茶文化的传播是茶马古道的核心,从茶叶产地到消费地之间远隔千山万水,茶的流动穿越了不同的地理圈和文化圈,其“生命”历程也被沿途不同的社会、文化所形塑。以“茶”为视角,可以看到不同民族如何因“茶”聚会,以“茶”为纽带不断地接触、互动、交流与共生。围绕着茶叶的生产、运输、交换和消费,我们看到一个充满“物”的世界,以及通过茶及其他物品所展开的西南各族交互共生的社会生活和意义生成的文化图景。
1.不同形制的“茶”为满足远距离高海拔运输的需要,茶叶的形态要经历一系列的变化与转化。不同的茶叶形态背后都有一套特殊的制作工艺相匹配,不同产地的茶叶形制各具特色。茶马古道上流动的茶叶具有多种形态,呈现出明显的地域和民族特色。
川藏茶马古道的起点是以雅安为中心的产茶区(名山、雅安、天全、荥经、邛崃等五县)。雅安地处四川盆地边缘,境内多山,属邛崃山脉的延续,雨水丰富,空气湿润,古来就有“漏天”、“雨城”之称。雅安名山县境内的蒙顶山以出产蒙顶茶著称,唐代被列为贡茶。杨晔所著《膳夫经手录》称:“蜀茶犹可以首冠诸茶。别处之茶,春时,所在吃之皆好,及将至他处,水土不同,或滋味殊于出处。唯蜀茶南走百越,北临五湖,皆自固其芳香,滋味不变,由此尤可重之。自谷雨以后,岁取数百万斤,散落东下……”蜀茶用采收季节较晚的成熟茶叶制成,在长途运输后仍能保持芳香,远销吐蕃,深受欢迎。火蕃饼,是唐代蜀茶销往吐蕃地区的茶叶形态,因要用火烘制加工,压成饼状,且专销吐蕃之地,故得此名。五代时期,蜀人毛文锡所著《茶谱》就有记载:“临邛出火蕃饼,每饼重四十两。销往吐蕃、党项。”明代中期,蜀茶区分了销往内地的“腹茶”和销往藏区的“边茶”。边茶,民间又称“乌茶”、“马茶”。销往西藏的边茶有粗细两种:细茶为毛尖、芽子、芽砖(芽细);粗茶分金玉、金仓和康砖。藏民饮用的边茶以粗茶为主,细茶为辅。由于散茶运输颇为不便,明代四川开始生产黑茶,并逐步扩大到湖南产区,当时生产黑茶是将立夏后采收的茶叶用锅热炒杀青,然后蒸煮,加上糯米粉汤制成饼状的团饼茶,团饼茶在运输、存放、饮用上较散茶有巨大改进。
清代四川边茶的制作又有过一次突破性的改进和提高。《天全州志》记载:“散茶造至清朝,天全乃设架口制造包,每包四甑,用甑蒸熟,以木架筑成方块。每甑六斤四两。恐包同易混,各编番地鸟兽人物形制,上书番字,以为票号。故有大帕、小帕、锅焙、黑仓、皮茶等名。锅焙为上,大、小帕、黑仓次之,皮茶又次之。”“荥、雅、邛三邑,闻天全造包之法,颇为便运。三邑自颁引后,每茶百斤装以篾篼运炉。于是邛州主宋,向天全借跐手(造包工匠)至邛州教习造包,即以小帕为式样。雅州亦向天全借跐手教习,造以大帕为式样,荥邑亦照样造包。各编夷号,一同发售。”天全将茶叶打包的加工技艺,而后在雅安、邛崃、荥经等地得到推广。蒸压成块的砖茶不仅压缩了体积,方便长期储存和远距离运输,也便于藏区实行无度量衡的交易,深受藏区的欢迎。清代四川境内各路边茶的制作、包装、品种都有各自的定式,并承袭下来。雅安、天全、荥经等地所产的“南路边茶”,成茶曾分为毛尖、芽细、康砖、金尖、金玉、金仓六个花色。金尖为上品,以二三月采摘的嫩叶为原料,蒸至半熟后加少许面粉压制而成,形如砖,故称砖茶,每砖一斤,十八斤为一包;金玉居中,为后采的二道茶焙制,形如甑,故称甑茶,每甑四斤半,四甑一包。灌县、北川一带生产的“西路边茶”,与南路边茶有很大差异,灌县所产的“方包茶”,形同桌子,又称“桌茶”;北川所产的为“圆包茶”。西路边茶的原料比南路边茶更为粗老,大都实行粗细并采制,一般在春天采摘一次细茶之后,再采摘边茶,加工工艺比较简单,一般杀青后晒干,蒸压后装入篾包即可。
滇藏茶马古道的起点是位于云南省南部西双版纳境内古称“六大茶山”的产茶区。西双版纳气候炎热,雨量充沛,植物种类繁多,生长迅速。清人檀萃所著《滇海虞衡志》载:“普茶名重于天下,此滇之所以为产而资利赖也,出普洱所属六茶山,一曰悠乐、二曰革登、三曰倚邦、四曰莽枝、五曰蛮砖、六曰曼撒,周八百里,入山作茶者数十万人。茶客收买运于各处。”今西双版纳的茶山地区有茶王树,已生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茶王树”多为野生,也有一部分是人工种植。当地居民长年采摘古茶树的茶叶,主要以供佐食或充药物,作为饮品的时间稍晚。唐代,云南出现采茶供饮的记载,但尚未形成大规模的产业。《蛮书》卷七《云南管内物产》载:“茶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椒姜桂和烹而饮之。”滇南茶叶的大规模种植始于清代,清廷在普洱府设立专门机构统一管理茶叶的加工制作和贸易,普洱成为茶叶精制和贸易的集散地,“普洱茶”因此得名,乾隆年间被列为贡茶,于是“普洱茶名遍天下,味最酽,京师尤重之”ag。在北胜州与中甸等地获准进行云南与西藏之间的茶马互市后,滇南的大叶种茶因价廉耐泡,被选为输出成茶的主要原料。 滇南所产之茶, 遂得以大量生产并销往藏区。
普洱茶的制作以“六大茶山”所产的大叶种茶为原料,经杀青、捻揉、晒干等工序加工而成的晒青毛茶,再由晒青毛茶压制成各种规格的紧压茶。这种茶含水量一般较多,在运往集散地前,为防止茶叶在装筐时被挤碎,常常又要喷些清水,这样经过十天左右达到目的地时,茶叶已完成初步的冷发酵。在集散地的茶庄,经过精挑细选,通过马帮千里迢迢运往藏区,这个过程又要花几个月的时间,于是茶叶又经过一个缓慢的冷发酵过程,最终形成有云南特色的普洱茶。经过漫长发酵的普洱茶具有独特的陈香,去掉了生茶的苦涩味,茶汤柔绵醇厚,深受藏民喜爱。普洱茶具有散茶、饼茶、沱茶和砖茶等多种形制。圆形茶饼又称圆茶,也叫七子茶、筒茶,每饼形似圆盘,重约400克,直径半尺左右,七饼茶为一筒,包上笋壳,再用竹篾捆扎结实,印上茶号字样。24筒为一担,约合现在的120斤,分装成两箩,便于马驮。老茶带梗剁细蒸软,压成茶砖,只用于销往藏区,这种茶砖无法冲泡饮用,却是打酥油茶的上好之选。沱茶的形制如锅底中空的半圆块形状,五个用笋壳包成一包,再以树皮绳或竹篾捆扎,便于长途运输,也易于透气陈化、防止霉坏。销往藏区的沱茶又叫“藏庄茶”,茶汤颜色格外浓,味道苦涩,更有助于消化,并且热量高、营养丰富,正是打酥油茶的上好茶。沱茶在藏区占有稳定的市场,在藏民中拥有良好口碑。
2.茶叶的运输
从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到青藏高原,从四川盆地西缘山区到雪域圣城,茶叶产地生产出来的带有浓厚地域特点的多种形制的茶,需要经过千里迢迢的长途跋涉才能最终抵达藏区。茶马古道堪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文明古道,其通行难度之大在古道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它所穿越的青藏高原东缘横断山脉地区是世界上地形最复杂和最独特的高山峡谷地区,其崎岖险峻和通行之艰难亦为世所罕见。沿途皆高峰耸云、大河排空、崇山峻岭、河流湍急。正如任乃强先生在《康藏史地大纲》中所言:“康藏高原,兀立亚洲中部,宛如砥石在地,四围悬绝。除正西之印度河流域,东北之黄河流域倾斜较缓外,其余六方,皆作峻壁陡落之状。尤以与四川盆地及云贵高原相结之部,峻坂之外,复以邃流绝峡窜乱其间,随处皆成断崖促壁,鸟道湍流。各项新式交通工具,在此概难展施。”清人对茶马古道之险峻崎岖亦有生动的描述,杜昌丁等的《藏行纪程》记录滇藏茶路说:“十二阑干为中甸要道,路止尺许,连折十二层而上,两骑相遇,则于山腰脊先避,俟过方行。高插天,俯视山,深沟万丈……绝险为生平未历。”除地形条件恶劣外,茶马古道沿途气候也很严酷,所谓“一日有四季”即一天之中可同时经历大雪、冰雹、烈日和大风等,气温变化幅度极大。一年中气候变化则更为剧烈,民谚曰:“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腊,学狗爬。”其行路之艰难可想而知。正是在如此艰险的条件下,特殊的运输方式应运而生。滇藏线主要依靠马帮驮运;川藏线从雅安到康定主要依靠背夫运输,从康定改为牦牛驮运入藏。
川茶又被称为“大茶”(藏语叫“龙布斯卡”),乃是因为其特殊的包装方式:用竹篾编成一米多长的容器,将砖茶装入其中,成长长的条状。这跟云南的沱茶、饼茶形成显著的区别。由于四川缺乏善走山地高原的骡马,而且人力比畜力成本更为低廉,背夫,俗称“茶背子”,就成为川藏线上独特的运输群体。从雅安、荥经、天全等茶产地出发,翻越大相岭、飞越岭、二郎山,过泸定桥达到康定,背夫走一趟需要20天左右。体力最强健者能背20个茶包,一般体力的背10包左右,妇女孩童只能背三四包到五六包。每个茶包重约16斤。一人一次约背200斤重,几乎是两匹骡马的负重量。在艰险的山路上风雪无阻地负重前行,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背夫们为了负重驮运发明出一套背运工具,如胸前系着的圆形竹篾圈,专门用来刮汗水;脚上套着防滑的竹圈或铁环“雪抓子”;歇息时起支撑作用的柺子,今天古道沿途仍留着许多清晰可见的杵拐子的痕迹。
背夫将茶叶背运到康定就交货。康定作为汉藏茶马互市的重要商埠,又是人文与生态的分界和过渡地带。以康定为界,关内和关外不仅是汉人和藏人聚集区的分界,同时也是农耕与游牧、高原与盆地的分界。翻过折多山,即进入雪域高原,习惯上把翻山西去称为“出关”。茶叶运抵康定之后,为了适应关外长距离高海拔运输,原先竹篾包装的茶叶要在此用牛皮进行改装,这就是在康定孕育出来的特殊行业“缝茶包”,专门从事此业的藏族工人被称为“甲朱娃”,意思就是缝茶工。受气候、地理的因素和物资条件之限制,牛皮便成为包装材料的首选之物。牛皮先用水泡软,用专门割牛皮的小刀割成宽约一公分的皮线,缝针长约15公分,就可以开始缝茶包。缝茶包的工具很简单,但却需要娴熟的技艺。改装的茶包有两种:一种叫“花包”,用于运输旅途较短的茶叶。做法是先把牛皮按照需要的尺寸切割成块,再将每块割一些交错的条缝,把整包的三包茶重叠起来,用割了缝的牛皮把茶包裹起来,再用针线把两块牛皮之间的缝口缝起来,两头也用大小合适的两块皮缝起来。接缝的地方要用猪血涂抹,以防雨水浸湿。这样缝好的茶包就叫一只,两只为一驮,供一头牛或一匹马驮运;另外一种叫“满包”,即运输距离较远的茶包,花包在这里已不管用,只有把整块牛皮用上。做法是半包茶为一层,重叠至六层,总共也是三包之数,用整张牛皮缝包起来成方形,用刀子在上面刻上藏文的收货信息,再将刀痕涂红,缝口也涂红,一大块为一只,两只为一驮,和花包一样。
关外严酷的高原气候使得人力背运无法胜任,甚至连马匹也很难适应。牦牛是藏区人民的“神牛”,被赋予了神圣的力量,同时也是藏民重要的运输和交通的工具,被称为“高原之舟”。牦牛能在高寒缺氧的雪域高原长途跋涉,成为将茶叶从康定运抵卫藏的主力,牦牛帮从康定出发,藏民还有一套出行前的仪式:“牛群的前头一般有带头牛领路,颈项挂着活佛念过经的珠子,以资辟邪,祈求神明保佑。也有披搭红毯子,以示牛的勇敢和功劳大。牛群出发前,藏民先默祷念经,有的取下头上的绸线打疙瘩默数,如果打的死疙瘩解不开,表明不吉利,当天就不出发,要择好日子再走。路过每一处地方,赶牛人都要照旧念经,求山神菩萨保佑。” ah
与川藏线不同,滇藏线上的运输主力是马帮。云南的马帮以骡马为主,骡马走山路灵活、通过性比马强,负载能力和行走耐力也都远远超过马匹。云南的马帮拥有一套独具特色的物质文化。头骡、二骡是马帮里的领头,一队马帮在路上能不能安全、顺畅,与头骡、二骡的带头作用密切相关。一般选用母骡作头骡二骡,因为母骡比较灵敏、懂事、警觉,能知道哪里有危险,不像公骡那样莽撞。它们不仅是马帮里最好的骡子,装饰也非常特别,上路要戴花笼头,上有护脑镜、缨须,眉毛处有红布红绸做的“红彩”,鼻子上有鼻缨,鞍子上有碰子,尾椎则用牦牛尾巴做成。头骡脖颈上挂着响亮的大铜铃,二骡则挂小一点的“二釵”,头骡二骡往往要一个毛色,“头裸奔,二骡跟”,将马帮带成一条直线,便于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头骡身上还要插上马帮的“帮旗”,写着马帮的名字,让人一目了然。头骡二骡一威风,整个马帮就有了气势,赶马人也有了精神。在马帮队伍的最后,还要有一匹十分得力的尾骡,也叫追骡。它既要能跟紧大队,又要压得住阵脚,使浩浩荡荡的马帮形成一个整体。
常见的马帮用具有马鞍、驮架、驮包、马笼头、马项套、马袋头、马铃、马衔、马镫、缰绳、马鞭、马尾扣、马尾珠、马蹄铁、栓马钉以及钉马掌工具、手术用具、洗马刮等。另外,赶马人风餐露宿的生活方式,构成一套独具特色的物质文化。如餐饮器具:锣锅、木碗、刀鞘筷子、茶盒、茶壶、奶壶、酥油盒、酥油茶桶、酥油茶碗、糌粑盒;生活用品:火镰、暖炉、烟斗、水烟筒、烟膏盒、烟刀、鼻烟壶、煤油灯、剃须刀、革囊酒水壶、竹节水桶;计量工具:戥子、算盘、马帮权衡、量斗、杆秤;防身工具:弩、佩刀、匕首、火药筒、火药枪、铜锣;行路工具:铁锤、铁抓子、斧子、挑担;乐器:短笛、双排短笛、三弦琴;宗教用品:护身佛盒、金刚杵、转经筒;服饰配件:皮挎包、腰带、皮行囊、小银包、麂皮褂子等。
长期以来,马帮形成一种特定的组织,也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行规和习俗。马帮的组织一般有三种形式:一种是家族式的,就以自家姓氏和商号名称命名;第二种是逗凑帮,一般是同一个村或邻近村的人,每家出上几匹骡马,结队而行。选一个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人担任“马锅头”(马帮的领头人),由其出面联系生意;第三种可称为散帮,没有固定组织,只是因为同路担心匪患而临时集结在一起,达到目的地即解散。一般较大的马帮组织都很专业化。赶马人,俗称“马脚子”在马帮里听从马锅头的指挥,各司其职、训练有素。作为赶马人,他们要具备基本的本事和能耐,如要会看天气,要会选路,同时还要通各民族的语言,善于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其次,还要了解骡马的性情;最后,要会马帮生活的各种技巧,诸如支帐做饭、上驮下驮,钉掌修掌,找草喂料,乃至医人医畜。走西藏的马帮一般雇用滇藏、川藏边沿的藏族男性青壮年做马脚子,这样就不存在语言和习俗的障碍,也能适应严酷的高原环境。马帮运茶叶进藏,来往一趟需耗时四五个月甚至半年多,这漫长而艰险的旅途以及沿途接人待物的历练,造就了赶马人坚毅、合作、诚信的精神特质。川流不息的马帮,犹如鲜活流动的血脉,让茶马古道生生不息。
3.茶叶的交换
茶马古道与丝绸之路不同,后者运送的商品由起点到终点,途中一般没有消耗;而茶马古道运输的主要是茶叶,串联在古道上的村寨和牧场都需要茶叶,所以马帮驮运的茶叶不总是如量到达终点,而是沿途消耗。随着茶马古道的通行,以及茶叶与其他物品的交换,沿途的集市、城镇孕育而生。滇藏线上的易武、普洱、巍山、丽江、香格里拉、德钦、昌都,川藏线上的雅安、荥经、天全、泸定、康定、理塘、巴塘、甘孜等等都是伴随着茶马古道的通行而逐渐商贾云集、人烟辐辏、店铺林立,
形成市镇并兴盛起来。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围绕茶马古道衍生出多种多样的服务行业(如旅店、皮具店、缝制店、马料店等),通过茶叶与其他物品的交换形成百货流通的市集。我们以康定和丽江为例简要描述一下。
康定,旧称“打箭炉”,地处川藏交通之咽喉,是汉藏商贾往来之要地和各种商品集散地。据任乃强考证:“其地本非市场,自宋元以来,随茶马交易,日趋繁盛;由架设帐幕之临时市场,而为建筑碉房之锅庄交易。”ai康熙末年,已是番汉咸集、交相贸易的闹市;光绪之时,炉城人烟辐辏,市亦繁华。“由内地输入炉城之货物主要有茶叶、棉纱、布匹、帛、米、铁器等;藏地运至炉城货物则以其土特产为主,有羊绒、藏香、羊皮毛、动物皮张、虫草、贝母、鹿茸等。市有藏茧、羊、绒、氆氇、藏香、藏布及食物,如葡萄、核桃等物。藏番男妇皆卖,但不设阛阓,惟席地货之。”aj康定遂有“山海各货咸集,交易之盛,冠于西陲”之称。城中商号林立,茶帮、金香帮(经营黄金、麝香)、药材帮、杂货帮、邛布帮(专营四种土布、哈达、旗布等)、制瓷帮、皮革帮(用土法制红牛皮)遍及炉城。茶叶与其他商品贸易并行,但茶叶仍是川藏贸易之主打产品。康定及藏区并不产茶,但其居民却“嗜茶如命,无论贫富贵贱、僧侣、食必熬茶”ak。清代乾隆时期,打箭炉已有茶庄80余家,当时的茶商主要集中在茶店街和茶店后街两条街道,康定城就主要依茶店街展开。“惟茶商聚于西炉,番众往来交易,以是成为通衢。”al据统计,康熙年间泸定桥建成之后,运输更为方便,康定茶市更加繁荣,最多时年销售茶叶达15万引,合1230万斤。am
康定因茶马互市而起,其他各业皆因茶而兴,锅庄业、缝茶业、皮房业成为康定独具特色的三大产业。历史上锅庄的功能有过沿革an,后逐渐演变成由藏人开办的一种集旅店、堆栈、经纪交易场所于一身的经济组织形式。锅庄主利用自身精通汉藏两门语言的优势,为汉藏商人牵线搭桥,成交之后按货价收取一定数额的费用。藏商一般都落脚在自己固定的锅庄,与锅庄主结成稳固的主顾关系,不会随意更换。锅庄主不仅为他们提供住宿、草料,还负责收付货款、交纳税金、包装、交运货物等。大一点的锅庄,都会有固定的“甲朱娃”,人数在20人左右,专门为锅庄缝制茶包。清代康定锅庄的数量与日俱增,由清初的4家到嘉庆年间发展至48家,可见贸易之繁盛。任乃强在《西康图经·境域篇》中所言“(炉城)四时幡凑,骡马络绎,珍宝荟萃,凡其大臣所居,即为驮商集息之所,称为锅庄,共有四十八家,最大有八家,称八大锅庄。有瓦斯碉者,锅庄之巨擘也,碉在水会流处,建筑之丽积蓄之富,并推炉城第一。”ao锅庄为汉藏民族间的贸易发展和文化交流产生了积极的作用,锅庄业的兴衰也见证了康定城的兴衰。
与康定一样,丽江也是因茶马古道而兴盛的城镇。它地处滇、川、藏的交接点上,“居全滇之上游,通巴蜀之要塞”,“外控蕃藏,内敝滇西”ap。丽江坝子气候温和,海拔介于西藏高原与内地之间,玉龙雪山的融水滋润着整个坝子,用水十分方便,古城周围有大片开阔地便于放养骡马,为马帮滞留和露营的最佳场所。丽江城市格局的形成与茶马古道有密切的关系,以四方街为中心,街道呈蛛网状衍生出去。“日中为市,名曰坐街,午聚酉散,无日不集,四方男妇偕来,商贾小贩、中甸者必业于此,以便雇脚转运。”aq每天四方街上摊贩云集,货物五光十色。来往于茶马古道上的茶叶、山货、铜器以及各式民族用品在这里集散。丽江自古有“花马国”的美称,丽江马远近闻名,因其背上有白色龟背花纹而与其他马形成显著的辨识特征。丽江马体型小而精悍,能负重,耐力好,善于爬山越岭,不怕寒热,适应性强。每年7月在丽江举行的“骡马大会”就是大型牲口的交易大会,同时也是一场规模浩大的物资交流盛会,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和数万头牲口云集在这里,藏、白、彝、汉等各族民众来此选购丽江马,交易物品。“丽江市集以骡马会最著,每年三月、七月初间行之,盖丽地天候温和,山脉绵延,水源清洁,百草郁茂,所产骡马为西南巨擘,每次赴会公骡母骡不下千头,儿马、骟马不下数百头,购运出境者十之八九。”ar
早在唐宋时期,丽江与吐蕃、大理国的交往就很频繁。“有吐蕃到赕贸易”,“大羊多从西羌、铁桥接吐蕃界,三千二千口将来博易”。as元明时期,丽江已形成较大规模的市场。从清初开始,纳西族地区与邻近藏区的物资贸易就十分兴盛,那时丽江就有人赶着骡马进入西藏做生意。清乾隆、嘉庆年间,纳西族中的“藏客”崛起,开始大规模地前往藏区经商,以专销内地茶叶、丝绸、铜器皿为主,不仅遍布西藏各地,还进入到印度、尼泊尔、缅甸等国家和地区。到清末民初,较大的商号有“裕春和”、“仁和昌”、“永兴号”、“永聚兴”等。与此同时,藏商及各地商家也纷纷到丽江设店开号。大批西藏马帮将丽江作为进入内地进行贸易的中转站。各地来丽江的马帮,常常以籍贯所属,习惯性地聚集在一起,如城北的双善村,就是藏族马帮最喜欢落脚的地方,大理来的行商多集中在“建洛阁”。丽江每天来往的马帮络绎不绝,常驻足的牲口在二百头以上。“在极盛时期,来往于丽江、拉萨之间的马帮由四五千匹牲口增加到一万多匹,双程运输量达一千多吨。”at随着马帮运输业的兴盛,丽江的手工业也发达起来。丽江的铜器历来深受藏族和其他民族欢迎,如锅、勺、盆、壶、火锅以及著名的“丽锁”(丽江铜锁)等,古城的金鑫街就是著名的铜匠街,专门制作各式铜器。另外,还有专门为马帮服务的行业:卖马料、打制马掌、马钉,缝制马垫、马绨,做皮条等,以及为藏民服务的糌粑店,酥油店。丽江的旅马店与康定锅庄性质相同,也是“房东制”贸易。纳西话称这种与之有固定生意往来的藏族商人叫“扣巴”,与古城居民用来称呼常来常往有生意关系或朋友关系的主顾一样。仅双善村专门接待藏族马帮的就有17家旅马店,另外,古城大研镇的旅马店还有数十家,甚至还有藏族商人开设的马店。茶马古道为丽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兴盛,也为这一区域民族经济的繁荣起到积极作用。
除了康定、丽江这样的大型市镇,茶马古道上的马帮还要经过数不胜数的村落和小城镇,有的尽管规模较小也形成了繁荣的集市。盐,是茶马古道上流动的重要物品之一。大理沙溪寺登街,被称为“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集市”,沙溪作为离滇西四个盐井最近的集市,一跃成为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食盐集散地。明清时期,沙溪逐渐形成以盐为主辐射四周的古道网络。这个因盐而生的集市兴盛一时,曾出现过繁华的“夜市”。历史常有藏族马帮、回族马帮、纳西族马帮、傈僳族马帮、白族马帮往来于此。藏族马帮主要是长途运输,运来皮革、药材等交换茶叶、布匹、盐等。其他马帮多为短途运输,多以运盐为主。各大盐井的食盐通过短途马帮先汇集到沙溪,再从沙溪转运到更远的地方。西藏昌都芒康县的盐井,也是茶马古道上重要的盐产地,传说这里就是格萨尔史诗中《姜岭之战》姜岭两国为争夺食盐而战的地方。这里出产的盐,随着马帮的运输被销售到西藏的左贡、芒康、察隅,以及云南的德钦、丽江,四川的巴塘、理塘等地。盐井所产的“红盐”(夹杂着红土的三道盐),深受牲畜喜爱。马帮也经常使用这种盐来喂牲口。围绕着盐的交换,盐井也成为茶马古道上的商品集散地,藏区来的皮张、山货、药材、氆氇,内地来的茶、糖、粉丝、布匹等在这里交汇。
茶马古道串联起沿途的城镇、村落,犹如一条彩线串起散落的珠子,使它们之间互通有无,彼此相济。来自各地的物产汇聚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物”的世界,通过“物”的汇聚,背后更深层的是各民族间的交往与交融,正如这首歌谣唱到:
“茶叶没有脚,茶叶没有脚。
经过马帮驮,来到了船边。
西藏的酥油,一包捆五饼,
经过马帮驮,来到了船边。
茶叶和酥油,来到丽江城,
两族两颗心,相会在一起。”au
值得一提的是,在茶马古道沿线,茶叶不单是用来交换的物品,在藏区某些地方甚至被当做货币来流通,充当了一般等价物的功能。在康巴地区,随着汉藏贸易的发展和商品经济的活跃,边茶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原有的粮食、牲畜、酥油、盐等实物等价物,成为最普遍、最重要的“准货币”。交换以茶、借贷以茶、工价以茶、纳税以茶、布施以茶。茶成为康巴地区上下通行的“准货币”和财富的象征。av边茶具有制作特殊、包装定量、分拆容易、便于运输、耐于保存等特点使得它能够担当货币的基本职能。首先,边茶具有价值尺度的货币职能。在康巴地区,用茶计价已成为广大商民的习惯,一包茶能值多少粮食、牲畜和其他商品,在普通商民心里清清楚楚,不必见到茶的实物,就能以茶论价。在交换中,一般以“包”论价,相当于内地货币的“元”“两”,即主币单位。“包”以下为“甑”(四甑为一包),“甑”以下为“砖”(即斤),四斤或四斤半为一甑,每包共计在十六到十八斤之间。十包为一支。其次,边茶具有货币的交换功能。茶为众人所需要,价值稳定,可长期保存。它成为康巴地区信誉很高的“硬通货”,就有“有茶走遍康巴”的说法。《打箭炉志略》载:“市中交易以茶为货,其零星小物则以青稞为准算。”第三,边茶具有货币的储藏功能。边茶包装牢固,存放多年也不会变质,富裕之家都要储存很多茶叶,有的牧民甚至把边茶码成一道墙,作为帐篷之内的隔断。在康巴地区,茶是储藏财富的最好物资。最后,边茶具有优良的支付职能。在康巴地区以茶放债是货币支付功能的典型表现,一种是放出茶叶,到期以茶叶归还本息;一种是预付、赊销。比较普遍的做法是,开春放出茶叶,秋后用农、牧、土特产品折茶归还本息。也有先发其他商货,以后用茶叶定期支付货款的做法。
4.茶叶的饮用方式
茶马古道沿线民族都有饮茶习俗,而就茶叶在生活中的重要地位而论,则以藏族为最。藏族谚语有“汉家饭饱腹,藏家茶饱肚”、“一日无茶则病”之说,足见茶在藏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藏族人对茶的依赖,源于特殊的地理、气候和饮食条件。青藏高原平均海拔3500米以上,高寒、缺氧、干燥;其膳食以糌粑、牛羊肉为主,缺少蔬菜。而茶叶中富含维生素、微量元素及单宁酸、茶碱等成分,具有清热、润燥、解毒、利尿等功能,可弥补其膳食结构的不足,正所谓“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aw。藏族的民间歌谣形象地唱出了茶叶从种植、采摘、运输到熬制、饮用的整个“生命”历程:
茶叶最先出在哪里?茶叶最先出在南方。
三个汉族子孙种的茶,三个汉族姑娘采的茶。
雪山的铜锅烘出的茶,商人洛布桑布买来的茶。
汉白大洋换来的茶,驮夫道桑翁姆驮来的茶。
渡过了大江小河的茶,翻过了高山峻岭的茶。
用黄金白银换来的茶,种在家乡土地上的茶。
将茶放在锅里熬,好像空中黑鹫飞。
茶在锅中开三遍,好像大海波涛翻。
黄金酥油放其中,好像黄鸭湖中游。
白盐放入茶水中,好像草原降冰雹。
将茶倒入茶桶里,恰如喇嘛戴黄帽。
头道茶香敬贵宾,二道茶香敬朋友。
最后共饮如意茶。
饮茶是藏民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汉族饮茶用沸水冲泡不同,藏族饮茶需要熬煮。按照烹饮方式,有酥油茶、奶茶、甜茶和清茶之分。制作酥油茶需要一套专门的工具。其中,最重要的打茶工具叫浆桶,系用直径约半尺、高一米左右的原木挖空,以几道拇指粗细的树条箍紧,再配上个桶底而成。除了桶身,还需要一个“浆砣”才能打茶。浆砣用约一寸厚的木板,圆成桶空大小,中间紧紧楔上一根比桶长过尺许的握杆。所谓打茶,就是将茶水和酥油放入浆桶后,不断抽拉桶中的浆砣,使之水乳交融。打茶非常有讲究,一桶茶打得好不好,手艺全在浆砣上。制作酥油茶的工具还有熬茶的铜锅、茶瓢、茶壶、砂盔子(碎茶器具)等。盛酥油茶的茶具,多为银质,藏族饮茶的茶碗,制作精细,非常讲究。以木碗为多,木碗常用桦树、桃树、枣树等木材,经过水泡、日晒、毛坯、成型、磨光、上色、镶银等工序制作,轻便结实,不烫嘴,不怕摔;木碗盛茶,茶味更浓。有的木碗甚至用黄金、翡翠镶嵌,这些华丽而又昂贵的茶具,常被看做是传家宝,也是身份地位的显现。
藏民饮茶,不管是酥油茶还是清茶,都必须放盐。藏族谚语说:“相亲相爱,犹如茶和盐”,“茶无盐,水一样”。藏族民间流传着一个茶与盐的故事:“相传一对藏族男女文登巴和麦美措相爱,但遭到族人的反对。相爱的情侣决心以死殉情。他们死后,灵魂相约。文登巴的灵魂飞到羌塘地方,变成了盐湖中的盐;麦美措的灵魂飞到雅州地方,变成茶树长出茶叶。佛见他们有缘,便让他们在茶碗中相会。藏商到雅州买来茶叶,到羌塘买来盐巴。在煮好的茶水里放入盐,味道特别好。这是因为相爱的两个人又相会了。茶和盐融合在一起,就是缘分。”
藏族饮茶的历史可追溯到吐蕃时期。传说松赞干布之曾孙都松莽布杰得了一场重病,一日偶然尝到小鸟衔来的树叶,顿时倍感清爽,便命大臣去寻找这种树叶。大臣不远千里四处寻找,终于在汉地找到,带回西藏后,赞普加水煮沸日日饮用,身体逐渐康复,于是将其作为上好的保健饮品,这就是茶。这个略带神话色彩的故事与中原神农尝百草遇毒得茶而解有类似之处,表明藏人最初结识茶叶是因其药用价值。茶在唐代传入吐蕃也可以从语言学上得到证明。“茶”在藏文中读dza,是一个浊声母词。“茶”在《广韵》中也是浊声母,《广韵》反映的是唐及唐以前的中原汉语读音,当时“茶”的声母还没有清化。自宋及宋以后,在各种韵书中,“茶”字便开始清化了。唐代输入藏区的茶叶,种类已经很丰富,如李肇《唐国史补》记载:“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问曰:‘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渴,所谓茶也。’赞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曰:“此寿州者,此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汩湖者。’”常鲁公于唐德宗建中二年奉使入吐蕃,当时赞普已拥有汉区各地名茶,安徽寿州的小围茶、六安茶;浙江顾渚的紫笋茶;湖北蕲门的黄芽茶;湖南汩湖的银毫茶,四川雅州的昌明茶。受当时社会经济条件的制约,饮茶最初只是在王公贵族中流行。
成书于1434年的《汉藏史集》对当时藏区存在的各种茶及饮茶方法很有研究,按照茶叶所生长的地理环境、施肥种类和烘制方法等多方面的差异,将茶分成16种,详细介绍了每种茶叶的形状、颜色、味道及药物功能,并一一命名。其细致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天界享用的甘露,偶然滴落到人间,国王宫中烹茶叶,众生亦能获吉祥。此茶叶可以分为十六种,现将各种茶叶分述如下:
生长在山谷深处的茶树,叶小,枝干粗圆,颜色灰白,气味如当归,味涩,烧煮后饮用,能治疗涎分之病,这种茶称为扎耶普达茶。
生长在山谷谷口处的茶树,叶片大而柔软,树干粗圆,颜色深黑,汁味大苦,适作饮料,对风病有大疗效,被称为乌苏南达茶。
生长在旱地的茶树,叶片大,枝干粗,颜色红黑,气味难闻,汁黑色,味涩,适烧煮,去胆热,若加封藏,其汁红黄,被称为郭乌玛底茶。
生长在水浇地之茶树,被称为阿米巴罗茶,叶片厚而光滑,颜色青绿,多次浸泡汁色不变,气味甜。味柔和,适研细浸泡,平寒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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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书还记载了茶碗的起源和分类。制作茶碗的材料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是珍宝,中等是石疖,下等是白色陶土。上等碗的颜色为黄色,中等碗为白色,下等碗为青色。从图案上看,上等碗绘小鸟口衔树枝,中等碗绘鱼儿在水中游,下等碗绘鹿在草山之上。按照碗的形状和图案来区分,具体又可以分为八组十六种,即巴若达罗和夏底迦,巴陵达迦和穆鲁底,本都迦和巴梨底,迦梨迦达和迦郎迦,玛底古达罗和古那萨,森古达若和迦若迦,布格达和毕顶格,巴若哈斯和查达玛格。
巴若达罗碗颜色纯黄,犹如睡莲花,绘有许多大鹏和枝叶繁茂的树木,什么地方有这种碗,该地就能吉祥平安。
夏底迦碗颜色白黄,碗上有许多斑迹,但大鹏图案很少,有许多水纹,状如白香花花朵,拥有这种碗能增加受用。
巴陵达迦碗颜色白而碗壁薄,有大鹏图案和水纹,犹如瞻波伽花,拥有这种碗能增长智慧和保持禅定。
穆鲁底碗颜色杏黄,碗壁内外都没有图案,犹如呼杜伽花,持有此碗的人食物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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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具体到碗的造型上,又可分为六类:“夏布则的碗口宽阔,碗底低,颜色白而发青,碗壁薄,绘有云彩、树木、水纹、虫、龙等图案,因而具有功德;拉布则碗下部鼓出,样子不好看,碗壁薄而明亮,碗口宽,与琉璃颜色相同,绘有飞禽走兽的图案作为装饰;襄则碗样子好看,颜色青蓝,具有光泽,碗底高,有斜棂花格和树木等图案作为装饰,使人十分喜爱;特则碗颜色青蓝,碗底粗圆,碗大而深,容积大,碗口小碗肚大显得不大协调,有树木图案装饰,庄重而朴素。多布则碗质料低劣颜色不好看,各部分大小不协调,图案阴晦,既无功德亦无妨害。”az从该书对茶碗如此细致的分类和描述来看,可见明代藏民对茶叶的认识已经非常深入。
藏族在选择、吸收汉地茶文化的过程中,依据自身的客观条件和生活习惯,融和本民族的思想精神,赋予茶文化一种新的文化特质和形态,因此形成独具特色的藏族茶文化。汉地的饮茶习俗也适应了高原的自然地理环境,久而久之,饮茶逐渐成为藏族大众化的、全民族的生活习惯。
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中就有很多关于茶叶以及饮茶礼俗的描绘,将藏族的茶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茶是礼敬的表示,友谊的象征。来人待客,公众聚会、英雄出征都离不开茶,总是以茶表敬意。公众场合讲究尊卑、长幼有序,敬酒献茶也要严格按这个次序进行。茶也是清洁、吉祥的象征,敬茶之礼与宗教信仰、祭祀活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每当有重大事情和部落之间发生战争前都要用茶供奉天、念、龙三界的神,以求神灵的保佑和庇护。有时茶也作为贵重的物品用来供奉神佛。史诗中就有专门的献茶之歌:
银壶中的这奶茶,汉地毛尖茶煮成。
牦牛奶子提颜色,酥油精华作养分,
姜地白盐把味提,六种妙药调其中,
温和香甜且滋润,色味俱全可养身。
具八功德甘露精,头份新茶献天神,
愿三宝地位比天尊!二份新茶献念神,
愿幸福广得普天闻!三份茶供下界龙,
愿畜运能像雨降临!茶献部落大头领,
四方之敌用威镇。
茶更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中介,作为珍贵的馈赠品而倍受青睐。适逢探亲访友时,礼物中不可缺茶。藏族婚丧嫁娶都必用茶。聘礼中要拿上砖茶和哈达;订婚时嫁妆中也得有茶,在婚礼的各个礼节中酥油茶自然更不可少。藏民认为,汉地的茶叶和藏地的乳汁在茶壶中相聚,乃是世界上最圆满的结合,是姻缘会聚的佳果,用以敬人会带来吉祥幸福,用以敬神会带来神佛保佑。丧葬仪礼中也贯穿着敬茶、敬酒的习俗。在整个丧葬过程中茶是重要的饮品之一,招待客人、请喇嘛念经都要用茶来款待,在念经做法期间茶更是不能间断。茶是亲密、友爱的象征,具有很强的亲和力。当人与人之间出现矛盾时,一碗热茶可以化解旧恨新仇而和好如初。茶已渗透到藏民生活的各个层面、各个角落,体现着人们彼此间的包容、尊敬、礼让和节制。
茶在西藏社会的广泛流行,与佛教的修行方式有关。茶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是僧人在禅修中重要的食物补给。藏族普遍信仰藏传佛教,每座寺院都安置有特大的铜锅,专为熬茶之用。寺院是茶叶消费的大户,尤其是每当法会期间,茶叶的需要量更是大得惊人。大昭寺保留着世界上最大的熬茶铜锅,可以想见当年法会时熬茶的盛况。寺院里熬茶,先熬浓茶汁,头道茶煮沸,二道茶熬浓,二者合一,以瓢舀之,入茶桶打匀。第三道茶渣,太阳晒干,又作头道茶的茶垫再熬。掺兑比例、茶水浓淡并无定制,各寺有别,以致各寺茶味皆具特色。中原王朝的统治者深知,茶叶是给西藏宗教领袖最好的赏赐品。清朝特地规定雅安每年都要提供一定数量的礼茶,专供朝廷赏赐西藏喇嘛活佛所用,称之为“赏需茶”。雍正二年(1724年),清廷决定每年赏赐达赖5000斤,班禅2500斤茶叶,由打箭炉拨运。《雅安县志》记载:“赏需茶单年300包,双年200包,由道署领价,商人承办。其中赏给达赖喇嘛茶75包,每包重50斤。”每当清廷举行各项大典及西藏上层朝贡时,茶叶常常是最重要的赏赐品。凡清帝驾崩,西藏各大寺庙都要大做法事,清廷则赐以大量茶叶作为奖赏。如雍正驾崩时,朝廷颁赏三大寺煎茶银3000两,大小哈达各300根,茶800甑。如今在一些大喇嘛寺里,还能看到明清时期皇帝赐的茶叶仍被当作吉祥的神灵供奉在寺庙里。
饮茶成为藏族人民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文化,已经渗透到藏区僧俗民众盛大的宗教仪式和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不可分离。在藏民看来,茶叶随着文成公主来到西藏,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婚姻,茶叶与酥油结合而成的酥油茶,茶与盐的完美结合,都被认为是一种前世和来生的缘分,其意义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商品。
茶叶本来具有实用功能,但这种实用功能逐步转化,它同各个不同民族的性格、情感,及审美情趣相结合,并融于众多民族的历史文化、宗教和习俗之中,茶的魅力不仅因为它是一种单纯的饮品,而在于它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的符号,不断地在茶马古道上流动。在今云南迪庆香格里拉就有“茶会”,茶会是流行于大、小中甸男女青年中的一种集体社交活动,颇受藏族男女青年的欢迎。茶会由男方或女方邀请其他村寨的客人到本村赴会,邀约时首先要抢一件对方的信物,如果能赴约就把信物留下到茶会上取回,如不同意就把不能赴约的理由阐述清楚拿回信物。失信者的信物会被剁碎,表示从此一刀两断,今后不再往来。茶会的时间,在双方约定的当天傍晚开始,直到第二天黎明结束。茶会由主客双方组成,主方称“扎里”,意思是备菜,客方称“扎汤”意为吃茶,茶会的主方要备好酥油茶,对客人表示热烈的欢迎。茶会的主题是唱歌、对歌,可通宵达旦。如果一个村里的男青年邀请了两个村子的女青年,那歌会的场面就会更加激烈,在茶会中青年男女可以寻求情侣知己、建立友谊。第一次茶会上认识的,不到三年的为新交朋友;三年后成为老朋友。在彼此的交往中,骑马相遇要下马相让,互相问候。茶会上主要由客方唱歌,主方只在段落间隙回敬唱一两首。如果是新交朋友的茶会,歌声通宵达旦、放歌抒怀,如果是旧友相会,就用较长的时间说话叙旧,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意,互换纪念品。茶调有颂茶调、欢聚调、情谊调、鸡鸣调、分别调、伤心调等,有的欢快,有的哀愁,有的激昂,有的深沉。类似此种“茶会”的习俗,在云南的许多少数民族中都有,茶把不同民族联结在一起,通过饮茶结成群体性的社会活动,使人们彼此交融。
(二)茶马古道上的其他物品
茶叶是茶马古道上最核心的物,而与茶叶构成交换关系的物品却随着不同时代不断地发生变化。从茶马互市到茶土贸易,汉藏之间经济的二元性,决定了双边交换物品的互补性。从汉地输入藏区最重要的物品就是茶叶、丝绸、布匹、纸张、金属制品、玻璃制品、玉石、香料、佛教用品等。藏区向汉地输出的物品以畜产品和土特产为主,如马、绵羊、牦牛尾、天然矿物、盐、硼砂、沙金、银、各种药材、宝石以及金银器、毛纺织品等。以下是古籍中记载的云南特色物产,这些物品应该曾经活跃在茶马古道上。
1.纺织品类
桐华布:东汉时期的永昌郡(今云南保山)不仅出产棉布,而且还能生产许多种类的纺织品。不仅有内地普遍的绢、彩帛、纹绣、绫锦等丝织品,还有独具特色的桐华布和兰干细布。“有梧桐木,其华柔如丝,民绩以为布,幅广五尺以还,洁白不受污,俗名桐华布。以覆亡人,然后服之及卖与人。有兰干细布——兰干,獠言纻也,织成文如绫锦。” aaa
娑罗笼段:唐代史籍将南诏境内的木棉树称为“娑罗树”。“南诏诸蛮不蚕,惟收娑罗木子中白絮纫为丝,织为幅,名娑罗笼段”;“自银生城、柘南城、寻传、祁鲜以西,蕃蛮种并不养蚕,唯收娑罗树子破其壳,中白如柳絮,组织为方幅,裁之笼头,男女妇女通服之”。aab
白氎布:南诏制作的白氎布质量上乘,“吉贝木如低小桑,枝萼类芙蓉,花之心叶皆细茸,絮长半寸许,宛如柳棉,有黑子数十。南人取其茸絮,以铁筋碾去其子,即以手握茸就纺,不烦缉绩。以之为布,最为坚善。……南诏所织尤为精好。白色者,朝霞也;国王服白氎,王妻服朝霞;唐史所谓白氎吉贝,朝霞吉贝是也。” aac
氈:“西南蛮地产绵羊,固宜多氈毳。自蛮王而下至小蛮,无一不披氈者,但蛮王中锦衫披氈,小蛮袒裼披 尔。北氈厚而坚,南氈之长,至三丈余,其阔亦一丈六七尺,摺其阔而夹缝之,犹阔八九尺许。以一长氈带贯其摺处,乃披氈而系带于腰,婆娑然也。昼则披,夜则卧,雨晴寒暑,未始离身。其上有核桃纹,长大而轻者为妙,大理国所产者,佳者缘以皂。”aad
2.金属制品
生金:“麸金出丽水,盛沙淘汰取之。”“生金,出金山及长傍诸山、腾冲北金保山……有得片块,大者重一斤,或至二斤,小者三两五两,价贵于麸金数倍。” aae
云南刀:“云南刀,即大理所作,铁青黑沉沉不,南人最贵之”;“蛮刀以褐皮为鞘,金银丝饰靶,朱皮为带。今世所谓吹毛透风,乃大理刀之类,盖大理国有丽水,故能制良刀云。”aaf
甲胄:“大理国之制,前后掩心以大片象皮如龟壳,其披膊以中片皮相次为之,其护项以全片皮捲圈成之,其他则小片如中国之马甲叶。皆坚与铁等而厚几半寸,苟试之以弓矢,将不可徹,铁甲殆不及也。” aag
另有青铜制作的佛像、法器等。
3.珍宝品
玉石、翡翠、琥珀、珊瑚、砗磲、光珠、水晶、琉璃、蚌珠、紫贝、犀角、象牙。
4.畜产品
马:“吐蕃又请交马于赤岭,互市于甘松岭”;“马,出越赕川东面一带,岗西向,地势渐平,乍起伏如畦畛者,有泉地美草,宜马。初生如羊羔,一年后,纽莎为拢头縻系之。三年内饲以米清粥汁,四五年稍大,六七年房成就。尾高,尤善驰骋,日行数千里。本种多骢,故代称越赕骢,近年以白为良。腾充及申赕亦出马,次赕、滇池尤佳,东爨乌蛮中亦有马,比于越赕皆少。一切野放,不置槽枥。唯羊苴咩及大厘、邓川各有槽枥,喂马数百匹。” aah
羊:“大雪山,在永昌西北……往往有吐蕃至赕贸易,云此山有路,去赞普牙帐不远”;“大羊多从西羌、铁桥接吐蕃界,三千、二千口将来博易。”
此外还有羊毛、皮张。
5.药材、山货类
麝香:“麝与麞相类,亦无角,牡之下腹,具有一囊,分泌腺质,能放芳香,取制入药,即有名麝香也。滇中真品,称为西香,入药有力,故至今仍珍视之。”aai麝香是西藏向外输出的最知名的产品,不仅质量上乘,且产量高,闻名遐迩,深受喜爱。
此外还有虫草、贝母、黄连、牛黄、熊胆、鹿茸、虎骨、香菌、茯苓、藏红花、黄蜡、生漆等。
6.香料
沉香、蓬莱香、鹧鸪斑香、橄榄香、 香、钦香、龙涎。
7.生活用品
纸张、陶器、铜器皿、木碗、铁三角、铁制农具、工具。
四、茶马古道上的文化
茶马古道贯穿的横断山区域,其因自然形成的生态格局,孕育了各民族及其文化,而茶马古道的网状贯通,使得这种种文化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相互交融,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格局。
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奔子栏是茶马古道由滇西北入藏和进入四川藏区的咽喉之地,因地处金沙江西岸的沙坝而得名。“奔子栏”藏语的意思就是美丽的沙坝。
这里是马帮驻足停靠的大码头,从这里往西北行进即进入西藏,逆江北上即是四川的德荣、巴塘;沿江而下可到维西、大理;往东南行则是香格里拉、丽江。历史上的奔子栏以出最能干的“马脚子”(赶马人)而闻名于茶马古道,每个家庭的男人都有赶马帮走西藏的经历。而且当地藏民善于制作藏式木碗、糌粑盒等,远近闻名。由于历史上南来北往的商客云集,使得奔子栏成为多种民族文化交汇地。尽管该镇全为藏族,全都信仰藏传佛教,但由于地处河谷,多为农耕,其建筑为平顶碉楼式,近似四川巴塘的藏式住房。其语言接近西藏与中甸之间的语言。奔子栏妇女的服饰更体现出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特点——普米族式的大包头、蒙古式的夹袄、彝族式的百褶裙,与其他藏区的服饰大异其趣又独具特色。奔子栏虽是藏族聚居的村落,但并不像其他藏族地区一样盛行过藏历年,而是隆重地欢度农历的春节,这一节庆活动热闹非凡,其中包含了多民族的文化习俗——年三十合家团聚,喜过年关,初一访亲拜年,给压岁钱,初二到喇嘛寺拜佛,初三、初四上坟祭祖(奔子栏藏族的丧葬习俗除天葬、水葬外,还兴土葬,只是葬式与汉族不同,棺材为正方形,人死后使其保持屈身状,正好能放入方形棺内,呈婴儿在子宫中状,然后入土),初五初六朝拜山神(庆山神、敬山神,与神同乐的活动将春节气氛推向高潮)。奔子栏的春节将汉族、藏族、纳西族等民族文化中的佛教、东巴教、自然崇拜、祖先崇拜以及许多民间信仰都融合在一起。
历史上藏族与纳西族之间的交往非常频繁,茶马古道进一步促成两个民族之间深度的交往和融合。例如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小中甸吉孜宗村、西藏芒康县的盐井纳西族民族乡以及四川德荣的白松乡,他们都是历史上从滇西迁到藏区的纳西族移民,为当地藏民带去农耕文化,同时也入乡随俗,与当地藏族共同生产生活,相互之间形成了水乳交融、血肉相连的文化交流与融合。他们仍保留了纳西族的文化特征,如部分语言词汇和祭天仪式等,而在日常生活,如饮食起居、服饰,甚至婚丧嫁娶等方面则与藏族没有太大区别,成为融合在藏区的纳西族。在吉孜宗村,现在村民都自称是藏族,都信仰藏传佛教,每个年初和年末都要去喇嘛寺朝拜喇嘛。富有的家庭家中设有专门的经堂,其中建有佛龛,供奉菩萨。他们的服饰、饮食、房屋建筑乃至婚俗都与藏区无异。奇特的是,年轻人都讲藏语,老年人依然讲纳西话。数十年前这里还有纳西族的东巴。村里还实行跟藏族天葬、水葬不同的土葬。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依旧保留有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祭天仪式长期以来被认为是纳西族区别于周边邻近民族的主要特征。吉孜宗村的祭天场在村外的空地上,是一个用石头堆垛圈成的圆形场地。场地入口处建有一座小屋作供奉用,场内的正北方是祭台,用以栽神树、安神石,放置供品。每年腊月二十八至正月初八,他们都在这里祭天。先是由青壮年男子到山上砍下一棵柏树、两棵栗树插在祭坛中央,还要杀两头猪献祭,一头叫天猪,也叫大猪;一头叫地猪,也叫小猪。全村男性都要在祭天场中跪拜。由于没有东巴,整个祭天仪式由村中长者用纳西话念诵东巴经主持。有时,他们也从中甸三坝纳西东巴教圣地请来东巴主持。祭祀的整个过程不准讲藏语,也不允许妇女进入。
西藏昌都地区的芒康自古就是西藏的东南大门,也是茶马古道入藏的第一站。芒康县盐井纳西族乡,历史上是吐蕃通往南诏的要道,也是滇茶入藏的必经之地。盐井的盐田现在是茶马古道上唯一保留有人工原始晒盐风貌的地方。盐井也是西藏迄今唯一有天主教教堂和信徒的村落。纳西族的东巴教、藏族的藏传佛教以及19世纪传入的天主教和谐地共存在这个横断山峡谷深处的古镇里。盐业是当地主要的经济来源,井口和盐田全分布在境内的澜沧江两岸,居住在这里的纳西族,大多是明代随着丽江木氏土司远征康巴藏区时留居当地的土兵后裔。如今,盐井的纳西族男女都穿藏装,但耳环缀饰仍保留着纳西族的传统样式,平时都讲藏语,老人还能讲纳西话。下盐井村还保留着祭天仪式以及祭祀纳西族全民信仰的“三朵”神。家庭内部成员,既有信仰天主教的,又有信仰藏传佛教的,他们相互尊重、互不干涉。这里天主教过圣诞节时,教堂会邀请云南德钦茨中教堂的教友和当地藏传佛教刚达寺的寺主和僧人以及村里信佛的群众前来聚会。教民在教堂里做完弥撒之后,所有的教民和被邀请者一起载歌载舞,跳起当地的弦子舞,通宵达旦。而盐井的藏传佛教刚达寺在每年的“跳神节”上,也会邀请神父及其教民去观赏寺庙僧人的“跳神舞”。盐井成为纳西族、藏族以及其他民族和睦相处,东巴教、藏传佛教和天主教和平共存,多元文化汇聚之地。
滇藏川大三角横断山脉区域,其北部、西北部连接着广袤的喜马拉雅和青藏高原;东部、东北部紧靠着辽阔的中华内地,南部、西南部则毗邻着南亚、东南亚诸国,正好处于佛教文化圈内,因而这一地区形成以佛教文化为主体的宗教文化,再加上丰富的民族民间信仰,和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等外来宗教的进入,使得这一地区的宗教文化异彩纷呈。茶马古道联系的不仅仅是汉藏之间的经济交往,更成为两地宗教传播的重要途径。茶马古道是观察佛教传播与多元宗教融和并存的最佳窗口,不同信仰的民族交互共生,同一民族同一村落中不同的宗教也能和平相处,体现了茶马古道上宗教文化的多元性与融合性。
从保留下来的佛教造型艺术可以看出茶马古道的交通对滇藏川三角地带宗教文化的巨大影响。如著名的剑川石宝山石窟明王堂,是佛教密宗造像保存较完整且最精好者。明王堂雕有一佛二菩萨,八大明王及北方多闻天王和南方广目天王像,全长11米,高3米,是整个石窟中最大的一窟。正中央雕有如来佛、阿难、迦叶分伺左右,三头六臂的八大明王各持法器,呈忿怒状,分列于两边。密宗在中原,自唐代以后日趋衰落。云南自南诏后期一直到大理国,密宗一直极为兴盛。石宝山八大明王,因其精湛的雕凿工艺及保存完整的密宗重要本尊造像,都堪称独一无二。石宝山石窟堪称古代佛教造像的艺术瑰宝,从中可以窥见藏传佛教造像风格的影响,又明显带有自身特点。
丽江历史上是藏传佛教南传的重地,宁玛派、萨迦派、噶玛噶举派和格鲁派都先后在纳西族地区传播。特别是从清代康熙至道光年间的180年里,丽江境内各地先后建立起有一定宗教势力和经济实力的藏传佛教噶举派十三大寺,而丽江北部与四川交界的宁蒗县则成为格鲁派重地。丽江五大寺——福国寺、文峰寺、指云寺、普济寺、玉峰寺,皆属藏传佛教寺院,其建筑兼容汉、纳西、白等民族风格,其中保留下来的壁画,更多有藏画的风格。如福国寺护法堂所绘诸护法,内容与画风都与藏区喇嘛寺一样。大宝积宫西壁绘有宁玛派祖师及“大宝法王”、“四宝法王”等,南壁绘“孔雀明王大佛母”、“南无五色毫米圣母”等,都各有藏文题名。这反映出纳西族与藏族两个民族之间长期以来的友好往来和相互影响,创造出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另外,纳西族普遍信奉的东巴教,与藏传佛教和苯教也有很深的渊源关系。
茶马古道也是一条朝圣之路。转山是藏民独特的朝圣方式。位于云南西北端滇藏边界上的梅里雪山,其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为云南第一高峰,它具有多种文化背景,而且有着不同时代的传承积淀,成为三江并流区域藏族共同崇拜的神山。每年秋冬之际,都有大批来自四川、西藏乃至青海、甘肃的信众前来朝圣。羊年转山的人数远远多于平常年份,而且所来地区的信众也广远得多,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藏传佛教信众相信,在羊年转卡瓦格博一圈,转经的功德就会大增。卡瓦格博神山的范围,东西两方即以澜沧江、怒江河谷为边缘,南起德钦县云岭乡,北至德钦县佛山乡,形成大致的圆圈,将以卡瓦格博为首的太子十三峰包容在内,这一圆圈即为外转经线路的必经之地。行政上包括了西藏自治区察隅县的察瓦弄乡,左贡县扎玉区的一些行政村和云南德钦县云岭乡的大部,佛山乡的溜筒江、鲁瓦两个行政村的一部分以及德钦县城升平镇的一部分。西藏方向来的朝圣者,穿过邦达草原后,在草原南端穿过第一道神门折嘎山,到了左贡县城附近过第二道神门卓然山,再沿茶马古道旧路过扎玉,再到觉玛乡外10公里处穿过第三道神门多拉山到碧土,然后进入卡瓦格博的外转经路途。这条转经路线与茶马古道路线基本重合在一起。
时至今日,云南境内的佛教仍旧保存了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南传上座部并存的格局。不同教派各有信众的区域,藏传佛教主要集中在滇西北,丽江、中甸、德钦等地;南传上座部信仰主要在滇西南的西双版纳、思茅、德宏、临沧;其他区域则主要是汉传佛教。有趣的是,位于大理州宾川县的鸡足山正好处在三种佛教教派的交汇点和止点上。历史上,南传上座部佛教、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都在鸡足山上有所体现。直到今天,鸡足山仍是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南传上座部信徒共同信仰的佛教名山。茶马古道正是藏民鸡足山朝圣的主要道路。
鸡足山,藏名“仁俄霞岗”,是鸡年藏族朝圣必到之地。每逢鸡年,是灵山最热闹的时光。藏民认为,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只要朝拜鸡足山三次,临终时灵魂就会回归佛国乐土;如果在华首门叩拜一百零八次,就可以投生为人7次。原鸡足山石钟寺内塑有一尊巨大的泥塑睡佛,是藏族朝山必到之地。睡佛着黄底起花袍服,头戴珠冠,黑红脸膛,嘴唇微张,浓眉微陷,带有典型的西藏高原特色。传说这位睡佛从西藏跋山涉水来到鸡足山遥礼初祖,礼叩华首门后返回石钟寺,本想在殿后屋檐下休息片刻继续赶路。然而,他却从此睡去。后人按照他入定时的姿态,塑成睡佛。过去,来朝山的藏民敬香后,要在这里为睡佛演奏家乡的音乐,跳起家乡的舞蹈;回家时,还要从睡佛身下取一点泥土带回去,供在佛堂驱魔辟邪,并作药引子用。临终时,还可以用此煨水洒在身上,以便能尽快往生佛国。今天,石钟寺的睡佛已不复存在。但是来朝山的藏民通常夜宿石钟寺旁的香会街,夜晚他们依旧会在香会街的草坪上载歌载舞。在鸡足山山间道旁,经常可见藏族同胞悬挂的经幡和他们堆放的玛尼堆。在金顶后山,藏族同胞修筑有一座藏式白塔,朝山的藏民来此煨桑、绕塔、念经。
在茶马古道,沿途还有一些规模不大的关帝庙,它们是随着进驻西藏的清朝军队和经商的晋陕商人、四川商人在藏区修建起来的,它们的遗迹遍及昌都、拉萨、山南、那曲、日喀则等地。大约从清代始,关帝从战神演变为财神,走茶马古道的商人也将关帝作为保护神和财神来供奉。清代丽江商人曾在拉萨八朗学(今吉日巷一带)建有云南会馆,藏族人称之为“云南拉康”,会馆里塑有关帝和“三朵”神像。每年农历八月,在拉萨的纳西人都会在会馆里祭祀三朵神。
茶马古道上的宗教交流是双向的,有由西向东传播的,也有由东向西传的,多元宗教就在这一条路上交织融合在一起。茶马古道所经地域的宗教文化,可以说是世界宗教文化的一片神奇而罕见的天地,其五彩纷呈、其复杂特殊,均与茶马古道相关。由于特定的地域环境、历史沿革,更由于众多民族生存于斯,于是造就了茶马古道沿线宗教文化的多元性、民族性、地方性、扩散性和融合性的特点,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天主教及儒家思想等汇集在一起。世世代代生息于此的20多个民族,更是各取所信,又各自保留了本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原始宗教和民间信仰,加上各地各民族之间密切的往来,茶马古道的宗教文化就如万花筒一般缤纷杂呈,气象万千。综观茶马古道所拥有的漫长而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它对沟通滇、藏、川宗教文化的历史意义和重大影响,我们不能不看到这条绵亘散布在横断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崇山深谷间的茶马古道,对形成这一地域的宗教文化特点所具有的巨大而深远的作用。
茶马古道一线相连的区域,之所以具有多元文化交汇融合的特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茶马古道依托马帮、背夫和牦牛驼队这一独特的运输方式。流动的马帮无疑是最容易进行文化交流的载体,他们落脚于客栈、锅庄甚至村寨房东家这样的民间深处,具有极强的传播和渗透力,就像一股股涌动的血脉,源源不断地将新鲜的文化氧气输送到西南边疆的末梢细胞,使之具有生机和活力,他们就像活性很强的黏合剂,将各民族及其文化有机地结合起来。就像费孝通先生所说,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主流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孤立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 aaj。
五、结语:茶马古道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
不同时期茶叶与不同物品的交换关系清晰地构筑出理解中国及世界历史的一条路径。唐宋以来中原汉人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茶马二元对立/互补的结构关系,在进入到明代中叶之后,随着茶叶走向世界并迅速成为风靡欧洲的饮品,其重要性逐渐被中国的茶叶与海洋帝国的白银构成的交换关系所取代。中国进入到与欧洲中心的“世界体系”的交往时代。随着这一交换关系的破裂,茶与鸦片之间的对峙就出现了,战争随之而来。从这个意义上说,1840年的鸦片战争正是茶叶、白银和鸦片之间结构关系变动所引发的。
1888年英国入侵西藏。英国此时已经在印度开辟了大规模的茶园种植茶叶,企图用茶叶来分化西藏。之前英国人希望通过贩卖西藏的羊毛、牛毛和输入英国的布料来获取高额利润。但随着认识的深入,英国人意识到中国之所以能安定西藏,茶与丝是两种主要的工具。aak如果印度茶叶能够占领西藏市场,那么英国就能够进一步控制西藏。为了达到“以茶治藏”的目的,英国将茶叶种植推进到大吉岭。修建了从印度平原直抵大吉岭的喜马拉雅铁路,大吉岭成为了印茶最大的生产基地。光绪十九年(1893年),随着英帝国主义对西藏侵略的加剧和《中英会议藏印条约》的签订,英国获得在亚东开埠通商,自由出入西藏哲孟雄(即今天的锡金)边界、免税贸易和治外法权等政治经济特权。英印茶叶开始源源不断地倾销西藏。印度茶叶凭借工业化机器生产加工的技术规模优势,以极近的运程(从康定到拉萨行程有85个马站,而从印度噶伦堡到拉萨却只需要18个马站)、极低的价格在西藏销售,严重冲击着边茶市场。这些印度茶叶甚至通过西藏销售到四川的康定和云南的丽江、中甸一带。
但由于长期饮用边茶,藏民并不能接受印度茶叶的口感,亦非常反感英属印度生产的茶叶强行入藏倾销。印茶在藏地长期滞销,迟迟扩大不了市场,英人为了推销印茶多次派人到雅安等地调查川茶,以便焙制合乎藏人口味的茶叶。英人贝尔身历藏区目睹藏民拒食印茶的情况。他写道:“凡有藏人踪迹者,无不嗜茶。即在大吉岭山下之西藏居民,亦不顾大吉岭所产极名贵之本地茶,偏喜历尽艰辛山路而运入之中国茶,中国茶较贵,而人民又贫,但仍视为不可缺。”aal西藏地方政府面临印茶销藏带来的政治经济危机,竭力主张禁止印茶入藏。十三世达赖喇嘛曾号召僧俗民众抵制印度茶叶。清朝四川总督刘秉璋更是主张“力禁印茶行藏,免贻后患无穷”。清政府奉命与英国谈判《藏印通商章程》的张荫棠从川藏茶利、汉藏经济、政府收税以及茶农茶商利益考虑,亦力主反对英国在西藏侵销印茶,保护川茶销藏。其后,先后担任过川滇边务大臣、驻藏大臣兼川滇边务大臣和四川总督的赵尔丰,主张抵制印茶入藏,振兴四川茶业,力挽川茶利权。以川茶种子输入藏地,教民自种。严禁假茶,提高雅州茶叶的声誉。宣统二年(1910年)官督商办的“奏办边茶股份有限公司”在雅安成立,公司在打箭炉、理塘、巴塘、昌都、界姑五处设立售茶分号。随着清王朝的覆灭,赵尔丰抵制印茶的诸举搁浅。
进入民国时期,政局动荡、战事频繁,边茶的生产深受影响,大量茶号破产倒闭,边茶产量不断下滑。但“千余年来,汉藏间之贸易,即以边茶为正宗(其他各货,仅属附带),我以茶叶济彼,彼则以其特产售我,两区间政治经济关系之连接,民族感情之融洽,莫不以此为纽带”aam的汉藏关系借茶而依存融洽的历史格局并没有发生改变。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康藏公路通车,内地茶业可以大量快速运抵西藏,改变了以前由于路途遥远,藏民边茶难求的局面。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藏民生活中的吃茶问题,人民政府除了在四川等省产茶区生产数量更多、质量更好、价格更低的茶叶以供给藏区需要之外,还积极改进生产技术,提供独立试验从事茶叶生产和种植,大大促进川康藏族地区藏民生活的改善。占据西藏茶叶市场近半个世纪的印茶,随着中印自卫反击战、中印贸易的停止而最终退出了西藏历史舞台。
布罗代尔曾指出:“茶在中国与葡萄在地中海沿岸起的作用相同,凝聚着高度发达的文明。”aan
茶马古道正是这样一条融合之道。茶在汉藏等不同“民族单位”之间流动,对于凝聚中华民族起着重要作用。各民族在长期的迁徙、流动和物品交流的过程中,各种文化和信仰也相互碰撞、融合、互补,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沿途的一个个村落,有的是单一民族居住,有的是多个民族共居、多种信仰并存,相邻的村子可能是同一民族,也可能是不同的民族,但人们彼此尊重各自的信仰文化,相互通婚,相互学习和借鉴对方的衣食住行习俗。一个民族可以说多种邻族的语言,甚至在一个民族的服饰里都混合着多个民族服饰的要素,一种宗教里包含了多民族宗教因素。小到一个家庭内部,可以有来自多个民族的家庭成员,多种信仰并存。
这条东西横跨数千里,穿越青藏高原和横断山区域众多不同民族、不同语言和不同文化的茶马古道,犹如一条彩带将各民族有机地串连起来,使他们既保持自己的特点,又彼此沟通和联系并协同发展。所以,茶马古道既是民族多元文化荟萃的走廊,又是各种民族文化进行交流、互动并各自保留其固有特点的一个极具魅力的地区。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国的历史很大程度上就是多民族逐渐聚合在一起的历史。茶马古道所见证的正是汉、藏乃至西南各民族是如何逐渐聚合的历史过程。藏族是一个在中国历史舞台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民族,藏族之所以成为中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虽然由多种原因所促成,但可以肯定,这条连接汉、藏之间的茶马古道在其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汉、藏之间在经济上的互补性和相互依存,是使其共同成为今天中华民族大家庭成员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茶马古道的意义显然并不仅止于历史上的茶、马交换,事实上它既是历史上汉、藏两大文明发生交流融合的一个重要渠道,也是促成汉、藏两个民族进行沟通联系并在情感、心理上彼此亲近和靠拢的主要纽带。恰如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中所言:“汉地的货物运到博(藏区),是我们这里不产这些东西吗?不是的,不过是要藏汉两地人民的心连在一起罢了。” 这是藏族民众对茶马古道和茶马贸易之本质的最透彻、最直白的理解。无论从历史与现实看,茶马古道都是汉、藏民族关系和民族团结的象征与纽带。
* 舒瑜: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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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在很远古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东方的大地全是白的,叫“白地”。白色的大地上有一片白色的海。大鸟“pebuerkua”(“拍布尔垮”)飞来。“pebuerkua”(“拍布尔垮”)是大鸟的尔苏语名称。尔苏话“pe”意指禽类。“bu”意指鹿一样的兽类。“er”指石头,也有白和“生肖”的意思。“kua”有大和脚的意思。“pebuerkua”(“拍布尔垮”)大意可指其腿爪是石头的大鸟,或可指石头生的大鸟,或者就是石头大鸟。
“pebuerkua”(“拍布尔垮”)这只大鸟在东方白色的大地和海洋上空,围绕着白色大地和海洋飞翔。一日飞三转,三日飞九转,飞了九天九夜。在大鸟绕圈环飞的日程中,白色大地的白海当中生出白石,或许是可以称之为山的白石。这白石从海里生出,一天一天地生长,一天比一天长得更高大。
后来,大鸟就停息到高大的白石(山)顶上,开始学习生殖繁衍。白石因此而受孕怀上了崽崽。“沙巴经”曰“石怀崽九月生”。白石怀孕九个月生出了一双“黑头猴子”。“创世天神”看见“黑头猴子”诞生了,高兴万分,就变成了大山,然后升空而去。“天神”走了以后,山和石头就变成了“jo”(觉)。“觉”即成为世间无处不有、无处不在的神灵,存在于风云雷雨间,存在于土壤植物间,存在于流水湖海间。总之,没有“觉”的地方是不存在的。
现在摆的(放在屋里代表“觉”的石头)都是一个象征物。为什么用一个石头呢?因为“觉”的样子一般人做不出来。她很神圣,本身是白海里面洁净的白石变化而成的,所以就用一个石头来表示。“觉”已经不是一般的石头了。“觉”已经成了母亲,或者说既是母又是父,父母都是她。她成为了一种神。她在进行教导,教导世间所有的事物。人类、动物、植物等等的一切生长规则,都由“觉”来教导。
“黑头猴子”出世以后都是长生不死的,也就是说尔苏人原先都是长生不死的。“觉”认为这样不行,于是作出规定,不要长生不死,要有生有死。“觉”叫人们生育,叫生者要死。但说的这个死不是真正的死,只是离开生者到天上去了,与母亲“觉”在一起。a
上述传说是四川省民族研究所李星星教授在藏彝走廊中的尔苏藏族地区,从出生于甘洛著名尔苏沙巴世家的杨德隆先生那里搜集而来。根据李星星教授的研究,“觉”在尔苏话中的完整汉译名称是“什巴-觉”,“什巴”是被称为“手艺人”的民间巫师,藏彝走廊中很多族群都有沙巴、什别、释比、沙白、舍巴等称谓略有不同但实质相同的民间巫师,他们开路、做道场、算日子等,用羊皮鼓、铃铛等法器,这些族群中每个人的生与死都离不开这些“手艺人”。“什巴-觉”在形式上通常是长锥形或其他形状的石头,尺寸可大可小,石质没有特殊标准,颜色以白色为最佳,其次是青色或青白色。它采自不受人畜污染的洁净之处,采回的石头经过“什巴”即巫师作法后即成为觉。无论是名称还是内涵,什巴-觉都与普通石头不同。
在藏彝走廊中,石头虽然普通,但最为普遍。以石头为代表的文化信仰,在与尔苏藏族相邻共生的其他藏族支系族群乃至整个藏彝走廊区域内的很多族群中都普遍存在。纳木依藏族信仰和敬奉的被赋予特殊意义的石头,被视为最早的创始者、教育者,亦即始祖母“天女”,纳木依自称是“天上的根根”;木涅藏族尊崇与觉相似的石头,代表原生父母;嘉绒藏族普遍崇拜白石,称为“阿妈色朵”,意即金石头妈妈;里汝藏族将“觉”称为“妈妈给的石头”;彝族有谚语“滇海之内,有石是我母”。
普通而普遍的石头是藏彝走廊中最富象征意味的“物”之一。它既具有自然而原始的意味,又充满社会性的内涵。在藏彝走廊的众多族群中,它是自然天地与人类社会、观念世界和生活世界、精神与物质、生与死之间的勾连“物”。在上述神话中,“觉”做出规定,人必须有生有死,死者通过回归天上,跟妈妈“觉”在一起,才能真正实现生命的永恒。石头中包含创生、永恒、至高、至上等力量,也有根、源、祖、母等所指,还有生育、繁衍、延续等内涵。
本文选取从石器时代至今,藏彝走廊中出现的四种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的石制物品:石器时代的石制工具,“西南夷”时代的石棺葬文化,“族群孵化”时期的石碉文化,现在藏彝走廊中依然盛行的石崇拜,这四种石制物品之间互有关联,凝聚在石头中的技艺和观念仿佛赋予它一种“社会生命”,在藏彝走廊中流转和流传。通过石头的这四种不同表征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其他文化面貌,以此展现众多民族在藏彝走廊中留下的实物证据,各民族之间交流互动的历史结晶,他们积淀的至今都还起作用的文化遗存,透过它们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以及藏彝走廊中各个族群自身的“多元一体”有更加生动的认识。
二、石器时代的石制工具
“人类使用的各种器具(工具、武器、衣服、器皿等等)都是集体活动的产物。
各种工具通常表明了文明的既定状态,在文明与工具之间、社会本质与工具之间存在非常确定性的关系。” b
藏彝走廊中的族群制造和使用的工具,作为纷繁复杂的社会性造物,具有传统的特征,每个族群中的每一代人把制造工具的技艺传给下一代时,是社会传统在发挥作用,这种传统构成了一个链条,前者是后者的示范,正是这样的环环相扣,技艺得以传承和持续,工具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族群“历史记忆”的物质性表达。它既在时间链条上传承和延续,也在空间范围内借用与传播。“没有什么能够比两个社会间的工具和工艺的差别更能呈现出两个社会间的差别”c,但是,技艺虽然属于发明它们的群体,它又最容易被借用和传播,“技艺比其他任何社会现象更易于跨越社会的边界。自从人类最古老的时代以来,从旧石器时代晚期起,工具和流程就一直在流传”d。
藏彝走廊中的各族群将其社会生活的内涵凝聚在所制造的各种工具中,它渗透着制造者的集体意识,与更广泛的社会习俗、制度等相联,同时,这些工具的形态、用途、材质等制造技艺,无声地展现着这些族群的生活世界及其与其他族群的历史关联。
藏彝走廊中最古老的工具是石器,可追溯至旧石器时代。走廊中重要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共有五处:汉源富林遗址、汉源狮子山遗址、攀枝花迥龙湾洞穴遗址、甘孜州炉霍县人牙化石和石制品地点、北川县人牙化石地点,这些遗址距今约1万至2万年。e汉源富林遗址、狮子山遗址以小石器、小石核、小石片为特色,这种小石器传统是华北旧石器文化的典型特征。四川大学的石硕教授认为,这是华北地区的原始人群直接向西迁徙,并由甘、青一带南下,将华北的小石器和细石器传统带入到川西高原地区、藏彝走廊地区以及川北一带。攀枝花迥龙湾洞穴遗址可分上、下两个文化层,下层文化层的石制品以细石器为主,也有小石器,同样源自华北小石器、细石器传统,而在上层文化层中除小石器外,同时出现了较大的石器,而大中型石器是长江流域旧石器时代人群的文化特征。甘孜州炉霍县人牙化石是迄今为止在川西高原发现的最靠北的一处有原生地层的旧石器时代人类活动遗迹,也是目前该地区有原生地层的海拔最高的旧石器地点。北川人牙化石的发现说明旧石器时代藏彝走廊的先民已进入走廊的东北边缘。
河南安阳小南海遗址出土的尖状器f 富林文化遗址出土的尖状器g
新石器时代,黄河上游甘青地区的人群继续南下进入藏彝走廊,并在走廊北部形成三处大型居住聚落:澜沧江流域的昌都卡若遗址,大渡河上游的丹巴中路乡罕额依遗址,岷江上游的波西遗址、营盘山遗址,距今约6000~4000年之间。h石斧、石锛、石刀在这三处遗址中均有发现,甚至传播至走廊南部云南宾川白羊村遗址、元谋大墩子遗址。从器形和制造技艺上看,它们不仅是藏彝走廊新石器时代文化最具特征性的器物之一,也是黄河上游甘青地区新石器文化中的常见器物,同类型的石制工具同样见于甘肃马家窑文化遗址、大地湾遗址,武威齐家文化遗址,青海马厂遗址、朱家寨遗址等。
西藏自治区昌都卡若遗址出土的石斧i 汶川博物馆藏新石器时代石斧。罗杨2014年11月摄
云南大墩子遗址出土的石斧j
西藏自治区昌都卡若遗址出土的石锛k
汶川博物馆藏新石器时代石锛。罗杨2014年11月摄
云南大墩子遗址出土的石锛l
西藏自治区昌都卡若遗址出土的穿孔石刀M 丹巴中路乡罕额依遗址出土的穿孔石刀N
云南宾川白羊村遗址出土的穿孔石刀O
石器时代的石制工具及其制造技艺,虽然有藏彝走廊自身的文化特点,但并非它的独创,而是与中华民族其他起源地的人群交流、迁移、融合的结果。正如石硕教授所言,由北方进入川西高原并顺着川西高原河谷通道南下的黄河流域原始文化,同由华南地区向西扩散的长江流域的原始文化之间,已在藏彝走廊区域发生了某些交汇与联系。这种局面开启了后来漫长历史时期,源自北方的藏缅语族群与源自南方的濮越族群之间的交汇、联系和融合之先河。p
三、“西南夷”时代的石棺葬文化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巂、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巂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駹最大。其俗或士箸,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史记·西南夷列传》
司马迁的这段记载是最早见于史籍中的关于藏彝走廊部落及人群的文字记录,它一共提到九个“西南夷”部落,除夜郎和滇外,其余七个部落分布于藏彝走廊之中。王铭铭教授指出,司马迁笔下的西南,既与中原王朝有着密切关系,又长期与帝国内部的其他区域及外部的王权酋邦存在着联动关系,是广阔领域中的一个环节,其存在,在具有“分”的属性之外,具有深刻的“合”或“关联性”的内容。q
石棺葬便是这种“合”或“关联性”内容的重要物质载体。“石棺”一词最早见于《史记·秦本纪》“是时飞廉为纣石北方,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r。石棺葬是指用石板、石块等石材搭砌而成的箱式葬具,并将死者和随葬品都放置在这种特殊的葬具内,再埋入地下竖穴土坑中的一种丧葬方式。石棺葬墓地规模大小不一,数十座至数千座不等。童恩正先生认为,中国的石棺葬主要分布在自从东北向西北,再折向西南的半月形地带上,而据考古发现,最早的石棺葬出现在两个地区,一处是东北辽河上游,如红山文化,另一处是西北黄河上游,始见于甘肃马家窑文化。s而在整个藏彝走廊区域,都发现石棺葬遗存。
石棺葬。罗杨2014年11月摄于汶川博物馆
遍布整个藏彝走廊区域的石棺葬,其年代和分布与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载的“西南夷”部落的活动时间及范围相符。石棺葬的年代从新石器时代晚期一直延续到西汉末年,东汉以后衰落。关于石棺葬的族属,童恩正先生认为,它与史籍所载汉代活动于该地区的冉駹、筰都、白狼、槃木、楼薄、唐菆、巂、昆明、摩沙夷等部落人群有关;石硕教授则推断,早在新石期时代后期,黄河上游氐羌系统的民族有一部分向南迁徙,有的在川西北地区与当地原有民族杂居,发展出一种农耕而兼畜牧的文化,在定居农业的过程中,他们与羌族的区别日益显著,从而构成了川西北氐族的先民,在秦汉时代,此种文化的传播已经遍及今阿坝、甘孜、西昌等地,达到最为繁荣的阶段,秦汉以后,川西北的氐族,一部分融合于藏族之中,一部分以嘉良夷、嘉绒族等名称而见于历史,另一部分则可能南下至川黔边境一带,最终与汉、苗诸族同化;t而俞伟超、李绍明先生认为,石棺葬是以羌人为主体的遗存,古代羌人在沿藏彝走廊南迁的过程中,将这种葬式传播到西南。u
藏彝走廊的石棺葬主要分布在四个区域v:岷江上游地区、青衣江-大渡河流域、金沙江-雅砻江流域、滇西北-丽江区域。在考古学文化的意义上,这四个区域的石棺葬文化类型各有差异,这些差异构成由北往南或由南往北的族群迁徙和文化传播链条上的各个环节,另一方面,这四大区域之间以及它们与更广阔的北方草原文化、南方滇文化、西面的楚文化以及本地的巴、蜀文化之间,通过继承和传播关系具有一定共性。共性的坚守与个性的流变,集中体现石棺葬中的重要随葬品——青铜器和陶器的形制转变之中。
石棺葬中的青铜器随葬品以剑为代表。岷江上游石棺葬中出土的柳形短剑,商末周初发源于宝鸡地区,春秋以后逐渐传入四川境内,后发展成为独具地方风格的“巴蜀式”剑,w而茂县等地的石棺葬中发掘出土的短剑便是这一传播链条上的一环。在金沙江-雅砻江区域,吉里龙墓地出土的铜柄铁剑与岷江上游地区流行的铜柄铁剑相似,反映了其与岷江上游地区的长距离接触,有的出土器物甚至是与其他文化交换或战争的直接产物。在滇西北-丽江区域的石棺葬中也存在大量的铜柄铁剑,在器形上多与岷江上游石棺葬文化的铜柄铁剑近似,但有的时代晚于岷江上游石棺葬文化中的同类器形,而后期本土的滇文化影响因素不断增强。
四川茂县羌族博物馆藏牟托出土的青铜戈、戟、剑、铜柄铁剑。罗杨2014年11月摄。
铜柄铁剑对比图青铜短剑对比图x
双耳罐是石棺葬随葬陶器的典型器物。岷江上游石棺葬随葬的双耳罐最初受到青海卡约文化的影响,逐渐结合本区域制陶技术,其演变规律之一是口沿从圆形,变为椭圆形,再变为菱形。雅砻江流域流行过两种不同形制的双耳罐,代表着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对雅砻江中上游地区的影响。球形腹罐是雅砻江流域的典型陶器,它对西面的金沙江流域产生过重大影响,如云南德钦纳古墓地汉代的遗存中仅出土这种形制的双耳罐,表明两者之间的联系。而雅砻江东面岷江上游的双耳罐在两汉时期开始向西扩张,在雅砻江流域与当地的石棺葬文化结合,成为一种流行的陪葬器物。滇西北-丽江区域如同一个漏斗的最底部,承接着来自北方草原地带、西北甘青地区、蜀文化的影响,又与南方百越民族和滇文化相互融合。该区域石棺葬中出土的双耳罐,与甘青地区齐家文化、岷江上游所出者相似,而单耳陶罐则与青海卡约文化墓地所出的同类器物近似。
川西高原双耳罐演变图㈠y 左为四川省汶川博物馆藏西汉圆形口双耳陶罐,右为四川省茂县羌族博物馆藏
牟托出土的战国菱形口双耳陶罐。罗杨2014年11月摄。
岷江上游、雅砻江流域、金沙江流域出土双耳罐的对比图z
四、“族群孵化”时期的石碉文化
根据史籍记载,汉代,西南诸夷“依山居止,累石为室”;唐代,今嘉绒、摩梭的先民部族“所居者皆重屋”;宋代,茂州、威州(今岷江峡谷一带)“垒石为巢以居,如浮图数重。门内以梯上下。货藏于上,人居其下,畜圈于下”。“累石为室”或“重屋”的建筑样式是藏彝走廊中普遍的居所形式,它的基本结构是底层为畜圈,中层为居室,上层为祭祀场所,即天、人、地(畜)的三重构造模式。纳西族和摩梭人在为死者开路的送魂经中有这样一段话:“上面一幢房子,不是你的房子,那是菩萨坐的;下面一幢房子,很脏,你不能去;中间那幢房子,才是你妈妈、舅舅住的,是他们在的地方。”
在藏彝走廊“重屋”的样式变体中,石碉是独具特色的文化景观。《后汉书·南蛮西南蛮夷列传》是记载石碉的最早文献:“冉 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隋书·附国传》记录了隋时嘉良夷的风土情况:“无城栅,近川谷,傍山险。俗好复仇,故垒石为而居,以避其患。其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丈余,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于下级开小门,从内上通,夜必关闭,以防贼盗。”唐人李贤为《后汉书》作注时于“邛笼”下注“按今彼上夷人呼为雕也”,此处的“雕”可能是嘉绒地区普遍作为祖源崇拜符号的大鸟“琼”,而“邛笼”一词也或许与琼鸟相关。aa孙宏开先生曾从语言学角度作过考察,证明“邛笼”当指“累石为室”之碉。ab
四川省马尔康县松岗直波村八角碉,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右图可见松岗直波碉楼与河对岸的土司官寨碉楼遥遥相对。罗杨2014年11月摄。
四川省茂县黑虎羌寨家碉。罗杨2014年11月摄。
四川省马尔康卓克基土司官寨及其碉楼。罗杨2014年11月摄。
虽然藏彝走廊地区现存的绝大多数石碉年代上限为北宋时期,但结合文献和考古材料,学界普遍认为该区域是石碉的发源地,尤其集中于两地,岷江上游地区和大渡河上游地区。这两地古碉文化的渊源关系存在以下三种可能:二者各自为源,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互为渗透,相互影响;以岷江上游为源,后传至大渡河上游乃至雅砻江上游;以大渡河上游为源,后向东拓展至岷江上游地区,向西拓展至雅碧江上游,乃至金沙江上游地区。ac碉楼的建筑技艺也曾受到汉文明的影响,碉顶木构出跳构件便是这一历史过程的反映,木质构件出跳是汉族建筑长期发展起来的一项技术,从早期的斜撑到后来的斗栱,这种建筑技术约在清前期已经开始对石碉建筑产生影响,最初以短木叠涩出檐代替片石叠涩出檐,后发展为木方出跳,最后则是使用完备的斗栱出跳。ad而对于石碉由何人创造,学界主要有羌人说、嘉绒说、藏人说等观点,这些争议恰反映出石碉文化的混杂性,它是藏彝走廊中各族群相互借鉴、彼此交流的物质文化载体。
石棺是藏彝走廊的先民死后的居所,那么,石碉则是其生活的世界。碉有公母之分。石碉上用石头垒砌的突出部分代表男性生殖器,它表明这座石碉修建时是男人当家,这是“公碉”。与“公碉”对应的“母碉”其表现方式则众说纷纭,家由长女当家则所建之碉为“母碉”,或是有的石碉外墙上有横向的一道道平行线,如同女性的百褶裙,这一石碉为“母碉”,也有的认为“母碉”的标记在石碉内,墙筋内藏为公碉、墙筋外露为母碉。石碉也是族群或家庭的“总体呈现”。土司官寨的石碉越高、越大、越精美,表明当地土司的等级越高、势力越强,今丹巴存留有嘉绒藏区唯一的一座十三角碉,当地传说认为,这座古石碉的角是权力的象征,多一个角就代表古石碉的主人在当地高一级权力和地位。在丹巴,历史上有无石碉以及石碉大小是家族根基的体现,没有石碉的人家,儿子甚至娶不到媳妇。今青衣江上游硗碛藏族乡,虽然已基本不见有石碉建筑,但建国前凡本族人生男孩后,均要捏制一黄泥小碉由父母均在世的男孩放于大门上方,意为祖先住的是碉房。ae
母碉的层层凹槽如同藏彝走廊中女性的百褶裙
五、石头崇拜
在藏彝走廊中,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流域,羌族、嘉绒、木雅、扎巴、里汝、纳木依、多须、贵琼、尔苏等族群中都有对白石的崇拜,形成一条白石信仰文化带。虽然各个族群赋予白石的象征意义以及对其的崇拜形式多种多样,但它们有内在的共通性。一是与神灵有关的信仰,其中又可分为不同的层次:类似于原始的“万物有灵”观念,弥散在万事万物中的不可见但却能对人类社会施加实在影响的神秘力量,人们相信白石中蕴藏着这种力量;代表自然界的动植物和人类社会中的诸神,如用白石象征树神、土地神、五谷神、六畜神,农业神、建筑神、铁匠神、木匠神等;作为某一位至上神的象征,通常是天神。二是通过神话传说和燧石打火的技艺,将白石崇拜与火相联系,进一步地,与藏彝走廊中内涵十分丰富和重要的火塘、锅庄石、架在火塘上的铁质三脚架等物关联起来,使石头与火的关系构成理解藏彝走廊中各族群共通信仰的一个维度。三是白石代表祖先、代表根,具有祖先、根根、族源等象征,饱含着各个族群的历史记忆。
白石,无论是象征“神”的超自然力量,与作为“物”的火的关联,还是代表“人”的祖先化身,都表达出一种“生”的观念。它的功能在于祈求生育,以此达到种群繁育和永久延续的愿望。这种“生”的观念既指神灵等对生命的赐予,又通过“白石生火”具有生殖的含义,指人的生命和社会的生命像火塘、锅庄里的火那样生生不息,而对过去或者说祖先的不断向前回溯,实现了人和族群生命的往后延续。可以说,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包含着藏彝走廊中各个族群对自身生命及其所生活世界的理解。
这一条东起岷江,西至金沙江,北到松潘,南至滇西的白石信仰文化带,反映出藏彝走廊中各个族群之间在思想观念层次上的相互影响和交流。无论这些族群接受了藏传佛教等制度化的宗教,还是依然保留有原始的宗教信仰,或是对于祖先、鬼等更为敬畏,在这些千差万别之中却有对石头的共通理解。可以说,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既是藏彝走廊中各个族群你来我往、彼此借鉴的载体,也是这种交往和借鉴创造的“结晶”。
这套以“觉”,即石头尤其是白石崇拜为核心的文化系统中,有的文化因素是这些族群自身固有的,有的则自传播而来,这种传播,李星星教授等学者认为与苯波传入藏彝走廊有关。本波传入藏彝走廊最早可能是从南北两端开始,由滇西北和川滇藏交界一带进入,以及由甘青川交界一带和川西北进入。本波传入藏彝走廊后,与汉、藏等周边大的文明以及走廊中原始宗教文化遗存等叠加、混合,形成一条独特的多元而又自成一体的历史文化带。a由于本波文化的渗透和影响,在藏彝走廊的多元民族及其支系中形成一些文化的共性。例如,各民族及其支系的民间宗教职业者种类繁多,有的被称为“居家巫师”或“居家喇嘛”,有的直接称呼为“本波”,有的则与“本波”发音十分相近。又如,这些民间“巫师”的法器多为杵、法棍、羊皮鼓、法螺、法冠、算日子书等,它们在形制上具有共性。而琼鸟、牦牛、神山、神石等苯波信仰因素,在这些崇拜“觉”的族群中也有体现,以牦牛和琼鸟为例,它们都与繁育有关,也与神山、神石,甚至石碉密切相关,纳木依藏族有祭祀牦牛的仪式,而且祭祀牦牛必须在石碉跟前,也祭祀“觉”,琼鸟和石碉关系也很密切,碉有“大鹏鸟的窝巢”的意思,现在藏彝走廊中,尤其是大渡河上游苯波流行的地区,即大小金川流域,既是古石碉密集分布的地区,也是传说中大鹏鸟子孙集中分布之地。
四川省石棉县蟹螺藏族巫师萨巴的杵ah
四川省石棉县蟹螺藏族巫师的木刻棍ai
算日子书大湾版本 aj
算日子书石棉版本ak
四川省石棉县蟹螺藏族乡乔白路堡子汤福琼家所藏算日子书al
六、结语
从石器时代的石制工具,“西南夷”的石棺葬,族群“孵化”的石碉,到现存的白石崇拜,一块石头,串起藏彝走廊几多历史记忆。它是藏彝走廊内外族群分化融合的表征,既是物质遗存,也是精神象征。更有意蕴的是,它似乎形象地展现出这样一幅场景:远古时代,藏彝走廊的先民们阔别西北的“大本营”南下,马蹄南去人北望,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对“母体”的记忆和眷恋是他们在历史长河中一以贯之的文化“母题”,无论制造工具、营造居所、事生事死,这块“石头”一直深植于心,因为它是“妈妈”给的。
藏彝走廊中的众多族群,他们加工石头的技艺以及赋予石头的意义,即处理自身与石头的关系,具有时间维度上的历史感,小至个人大至整个族群,一方面是在接续先辈,另一方面是在延续后代,都是这根历史链条中的一环;它也具有空间维度上的交融感,对分散在不同地域的同一族群而言,“觉”是他们建立族群认同的重要标志物,对同一地域的不同族群而言,“觉”是他们确立族际关系的重要中介物。在整个藏彝走廊区域,从新石器时代至今,自南往北,石头与其衍生物以及其中蕴含的观念意义,在具有普遍性的同时又带有各个族群的独特性,形成“多元一体”的文化现象。
藏彝走廊的先民们,从中华民族的发源地——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不断迁徙而来,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的各个支系民族在这条走廊中南来北往,分化融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目前藏彝走廊中的各个族群,是构成“中华民族”这个母体的一分子,同时又通过复杂而漫长的族群互动过程,互为“母体”。在这个意义上,“妈妈给的石头”,“妈妈”似乎是对这双重“母体”的历史记忆和深情回溯,同时,又通过“石头”这种物使其久远但却永远脱离不开的情感实现了现实的表征和联结。
* 罗杨:中国华侨华人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
本文是中国民族博物馆委托科研项目“‘藏彝走廊’器物文化研究”成果。2009年,应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王铭铭教授之邀,四川省民族研究所李星星教授在北京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先后作了两场有关藏彝走廊的讲座,讲座内容以《妈妈给的石头:对于“藏彝走廊”小族群“什巴—觉”崇拜的观察与思考》为题发表于《中国人类学评论》第10辑,在征求李星星老师意见后,本文标题借用了他的这一题目。
a 此神话出自李星星老师即将出版的新作《归程》。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李老师慷慨赠阅其新书书稿,不吝赐教,特此致谢。
b 〔法〕马塞尔·莫斯、爱弥尔·涂尔干、亨利·于贝尔原著,纳丹·施朗格编选,蒙养山人译,《论技术、技艺与文明》,33页,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
c 〔法〕马塞尔·莫斯、爱弥尔·涂尔干、亨利·于贝尔原著,纳丹·施朗格编选,蒙养山人译,《论技术、技艺与文明》,53页,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
d 〔法〕马塞尔·莫斯、爱弥尔·涂尔干、亨利·于贝尔原著,纳丹·施朗格编选,蒙养山人译,《论技术、技艺与文明》,53页,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
e 石硕:《交融与互动——藏彝走廊的民族、历史与文化》,45~46页,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4。
f 安志敏:《河南安阳小南海旧石器时代洞穴堆积的歌掘》,载《考古学报》,1965(1)。
g 张森水:《富林文化》,载《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1977(1)。
h 石硕:《交融与互动——藏彝走廊的民族、历史与文化》,49页,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4。
i 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四川大学历史系:《昌都卡若》,图版41,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j 云南省博物馆:《云南宾川白羊村遗址》,载《考古学报》,1981(3),图版十三。
k 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四川大学历史系:《昌都卡若》,图版42,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l 云南省博物馆:《云南宾川白羊村遗址》,载《考古学报》,1981(3),图版十三、十四。
m 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四川大学历史系:《昌都卡若》,图版43,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n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考古报告集》,图版二(5)、三(6),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o 云南省博物馆:《云南宾川白羊村遗址》,载《考古学报》,1981(3),图版十三。
p 石硕:《从旧石器晚期的文化遗存看黄河流域人群向川西高原的迁徙》,载《西藏研究》,2004(2)。
q 王铭铭:《跨越边界与范式——〈文化复合性: 西南的仪式、人物与交换〉导论》,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1)。
r 高大伦、宫本一夫主编:《西南地区北方谱系青铜器及石棺葬文化研究》,192页。这段引文的意思是,飞廉和恶来父子俩都是后来秦国王族的先祖,飞廉是个飞毛腿,行走特别快,恶来异常有力,一人可以抵挡数人的搏击。周武王伐纣时,恶来狂妄不服,周军很快把他杀死。其时飞廉在北方为纣置办石棺,好让纣死后躺在坚固的石棺中。办好差事回来,纣已自杀,飞廉就在霍太山,即今山西霍山上建了一个祭坛,向纣报告办事经过。
s 高大伦、宫本一夫主编:《西南地区北方谱系青铜器及石棺葬文化研究》,120~121页。
t 童恩正:《中国西南民族考古论文集》,86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u 李绍明:《藏彝走廊民族历史与文化》,53页,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v 这四大区域的划分综合了童恩正、李绍明、石硕等的相关研究,参见童恩正:《中国西南民族考古论文集》,李绍明:《藏彝走廊民族历史与文化》,石硕:《交融与互动——藏彝走廊的民族、历史与文化》。
w 李复华、李绍明:《论岷江上游石棺葬文化的分期与族属》,载《四川文物》,1986(2)。
x 徐学书:《岷江上游石棺葬文化与滇文化、滇西青铜文化关系探讨》,载《中华文化论坛》,2001(3)。
y 高大伦、宫本一夫主编:《西南地区北方谱系青铜器及石棺葬文化研究》,113页。
z 童恩正:《近年来中国西南民族地区战国秦汉时代的考古发现及其研究》,载《考古学报》,1980(4)。
aa 黄晓帆:《四川西部碉楼建筑的初步研究》,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2页。
ab 李星桥:《藏彝走廊地区嘉绒藏寨高碉建筑文化研究》,42页。
ac 杨嘉铭:《丹巴古碉建筑文化综览》,载《中国藏学》,2004(2)。
ad 黄晓帆:《四川西部碉楼建筑的初步研究》,96页。
ae 石硕、陈东:《有关青藏高原碉楼的传说与民俗事象》,载《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科版)》,2011(4)。
af 李欣宇:《四川丹巴碉楼建筑研究》,32页。
ag 关于本波文化带的分析,参见李星星:《李星星论藏彝走廊》,37~39,130~144页。
ah 李星星:《蟹螺藏族图录集》,33页、172页、176页。
ai 李星星:《蟹螺藏族图录集》,197、25页。
aj 李星星:《蟹螺藏族图录集》,234页。
ak李星星:《蟹螺藏族图录集》,235页。
al 李星星:《蟹螺藏族图录集》,236~237页。
我国辽宁与朝鲜以鸭绿江为界,一衣带水,互动交流频繁且悠远。洪武初年,中国与朝鲜建立“宗藩”关系,辽宁遂成为朝鲜使臣陆路朝贺的必经之路。从此,来自异域的使臣,以一种猎奇的心态和探究的眼光,记录下许多有关辽宁的见闻,留下了像《朝天录》a(如图1)和《燕行录》b(如图2)这样用“异域之眼”建构和解构辽宁五百多年陈事过往的文献资料。在下面的研究中,我将由一种在文献中做田野的视角,呈现出一幅朝鲜使臣笔下的辽宁景物。
图1《朝天录》c 图2《燕行录》d
一、出使缘起:中华帝国主导的东北亚秩序
中朝两国是一对有着悠久的特殊关系的国家,这种关系的特殊性在于两国间维系着古代东北亚地区所特有的由中华帝国主导的“朝贡”秩序。不论是以“华夏”自居的明政权,还是以“夷狄”入主的清王朝,都将这种想象的“朝贡”体系看成是怀柔和羁縻朝鲜的重要手段。就朝鲜来说,每年除了差遣冬至使、正朝使、圣节使、岁币使来中国朝贺外,还要派出谢恩、奏请、陈贺、进香、请安等各种明目繁多的使团,使节和随行人员的数量往往因出使的目的不同而呈现出明显的差异。一般,一个正规的赴京使团由正使、副使、书状、通事(翻译)、官兵、医生、画师、马夫、驿卒等构成,少则几人,多则数百人。
朝鲜传统服饰e
整个明代,朝鲜使臣出使中国的次数非常频繁,有时,一个使团还未离开,另一个使团已经抵达,常有几个使团在北京玉河馆相遇的情况发生。据《明实录》、《李朝实录》和《高丽史》等文献统计,在明朝277年里,朝鲜总共派出使团1252次,平均每年出使4.6次。f虽然明朝朝鲜出使频繁,但是,使团的规模并不是很大。明宪宗成化元年(1465年)八月,朝鲜中枢院副使李边在上书世祖时,提及了朝鲜使团的规模:“在前自洪武至永乐年间,赴明使臣大小人数八九。逮洪熙、宣德年间,其数多不过十五人。今通事、押马、押物、打角皆加定讲肄汉学官等,虽职微者各率自己奴子。且方物虽少,其押物或多至十人,其人数视古倍多。”g按照李边的说法,洪武至永乐年间使团规模只有八、九人;洪熙、宣德年间使团人数达到十五人,较洪武至永乐年间增长了近一倍;到宪宗时期,使团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三十人。大量的中国史料显示,最迟从宣德年间开始,朝鲜使团的规模就基本保持在三十人左右。h然而,我们从朝鲜使臣李弘胄(1562—1638年)的《梨川相公使行日记》中,看到了这样一份使团规模的详单:
副使金寿贤,书状官金起宗。此外,使节团堂上译官一人,折卫将军两人,堂上写字官一人,质问医官一人,正使子弟军官司果一人,军官前万户一人,司果一人,兼司仆一人,打角保人一人,副使子弟军官一人,军官前监察一人,前主簿一人,行司果一人,内禁卫一人,羽林卫一人,书状军官一人,上通事行训导一人,加定押物前正一人,质问行训导一人,倭学前正一人,质问前正一人,押物前正一人,前佥正两人,蒙学前佥正一人,女真学前主簿一人,打角前主簿一人,蒙学前司果一人,质问前奉事一人,次上通事一人,女真学前奉事一人,打物奉正大夫一人,医员前直长一人,前直长一人,书员前司果一人,押马官前司果一人,前司果一人,旗牌前部将一人,安骥二人,别破阵一人,香掌一人,养马两人,正使奴子两人,副使奴子两人,书状奴子一人,义州官奴四人。i
这支使团的总人数有 57 人之多,可谓是规模空前。
崇德二年(1637年),大清的八旗军兵临江华岛,朝鲜被迫与大清签订了城下之盟《丁丑条约》,按照条约的规定,李朝每年要派遣使臣到盛京(今沈阳)向大清朝贺。顺治元年(1644年),大清王朝迁都北京,新皇帝为了体恤朝鲜使臣路途劳顿,遂把冬至、正朝、圣节合并于岁币,组成一个庞大的使团。至于临时的谢恩、奏请、陈贺、进香、请安等使团,也常常与每年例行的使团合并为一。也就是说,每年冬天到北京的朝鲜使团往往兼有多种职责。j因此,清朝朝鲜使团的规模要比明朝大得多,总人数少则二三百名、多则四五百人。朝鲜使臣的待遇也要比明朝高,这表现在:①朝鲜使臣在大清朝堂上的班行、座次比明朝有了明显的提高,即位居亲王以下、各国使臣之上;②朝鲜使臣在北京逗留的时间取消了限制,一般可以停驻两个月,且行动自由。k朝鲜使臣可以在北京参加重大的庆典,能经常得到皇帝的接见、赐宴、赏酒,并视同内臣(如图4)。除公事外,他们还可以以私人身份接触大清的官员、学者,游览书肆和名胜古迹。
图4 千叟宴赐牌l
二、跨过鸭绿江:朝鲜使臣的辽宁旅程
自从朝鲜王国与中华帝国建立朝觐制度以来,从洪武到光绪的五百多年里,朝鲜使团离开朝鲜进入中国境内之后,在中国的土地上总是沿着规定的路线前行。
明代“朝天”路线较为复杂,大致经历三次大规模的调整。
第一次调整是在从明初至永乐十九年(1421年)间,这一时期,朝鲜半岛处于高丽和朝鲜两个王朝交替阶段,而明朝定都南京,辽宁尚在北元统治之下,所以使节来往只有通过陆海交替的模式。高丽朝使团只好由海路直接抵达登州或者太仓港,下船后再由陆路前往金陵。然而,这一路线的海路较长,再加之受当时航海及造船技术的限制,使得高丽朝使臣的旅程充满了危险。洪武五年(1372年),明朝军队
占领辽东半岛,第二年(1373年)朱元璋准许高丽朝使臣由辽东入境经山东前往南京。洪武十九年(1386年),朝鲜使臣郑梦周(1337—1392年)出使明朝,据他在《赴南诗》中的记载,其使行的往返路线为:“渤海—登州—蓬莱—日照—淮阴—扬州—南京—高邮—即墨—蓬莱阁—旅顺—金州—复州—熊岳—辽河—渤海古城”,即从登州渡过渤海取道辽宁回国的。m又据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出使明朝的朝鲜使臣权近(1352—1409年)的记载,他的使行路线是“逾鸭绿,渡辽河,以北抵于燕,浮河而南入淮泗,历徐兖之墟,溯江汉以达于京师。由淮而北,过齐鲁东以涉渤海。往还万余里”n。权近的往返旅程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线:去程是经由陆路,即从义州渡鸭绿江,北上经汤站、开州、龙凤、连山关、甜水、头馆入辽东城,南下经鞍山、牛庄后渡辽河,过沙岭、板桥、十三山、连山岛、曹家庄、东关、沙河到山海关,从永平、蓟州一路到北平,由通州沿京杭大运河南下,渡扬子江后到南京;回程则是走陆海交替模式,即先沿运河北上,过淮河后弃舟,经淮阳、上庄、诸桥到登州,渡海到旅顺登陆,过木场、金州、孛兰店、麻河、复州、盖州、鞍山、辽东、铁场,再南下过鸭绿江回国。o可见,郑梦周和权近的回程路线,即陆海交替模式,是高丽朝后期向明朝派遣使臣的主要使行路线。而随着北方局势的稳定,使行的路线也一度调整为通过辽宁直接由陆路抵达南京,但时间并不长。权近去程路线的开辟,也为明迁都北京后陆路的开通奠定了基础。总之,在中朝交往中,辽宁的地位逐渐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高丽覆灭,朝鲜王朝建立。为了加强与明廷的交往,李氏朝鲜马上派遣使臣出使明朝。朝鲜朝使臣出使明朝的路线,仍然沿袭高丽朝末年的陆海交替模式。分别于建文二年(1400年)和建文四年(1402年)出使明朝的朝鲜使臣李詹(1345—1405年)在其《观光录》中记载,来回所经路线与上述权近回程的路线基本一致。
第一次出使的具体路线是渡鸭绿江、松站、连山站、分水岭、甜水站、鞍山驿、海州、熊岳驿、五十寨、孛兰店、甲匠、木场、旅顺、登州、高密、日照、淮安、南京、沐阳、桃林、朱桥、登州、沙门、旅顺、复州、五十寨、鞍山驿、甜水站、连山站、松站、鸭绿江,第二次出使的具体路线是鸭绿江、婆娑府、松骨站、开州站、松站、龙凤站、连山站、头馆站、辽东、海州、盖州、五十寨、栾古站、金州、木场、旅顺、登州、龙山、莱州、东关、沐阳、邦渠、界首、南京、扬子江、仪真、旅顺、木场、复州、盖州、辽东、鸭绿江。p所以,明朝定都南京时,朝鲜朝使臣出使的路线,主要是渡鸭绿江后取道辽宁,在旅顺乘船渡过渤海,从登州上岸后,经高密、日照、淮安,上船由大运河抵达南京。
第二次调整是在从永乐十九年(1421年)至万历末年间,这一时期,使行路线历时最长,也最为稳定。明朝迁都北京以后,随着朝鲜使团使行距离的缩短,两国间的交往变得更加频繁和亲密。为了两国间友好关系的持续,在使团使行路线上还进行了明文的规定。据《明会典》记载,使行的路线大致为“自鸭绿江,历辽阳、广宁,入山海关,抵京师”q。这条路线大致可以分为三段:第一段是鸭绿江到辽东(今辽阳),即九连城、汤站、凤凰城、镇东堡(松站)、镇夷堡(通远堡)、连山关、甜水站、辽东;第二段是从辽东至山海关,即鞍山驿、海州卫、东昌堡(一名牛家庄,今牛庄)、西平堡(一名沙岭)、镇武堡(一名高平)、盘山驿、广宁、闾阳驿、十三山驿、小凌河、杏山驿、曹家庄驿(一名曹庄驿)、东关驿、沙河驿、高岭驿、山海关;第三段是从山海关抵北京,即迁安驿、榆关驿、芦峰口驿、滦河驿、义丰驿、阳樊驿、渔阳驿、三河驿、夏店驿、北京玉河馆。自朝鲜使臣渡过鸭绿江至山海关止,在整个辽宁地区一共走行25站,行程约30天。从使行的路线上来看,辽宁在整个行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朝鲜使臣外国之旅有三分之二是在辽宁度过的。这条路线后期因北方局势的变化而变得不再稳定,但也不可否认,它一直是两国使臣使行的最主要路线。
第三次调整是在万历末至明朝与朝鲜交往的中断,这一时期,使行路线主要有两次较为明显的变动,但均以海路为交通的首选。萨尔浒战役之后,女真人大举进攻明朝的东北地区,朝鲜朝与明朝的陆路通道被阻断。于是,朝鲜朝国王李珲请求使行路线改由海路,至登州登陆后,再前往北京。天启四年(1624年),以圣节兼冬至使身份出使北京的朝鲜司宪府监察洪翼汉,在他的《花浦先生朝天航海录》中记载了这次行程的路线:自朝鲜宣川府宣沙浦发船下海,经铁山、椴岛,再到车牛岛、竹岛……过鹿岛、石城岛,入长山岛、广鹿岛、三山岛、平岛、砣矶岛、泊庙岛,到达登州。登陆后,由登州至黄县,经莱州、掖县、昌邑、潍县、昌乐、青州、长山、邹平、章丘、济南、济河、禹城、平原、德州、景州、阜城、献县、河间、任邱、雄县、新城、涿州、良乡等府县,最后到达北京,从朝阳门入城。r崇祯二年(1629年),时任辽东督师的袁崇焕为了限制椴岛(一名皮岛)主帅毛文龙的势力,提出改变朝鲜使团使行路线的建议,并得到明政府的允准,于是朝鲜使团改由石多山发船,经旅顺口、铁山嘴、羊岛、双岛、南汛口、北汛口、觉华岛,从宁远登陆,入山海关,最终抵达北京。这两条使行路线是在明末一二十年内的变动,而且极为不稳定,再加上航行路途遥远、自然灾害不可避免等弊端,朝鲜使臣对这一路线甚为不满。据朝鲜《增补文献备考》记载:“改路后,觉华岛水路远倍登州,所经铁山嘴一带巨海接天,绝无岛屿,躲藏暗礁,险恶无比,数年之间陪臣淹死者五人,中朝符验表咨及方物并皆漂失。”s此时使臣在辽宁的使行路线大幅缩短,主要是沿海的岛屿及宁远至山海关一带。总之,朝鲜使臣的使行路线在清的压迫下不断地发生变化,直至最终的中断。
明朝朝鲜使团在中国的使行路线虽几经改易,但辽宁特别是辽东半岛始终是其旅程的必经之地。朝鲜使团在辽宁使行路线的变迁,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明时期辽宁地区政治格局的变化。同时,正是有了众多不同的使行路线,朝鲜使臣笔下的辽宁景物才变得更加全面、丰富和真实。
与明朝的“朝天”相比,清朝朝鲜使臣的使行路线变化不大。清时期朝鲜使团的使行旅程,基本上继承了明朝的陆地路线。但是在入关前后,朝鲜使团的使清路线还是有几次调整的。入关前,朝鲜使臣的出使旅程只到沈阳,而入关后则是到北京,若适逢皇帝在热河行宫,朝鲜使臣还需到承德。
在清入关前,朝鲜朝使臣出使路线为:
渡鸭绿江后,经镇江城(九连城)、汤站,入栅门,由凤凰城、镇东堡(薛刘站,朝鲜称松站)、镇夷堡(通远堡)、连山关(鸦鹘关)、甜水站、辽东、十里堡,最终抵达盛京。
在清入关之后,朝鲜朝使臣在中国境内的使行路线有两条。一条是从入关后至康熙十八年(1679年)以前,他们的使清路线是:
鸭绿江—镇江城—汤站—栅门—凤凰城—镇东堡—镇夷堡—连山关—甜水站—狼子山—辽东—沙河—鞍山—海州(今海城市)—平家庄—沙岭—高平驿—盘山驿(今盘山县)—闾阳驿—石山站(朝鲜称十三山)—小凌河—杏山驿—连山驿—宁远—曹庄驿—东关驿—沙河驿—前卫屯—高岭驿—山海关—深河驿—抚宁—永平—七家岭—丰润—玉田—蓟州—三河—通州—北京。
而康熙十八年(1679年)后,路线则改为先抵达盛京再到北京,具体如下:
鸭绿江—镇江城—汤站—栅门—凤凰城—镇东堡—镇夷堡—连山关—甜水站—狼子山—辽阳—十里堡—盛京(今沈阳)—边城—巨流河(朝鲜称周流河)—白旗堡—二道井—小黑山—广宁—闾阳驿—石山站—小凌河—杏山驿—连山驿—宁远—曹庄驿—东关驿—沙河驿—前卫屯—高岭驿—山海关—深河驿—抚宁—永平—七家岭—丰润—王田—蓟州—三河—通州—北京。
至于前往热河的路线,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使行到北京后,再从北京北上经怀柔、密云、古北口、滦平至热河,这是一条常规路线,如朴趾源(1737—1805年)一行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便由此路线前往热河贺清高宗七十寿诞;二是使行不经北京而直接抵达热河,使团渡江后由上述路线至沈阳后,经白台子、正安堡、花儿楼、朝阳、建昌、平泉抵达热河,这条路线是在特殊情况下形成的,如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进贺使徐浩修等一行到热河朝贺乾隆八十寿诞,念及时间仓促,礼部特咨文准朝鲜使团直接前往热河,“不必到京后,再行前往转至纤折可也”t。
如上所述,在明清五百多年的时间里,除了明初到南京、清初到盛京之外,朝鲜使团出使的目的地基本上都是北京。因此,一代又一代的朝鲜使臣大体在相同的时间里出使中国,不仅在一个个相似的驿站中餐风饮露,而且总是观看着相同的水光山色,也经历着类似的风花雪月。
三、那山那水:朝鲜使臣笔下辽宁的生态环境
在明清两朝五百年里,朝鲜使团如走马灯般穿梭于两国的边境。虽然路线几经改易,但是,无论海路还是陆路,辽宁基本上都是朝鲜使臣接触中华帝国的第一站。对于大多数初到辽宁的朝鲜使臣来说,对异域风情最为直观的认知,便是从辽宁独特的生态环境开始的。辽宁的地势走向大致为自北向南、自东西向中部倾斜,山地和丘陵分列两厢,中部是平坦宽广的下辽河平原,只有辽西渤海沿岸狭长的滨海平原——辽西走廊与中原地区相连,地理特征可以概括为“六山一水三分田”。在众多《朝天录》和《燕行录》的作品当中,凤凰山、千山、医巫闾山等名山以及鸭绿江、辽河等大川,都成为众多朝鲜使臣笔下吟咏和记录的对象(如图5)。辽宁旅途上的锦绣风光——“那山,那水”,不仅丰富了朝鲜使臣的旅途见闻,也扩大了他们的历史视野。
图5 墨桶和笔匣u
弘治元年(1488年)五月,朝鲜使臣崔溥(1454—1504年)在其《锦南先生漂海录》中对辽宁的“六山一水”进行了比较详细的描述(如图6):
图6 崔溥墓及出土遗物v
初九日,晴……是日所渡河有三四十子、狗儿、六州等河,河北有殷恶山。
十一日,过宁远卫……女儿河来绕城,东北而西、而南注之。城之西有铁冒山,北有立山、虹螺山,南有青粮山,虹螺三叠独秀起。
十四日,晴。(凌河)驿之城东有小凌河……又有大凌河,两河相距可四十余里。兴安铺、东岳庙临河之东岸,河之东北有六七里间有白沙场……十三驿城东有十三山,以有十三峰,故名,驿亦因山得名。北又有小昆仑、熊奉诸山。
十五日,晴……到闾阳驿,有山自十三山之北横亘东走,过此驿之北,以抵于广宁卫之北而东。其中有龙王、保住、望海、分水、望城冈、禄河等诸峰,通谓之医巫闾山……尝闻出榆关以东,南滨海,北限大山,尽皆粗恶不毛,主山哨拔,摩空苍翠,乃医巫闾,正谓此也。
二十二日,晴而风。至三汊河,河即辽河也。源自开原,东北经铁岭至此,与浑河、泰子河合流为一,故名三汊河。盖辽地濒海而高充,支河皆逆流,故泰子河、浑河皆自东而西,又有境外支河,皆自北而南,曲折萦回,倶会于此。
二十三日,至辽阳驿……过武安王庙、长占铺至沙河铺。有二水倶带于铺之东西,名皆沙河。盖自通州以来,地多沙土,故水以沙河得名者多。
(六月)初二日,晴。朝至分水岭,自岭以北,地势北下,溪壑诸水倶会于泰子河,西入于连河,自岭以南之水俱会于八渡河,岭之得名,以此。
初三日,晴……过八渡河,以其八渡其水,故名,或谓之半涂河。以其自我朝鲜至中国北京,此河正在其中界两半,故名。w
从《锦南先生漂海录》的相关记载可以看到,崔溥对辽宁旅途中见到的山川景观进行了具体细致的调查,如六州河、虹螺山、女儿河、小凌河、大凌河、十三山、辽河、泰(太)子河、沙河、分水岭、八渡河等,像辽河这样的大河,还将其得名、源头、流向、支流等具体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鸭绿江是地理和政治概念中的一条界河,但在朝鲜使臣眼中,它往往不是单纯的界河这么简单。对于朝鲜使臣们来说,鸭绿江既是离别与重聚的象征,也是“不辱使命”的起始与终结。如朝鲜使臣权近于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途经鸭绿江时,写下《过鸭绿江》:
远游塞北与天南,今日沙头又系骖。鹤野晚山青似黛,鸭江秋水碧于蓝。故乡屡入客中梦,异域终皈醉后谈。喜听庭闱消息好,不辞杯杓已沉酣。x
这是权近又一次驻足鸭绿江边,即将前往异域“朝天”前的创作。此时的鸭绿江边,青山似黛,江水如碧,在梦中屡屡想起久违了的故乡,听到庭闱传来的好消息,大家在觥筹交错中渐渐酣睡,梦中对故乡的离愁又一次袭来,鸭绿江边成了诗人离别愁绪的伊始。
再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跟随朴明源为进贺兼谢恩正使前往热河祝贺高宗皇帝七十寿诞的朴趾源,在其《热河日记》的开篇引用了《山海经》《唐书》和陈霆所著的《两山墨谈》三部文献,对历史上鸭绿江资料进行了梳理。初离祖国的朴趾源由于“霜雨江涨,益生躁郁”,他“遥瞻前途,溽暑蒸人,回想家乡,云山渺漠”,不由地生出“怃然退悔”之意。y朴趾源在义州悄然独酌,纵情欢愉,似乎能够暂时舒缓对陌生国度的畏惧、担忧和不安(如图7)。
图7 《鸭绿江泛舟图》z
图8 义州南门aa
临行前义州的娱乐终究要过去,总是要离乡背井出使异国的(如图8)。今天新义州对岸的丹东,早已是人流熙攘、繁华富庶之地,但在那个时代却大不一样。比如《李朝实录》记载:正统元年(1436年)十二月,“在先本国使臣来往东八站(今丹东至辽阳)一路,自来山高水险,一水弯曲,凡八九渡,夏潦泛涨,本无舟楫,冬月冰滑雪深,人马多有倒损。又有开州、龙凤等站,绝无人烟,草树茂密,近年以来猛虎频出作恶,往来人马,实为艰苦”ab。朝鲜使臣丁焕(1497—1540年)也写道:“昔闻诸人,辽阳以东,鸭绿以西,空山绝谷,羯胡之乡,荒草四合,蚊虻扑面,行者甚苦。”ac直到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朝鲜使团的正使蔡济恭(1720—1799年)明明看到九连城到金石山之间是“山川洞壑,明媚深邃,缘以嘉木,间之奇花,无往非苕霅之趣,武陵之幽”,但仍然因为它是“介乎两国之界,空旷废弃,不知为几百年”。ad这当然是去国离乡人的心情所致,因此,几乎每一个朝鲜使臣笔下,从义州渡过鸭绿江到九连城这一段不过几十里的路途,就好像满目凄凉,处处是枯木败苇,萧萧瑟瑟。这并不像是要去朝觐天朝,反倒有点准备亲赴龙潭虎穴的意味。
凤凰山位于辽宁东部丘陵的东南端,是朝鲜使臣跨过鸭绿江后所见到的第一座大山。在诸多朝鲜使行人员的笔下,凤凰山的雄奇险秀被最大程度地表达出来。当尹根寿(1537—1616年)再一次因使命途经此处时,即兴创作了一首优美的诗篇:
征车又过凤凰山,回首烟云缥缈间。天外数夆谁得似,镜台妆罢美人鬟。ae
诗文将凤凰山与烟云缠绕的朦胧景象形象地表达出来,使行的车辆再一次路过凤凰山,回首在烟霞云雾中缥缈闪现的山峰,似乎是天外飞来的山峰不知该如何比拟,好似是在镜台前梳洗装扮完的美人一般。诗中表现的满是欣喜和惊异,最后一句将山峰比作是靓丽佳人,更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凤凰山绮丽的风光。又如:
伊昔勾丽祖,于兹作邑畿。地灵真间世,天险设重围。凤去山空在,城迁石自巍。茫茫兴废迹,今古一沾衣。af
这首诗是朝鲜使臣李廷龟(1564—1635年)路过凤凰山的触景抒情之作,从历史的角度入手,描写了凤凰山上的一座古城遗址——东明王旧城。诗文以高句丽始祖东明王在此山建都为开篇,继而赞美凤凰山是世间少有的有灵气的地方,而且还有重重的天险可以固守,可惜的是随着历史车轮不停地向前,如今只剩下空山一座,遗址斑驳,引得诗人泪湿衣襟。诗人于诗中既有对这一历史遗迹来历的说明,同时从历史、民族的情感出发,表达了对朝代更迭、对历史兴废的感叹。再如朴趾源在途中“望见凤凰山,恰是纯石造成,拔地特起,如擘掌立指,如半开芙蓉,如天末夏云,秀峭成削,不可名状,而但欠清润之气”ag,他用寥寥数笔勾勒出凤凰山的样貌与神韵。
图9 许葑《荷谷集》ah
除凤凰山之外,辽宁东部丘陵的高山还有双岭(今蘑菇岭)、分水岭、高岭(今摩天岭)、青石岭等等。双岭位于凤凰城与镇东堡之间,因两岭相对而得名,据朝鲜使臣许葑(1551—1588年)在《朝天记》(如图9)中记述:“朝逾白杨台地,有两岭相对,路甚险巇,我国人呼为双岭云。”ai分水岭在辽阳城东四百里,朝鲜使臣李民宬(1570—1629年)曾途经此处,据他描述,“分水岭以北众壑之水俱会于太子河,西入辽河。南水俱会于八渡河(今草河),岭之得名以此”aj。高岭山路艰险,山上多草木,据朝鲜使臣黄士佑(1486—1536年)记载,“逾高岭,岭盘曲嵯牙状,似吾故乡竹岭,异乡见似山,其喜何异见似人”ak,又据朝鲜使臣李安讷描述:“高岭高且险,地形如蜀门。岭上复有岭,下马相攀援。冰雪苍崖滑,藤萝白日昏。非怀东去兴,辛苦岂堪论”al。青石岭因岭上多青石而得名,这种青石可以制作砚台,朝鲜使臣赵宪在他的《朝天日记》中写道:“每遇冬月冻滑之时,则护送军人之马,多裂于此。”am又据朝鲜使臣许葑记述:“逾青石岭,岭在一路比诸岭为最险,两山挺出,林樾深邃,径石槎牙,马多颠蹶,人颇苦之。”an可见,辽宁东部地区山多且险峻,朝鲜使臣想要通过这些山岭实非易事。
在渡过辽河以后,朝鲜使臣沿途所见的高山并不多,主要有医巫闾山、十三山等。医巫闾山位于广宁城(今北镇)西五里,风景秀丽,山峰挺拔,舜封它为北方幽州镇山,朝鲜使臣黄士佑称赞它为“万壑千峰奇秀特立,如鬼剜神锼,飞腾涌出于云霄间”ao。十三山在广宁右屯卫北三十里,峰峦峻峭,逶迤十几里,且山顶有池,底部有洞,据朝鲜使臣郑士信(1558—1619年)记载:“(十三山)奇峰叠嶂,其数十三”ap,又据黄士佑描述:“路上平原相望之地挺出铺立,若芙蓉涌出莫邪森列。”aq
朝鲜使臣在《朝天录》或者《燕行录》中记载渡河的文字也很多,尤其是在夏季,河水易涨溢而形成水患。
在辽河以东地区,朝鲜使团要先后渡过草河、汤河等众多河流。草河蜿蜒曲折,朝鲜使臣们为了减少路程需要多次反复渡河,故而将其称为八渡河(有使臣称其为翁北河、三官河、蛇稍河、金家河等),据黄士佑记载:“其上有三官庙,河所以名也。河即八渡河之第一也,北迤东折入龙湾,分为三江达于海。”ar又据许葑记载:“蛇稍河、八渡河等二河与瓮北水,皆一泒也。”as汤河在辽阳城东三十里,“出窟宠山,东至头馆站,经平顶山通太子河”at,朝鲜使臣黄士佑记述:“三流河,河名本汤河,我国人谓之三流,以一河而三渡也。”au
在辽河以西地区,朝鲜使团要涉过三岔河、大凌河、小凌河等多条河流。三岔河即辽河、浑河、太子河三条河流交汇,朝鲜使臣许葑对途经的三岔河有所记述,据载:“(三岔河)其广类我国临津,结舟为浮梁,以渡行人。”av又据黄士佑记录:“三义(岔)河发源于胡地,水色黝浊,波涛浩荡,截流搭舟为桥,以渡行者。”aw大凌河在广宁右屯卫城西二十五里,“源出大宁松山,经义州东南入于渤海”ax,据朝鲜使臣李弘胄载:“大凌河广半马场,深没马腹。”ay小凌河位于锦州城东南十五里,比大凌河略短,据朝鲜使臣郑士信描述:“小凌河水之源亦出于胡地,而差小于大凌河,故不用舟楫。”az
朝鲜使臣除了关注自然景观外,沙尘暴、暴雨、结冰、大雪等天气状况也时有记载。如嘉靖十二年(1533年),苏巡在《德真堂燕行日记》中记载:
(一月)二十三日,晴……薄暮到宿唐老家,岭高树密,雪塞无路,几不免颠坠之患。(二月)十日,晴……抵小凌河,冰解水涨,不得直渡,从流而下,至五里许,乃渡。(二月)十二日,晴,平明登程,风高日寒,黄尘大起,几不能行。(二月)十七日,晴,平明乃行,风尘忽起,眯目难开。(三月)十八日,风雨尤恶,令通事留待车辆避达贼,冒雨先发,风雨转急,道路泥冷,赢马颠仆,难以运步……我马尤隤,用是先发,抵河边,水极涨,所骑忽仆,陷泥不起。(三月)二十五日,晴……朝饭至数里许,狂风忽起,扬沙走石,黄尘蔽天,人马欲倒。(三月)二十七日,阴……遭暴雨。(三月)二十九日,阴雨,行到数里,黑云四起,天风驱雨,倾注移时,道途成川。aaa
苏巡的遭遇并非个案,若朝鲜使团是在夏季出使,经常连日遇雨,造成河水上涨,大大增加了旅途前行的难度。如嘉靖十八年(1539年),朝鲜使臣丁焕(1497—1540年)途经草河,据其载:“过杜岭、八道二河,只一水萦曲数千里间,与瓮北河别为三渡,源远而铺底多大石,又会分水岭以南诸谷之水,故淫雨之节,泛涨腾陵动至旬月,八站阻水之患,此三河为最。”aab再如万历二年(1574年),朝鲜使臣许葑途经汤河,正值雨季,据其《朝天记》记载:“汤河尤深且急,可过马腹。今日之雨若不开霁,则余等决不免阻水矣。”aac据朝鲜使臣苏光震(1566—1610年)记述:“每夏雨节则胡中之水奔□长墙,墙缺而入。自沙岭十里铺至广宁制胜铺一百七八十里之间,浑成一海,高处则往往微露,洼处则可以运船。”aad可见,牛家庄至广宁一带水患已经相当严重,朝鲜使臣丁焕就曾亲眼目睹水患对辽宁生产生活造成的破坏,据其记载:“海子东西大原沉为水府,舟行□畴凫戏丘陵,禾稼屋居之荡没,到到皆然。舟子云‘今夏雨水之患,近古所无也’。”aae水患也时常造成朝鲜使团使行日期的延误,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以朴明源为正使的进贺兼谢恩使团前往热河祝贺高宗皇帝七十寿诞,一行人在通远堡被暴雨困了五天,一直到七月初六日河水减退,使行团才冒险渡河,随行的朴趾源(如图10)记录了渡河过程的艰险:
图10 朴趾源手迹aaf
下隶三十余人,赤身抬轿,至中流湍急处,轿忽左倾几堕,危哉危哉,与正使两相抱持,仅免垫溺。渡在彼岸,望见渡水者,或骑人项,或左右相扶,或编木为扉而乘之,使四人肩抬而渡。其乘马浮渡者,莫不仰首视天,或紧闭双目,或强颜嬉笑。厮隶皆解鞍肩荷而渡,意其恐湿也。既渡者又肩荷而返,在而问之,盖空手入水则身轻易漂,故必以重物压肩也。数次往返者,莫不战慄,山间水气甚冷故也。aag
从上文可以看出,朝鲜使团一路坎坷艰辛,渡河时的危险以及使行人员的慌乱紧张的景象,被朴趾源的寥寥数语真实地呈现出来。
此外,辽宁农村的田园景象也进入到朝鲜使臣的关注视野。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七月十三日清晨,朴趾源在沈阳停留两天后来到新民郊外的一个村屯,据《热河日记》记载:
少焉,天色向曙,万柳秋蝉,一时发响。非渠来招,已知午天酷炎矣。野雾渐收,远村庙堂前,旗竿如帆樯。回看东天,火云滃潏,荡出一轮红日,半涌半沉於蜀黍田中,迟迟冉冉,圆满辽东,而野地上去马来车,静树止屋,森如秋毫皆入火轮中矣。aah
这是乾隆时期辽宁中部下辽河平原上一个小镇郊外的晨景:一轮红日如同是太平盛世的象征,辽宁大地上良田万顷、车马如梭,村庄聚落都沐浴在红彤彤的朝霞之中,一派安定祥和的气象!
朝鲜使臣从辽东至辽西,一路悉心观察,对辽宁旅途中的见闻做了比较细致的记录,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社会生活等各个方面,为我们多角度、多层次地展现了明清时期辽宁地区的历史画卷。明清时期的辽宁,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宗教兴旺、文化多元,逐渐成为中央政府抵御北方民族南进的重要屏障和控制东北亚地区的经略中心。朝鲜使臣笔下的《朝天录》和《燕行录》等文本,为我们呈现出一幅别开生面的辽宁历史图景。
* 温科学:辽宁省博物馆馆员。
a 《朝天录》主要是记录明时期朝鲜使臣在中国各种见闻的使行作品。
b 《燕行录》主要是记录清时期朝鲜使臣在中国(入燕途中)各种见闻的使行作品。
c 郑士龙:《朝天录》,见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3册,16页,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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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高艳林:《明代中朝使臣往来研究》,载《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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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族地区大多数村寨都有佛寺,佛寺是傣族群众从事宗教活动、集会社交的主要场所,也是傣族青年接受佛教教育和本民族传统文化教育的地方。佛寺壁画是随着佛寺的修建而逐渐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宗教艺术形式,是传播佛教的手段之一。曼宰竜佛寺位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勐遮镇曼宰竜三自然村,是曼宰竜一村、二村和三村三个自然村共同的宗教活动场所。根据佛寺院内位于主殿和僧舍之间所立寺碑碑文显示:勐遮曼宰竜佛寺建于1748年,曾修复三次,其中最大一次复修是在1987年。根据《勐海县志》记载:“勐遮曼宰竜佛寺壁画绘于傣历1230年(1868年),寺内的造像、绘画艺术集中反映了佛寺艺术的独特风格,尤其是佛寺的壁画,绘画艺术精湛,成为宝贵的遗产,是西双版纳州内保存完整具有代表性的壁画。”a
曼宰竜佛寺老壁画位于主殿以及僧舍外墙,笔者于2010年8月在对曼宰竜佛寺进行调查中发现,新主殿已于2007年重新修建完工,原主殿的老壁画已不复存在,已被由从泰国请来的画师绘制的境外风格壁画所代替。僧舍仍然保留,其外墙壁画于1987年在原画的基础上重新描绘,比较接近原画的艺术水平,并且保存完整,这在如今早期壁画大量消失的情况下已实属不易。据当地管理曼宰竜佛寺的老人介绍,现存的这八幅壁画,只有第一幅与原画内容不一样外,其余七幅均与原画差别不大。根据笔者对壁画内容的考证,发现其中有三幅壁画均出自当地的民间传说故事,它们分别是第四幅《召树屯》、第五幅《召烘帕罕》以及第八幅《松帕敏》。这三幅壁画以传统的平面整体式构图方式展现在大众面前,整个画面按情节内容的发展分为若干部分,每一部分都用几条起伏的波浪式曲线作为分割线,虽然省略了大量的故事情节内容,但提炼出了佛经故事中主要情节及精彩画面内容。
一、民间故事出现在佛寺壁画中的原因
佛寺壁画作为一种传播佛教教义的手段,其壁画的题材内容均出自佛经。而为什么南传上座部佛教的经书中会掺杂着大量的民间传说故事?世俗气息过于浓重,貌似与佛教毫不相干,甚至与佛教教义相背离。关于这一现象,季羡林先生讲得最为明白。季老在《佛本生故事·代序》中说:“它们(指佛教搜集起来的民间传说故事)绝大部分都与佛教毫不相干,有的甚至尘俗十足。但是,佛教教徒却不管这些,他们把现成的故事拿过来,只需按照固定的形式,把故事中的一个人、一个神仙和一个动物指定为菩萨,一篇佛本生故事就算是制造成了。”b最初,佛经只是记录释迦牟尼传教的思想言论以及他的弟子对这些言论的解释,大都是一些枯燥的哲理和神秘的教条,人们很难接受。释迦牟尼和他的弟子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借助于民间传说故事的力量来解决这一难题。因此,佛教门徒们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要先搜集与当地风土人情相关的民间故事,经过删改之后编纂到佛经中,使得佛经中融入了大量的民间故事内容。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壁画中的《召树屯》、《松帕敏》以及《召烘帕罕》均取自融入民间传说故事的佛经,世俗气息浓厚。但仔细品味,故事中深受人们喜爱的主人公所拥有的精神,很多都是佛教所宣扬的精神,佛教教义寓于民间传说故事之中。
二、民间故事题材壁画内容考释
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的这三幅民间故事题材的壁画内容既是寓于佛教教义的民间故事,又是特定历史时期历史事实的真实写照。根据《傣族文学史》将傣族文学分为桑木底时代、勐泐王时代、帕雅真时代、思可法时代和刀安仁五个时代的分法,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壁画中的第四、五、八幅壁画所绘的内容大都来源于帕雅真时代民间文学作品。
(一)《召树屯》
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的第四幅壁画是《召树屯》的故事,西双版纳大部分地区称其为《召树屯与楠木诺娜》或《孔雀公主》,勐海县部分地区称其为《召树塔努》,德宏地区称其为《婻侻罕》。《召树屯》脱胎于《树屯本生经》,其题材源于印度,已发现在印度的梵文本《玛哈瓦斯特·鸟》(1—2世纪)、《明度无极章》(1—4世纪)、基利基特的萨尔瓦斯吉瓦金教派《戒律》文集中之《树屯和曼诺拉》、梵文本《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药事》(13、14卷)、梵文本《狮子师本鬘·诺桑》、梵文本《菩萨本生如意藤》第64卷。西藏佛典《素吞阿波陀那》、汉译佛典如三国康僧会译《六度集经·明度无极章》、唐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药事》13、14卷,由兰纳僧人于15、16世纪间用兰那文编著的巴利语佛典《班雅萨阇陀迦》(即“五十本生集经”),以及老挝、缅甸、柬埔寨等国的佛典中均存在与傣族《召树屯》故事情节相类似的故事。c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第四幅壁画对上述故事内容取舍得当,并且打破了时间、空间的顺序,根据《傣族文学史》中对《召树屯》的记载,笔者认为其画面内容大致可以分为四组:
第一组位于整幅画面中心偏上位置。根据《傣族文学史》的记载,其大致内容是:“勐板加的王子召树屯,为了追寻一只金鹿,来到湖边看到勐董板孔雀国的七个公主在洗澡,召树屯一见便爱上了最小的七公主楠木诺娜。便在湖边搭起竹棚,等孔雀公主再次飞到湖边洗澡时,取走了楠木诺娜的孔雀衣,以表达爱慕之情,并将楠木诺娜带回勐板加宫殿,举办了最隆重的婚礼。”d壁画只简略地绘制了召树屯带着孔雀公主楠木诺娜一起骑马来到勐板加(见图1),对于《傣族文学史》中描绘的王子看到孔雀公主洗澡以及盗取孔雀衣的内容没有施以任何笔墨。
图1 召树屯与楠木诺娜建立爱情
第二组画面位于整幅壁画的左1/3处。据《傣族文学史》的描述,其大致内容是:“由于边境战争爆发,召树屯不得不告别新婚妻子,带领将士到前线去抗击入侵的敌人。不幸的是,召树屯一离开妻子身旁,负责勐板加祭礼的摩古拉在国王面前诬陷会飞的孔雀公主楠木诺娜是‘妖女’,会给勐板加带来灾难。勐板加国王误信谗言,决心处死自己的儿媳。楠木诺娜面对着突来的灾难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受火刑之前让她再穿上孔雀衣最后跳一次孔雀舞。楠木诺娜穿上孔雀衣之后立刻翩翩起舞、飞离地面,在天空向勐板加的百姓告别之后,便飞回自己的家乡——勐董板孔雀国去了。”e与故事内容不符的是,画面画的是勐板加国王令人将楠木诺娜赶出了王宫(见图2),与《傣族文学史》中描绘的楠木诺娜穿上孔雀衣在火刑场上跳孔雀舞,飞回勐董板孔雀国的故事情节不符。
图2 楠木诺娜被赶出宫廷 图3 召树屯偷溜出宫
第三组画面位于整幅画面的右面1/3处。根据《傣族傣族文学史》的内容记载,其壁画内容本应该是:“战争结束后,召树屯凯旋归来,听到消息后十分悲愤,国王把全勐漂亮的姑娘都召来,任由他挑选一个妻子。但召树屯心里只有楠木诺娜,他下决心一定要找回楠木诺娜。他离开宫殿,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孔雀公主楠木诺娜的家乡——勐董板。”f笔者在调查中了解到,此处画面展现的却是召树屯在遇见孔雀公主楠木诺娜之前夜里偷溜出宫的情景(见图3),可见此组画面纯属当时本地画师想象出来的故事情节。
图4 召树屯寻回楠木诺娜
第四组画面位于整幅壁画的中心部分。根据《傣族文学史》的描述,其内容是:“孔雀国王想要试一试女婿的本领,用巨石砌成三层石墙,钉上铁钉,让召树屯把墙打开。召树屯骑上马拉满弓,射出箭如雷鸣电闪,三道石墙全都崩开了。国王十分高兴,让他们夫妻团圆,召树屯带着楠木诺娜告别岳父岳母和孔雀国的臣民回到了勐板加,做了勐板加的国王,使得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g壁画中的此组画面只简单地描绘了国王和楠木诺娜得知召树屯到来后,派人出城试探召树屯的本领的故事情节(见图4)。与《傣族文学史》中描绘的召树屯王子骑马射箭不同,此处的王子没有骑马,并且没有描绘射出的箭如雷鸣电闪以及三道石墙全部打开的壮观景象。
(二)《召烘帕罕》
傣族学者认为,傣族叙事长诗不少是根据佛经故事编写的,属于改编性质的叙事诗都是从三藏佛经中改编而来。所依据的佛经主要有两类:一是佛传类,一是杂传类h。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的第五幅壁画是《召烘帕罕》的故事。《召烘帕罕》是根据杂传类经书《金凤经》改编的,又名《金石王子》、《金岩之歌》、《金凤凰》。“召”是指王子,“烘”是凤凰,“帕罕”是金石,“召烘帕罕”就是“金石凤凰王子”的意思。根据与《西双版纳民间故事集成》中讲述的《召烘帕罕》对比研究,笔者认为这幅壁画内容可以分为四组画面:
图5 三妾妃弃婴
第一组是位于画面左半部分1/2处和画面右边中间部位的一角。《西双版纳民间故事集成》中《召烘帕罕》对此组故事情节的描绘是:“古老的勐巴拉纳西王国的国王帕雅巴连达巴帝的6个妾妃由于嫉妒王后南尖达玛腊生下一个男孩,用小狗偷换了刚出生的小王子,并将小王子扔下宫楼(见图5)。国王知道王后生了小狗后将王后赶出宫楼,王后悲痛流泪地抱着小狗崽离开了宫楼(见图6),来到离城很远的山脚下,与住在这里守花果树的园丁夫妇相依为命、安度日月(见图7)。”i与上述记载的故事内容有所出入的是,该壁画中只绘制了3个妾妃,没有将6个妾妃都画在画面中。
图6 南尖达玛腊王后被赶出宫 图7 王后与园丁夫妇
第二组画面位于整幅画面右下角。《西双版纳民间故事集成》中《召烘帕罕》对此故事的描述是:“帕雅英投下一片浮云,迅速将男孩接住,带到了达娃丁沙天宫里并抚养长大成人。王子长大成人,天神帕雅英告诉了王子他身世,让金石凤凰带着王子飞下人间去找寻自己的母亲。王子独自来到守园老人的竹楼前,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并把他们的遭遇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南尖达玛腊王后听了召烘帕罕的叙述,心里悲喜交加,母子团圆。”j与上述记载的内容有所出入的是,壁画中画的是天神用盆将被抛掉宫楼下的王子接住而并非一片浮云。壁画中没有表现小王子被收养在天宫、在天宫长大的情节以及召烘帕罕回到人间与母亲相认的情节,只描绘了金石凤凰带着召烘帕罕来到人间后,王子命金石凤凰化为岩石的情景(见图8)。
图8 召烘帕罕人间寻母 图9 召烘帕罕赢六兄弟
第三组画面位于壁画中部偏右的位置。《西双版纳民间故事集成》之《召烘帕罕》中对此故事内容的描述是:“勐巴拉纳西王国的国王帕雅巴连达巴帝的6个妾妃也分别为国王生下了6个王子。几年过去后,6个兄弟也都已经长大,召烘帕罕在一次玩耍中赢了6个王子手中的6块金子,在回去的路上用宝剑杀死了妖魔。召烘帕罕的6个兄弟以为他被妖魔吃掉了,想去寻回他们输掉的金子,却惊奇地发现召烘帕罕昨天早已把妖魔杀死。6位王子高兴至极,回城禀报父王说是给勐巴拉纳西带来灾难的恶妖魔已被他们杀死了。国王高兴之余,派6个儿子去寻回多年前被妖魔掠走的他们的祖母。6个王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召烘帕罕,召烘帕罕为了救自己的祖母就同意了6个兄弟的请求。”k壁画仅描绘了召烘帕罕同6个兄弟玩麻嘎里罕的情节(见图9),以及6个兄弟跪求召烘帕罕前去营救他们的奶奶的情节(见图10)。对召烘帕罕路上遇到妖魔并将其杀害以及6个兄弟用妖血前去邀功的情节没有展现。
图10 六兄弟跪求召烘帕罕
第四组画面是位于整个壁画顶部以及上部偏右的地方。《西双版纳民间故事集成》之《召烘帕罕》中对此内容的描述为:“召烘帕罕骑着金石凤凰和六位王子日夜兼程来到大海岸边,召烘帕罕让6个兄弟在海边安营扎寨,独自前去寻回奶奶。召烘帕罕骑着金石凤凰独自越过大海,来到到处都是野兽和鬼怪的森林。在此三日期间他先后被三个魔王看重,并娶了三位魔王的女儿为妻,并得到了三位魔王的指点,最后找到了掠走他奶奶的魔王住的鬼国。召烘帕罕与奶奶相认,并打败了八万魔军,带着奶奶和三位魔王的女儿回到了大海边,准备返程。6位王子看到召烘帕罕救回了奶奶,就趁召烘帕罕不备之时将他用乱棍打死,带着奶奶回到了勐巴拉纳西,禀报父王说是他们六个把奶奶救回来的。被打死的召烘帕罕再次被小时候收养他的天神帕雅英所救并使他恢复了生命。召烘帕罕回到了勐巴拉纳西,在奶奶的帮助下与国王父子相认,国王又亲自接回了南尖达玛腊王后,召烘帕罕也接回三个魔王的女儿,一家团圆。六个邪恶的王妃和她们的儿子,被开裂的大地吞没,掉进了可怕的地狱。”l此处壁画只绘制了魔王把他们的奶奶掠走(见图11),召烘帕罕骑着
金石凤凰在森林里寻找奶奶以及与魔王大战的情景(见图12)。对于召烘帕罕迎娶三位魔王的女儿,六位王子打死召烘帕罕,召烘帕罕被天神帕雅英再次救回以及后来召烘帕罕一家团圆、六个王妃及六个王子悲惨的场面没有表现。
图11 祖母被魔鬼掠走
图12 召烘帕罕前去营救祖母
(三)《松帕敏》
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的第八幅壁画是《松帕敏》的故事。《松帕敏》又名《松帕敏与嘎西娜》,也是一首叙事长诗,是根据佛传类经书《松帕敏本生经》编写而成的。
该故事情节并不复杂,根据《傣族文学史》的记载,大致内容是:“勐藏巴是个富裕的国家,在老国王统治时期,地方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老国王死后,由长子松帕敏继承王位,治理国家。可是,松帕敏的亲弟弟,二王子召刚不服,妄想夺取政权,于是召集忠于他的一些官员,暗地招兵买马,等到时机成熟时,发兵攻打京城,要以武力篡夺哥哥松帕敏的王位。在此紧要关头,忠于松帕敏的臣民和士兵,要求国王率领大伙保卫京城,跟残暴的召刚决一死战。可是,松帕敏认为,两只雁打架,会伤害田里的秧苗;两兄弟相争,死伤的是无辜的百姓。他不忍心兄弟间相互残杀,不忍心让战火烧毁百姓的村庄,让战刀夺取百姓的生命。所以,松帕敏选择了忍让的道路,自愿舍弃王位,只身领着妻儿逃出宫廷,负辱远游。这样,他的弟弟未经战斗便夺取了政权,成了勐藏巴的国王。而他却因失去政权后,到处逃难,遭受了妻离子散的无限痛苦。十年之后,由于召刚昏庸残暴,引起了百姓的愤怒反抗,无数个寨子联合起来推翻了召刚的政权,赶走了召刚,并接回了松帕敏,又让他当了勐藏巴的国王(见图13)。” m
图13 《松帕敏》全景
这幅壁画由于受屋檐斜角墙面的限制,画面呈三角形,尺寸比前七幅的长方形画面略减一半多。并且由于受到顺着屋檐留下的雨水的冲泡,墙体已经起皮,画面部分地方已经发白,随时面临着脱落的危险。但整幅画面表现的内容还基本可见,其所表现的是一个征战的情景,描述的正是百姓们揭竿而起赶走召刚,接回松帕敏的情节。
三、民间故事题材壁画的历史价值
僧舍外墙壁画是特定历史时期历史事实的真实写照。壁画内容虽然总体来看出自古老的佛经故事,但亦不乏西双版纳当地历史的影子。元朝置云南行省后,于南部设彻里军民总管府,辖西双版纳等地;西部设金齿宣抚司,辖德宏等地,委以金齿百夷大小首领(召片领、召勐)为世袭土司土官,地方政权首领与朝廷命官合为一体。其中,在西双版纳一带,根据傣文史籍《车里宣慰世袭简史》等记载,从第一世召片领帕雅真到第六世召片领刀补瓦这段时期,由于执政者接受佛教“以善治国”的思想,执行了一系列比较缓和的政策,因而社会稳定,生产发展,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和动乱。这一时期的作品大都以歌颂明君主与佛教功德为主,代表作品有长篇叙事诗《召树屯》。n至1286年第八世召片领召爱登基之后,宫廷矛盾逐渐显现,统治集团内部便出现分裂,除了形成“大车里、小车里”之分外,在“大车里、小车里”内部,以及各勐的小宫廷内部,也不断出现大老婆小老婆为其儿子争夺权力的现象,《召烘帕罕》所描写的宫廷斗争,便是这一社会现象的反映。o至1463年,勐龙召勐与勐混召勐联合出兵攻打景洪最高领主召片领,标志着“景陇金殿国”封建领主政权从兴盛走向衰落。从此,领主政权越来越昏庸,宫廷内讧四起,百姓苦难深重。p壁画中的《松帕敏与嘎西娜》集中反映了领主内部的矛盾以及衰微的景象。
帕雅真时代是傣族封建领主兴起并建立了封建领主政权的时代,这一时代的民间故事主要表达了四方面的内容:一是揭露统治阶级的残暴,歌颂人民的反抗精神;二是赞美勤劳勇敢的美德,表达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三是赞美坚贞的爱情和真挚的友谊,谴责欺诈行为和各种邪恶的现象;四是支持正义战争,反对非正义战争。q三幅壁画内容分别反映了帕雅真时代三个不同历史时期封建领主的宫廷生活。
四、民间故事题材壁画的教育意义
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壁画不仅是一种有形的历史文化遗产,也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在全民信教的傣族地区,南传上座部佛教与傣族人们日常生产、生活休戚相关,密不可分。僧舍外墙的这三幅民间故事题材的壁画,作为一种可视性的宣传南传上座部佛教教义的艺术方式,以其独特的精神文化内涵感染着广大信众。
一方面,这三幅壁画奉劝人们要有忍的精神,忍就是善,善就是美。佛教提倡忍辱求全,逃避现实,与世无争,求得自我净化,才能脱离苦海。这一点,在壁画内容上也有明显的反映。壁画中的《召树屯》中的女主人公孔雀公主楠木诺娜善良温柔的性格源自傣族人民,是傣族人民心目中美的标准。她在恶势力面前忍让,不与之争斗,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正是佛教衡量美的核心尺度。壁画中的《松帕敏》中所塑造的松帕敏为了百姓不愿跟召刚厮杀,决心忍让出走,这一人物形象无疑是佛教赞赏的理想人物,它所体现的正是佛教所宣扬的“忍即善,善即美”的思想。然而,经过长期而广泛的民间流传,经过人民群众的集体加工,其主题思想超出了佛教的思想范畴,演变成了体现人民群众的意志、愿望和理想这一主题,“松帕敏”这一艺术形象也演变成为傣族先民所崇拜的理想人物。松帕敏面对其弟的残暴统治,下决心打回家乡与百姓一起赶走召刚,可见松帕敏的“忍让”并不是逆来顺受、一味地对恶势力妥协,而只是善者宽广胸襟,善者走到哪里都会得到百姓的拥护,体现了“善良”终究会战胜“邪恶”。
另一方面,这三幅壁画教育人们在爱情道德观念上要保持高尚的情操。壁画中的《召树屯》中描绘的孔雀公主南穆诺娜在即将遭受火刑、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惦念着自己的丈夫,召树屯在凯旋归来后得知了这一不幸的消息悲痛欲绝,他父王为了安慰他,为他找来了全勐最漂亮的姑娘,让她任意挑选一个妻子。但召树屯本着誓死不变的决心,经历千辛万苦来到勐董板,找回了失去的美好爱情。壁画中的《召烘帕罕》中也描绘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情节,召烘帕罕在完成了营救祖母的使命,携带三个魔女在回国的路上,被早已等候在大江边的6个兄弟暗杀身亡。此时,三个魔女悲痛欲绝、寸步不离地守在丈夫的身边哭泣。天神坤西迦想先考验一下魔女们的真诚,扮做丑恶的魔鬼恫吓她们,又变成英俊的王子引诱她们,结果她们都没有改变半点心意,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丈夫。壁画中的《松帕敏》中松帕敏的妻子嘎西娜王后原本在宫廷里享尽了荣华富贵,内讧刚起时,她劝丈夫不要出走,留下来与召刚决一死战。可是,当丈夫再三表示“不愿意与弟弟相争,不想永远做国王,如果弟弟有本事治理国家,愿把王位让给弟弟”时,她却愿意跟丈夫出走,并且不管遇到什么灾难都不离不弃。出走之后,夫妻俩受尽了妻离子散的痛苦,然而,即使是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嘎西娜也依然忠于自己的爱情,思念自己的丈夫。壁画中这些美好的夫妻形象以浪漫主义的形式,教育当地人夫妻双方都要忠于爱情,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曼宰竜佛寺僧舍外墙民间故事题材壁画是古老民间故事与佛经故事关系的见证。对壁画内容的研究,不仅可以使当地人对壁画内容有一个准确而清晰的认识,更有助于人们理解壁画的价值和教育意义之所在。对当地人们珍视和保护民族文化遗产,以及构建和谐社会都具有深远的影响。
董艺:烟台市博物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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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季羡林:《佛本生故事·代序》,2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c 转引自郑筱筠:《佛教故事与傣族〈召树屯〉故事源流》,载《云南社会科学》,2001(2)。
d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481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e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481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f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482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g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482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h 王国祥:《傣族长篇叙事诗与佛教》,见《傣族文学讨论会论文集》,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
i 勐腊县民委,西双版纳州民委:《西双版纳傣族民间故事集成》,197~200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j 勐腊县民委,西双版纳州民委:《西双版纳傣族民间故事集成》,200~204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k 勐腊县民委,西双版纳州民委:《西双版纳傣族民间故事集成》,204~210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l 勐腊县民委,西双版纳州民委:《西双版纳傣族民间故事集成》,210~228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m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524~525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n 云南省民族学会傣学研究委员会,德宏州傣学学会:《云南傣族土司文化研究论文集》,270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
o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518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p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524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q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400~401页,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
吴明新,1937年11月18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同江县(现为同江市)莫勒洪阔赫哲渔村,是赫哲族七姓之一的吴定克哈拉(氏族)的后裔。父亲吴连贵是赫哲族著名的“伊玛堪”歌手。1942年全家被日本人赶到三部落b。吴明新兄弟姐妹6人,他排行老大,15岁辍学跟随父亲吴连贵下江打鱼,尚显稚嫩的肩膀已经开始挑起家庭的重担。1958年吴明新开始学习滑雪,1960年参加滑雪比赛,后来考进佳木斯市体委,成为一名滑雪运动员。1963年经济困难,佳木斯滑雪队解散,吴明新被调到了佳木斯市铁路局行李处工作,成为一名车站行李员,之后他还做过商务检查员,开过铲车。1997年吴明新在佳木斯铁路局退休,退休后开始从事“伊玛堪”保护和传承工作。
《黑龙江日报》2010年曾刊载过一篇文章《传承民族文化终身矢志不渝——记赫哲族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吴明新老人》,这是对吴明新为“伊玛堪”,为赫哲族文化付出的肯定,极大地诠释了作为“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的意义。他也成为赫哲族“伊玛堪”说唱象征人物之一。
一、父亲的耳濡目染
吴家“伊玛堪”传承谱系第一代是吴明新的祖父,据他回忆,小时候偶尔听祖父说上一段半段“伊玛堪”,但那时也不懂。第二代传承人是吴明新的父亲吴连贵,他是村里非常活跃的人,多才多艺,说起故事活灵活现。家喻户晓的《乌苏里船歌》曲调就是吴连贵根据赫哲族民歌改编而成,在赫哲族中享有盛名。吴明新是在父亲的说唱和歌声中长大的。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干活时也经常“哼哼呀呀”,小时候听父亲带着深厚的感情说唱“伊玛堪”,让吴明新印象深刻。在父亲的熏陶下,吴明新铭记了这部口头文学,他觉得听父亲说唱“伊玛堪”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也是一件终生难忘的事。
我父亲是位“伊玛堪”歌手,我从小在家的时候都说赫哲语,在学校用汉语,写汉字,因为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大部分是汉族。我父亲在赫哲族中很有威望,经常能听到他唱“嫁令阔”、“伊玛堪”,用萧吹奏歌曲,所以他对我的影响很大,可以说,从我学“伊玛堪”到我一直传习“伊玛堪”,都是受我父亲的影响。我小时候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不像现在又有电视、电脑,你们年轻人还下馆子唱歌厅的,我们那时候就是一帮孩子瞎玩瞎疯。我父亲当时打鱼,每次他们回来后,若有收获,就会聚到我家,一边吃鱼吃肉,一边喝酒。吃会儿喝会儿为了助兴大家就会让我父亲来一段“伊玛堪”。我父亲盘腿坐在炕上,有时候还拿着口弦琴,清清嗓开始先来段唱,再开始说,说一会儿再继续唱,唱到兴头了,再吹一阵口弦琴。人越来越多,满屋都是人,天暖和的话,开着窗户,屋里坐不下就都坐到院子里,男女老少都有,感觉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搬我家来了。其实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种说唱叫“伊玛堪”,就觉得好听,连说带唱的很有意思,小孩又喜欢热闹,总跟着听。我父亲不让小孩听,让我们出去玩,人少的时候就撵我们这些小孩。他越不让,我们越想听,就趴在门缝里偷听,人多了以后,他就顾不上我们了,我们就敞亮地听。
“伊玛堪”自古以来不是一个人的活动,是赫哲族人自发组织的一项群体娱乐,是一种集体性活动。它需要有场地,有观众,要求说唱者的表演达到一定高度,大家能听懂说唱者表演的内容,从而具有热闹欢乐的现场气氛。在“伊玛堪”表演过程中,赫哲人相互增进情感,群体意识明显增强,无形之中“伊玛堪”成为维系赫哲人情感的纽带。
我6岁那年,全村赫哲人都被日本宪兵队赶到了三部落。也是在那时候我父亲结识了赫哲族一个著名的“伊玛堪”歌手三福玛发,他跟三福玛发又学了很多“伊玛堪”。我父亲总说,没有莫特额和三福玛发,就没有他的“伊玛堪”歌手的称号。后来,我去佳木斯工作,离父亲远了,工作也忙,只是偶尔回趟家,回家有时会听父亲说两句。到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伊玛堪”被贴上了“野曲”的标签,我父亲也被打成“苏修特务”、“唱野曲的”,后来父亲年纪大了,就不怎么唱了。
历史上“伊玛堪”受到两次巨大冲击,一是20世纪50年代末,大量的汉族迁入到赫哲族聚居区,带来了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世代久居于此的赫哲族反而变成了少数民族。汉族人口的涌入,打破了赫哲族长期“封禁”的政策,从而使赫哲族生产生活方式汉化,“伊玛堪”逐渐走向衰落。二是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很多“伊玛堪”歌手被贴上“唱野曲”的标签,使“伊玛堪”遭遇了冰冻现象,造成“伊玛堪”歌手在该时期出现断档,“伊玛堪”面临濒危,陷入了困境之中。之后,赫哲族民族精英们意识到“伊玛堪”逐渐走向衰亡,开始积极呼吁抢救保护。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国家开始组织专家学者前往赫哲族地区进行调查研究,采录了大量的“伊玛堪”,“伊玛堪”调查研究开始步入繁荣阶段。
当时国家组织专家学者去采录我父亲说唱的《木竹林莫日根》和《木都力莫日根》。去采录的时候我父亲年纪就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当时家里人都劝他,别太累。我父亲说他是亲身经历了“伊玛堪”从辉煌到落败,他心里难受,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父亲说:“以前只要赫哲人不干活的时候基本都是听伊玛堪,现在哪有人听,再不记录下来,以后就没人会了,可能以后赫哲人的后代就看书上写个伊玛堪,至于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到那时候真的太悲哀了。”这是我父亲当年的原话,对我触动很大。
二、夕阳无限好
吴明新是赫哲族公认的现在“伊玛堪”说唱最“地道”的。这不仅与吴明新本人对语言和音乐理解的天赋有关,更离不开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他出生在赫哲族渔村,平时人们的娱乐活动主要以听“伊玛堪”为主,为他能地道地说唱“伊玛堪”奠定了良好的基础。1997年吴明新退休,对于年过半百的人来说,退休后本应该安享晚年,含饴弄孙,可吴明新放弃了这些,不辞辛苦奔走于三江流域。
儿时接触“伊玛堪”,如今几十年过去,尽管留存在吴明新记忆中的“伊玛堪”已经支离破碎,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是只言片语,但“伊玛堪”的旋律和民族语言仍根植在他内心深处,丝毫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退。
我很早就离开家到佳木斯铁路工作,那时候上班忙,家里有孩子,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孩子,没有精力去学“伊玛堪”,只是偶尔看看有关赫哲族的书籍,也没花太多的心思在民族文化上面。有时回街津口看看我父亲,还听他说唱过几次“伊玛堪”,但那时候也没寻思跟他好好学学。我父亲临终前还嘱托我别扔下“伊玛堪”,这个事一直记在我心里。1997年香港回归那年我退休,孩子也大了,我想我该做点我自己想做的事了,我得学“伊玛堪”,不仅给我父亲一个交代,也算是完成自己多年未实现的愿望吧。
吴明新做出任重而道远的决定——“挽救赫哲族濒危文化”。由于老一辈“伊玛堪”歌手全部离世,吴明新无从学起,只能把父亲生前采录的磁带找出来,凭借着当年对父亲说唱“伊玛堪”的记忆,尽管是不完整的片段,但“伊玛堪”优美的旋律让吴明新魂牵梦绕。他跟着磁带开始自学,可他的赫哲语扔下快四十年了,也没有语言环境,很多词汇已经想不起来,听不懂。为了这一使命,吴明新开始到处拜师学艺。同江、饶河等地已经不知来来回回多少次,只要得知哪个赫哲族老人会说赫哲语,能说唱两句“伊玛堪”,他就马上动身前去学艺,哪怕听过“伊玛堪”,他也要去见一见,请老人给指点,跟着老人们学习赫哲语,学说唱“伊玛堪”。他把人家说的词和句子用汉字标音的方法记在纸上,看似简单的学习方法对于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老人来说,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那几年眼看一个个赫哲族老人去世,小时候熟悉的那种文化环境也都不存在了,会说赫哲语的人越来越少,能说唱“伊玛堪”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老父亲他们已经走了,“伊玛堪”还能再复活吗?我真是着急了,也是逼到那了,再拖下去肯定是不行了。“伊玛堪”这么好的东西要是失传就可惜了,当时没人弄“伊玛堪”,我说那我就带个头吧。学的时候,碰上老人说得快了,我就跟不上,只有用脑袋硬记。有时候往纸上写,很多字还不会。我每学会一个句子,我就反复哼唱、背诵,生怕忘了。
现在吴明新不仅用赫哲语交流没有问题,还能在继承父亲说唱“伊玛堪”的基础上勇于创新,融入了现代化的元素,现场即兴创作“伊玛堪”,形成了自己的特色。2005年在“赫哲族第七届乌日贡”大会上,吴明新身穿民族服装登台表演自创的“伊玛堪”小唱《反抗》。吴明新在这部慷慨激昂的“伊玛堪”小唱的开头和结尾先后唱了该旋律,“赫哩啦,嘞啦啦,赫赫呢呐。给根,给根,给给嘎嘎——我们生活在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流域”。短短3分钟的演出,内容丰富。流畅的赫哲语、浑厚神秘的曲调在我们眼前勾画出赫哲人在渔场、三江流域捕鱼,奋勇抵抗日本兵的场景。吴明新将赫哲族传统和现代文化结合在一起,演绎了全新的“伊玛堪”,该节目包揽了大会设立的全部奖项。这次表演也为他当选“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奠定了基础。
三、当之无愧的传承人
小时候我父亲觉得“伊玛堪”不能让小孩子听,所以他不教我,等我大了可以听了,我又出去上学、工作,离家远,精力少了,没下功夫学。现在想要是当年我能跟我父亲好好学学多好,所以我现在就鼓励我的儿孙们趁年轻学,越早学越好。
由此可见,吴明新对“伊玛堪”传承有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现在学习“伊玛堪”要从小学。历史上赫哲人学“伊玛堪”没有拜师、学习期限的限制,学成以后也没有仪式举行,这种说唱已经融入到赫哲人的点滴生活中,所以一切都遵从一个宗旨“顺其自然”。如今“伊玛堪”成为“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当前语境下,再也不能让它“顺其自然”,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一民族传统文化。为了延续“伊玛堪”的生命,给后人留下更多关于“伊玛堪”的记忆,黑龙江省政府及相关文化部门陆陆续续发布关于“伊玛堪”保护、传承工作的文件,全面展开“伊玛堪”文化保护、传承工作。其中,至关重要的就是认定代表性传承人。与“伊玛堪”申遗相比而言,“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的认定制度要相对简单,主要是书面材料加逐级上报。政策的发布为吴明新申报代表性传承人提供了契机。正是在此背景下,吴明新开始申报“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
要申报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市里就想到了我和我侄子吴宝臣,他们也在寻找像我们这样会说唱“伊玛堪”的人。因为我父亲是有名的“伊玛堪”歌手,所以有传承谱系;我从小会说赫哲语,有语言优势;再加上这些年我学“伊玛堪”大家都知道,有“伊玛堪”基础。领导给我打电话说让我申报,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申报这个代表性传承人,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文字的,图像的,影像的都一一做好做精。我记得报材料的时候,我不会用电脑,文字说明都是孩子们帮我整理的,每一句话都要既精练又要说到点子上。照片是穿民族服装说唱“伊玛堪”的,我的照片很多,最后选的都是斟酌再三挑选出来的。
经过推荐、申报、评审、公示,2008年2月,吴明新被授予“赫哲族伊玛堪说唱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光荣称号,成功入选国家文化部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曲艺类“赫哲族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这也使吴明新的“伊玛堪”传承之路更加坚定。
之所以推荐吴明新申报“伊玛堪”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其实不无缘由。其一,正如吴明新自己所说,父亲吴连贵是赫哲族著名的“伊玛堪”歌手,因此他有着纯正的“基因”,现在他本人的“伊玛堪”说唱也具有一定基础。其二,吴明新是赫哲族中富有代表性的一员,他对赫哲族捕鱼、狩猎、手工技艺样样精通。书本上有关赫哲族传统文化的描述对于大部分赫哲人来说只是白纸黑字,而这些是吴明新儿时的记忆。其三,他亲自见证了赫哲族传统文化和“伊玛堪”一步步走向衰落,危机意识、紧迫感和使命感比别人更强烈。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吴明新热爱自己的民族文化。
当选为代表性传承人后,吴明新开始着手“伊玛堪”具体的传习工作。2008年8月吴明新创办了赫哲族第一个正规的“伊玛堪”传习所,第一批共招收17名学员,其中汉族学员2名,朝鲜族学员1名,其余都是赫哲族。最大的62岁,最小的8岁。“伊玛堪”传习所的建立标志着赫哲族“伊玛堪”说唱社会传承工作正式开始。
四、传习阵地
传习所开办3个月后,有了一定的影响,先后收了40多名学员。为进一步扩大赫哲族“伊玛堪”传播渠道,在吴明新积极努力下,于2009年3月在佳木斯市郊区敖其赫哲族村成立赫哲族“伊玛堪”传习所,第一批共招收学员23人,年龄最小的8岁,最大的71岁。传习所邀请吴明新为传习教师,教授赫哲语和“伊玛堪”两门课程,每周一、二13:00—15:00授课,每年春耕和秋收时放假。2010年3月黑龙江省非遗中心在同江市街津口赫哲族乡成立了“伊玛堪”传习所,学员8—15名。同年6月,在饶河县建立了“伊玛堪”传习所,由吴明新和省级代表性传承人葛玉霞定期传授,学员20名。2013年同江市八岔赫哲族乡成立“伊玛堪”传习所,有17名学员。2014年同江市“伊玛堪”传习所成立,招收12名学员,开始实行传承人自行带徒制度。因学员不稳定,2010年吴明新创办的“伊玛堪”传习所取消,部分学员合并到郊区“伊玛堪”传习所继续学习。一直到2014年,吴明新都是每周六和周日前往郊区“伊玛堪”传习所给学员上课,其他传习所上课时间是一个月两次到三次,时间不定,一般由省非遗中心提前一周通知。2014年以后郊区“伊玛堪”传习所由胡艺担任传习教师,吴明新负责其他传习所的传习工作。随着“伊玛堪”对吴明新人生的影响越来越大,他也逐渐从主动教部分学员到积极主动配合黑龙江省非遗中心安排的传习所教学的各项工作。
据不完全统计,5个传习所由代表性传承人定期开展传习活动,已开展传习活动300余次。现在“伊玛堪”社会传承逐渐走向正规,赫哲族聚居区除抚远外都设有传习所。每次传习,各地区的非遗中心专门派工作人员及时做好“伊玛堪”采录工作。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曾经一度中断的“伊玛堪”大唱正在逐步恢复。但让吴明新觉得可惜的是,所有传习所都面临学员流失的问题,能够长期坚持学下去的人不多。为了鼓励学员坚持学习“伊玛堪”,各地非遗中心划拨资金用于激励学员学习,从每人一次课程最初的5元到后来的20元,有的传习所50元。
从成为“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到开办第一个“伊玛堪”传习所,再到现在任五个“伊玛堪”传习所的传习教师,可以说,吴明新的个体生命历程与国家政策、政府领导、家人对他的关注和帮助是密切联系的。吴明新通过由家人、亲戚、朋友、学生和领导所织成的社会关系网而被整合到另外一个群体中——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与此同时,吴明新也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他也主动承担了“伊玛堪”传承和发展的义务。
吴明新按照传统“伊玛堪”说唱的曲调,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进行创作。他创作的灵感主要来自于日常生活、民俗环境在其内心的沉淀积累。他创作的现代“伊玛堪”反映赫哲族传统渔猎生活和现实生活中的事件感悟,将古老文化和现代文明有机地结合起来。例如吴明新说唱的“伊玛堪”片段《可爱的家乡》是赫哲族社会生活及文化生活的综合体现,是对赫哲族聚居区风土人情的艺术表达。也有人认为吴明新在演出中说唱的“伊玛堪”加入了现代元素,和传统“伊玛堪”不同,违背了传统“伊玛堪”的文化生态。笔者认为,吴明新根据父亲吴连贵那里承继的记忆和技艺,对“伊玛堪”说唱本身进行合理的艺术加工,正是这种自觉性服务民族文化的创新,才使“伊玛堪”得到继承和延续。正如王宪昭研究员所说:“创新是文化发展的生命,面对那些即将消失的一些口头文化,如何使它具有新的受众,产生新的生命和活力,一个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对它的内容和形式进行必要的创新。创新本身也是一种自我保护。”c对于“伊玛堪”来说,它需要不断改进发展,融入新元素,引入新的说唱内容和形式,这样才能顺应社会发展,满足观众的需求,从而应对社会变迁的席卷。
“伊玛堪”在近年的发展过程中面临着巨大的机遇与挑战,而创新也成了未来“伊玛堪”持续发展的有益方法。2015年1月30日,由黑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黑龙江省望奎县文广新局联合推出的原创中国首部赫哲族“伊玛堪”皮影戏《西温莫日根》在哈尔滨首演,该剧将两项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伊玛堪”和皮影戏巧妙结合,可以说这是对传统文化创新的大胆尝试,具有里程碑式意义。在剧中“伊玛堪”的说唱部分是由吴明新和葛玉霞共同完成的,说唱的曲目是在《坎特莫日根》基础上进行再次改编创作。这次“伊玛堪”和皮影戏的结合,也为今后“伊玛堪”保护与发展探索出一条经验之路。吴明新说自己很幸运能参加首次用皮影戏演绎赫哲族故事,借助皮影艺术的优势,能让更多的人了解赫哲族和“伊玛堪”,也更好地宣传、保护和传承这两个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拓展传承发展新空间。
五、小结
从学艺到传习,吴明新是善用资源,敢于做事的人。从跟父亲生前留下的磁带自学“伊玛堪”,请赫哲老人指点,到向国家政策靠拢,当选“伊玛堪”说唱代表性传承人,再至自出资金开办传习所,广泛宣传“伊玛堪”,这一过程说明了“伊玛堪”与吴明新的生命历程相互作用。回顾吴明新的人生历程可以看出:20世纪30年代,吴明新出生于同江市莫勒洪阔渔村,决定了他从小接触“伊玛堪”;20世纪80年代,国家对“伊玛堪”的抢救保护,多次前往吴明新父亲吴连贵家中采录“伊玛堪”,奠定了他日后重拾“伊玛堪”;20世纪90年代末,吴明新退休,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从事自己想做的事,使得他开始学习“伊玛堪”,为今后当选代表性传承人奠定了基础;进入21世纪初,国家开始重视传统文化,掀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热潮,吴明新被评为“赫哲族伊玛堪说唱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称号,激发了他传承“伊玛堪”的热情;今天,吴明新传承“伊玛堪”取得成效,成为他将这份事业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可以说,吴明新的生命历程是在社会历史中逐渐形成的,在他人生中每个阶段都与“伊玛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事件影响着他的走向,从而塑造着吴明新的人生。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个体的命运与国家社会密切相关,个人的行为也会受到国家政策、制度、媒体和市场经济方方面面的影响。这些潜在的社会力量,将个体命运与社会结构紧密相连,通过作用“伊玛堪”抢救、保护、传承这一过程,从而影响“伊玛堪”代表性传承人的生命历程。吴明新作为“伊玛堪”说唱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是“伊玛堪”说唱传承的主体,他在传承过程中积极扮演着继承和创新的角色。从他的生命历程中,不难看到他并非完全受制于社会潜在力量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他也积极地发挥着主观能动性,对“伊玛堪”的传承与发展产生重要作用。
“伊玛堪”承载着赫哲族的民族精神,是赫哲族文化的象征,在曾经的岁月中,它曾是人们业余生活的全部,正是这样的说唱形式,在帮助赫哲人了解本民族文化的同时,也让他们和其他民族的同胞区别开来,加强了赫哲族的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吴明新对传承“伊玛堪”身体力行的践行,在教学中,他注重根据学生的特点来指导,他不但重视“伊玛堪”的保护和传承,还坚持要创新传承。传承走得远走得好,需要内部动力即文化自觉,在这一点上,吴明新开了好头,起到了表率作用。同时,在黑龙江省非遗中心和当地政府以及其余五名代表性传承人的一起努力下,“伊玛堪”现在已经在赫哲人心中烙上了民族标志的印记,但是,“伊玛堪”未来所面临的挑战也不容小觑,还需要政府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和帮助,如何更好地传承和发展“伊玛堪”是每一个赫哲人的责任和义务。
侯儒: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研究所助理员。
a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赫哲族伊玛堪传承人口述史研究”(项目编号:13CZW093)。
b 时有一、二、三部落,实为日本侵略者残害赫哲人的三个集中营。
c 王宪昭:《对少数民族民间口头文化传承人的思考》,载《文化遗产》,2011(3)。
一、清初帝王“崇尚骑射”与“木兰围场”的兴建
清朝的统治者是满族人,世代活动于中国东北的高寒地带,是一支以围猎为主的游牧民族。满族的民族特点即是“国语骑射”,所谓“国语”即满语;骑射即能在骑马奔驰中射箭中的 (箭靶的中心),它是满族长期狩猎生活中的民族特技。清初诸帝如皇太极、康熙、乾隆等人无不精于骑射,为使满洲皇室贵族、王公大臣不因生活安逸而忘本,丧失尚武之精神,也为保持八旗军兵的战斗力,他们非常重视武备,经常举行各类军事活动。其中最著名的即是骑射围猎。当时的皇家围猎场所有多处,大多在今内蒙古和东北地区,如吉林围场、巴彦托罗海围场、墨尔根岳洛围场、巴彦喀喇围场、永安莽喀围场等,其中最著名的是建于康熙年间的木兰围场(在今河北省围场县),这里因距承德避暑山庄和京城较近,在内蒙古的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一带,周环1300里之地,具有“北控蒙古,南拱卫神京”的战略地位,是中原地区和蒙古草原的重要通道之一,且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是极好的狩猎之地,在这里举行的围猎活动称为“木兰秋狝”。康熙、乾隆等皇帝除了携皇子、皇孙及王公大臣一同围猎外,为了加强军队的训练,还下令驻防各地的八旗军兵也要轮流参加。把木兰习武作为祖宗家法。康熙先后48次到木兰秋捕。
图1 木兰秋入崖口诗碑
乾隆皇帝时,举行的围猎骑射活动十分频繁。从乾隆六年(1741年)至嘉庆三年(1798年),他共到承德避暑山庄50余次。他御笔题诗、刻碑不少,如乾隆十六年(1751年)八月御笔题写了《木兰秋狝入崖口诗碑》(图1),立于木兰围场。拓片碑身阳、阴均高216厘米,宽125厘米。两侧均高219厘米,宽56厘米。额阳高23厘米,宽22厘米。高宗弘历撰并行书,额篆书。阴满文,两侧蒙古、藏文。又如沈阳故宫博物院藏有《清弘历行书木兰驻跸诗横片》(图2),为弘历于乾隆丁卯九月在木兰围猎后,回到避暑山庄写下的两首诗。
图2 清弘历行书木兰驻跸诗横片
乾隆三十五年以前,弘历去必行围,就是在花甲之年后,他还照样率领满洲八旗官兵猎捕兽禽。后来由于年过古稀,行围之举才日渐减少。在围猎讲武中,乾隆皇帝不仅指挥满洲官兵奋勇驰逐,擒捕猛兽,而且亲自策马拉弓。曾四次随扈木兰秋狝的军机章京赵翼在《檐曝杂记·圣射》中称赞乾隆皇帝:“每夏日,引见武官毕,即在宫门外较射。秋出塞,亦如云。射以三番为率,番必三矢,每发辄中的,九矢率中六、七次,此余所常见。”乾隆皇帝一生行围无数,每有重大斩获,都会写诗记之,并将猎获动物种类、数量刻于所用弓、箭、枪、马鞭等装备之上,有时还命宫廷画家以图记之。
二、从《虎神枪纪残碑》、《土墙诗刻碑》看乾隆皇帝的一次神奇猎虎经历和平时训练火枪的过程
图3 木兰围场的射虎山
图4 虎神枪记残碑
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秋九月,乾隆帝到围场境内岳东一带行围。那里的猎人报告说,有虎匿于三百步外隔谷山洞中。乾隆帝用祖上康熙御用火枪举枪射击,意在使虎受惊出洞,不想正中虎身。猛虎咆哮而出,负隅跳跃。乾隆帝又补一枪,虎中弹倒毙。乾隆帝大喜,特写《虎神枪记》一篇记述此事,刻石立碑于射虎山(图3),即木兰围场七十二围之第四围岳乐围场的山坳之平地处立(虎洞对面山上)《虎神枪纪残碑》(图4)。碑高4.5米。阳、阴各拓作两纸,阳两纸碑文均高194厘米,一宽39厘米,一宽44厘米;阴两纸碑文均高195厘米,一宽32厘米。一宽39厘米。高宗弘历撰并行书,阴满文。碑石劈裂为两条,断处文缺数行。此碑碑文用满、汉、蒙古、藏四体文字记述了乾隆本人持虎神枪殪虎经过:“虎神枪记:虎神枪者,我皇祖所贻武功良具,用以殪猛兽者也。国家肇兴东土,累洽重熙,惟是诘戎杨烈之则守而弗失。皇祖岁幸木兰行围,诸蒙古部落云集景从。予小子虽不敏缵承之志,其敢弗蘉?故数年以来巡狩塞上,一如曩时。蒙业藉灵,四十九旗及青海喀尔喀之仰流而来者,亦较前无异焉。若辈皆善射重武,使无以示之,非所以继先志也。围中有虎,未尝不亲往射之。弓矢所不及,则未尝不用此枪,用之未尝不中。壬申秋,于岳乐围场中,猎人以有虎告而未之见也。一蒙古云:虎匿隔谷山洞间,彼亲见之,相去盖三百余步。朕约略向山洞施枪,意以惊使出耳,乃正中虎。虎咆哮而出,负嵎跳跃者久之。复入,复施一枪,则复中之,遂以毙焉。盖向之发无不中,乃于溪谷丛薄目所能见之地,斯已奇矣。而兹岳乐所中,则隔谷幽洞,并未见眈眈阚如之形,于揣度无意间馥焉深入,不移时而殪猛兽,则奇之最奇。其称为神,良有以也。夫万乘之尊,讵宜如孟克特库之流夸一夫之勇哉?而习武示度,必资神器以效奇而愉快,则是枪也,与兑戈和弓同为宗社法守,不亦宜乎?乾隆十七年岁在壬申秋九月御制并书。”在围场新拨乡月亮沟西山坡上,又用御笔写下了“乾隆十七年秋狝,上用虎神枪殪伏虎于此洞”十八字,刻于虎洞之上之石崖。
图5 徐扬《乾隆虎神枪图卷》
清宫画师徐扬也绘制了《乾隆虎神枪图卷》(图5)纪录了乾隆十七年殪虎这次经过:绢本设色,纵185厘米,横169.7厘米。乾隆皇帝本人骑术、箭术、刀枪武艺均非常精湛,每次狩猎都有收获,画面上部、下部均有徐扬题跋并抄录乾隆的虎神枪记,题识:(乾隆皇帝《虎神枪记》,文略),“臣徐扬敬录。皇上御极之十有七年岁壬申之月,时巡塞上,合徒大狝。越岳乐围场 ,猛虎伏隔谷石洞中,人莫敢近。相距三百余步,弓矢不能及。皇上亲御神枪,一发而虎负伤咆哮,既出复入,再发而殪 。侍从之臣以及袜徒武夫惊相传以为神。旋辔武帐,挥翰纪其事,且追忆其山川为之图。惜臣扬未得扈从,躬逢其盛也。 是岁嘉平月朔,入值干清宫。上以是图是记呼扬近御座而熟视之。且蒙指点山川之风景,围场之武备,琅虎之情形。扬跪 捧宸章,详闻天语,不啻目睹其事,身游其地。退食后敬摹一过,并录御制于上,而自跋其下。非特以千载遭逢之盛,为微臣志不忘;后之见是图者,亦可知我皇圣武神威,超千古而莫媲者也。臣徐扬拜手稽首敬跋。”钤印:徐扬、扈从诗臣、叠赐金貂、徐扬、风雅侍从、玉音书卷气、读书之余事。此图以鸟瞰式的全景构图,描绘了狩措场所的崇山峻岭以及奔走出没的野兽,狩猎者则分布于各处,围捕射杀,场面宏大。乾隆皇帝的这些做法很有商王“作册般铜鼋”的意思。
图6 土墙诗刻
弘历殪虎枪法如此精准,和平素的训练不无关系,乾隆御笔《土墙诗刻》(图6)碑记载的很详细,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二月中浣題。拓片高80厘米,宽190厘米。燕京大学建校时从西门外挖出乾隆御制诗碑,一面刻诗:“清明时节宜种树,拱把稚松培植看。欲速成非关插柳,挹清芬亦异滋兰。育材自合求贞干, 矩因之思任官。待百十年讵云远,童童应备后人观。种松戏题,丁未仲春中浣御笔。”另一面为《土墙诗刻》石现在北京海淀区北京大学:“苑西五尺墙,筑土卌年矣。昔习虎神枪,每尝临莅此。(习枪苑中,远筑土墙以遮枪子,恐伤人也。)木兰毙于菟,不一盖已屡。土墙久弗拭,数典忍忘尔。得新毋弃旧,可以通诸理。土墙一首,丁未仲春中浣御笔。”笔法遒劲有力,史料价值弥足珍贵。
三、乾隆皇帝殪虎的武器装备
清自入关以来,注意加强造兵机构,健全生产制度,严格军品管理,内务则例章程完善。康熙亲征噶尔丹,乾隆建立了 “十全武功”,使他们注意到了新式武器——火枪,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所以宫廷非常重视对火枪的收藏,“藏之武库,以记武成”,以此作为赫赫武功的见证。故宫博物院宫廷武备库珍藏有康熙、乾隆御用火枪,其来源一是由西方传教士或皇亲国戚所进献;二是由内务府的养心殿造办处所属枪炮处所制作。这些枪,由皇帝敕命并审阅、钦定,被列入典制,是皇帝专用品。如康熙御用自来火二号枪、乾隆御用威捷枪等皆属此列,其特点是造型独特,制作精良,装饰豪华,突显皇家气派。
图7 《乾隆丛簿行围图轴》
乾隆皇帝在木兰围场以猎虎闻名于世,除上述清宫绘画和御笔碑刻外,还有《乾隆丛簿行围图轴》(图7)等描绘。本幅纵424厘米,横348.5厘米,为宫廷画家艾启蒙所绘得意之作。图绘乾隆皇帝行围时,于丛林遇一母虎及三只小虎。虎枪手击毙三只,侍卫贝多尔又生擒一只。当时恰值布鲁特部落前来觐见,侍卫生擒猛虎,正显示了清军士兵高超的武艺。乾隆皇帝十分高兴,特写《丛簿行》一诗,记述此事,又命画家绘画记录。乾隆皇帝喜围猎,且多有佳绩,每有斩获,他都会写诗记之,并将猎获动物种类、数量刻于所用弓、箭、枪、马鞭等装备之上,有时还命宫廷画家以图记之。此图场面宏大、人物众多、场景真实。
那么,弘历猎虎的器械主要有哪些呢?大致分为三类:
图8 清 射虎头箭
(1)《射虎骲头箭》(图8),北京故宫藏品。长111厘米。桦木骲,起棱,环穿四孔。杨木为杆,花雕羽,主要用在行围时驱逐卧虎,使之起。
图9 清乾隆 阿虎枪
(2)《阿虎枪》(图9),清乾隆年制御用枪,北京故宫藏品。通长249厘米,枪身长29厘米。枪身铁质,刃前锐后锋,中起脊。带血槽,饰鋄金云龙璎穗纹,鋄金楷书“大清乾隆年制”。柄木质,头缠黑皮,横繋鹿角二。枪头附皮套。柄首靠近枪刃处,左右各有一个用牛筋或牛皮条牢牢系住的小鹿角棒,棒长约3.3厘米,其作用是刺虎时防止入刃过深,以免虎体洞穿,虎落伤人。从乾隆年绘制的《乾隆刺虎图》(图10)可以看到此枪。居中者为乾隆,两旁为虎枪营统领,三人均手持阿虎枪,但后部无刃,与实物略有区别。沈阳故宫博物院藏《虎枪》(图11)应为虎枪营士兵所用。
图10 《乾隆刺虎图》
图11 清 虎枪
(3)《虎神枪》,根据《虎神枪纪残碑》记载了乾隆皇帝当年(1752年)使用康熙的御用神器来殪虎的经过,本人推测类似《康熙御用自来火二号枪》(图12)。枪长135.5厘米,内径1.1厘米。枪管铁质,前起脊,后四棱,带准星、望山。枪口鋄金兽面纹,下附木搠杖一根。枪牀为鸡翅木,牀下加木叉,叉尖饰角。发火装置为火绳、燧发两用。枪体一侧嵌饰螺钿梅花,以三道皮箍加固。自来火指火枪上的引火物,集火石和打火工具为一体,比火绳枪先进得多。此枪与《大清会典》所记载康熙御用自来火二号枪完全一致,故此定名。
图12 清康熙 康熙御用自来火二号枪
图13 清乾隆 乾隆御用纯正神枪 图14 清乾隆 乾隆御用奇准神枪
当然,乾隆年清宫造办处也做了很多乾隆御用火枪,例如《乾隆御用纯正神枪》(图13),北京故宫藏品。枪长192.1厘米,内径1.4厘米。枪管铁质,前起脊,中四棱处鋄金楷文:“大清乾隆年制”,周围环鋄金卷草纹,后圆,带准星、望山。枪口饰镀金蕉叶纹,下附搠杖一根。枪牀为云楸木,下加桦木叉,叉尖饰角。枪体以四道皮箍加固。枪近火门孔处饰象牙。枪托镶玉镌汉字:“纯正神枪长四尺五寸 重九斤二两 药二钱 子五钱”;《乾隆御用奇准神枪》(图14),北京故宫藏品。枪长203厘米,内径1.7厘米。枪管铁质,带准星、望山。枪口饰镀金回纹、蕉叶纹,下附木搠杖一根。枪牀为云楸木,下加桦木叉,叉尖饰角。枪体以四道皮箍加固。枪托镶玉镌汉字:“奇准神枪长四尺五寸 重九斤二两 药二钱 子五钱”。关于火枪使用的子弹情况是这样,清朝皇帝每次围猎射中野兽之后,均从兽体内取出铅弹,用黄绸包裹,刻意保存;并在包内皮签上用满、汉文字记载此弹射猎的经过。如“乾隆三十八年八月二十四日在阿济格鸠围场打虎,虎神枪铅子一个,重七钱”等等。图中子弹即乾隆帝射中野兽的子弹。如《狩猎用铅弹》(图15)所示。
图15 乾隆御用盛弹匣
通过研究乾隆帝猎虎的上述武器,从一个点可以看到清宫武备是清朝三百年军事、政治制度变迁的缩影,蕴含了中华传统武备与西方先进武器装备的冲突与融合。既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王朝由盛至衰的发展历程,也进一步揭示出,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清王朝的闭关自守,使之在政治、经济、科技、军事等领域与西方国家的距离日益拉大,或可认为,这正是我们研究清宫武备现实意义所在。
总之,乾隆皇帝用圣祖之虎神枪殪猛虎,证实了他用实际行动传承康熙木兰秋狝之初衷,他没有辜负祖父康熙的希望。木兰秋称活动,在清代前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活动。通过围猎官兵演武训练,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清帝也可通过围猎锻炼和考察将士在围猎活动中满、蒙古、回、维吾尔等少数民族贵族聚集一堂,有利于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也有利于祖国边疆的安全。从始建到同治二年(1863年)围场放垦,前后存在了180多年之久。在历史上,木兰围场在维护民族团结、巩固北部边防的斗争中,演出过壮阔的史剧,留下了重要的篇章。
杜恒伟:沈阳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
一、彝族刀史简述
在彝族历史上,民族工艺种类繁多,金属锻制技艺是彝族民间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彝族创世史诗《勒俄特依》有“嘎莫阿尔者,膝盖作铁墩,二指当铁钳,拳头当铁锤,嘴巴为鼓风……”的记载,这是对彝族铁匠始祖嘎莫阿尔非凡技艺的诗性描述,表明彝族金属锻制工艺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制成四把剑/四把四处搁/一把埋土中/埋了三年三/可曾生泥锈/不曾生泥锈/别说是泥锈/泥香未曾有……一把藏鸡圈/藏了三年三/可曾粘鸡垢/不曾粘鸡垢/别说是鸡垢/鸡味未曾有……一把挂梁下/挂了三年三/可曾粘烟灰/不曾粘烟灰/别说是烟灰/烟味未曾有……一把放水中/放了三年三/可曾长水藻/不曾长水藻/别说是水藻/水珠未曾粘……青碧的宝剑/剑刃如虎牙/剑鞘鱼鳞闪/阴面看宝剑/纹路似羊道/阳面看宝剑/光芒刺人眼/青碧宝剑长三卡/男人手臂也三卡……” 这是彝族民间文学博葩(万物起源诗)《宝剑起源》中的选段,彝人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有其博葩,都有相应的博葩古诗,因此有博葩的事物都应该是有漫长历史的事物。《勒俄特依》的《兹居地》诗章中有这样的记载“……孜孜蒲乌地/七代宝刀舞于此/八代骏马骑于此/九代德古守于此/先祖屋基夯于此/子孙后代居于此”,任何民族的发展史同时也是战争史,很多时候兵器实力可决定一场战局,武士手中的大刀宝剑从来也是彝族兹莫(土司)捍卫疆土的重要武器。彝谚道“不拔一剑怎能称英雄,不语一席怎能成德古”,古代的乜楚(大刀)、依莫(剑)、居插(短腰刀)都是彝族男人的佩刀,是彝族武士的象征。元代《云南志略》记载建昌路彝族“善造坚甲利刃,有价直数十马者”,明确指出了其工艺价值。另有历史资料记载,宋朝端拱二年(989年),“邛部川蛮部都鬼主诺驱遣弟少盖等350人,供……蛮刀2”,可见彝族战刀曾一度成为当时的建昌土官献给朝廷的贡品之一。
二、刀艺精湛
到了现代,彝人生产生活当中的刀具品种也较为丰富,主要有东木杆偶(弯砍刀)、东木克特(平头砍刀)、海箍(彝族镰刀)、东木惹(彝族尖刀或匕首)、艾清曲木(彝族剃头刀)、次木(彝族羊毛剪刀)等,产于凉山彝族自治州喜德县米市镇尔夫村的彝族叶形双耳腰刀,因其制作精美、刀身灵巧、刀刃锋利、携带方便而著称于世。
尔夫村坐落在喜德县米市镇西部,这里地处中国彝语标准音所在地境内,属于只有彝族居住的二坝山区,村内沟谷纵横、泉水潺潺、木材丰富,有烧制木炭的茹波树和基斯树,在莫瑟依嘎河畔独产用于磨刀的阿赫、阿斯、勃等石料。叶形双耳腰刀因刀形像一片柳叶,靠近刀把的刀面两侧有两只耳状金属缀片,习惯于挂在男人的腰间而得名。叶形双耳腰刀的制作工艺主要由居住在这里的尔古、麦吉、吉布等家族世代传承。老人们讲,制刀技艺在他们几个家族内部传承了十余代,从玛果火谱山到莫呢红莫山,方圆几百里以内,尔夫山寨是著名的彝族腰刀出产地,这里的刀匠制作的叶形双耳腰刀工艺复杂,做工精细,外表美观,钢性强烈,小巧实用,是彝族男人的随身佩刀。上山下地时削木砍竹,攀缘绝壁时插刀扶手,野兽来袭时自卫防身,日常生活中宰牲割肉,隆重聚会时扮缀男人的腰身,增添男人的帅美。因此,叶形双耳腰刀是集实用、收藏、装饰、摆设、馈赠礼品于一身的名刀,是四川民间最著名的彝族腰刀。
图1 彝族双耳腰刀 图2 凿眼
彝族叶形双耳腰刀的制作工艺的基本流程包括“瑟翁—烈烧—锻打—石磨—钢磨—刺字—做把柄—制刀鞘”等流程。瑟翁就是砍下茹波、棘斯等树木,在坑里加干柴点火令其燃烧,待完全烧成红木炭时在坑上铺盖一层青绿带叶树枝,最后用泥土密封,到了第二天才掀开泥土,用竹筐把已成的木炭背回家中。锻打是一个重要的环节,需要把生铁用木炭烧红15次,用铁锤锻打15遍,把钢铁叠打数遍,令其废钢废铁全溶于火,只剩上乘的钢火方能制作腰刀。把腰刀的初模制成之后开始进入石磨阶段,所谓石磨就是用石头磨刀,但彝族腰刀的磨石不是一般的磨刀石,而是专门采自莫瑟依嘎的奇特之石,且分为阿赫、阿斯、勃三类石头,每一类磨石包含了一道磨刀工序。用磨石磨过之后,进入钢磨阶段,就是用磨锯器对腰刀进行细磨。磨好之后开始在刀上刺字点缀,为刀刃淬火加钢,最后制作刀柄和刀鞘,精美的叶形双耳腰刀就制作完成了。貌似柳叶的刀形,镶有耳状缀片刀颚,在两个面上刺刻圆形、半圆形、长条形、水渠形、指甲形、八只眼型、公鸡眼形等各类图案的刀身,镶嵌牛角的刀柄,金属、木料和皮质结构的刀鞘,构成了精美的彝族叶形双耳腰刀。彝族叶形双耳腰刀制作工艺当中的淬火加钢、羊皮鼓风、叠锤、石磨、木炭烧制等工具及其流程都是别具一格的民间工艺。彝族叶形双耳腰刀在日常生活中是普通的刀具,其功能与一般的刀具一样,但挂在男人的腰间时就成了饰品,因此具有多功能的特征。值得一提的是,彝人的腰刀是不刻血槽的,但在刀面内含着清晰可数的暗纹,有三纹的、七纹的、九纹的,彝语称“依莫所达”、“依莫石达”、“依莫古达”等,这样的暗纹是“叠锤”工艺的结晶。
三、刀俗奇特
据《越巂厅全志·夷俗志》记载:彝族“佩长刀,生子时即以铁三四十斤入火烧锤炼,一年数炼,炼至十五六岁时,铁止七八斤,造为长刀,镶以金银把,锋芒甚利”,由此看来一个彝族男人一来到世上就已经和佩刀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这十数年磨一剑的习俗,说明彝人已经把佩刀视为事关一生安危的重大事项。
凉山彝人的刀鞘往往与英雄带相配制,佩戴时从右肩向左腋斜挎,这样便于以右手拔刀。彝族老人去世时,会有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前来为其送终,主人家会组织手持大刀跳舞的队伍迎接各方来客;彝人为已故老人诵经制作灵牌时,需要进深山“拔灵竹”,开始“拔”之前要以腰刀绕竹根挖土;彝人在为老人送灵归祖的“尼木措毕”仪式上,要组织舞刀队“送灵”上路……这就是彝人在社会发展历程中形成的刀具习俗,以及所孕育出的奇特的彝刀文化。
四、刀境堪忧
伴随着人类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各式各样的现代刀具的出现,使彝族叶形双耳腰刀在彝人生活中的实用价值似乎已经处于无足重轻的现状。老一辈制刀艺人的过世和新一代年轻人对外面世界的追逐现象,使宝贵的叶形双耳腰刀制作技艺的传承后继无人,从而使彝族祖先遗留下来的这门宝贵的制刀技艺逐渐陷入了濒危的境地。截至目前,居住在尔夫村的几个刀匠还在偶尔制刀,其中的尔古呷布老人被四川省文化厅命名为省级非遗传承人。除此而外,居住在喜德县两河口镇波振村的一位姓黑日的老人也尚能施展制刀技艺。
五、刀路何行
面对处境濒危的彝族叶形双耳腰刀制作技艺,笔者认为相关部门应及时对该项技艺采取抢救性和生产性相结合的保护措施,一来保护好仅有的几个传承人,组织他们开展好传习活动,多培养后继之人;二来做好作品包装和市场营销,走旅游纪念和收藏品之路。
杨庆: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馆员。
炳灵寺石窟位于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永靖县城西南50公里的黄河北岸,坐落在杨塔乡与王台乡之间的小积石山的群峰之中,是我国重要的石窟之一,主要包括上寺区、下寺区和洞沟区三部分。炳灵寺目前所发现的最早的窟龛是开创于十六国时期西秦建弘元年a(420年)的169窟,后来经北魏、北周、隋、唐、宋、西夏、元、明各代继续开凿与修缮终成现今规模。洞沟区是炳灵寺藏传佛教发展的重要地区,因其地处峡谷深处,近代以来很少受人们关注。但这里保留了很多精美的明代藏传佛教遗迹,对于研究明代藏传佛教在炳灵寺地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藏传佛教在炳灵寺的传播
炳灵寺自古以来便是中国西北地区重要的佛教发展中心,其发展历程经历了汉传佛教向藏传佛教的转变。这一转变过程不仅仅是佛教发展形态的转变,而且还具有更加深远的意义。
吐蕃末期,藏传佛教在西藏的发展因朗达玛实行的灭佛运动而遭受严重的影响,导致藏传佛教在藏地长达一百多年的沉寂。“赞普朗达玛灭佛之时,有杰地方人藏·绕色、博东地方人约·格穷、堆龙地方人玛·释迦牟尼三人以一头骡子驮载律藏经典由吉祥曲沃日地方逃往阿里,以后又到葛禄逻地方,因为没有翻译,未能利益众生,又绕过霍尔地方,到了朵思麻的安穷南宗和丹底水晶寺。”b从此,藏·绕色等三人便在此地收徒弘法。在炳灵寺志中说,从前在益格浪谷居住着一位大成就者,有人说益格浪谷可能是约格浪谷,是由大成就者约·格迥之名而来。c由此可见,在9世纪中期约·格迥等三位大成就者在达玛灭佛期间携带大量律藏经典来到丹底寺、炳灵寺一带,并在此收徒传播藏传佛教,到10世纪中后期又通过“下路弘传”将藏传佛教再次传入西藏,开启了藏传佛教的“后弘期”。因此,炳灵寺藏传佛教的发展与传播在整个藏传佛教发展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地位。
元朝时期,中央王朝大力推崇藏传佛教并通过“凉州会谈”确立藏传佛教萨迦派为其在西藏的法定代理人,管理西藏的政教事务。“凉州会谈”的发起者是窝阔台汗的第二个儿子阔端。窝阔台汗1241年去世以后阔端被封为西凉王,镇守凉州(今甘肃武威)。在此期间西凉王阔端为攻取西藏,于1244年8月派遣多达那波为金字使者,带着邀请诏书和礼物前往西藏,迎请享有“学富五明”崇高声望且具有代表西藏僧俗势力能力的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到凉州会晤,共同商谈西藏的归属问题。1246年萨迦班智达应阔端邀请,带着自己的两个侄子八思巴和恰那多吉到达凉州,并于1247年初与阔端进行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会晤,从而使整个西藏地区归附元朝统治,使之正式划入元朝版图。萨迦班智达与八思巴等叔侄三人到达凉州后开展了系列宗教活动,尤其是八思巴因为学习教法和在凉州为萨迦班智达的圆寂做超荐法事,在内地居住了很多年,并且在河州接受了比丘戒律。因此,萨迦派教法及藏传佛教在甘肃地区得到广泛传播。在这种大背景之下,已有藏传佛教传承的炳灵寺地区的藏传佛教也得到进一步发展。
明朝时期,中央政府对西藏实行“多封众建”的怀柔政策,因此大量高僧前往京城进行朝贡觐见。炳灵寺所处的永靖地区临近黄河,是从西藏前往北京的重要交通要道,来往于藏区和内地的僧侣络绎不绝。因此作为佛教重要活动场所的炳灵寺融入大量藏传佛教元素,得到不断壮大和繁荣。明代炳灵寺的藏传佛教石窟发展的一大特点是很少重新开龛立窟,一般是在前代窟龛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和重绘,洞沟区的诸多石窟便是以这种方式进行重构。因此,明朝时期藏传佛教在炳灵寺地区的传播是汉藏佛教相互融合的重要表现。
清代时期,炳灵寺地区的藏传佛教继续发展,先后出现嘉杨隆珠、禅僧旦增坚措、云迦玛锐、罗藏云旦、嘉祥沃色、嘛尼仓等六大活佛转世系统。嘉杨隆珠二世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前往北京朝觐康熙帝,被敕封为“灌顶”禅师呼图克图,并赐册文、玉印、珍珠伞、孔雀扇,还准乘八抬绿轿。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又颁赐《甘珠尔》大藏经一百零八卷,《诸品集咒经》一卷,并发度牒二十七张。同时还颁布了周围各地群众对寺院的差役负担的规定。d嘉杨隆珠四世于乾隆四十年(1775年)去北京朝觐,住在雍和宫,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去青海迎接六世班禅一同去北京为乾隆皇帝祝贺七十大寿,被封为呼图克图护国大师,并颁发度牒十五张。e可见清朝康乾时期藏传佛教在炳灵寺发展的盛况。但是在清朝末年以来,随着内忧外患的社会发展现状,炳灵寺屡遭战乱及土匪的侵扰而逐渐没落。
纵观藏传佛教在炳灵寺的发展历程,它是藏族地区与中央王朝的关系史,是藏族文化与周围少数民族文化以及汉族文化相互融合的过程。
二、佛教在洞沟区的发展及现状
洞沟区是炳灵寺石窟三大石窟群之一,位于炳灵下寺与上寺之间(见图1f),目前主要为藏传佛教洞窟遗址,是藏传佛教在炳灵寺地区发展的另一个中心。
1963年4月炳灵寺文物保护研究所对洞沟区的窟龛进行了编号,共计编号八个。王亨通与杜斗城联合主编的《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中详细记述了上述八个窟龛的内容,其中佛教壁画是这些洞窟遗存的重要内容之一,其年代主要是在明代绘制。从目前所能够查阅的史料文献来看,鲜有关于洞沟区佛教发展的相关记载,但是从现存的石窟形制及内容来看,可大致推断其开凿年代远不止明代。如第3窟保存现状虽然不容乐观,窟内配置已经损毁,壁画也被火焚烧过,但从其窟顶的穹庐顶配置来看,此窟的开凿可以追溯到唐代,甚至是唐代以前。
再如第8窟的形制与下寺区第3窟以及第147窟、上寺区第3窟极为相似,而下寺第3窟和第147窟都是盛唐时期的佛教洞窟,因此洞沟8窟也很有可能是盛唐时期开凿的洞窟,而到了明代又进行了重修和重绘。g因为唐代特别是盛唐时期拥有强大的国力支撑,有足够的实力进行大型窟龛的开凿。而事实也是如此,炳灵寺地区的窟龛有三分之二开凿于唐代。而明代在炳灵寺地区的佛事活动与唐朝时期的做法完全不同,明代从事佛事活动的一大特点是不开设新窟,而是着重对前代洞窟进行改造,即重修和重绘。而开凿如第8窟这样大型的洞窟需要有一定的财力、物力、人力的支撑,否则是很难完成的。
明朝时期,洞沟区的藏传佛教发展到鼎盛时期,这从现存的洞窟壁画中便可以得到证实。另外,在甘肃临夏地区近代著名诗人、学者张思温h的《炳灵寺纪游诗》中提到“坐佛庄严卧佛瞑,灵岩无复看传灯。幢幡敛影风铃寂,空说前朝千五僧”。其中“前朝千五僧”的说法是根据当时炳灵寺的朱喇嘛讲述,在明朝时期炳灵上寺和下寺的僧人一共有一千五百人,i足见明代时期炳灵寺佛教发展的繁荣盛况。另外,同样是在张思温的《炳灵寺纪游诗》中提到“洞沟深邃草花香,弥勒一龛倚谷旁。奇树数章芝有盖,卧看山景对斜阳”。诗人在对这几句诗的注释中讲到:“洞沟为一深谷,蜿蜒而上有窟八区。昔有殿宇僧舍,经乱皆废。谷中草木密茂,有树名‘札木颗’,形似野榆,有小果实甘可食,朱喇嘛言系藏榆,为炳灵寺独产之木。今只存大树数章,幸免斧斤,应加保护。有一本干生一木芝若盖,尺许大,余初见之,后为考古阎先生采归。又有草名‘完尕儿香’,干叶花通体皆香,闻昔者藏民至炳灵寺,必至此沟拜弥勒龛乃还,龛在沟尽处,其地辟也。”j由此可见,洞沟区虽然地处深谷,但曾经是藏民到炳灵寺之时必来朝拜之地,可见此地昔日佛教发展之繁盛。
另外,在清朝时期,洞沟区曾是炳灵寺多位转世活佛的灵骨安葬之地。炳灵寺在历史上有六大转世活佛系统,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内蒙古地区巴音浩特的名僧吉美成来坚措来炳灵寺朝拜,为僧众讲经传法,博得了僧众和地方居士的尊重。由于他佛学造诣深厚,僧俗信徒们将寺权布施于他,恭奉他为寺主。他圆寂后,被追认为为炳灵寺第一位转世活佛,即嘉杨隆珠一世。之后,相继产生了禅僧旦增坚措、云迦玛锐、罗藏云旦、嘉祥沃色、嘛尼仓等五位活佛。其中嘉杨隆珠活佛三世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六月初三因病圆寂,其骨灰安置于洞沟自然洞泥塔。k此后,嘉杨隆珠活佛四世、五世、六世分别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道光十二年(1832年)安葬于洞沟泥塔;嘉杨沃色活佛二世于乾隆六十年(1795年)十月十二日圆寂,以及三世于道光十五年(1835年)圆寂、四世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圆寂,他们的骨灰也都安葬在洞沟泥塔或石塔内。l洞沟区在清朝时期因其地处幽静的深谷之中,而且是炳灵寺藏传佛教发展的重要场地,因此此地成为炳灵寺两大活佛转世系统活佛圆寂后灵骨的安葬之地,从康熙五十四年至光绪二十二年这181年之间共有7位活佛的灵骨安葬在此。这也是清朝时期洞沟区藏传佛教继续发展的重要表现。
炳灵寺因清朝同治年间西北地区的战乱而遭到破坏,致使大量寺庙建筑被烧毁,又因清末及民国时期的战乱使得炳灵寺最终成为一片废墟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其往日的辉煌成为历史的陈迹。直到1951年9月,中国著名学者冯国瑞到炳灵寺进行初步考察后发表《炳灵寺石窟勘查记》一文,才引起国内诸多学者和相关文化管理部门的高度重视。由此,中央文化部联合西北文化部于1952年9月组织美术、考古等领域的专家学者成立考察团,对炳灵寺进行了第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勘察,
并首次对炳灵寺石窟进行了编号。时隔11年后的1963年4月,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再次组织相关专家学者对炳灵寺石窟进行了第二次有组织、有计划的勘察。在这次勘察活动中发现了169窟著名的西秦建弘元年墨书题记,轰动了全国石窟考古界。此后,又有北大阎文儒、宿白等多位著名专家学者带队来到炳灵寺考察,随着相关学术成果的不断问世,炳灵寺辉煌的佛教艺术逐渐被世人所知,炳灵寺昔日的辉煌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
洞沟区作为炳灵寺石窟重要的组成部分,在近几年来的石窟勘测中工作人员对其做了详细记录。根据相关勘测报告记录,洞沟区现存石窟八个,虽然有些石窟破坏比较严重,但有些石窟还是比较好地保留了较为完整的佛教遗迹,能够充分反映出当年佛教繁荣发展的盛况。如第8窟为比较大型的石窟,深6.15米、宽6.3米、高2.9米,窟外两侧崖壁上浮雕喇嘛塔六座,窟顶绘佛教八宝图案。如此大型的洞窟明清时期很少见,而在盛唐时期比较兴盛,因此,此窟的开凿时间很有可能可以追溯到唐代。值得一提的是第2龛北壁正中有一块墨书方格题记,上部为草体藏文,下部为汉文。另外在高坛基上有墨书藏文六字真言,龛内绘有大面积壁画,彩绘佛像的背光和头光,在佛像的头光之间分别绘有藏传佛教各教派祖师像。第7龛位于洞沟最里面,利用自然洞穴略加修整成摩崖浅龛,龛内正壁开三个小浅龛,中间龛放置一尊米拉日巴石雕像,高70厘米,m而其壁画大部分已风化剥落。第5窟是洞沟区现存壁画最多而且保存最完整的一个洞窟,壁画内容涉及五佛及八大菩萨、千手观音、米拉日巴祖师像等内容。
三、洞沟石窟现存内容分析
洞沟区石窟自清末以来长期受战乱影响,各个洞窟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正如上文所述临夏诗人张思温对洞沟的描述:“洞沟为一深谷,蜿蜒而上有窟八区。昔有殿宇僧舍,经乱皆废。谷中草木密茂,有树名‘札木颗’,形似野榆,有小果实甘可食,朱喇嘛言系藏榆,为炳灵寺独产之木。今只存大树数章,幸免斧斤,应加保护。有一本干生一木芝若盖,尺许大,余初见之,后为考古阎先生采归。又有草名‘完尕儿香’,干叶花通体皆香……”文中提及“考古阎先生”为北大教授阎文儒先生,阎文儒教授曾于1963年8月偕三位弟子从北京来到炳灵寺实地考察。就在此时,本地诗人、学者张思温闻听此消息,慕名前来炳灵寺加入考察队伍。上述诗词中对洞沟区的见闻便是作者在此时与阎文儒教授一起考察洞沟石窟时所得。因此,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洞沟区石窟窟前的庙宇建筑已经被长期的战乱所毁,但是当时的洞沟区还保留了很多珍惜的自然植被,如锅盖大的灵芝、珍稀的藏榆大树数章、名为“完尕儿香”的珍贵香草等。但是自“文化大革命”以后,洞沟区的这些自然资源也已荡然无存。再加之此地地处偏僻的深谷之中,许多洞窟被牧羊人当做临时的羊圈使用,使得尚且存留的石窟遗迹遭到进一步破坏。为保护洞沟石窟免遭继续破坏,1994年炳灵寺文物保护研究所为其设置了围墙。
目前洞沟区有编号的石窟共计8个,其主要内容如下:
第1龛位于洞沟西崖最下层,利用自然洞穴开凿而成,洞窟形制为圆形,穹庐顶。窟内壁画基本全部脱落,仅剩三身佛像的头光和身光,头光为圆形,且在中间背光两侧绘有弟子像。可见这些背光之前应该有对应的佛像雕塑,可惜现已不存。此三身背光的位置在窟内左侧,因此,窟内同样规格的佛像有可能不止这三尊,只是其他的佛像及背光已毁和剥落。另外,从现存的壁画遗迹来看,其绘画风格属于明代,但壁画有叠压现象,应该是明朝时期在前代的壁画内容之上重新描绘。此外,在洞窟内散落大量泥质佛塔擦擦,其形制基本相同,但有大中小三种体量的差别。
第2龛(见图2)位于第1龛北侧,同样是利用天然洞穴修整而成。龛内保留壁画内容较多,从其绘画风格来看同样是属于明代。龛内正壁彩绘五身佛像的背项光,其前方应该对应的有五尊佛像,可惜现在已不存。佛背光之间共绘有五尊胁侍菩萨,皆头戴宝冠,袒露上身,下着长裙,裙带下垂。在佛像头光之间分别彩绘藏传佛教各教派祖师像,从南到北依次为宗喀巴、阿底峡、西哇措、萨班·贡噶坚赞、莲花生。n其中有四身佛像头光上部分别对应的彩绘金翅鸟的形象,金翅鸟嘴中都衔有一条绿色小蛇。在每一身金翅鸟的左右两侧都绘有一位保持对称姿势的天人形象,在每一位天人背后同样有一条粗壮的绿色大蛇。在南壁上部绘四身菩萨坐像,下部残存菩萨立像一尊。北壁外侧彩绘千手千眼观音立像一身,观音头顶上部绘无量寿佛,无量寿佛左侧绘四臂观音一身。在千手千眼观音右侧描绘一位西藏高僧讲经图,高僧头戴尖顶僧帽,身穿降红色僧衣,结跏趺坐于法座之上。高僧前有或站或坐的十一位弟子在静听佛法,高僧右下侧有绘有一男一女藏族人形象,应为供养人。在高僧法座左侧则绘有两位辩经的僧人,在这两位僧人上部为一块方格形墨书题记。题记上部为草体藏文,下部为汉文,汉文内容为:说□□□/圣众普度临兰西向/佛等如一切僧俗/等听法授/戒超度三/代□远十/类孤魂早/得超生。在高坛基上有墨书藏文六字真言。在本龛壁画中也能够发现有两层壁画叠压的现象。
第3龛与第2龛仅一墙之隔,龛内火烧痕迹明显,窟顶为穹庐顶,南壁残存有被火烧黑的壁画,正中绘一座门阕形建筑,门内绘有持伞天王像一身,头戴宝冠,身着铠甲、战裙,门阕左侧边框绘护法像四身,均骑于飞奔的马背之上;门阕上部绘有观音像两身。
第4龛位于第3龛北上部,龛内有明显的烟熏痕迹,其壁画等内容已毁,但龛内土坯可见两层壁画痕迹。
第5龛(见图3)位于第4龛北上部,内有高台基,平顶,无造像,但壁画内容保存较为完整。正壁(西壁)彩绘五方佛,从南到北依次为无量寿佛、弥勒佛、释迦牟尼佛、燃灯佛、药师佛。o此为横三世与竖三世佛的组合,应为表达三世十方世界支佛之意。释迦牟尼佛两侧为迦叶和阿难,宝座正面描绘护法像,在宝座方格内绘狮子和力士像,头光之上绘蓝色的金刚总持。五方佛头光之间即壁画的最上层从南到北依次彩绘元旦沃、宗喀巴、阿弥陀佛、多尔吉强、龙树菩萨、阿底峡、夏尕旦尖措。五方佛下部从南到北依次为吉祥天母、六臂第一护法、六臂第二护法、犀牛大海。p南壁、北壁的壁画题材为八大菩萨,南壁分为内外两层墙体,外层绘有四大菩萨,内层绘有送子观音和四臂观音像。窟顶绘莲花图案和圆轮梵文六字真言图案。窟外南北两侧各绘千手千眼观音一身,观音上部各绘米拉日巴坐像一身,窟外北壁绘天王像两身。从壁画剥离状况来看,皆有壁画叠压的痕迹。
第6窟从现存情况来看曾长期被牧羊者占据,窟内壁画已破坏殆尽。值得一提的是在本窟南壁上存有使用木炭书写的题记:大清光绪三十年/十二月初七日/河州北塬二会二社/祁福来/在此。由此题记我们大致可以判断在清朝光绪年间洞沟区的佛教发展已逐渐衰落,以致游人可以随意在窟龛内题字留念。
第7龛位于洞沟最深处,为摩崖浅龛,龛内正壁开三个小浅龛,中间浅龛内现存米拉日巴雕像一尊,其余两小龛内应该也曾放置雕像,现已不存。龛内有两层壁画痕迹,但现已模糊不清。
第8窟(见图4)是洞沟最大的石窟,现存高台基、石塔残件等,窟内壁画均已剥落,仅存窟顶小片吉祥八宝题材壁画。窟顶靠近窟口处浮雕二龙戏珠,现已脱落。窟外两侧崖壁上浮雕喇嘛塔六座,窟门左侧也残存小型喇嘛塔一座。从现存崖壁上密密麻麻的桩眼来看,本窟曾经是一座具有气势恢宏的窟前建筑的重要石窟寺。
综上所述,炳灵寺洞沟区石窟现存的主要佛教遗迹为壁画、浮雕塔、佛像雕刻、佛塔擦擦等内容,其中壁画基本上是明代在原来的石窟壁画之上重绘的,其题材都是藏传佛教内容;浮雕塔的造型为喇嘛塔,也是藏传佛教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所以,我们可以推断明朝时期洞沟区的佛教表现形式主要是藏传佛教,而且其造窟特点是很少重新开窟立龛,而是在原有窟龛基础上加以改造,使其成为表现本派教法内容的窟龛。从现存壁画内容及第7龛米拉日巴雕像来看洞沟区藏传佛教主要流传的是噶举派教法内容。
四、结语
炳灵寺地区地处汉藏交界之地,其藏传佛教的发展与汉藏两地的关系密不可分。尤其是自元朝西藏正式划入中国版图以后,藏传佛教在炳灵寺得到快速发展,并逐渐取代汉传佛教成为本地佛教发展的主要内容。洞沟区藏传佛教便是在这一背景之下逐渐发展起来的。到明朝时期,把前代佛教窟龛全部改造成为藏传佛教形式,使藏传佛教在此地发展到鼎盛阶段。经长期战乱及自然风化等原因的影响,炳灵寺洞沟区窟龛虽然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但是还是保存下来很多重要的藏传佛教遗迹。这些佛教遗迹不仅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是我国现存的重要的古代文化遗产,而且充分体现了明代藏传佛教在内地的繁荣发展以及汉藏文化的密切交流。
* 周玉州: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在读博士。
a 王惠民在《炳灵寺建弘纪年应为建弘五年》一文中认为炳灵寺169窟的墨书题记“建弘元年”是“建弘五年”的笔误。
b 达仓宗巴·班觉桑布著,陈庆英译:《汉藏史集——贤者喜乐赡部洲明鉴》,112页,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
c 详见智观巴·贡却乎丹巴饶吉著,吴均、毛继祖、马世林译:《安多政教史》,217页,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89。
d 详见郭友实主编:《炳灵寺史话》,69页,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e 详见郭友实主编:《炳灵寺史话》,70页,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f 此图出自张宝玺、王亨通主编:《昔日炳灵寺》,117页,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
g 康明达、王亨通:《炳灵寺洞沟区石窟调查记》,载《丝绸之路》,2001(S1)。
h 张思温(1913~1996),字玉如,甘肃省临夏市人,建国后曾任甘肃省政协委员、甘肃省文史研究馆名誉馆长等职,曾分别于51岁、62岁、70岁三上炳灵寺,对炳灵寺摩崖题记作了系统整理,并在炳灵寺留下了诸多诗篇。
i 张思温:《张思温诗选》,郭栋、赵忠选辑,192~193页,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1994。
j 张思温:《张思温诗选》,郭栋、赵忠选辑,192~193页,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1994。
k 详见郭友实主编:《炳灵寺史话》,69页,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l 详见郭友实主编:《炳灵寺史话》,76页,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
m 王亨通、杜斗城:《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246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6。
n 详见王亨通、杜斗城主编:《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247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6。
o 详见王亨通、杜斗城主编:《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248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6。
p 详见王亨通、杜斗城主编:《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249页,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6。
一、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概述
(一)国内外染色工艺历史及研究综述
植物染色,顾名思义,是通过自然界生长的植物进行萃取,并以萃取物为相应的物品进行染色的一种工艺。
1.我国染色工艺历史及研究综述早在新石器时代,我国古代人民就已经能够利用彩色石头进行壁画的创作,到了晚期,天然的植物染色也被古代智慧的先人们发现,从古书的记载和目前出土的文物来看,在西周就开设了专门管理染色的官职——“染人”,至此以后,历朝历代均设立了与染色相关的机构或部门,较为出名的有秦代的“染色司”、唐宋的染院、明清的“蓝靛所”。
在植物染色工艺上,我国也有着悠久的历史。《考工记》作为我国首部工艺规范及标准概述,记录了先秦时期我国练丝、纺绸、手绘、刺绣等纺织工艺,对织物色彩和纹样进行了翔实的叙述;西晋时代的《南方草木状》中更是记载了如何从苏木中能提取黄色染料的方法;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详细记载了多种植物染料的提炼方法;明代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则列明了20多种颜料的来源、染制和定色的方法。
明清时期,我国在满足了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还利用丝绸之路进行植物染料的出口贸易,可见我国的植物染色工艺发展历史悠久,有着相当雄厚的积淀,只不过随着化工业的发展,植物染色工艺的身影日益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在地域偏远,科技发展速度慢的偏远少数民族地区还保留着传统的植物染色工艺。
我国目前对植物染色的研究成果较少。飞渡、李鹏a对贵州苗家的植物染色进行了系统的分析,阐述了纯天然染料的健康。张璇b在《岭南传统染料植物与染色研究》中,对岭南地区瑶族、苗族、黎族等少数民族的植物染色进行探究。张正学就云贵地区植物染色开展了调研,并发现市场、消费者,以及植物染色发展之间的关系。严艳c则对大理白族扎染的传统工艺进行了分析,并对图案设计加以探讨。
2.染色工艺历史及研究综述
作为两河流域文化的发源,在公元前3000年古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人就已经掌握了植物染色技术。作为古埃及的瑰宝和世界文化奇迹的金字塔,其墓壁上红色和红色的染色织物就是最好的佐证。
公元前550年希腊开设羊毛手工纺织和染色的工作坊,开启染色生产工作。罗马自远古时期开始,经过纽克里特人的努力将海螺分泌物经氧化后得到的染料泰尔紫用在毛织品上染鲜艳紫蓝色,作为身份的象征。
在西方植物染色出现情况来看,欧洲存有滞后性,直到公元1371年,才开始有所起色。相关的染色、印花的记载资料出现,这就表明在此以前,染色和印花所用的染料全部都是天然的动、植、矿物染料,可见其植物染色工艺的发展起步虽然较晚但胜在发展迅猛。借助西方技术与革命的契机,文化层面上运用植物染色的几率上升。
随着植物染色的出现和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家对植物染色工艺展开研究。
约在2500年前,印度已有从茜草中提取茜红、蓝草提取靛蓝来给棉织品染色的记录。而随着印度的生产力发展,印度在植物染色的研究上从染料逐步转移到应用上。印度专家J. Raghava Rao基于天然染料的优点,用天然材料对皮革染色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J. P. Mathur对天然染料印度楝树皮在羊毛染色工艺上的提升进行了探究。另外,印度使用超声波和微波证实了在微波和超声波的影响下,天然染料会使棉织物获得更高的上色率。
日本大和民族在植物染色方面的研究较为成熟,不仅从天然植物中完成了提取和开发,更凭借媒染剂进行染色研究。小見山、 二郎、櫻井等d在《天然染料的棉布的浓颜色坚固的染色》一文中对天然染料对棉织物染色的媒染剂的方法进行了探讨。就媒染剂与金属盐的关系进行了分析。近年,日本将植物染色运用到其他领域。伍浩松、张炎阐述了日本使用植物染料技术进行海水提铀的观点。
韩国最早的植物染色可以追溯到高丽时期。韩国古代早期的天然染料染色,有时会产生色差。而这是随着染料提取方法,配制方法,所用溶剂以及染色方法的不同而变化的。除此之外,安恩卿e以韩国纺织品为代表,对自然染料进行普及。并从起源、特点、自然染料种类等不同层次描述的基础上,举例分析了韩国市场中纺织品的自然染料应用。
(二)研究意义
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与现代染色工艺存在着明显的差别,代表着古代劳动人民的心血的凝练,随着大家对环保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方面的重视,对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开展研究具有十分深远的意义。而且少数民族的植物染色工艺是少数民族极具代表性的文化标识,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与同化,这种文化标识正在逐渐消失,更显弥足珍贵。
从文化方面,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是古代先民们的经验与智慧的结晶,而对其展开研究,就是对传统文化最好的继承,避免优秀传统文化的断层与流失。
从环保方面,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能够真正实现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利用,避免化学染料对环境造成的不可逆转的污染问题。
从艺术方面,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能够得到丰富而鲜艳的属于大自然缔造的色彩,通过不同色相的渲染加工,能够使物品表现出极为丰富多变的层次感,在优雅细腻中更显艺术品位。
从市场方面,人们对环境问题的关注热度日益提高,环保产品必然将成为未来市场的主流,而植物染色恰好能够满足其市场需求,尤其在高端市场的需求已经十分显而易见。
二、植物染料的来源分类
我国幅员辽阔,自然条件复杂多样,植物染料资源丰富,尤其在我国少数民族仍保留着植物染色的传统工艺,据有关统计,目前记载有至少1000—5000种植物可以提取出色素,构成了植物染料庞大的家族体系。根据目前的植物染料来看,主要有以下几个来源:
茶叶:茶叶作为我国南方重要的经济作物,除了饮用的功效外,其老叶是一种资源丰富的植物染料,经相关研究发现,红茶、绿茶、乌龙茶、普洱茶都能够作为染料。
中药:绝大多数中药材都可以做植物染料,是植物染料选材最多的来源。
木本植物:一般情况下,只要是含有色素的木本植物,其树皮、树根、树枝、树叶都可以用来作为植物染料。
草本植物:除了人工种植的草外,野生的杂草也可以选用为植物染料,如葎草、
荩草、飞机草等。
水果:有些水果的果壳含有色素,可用于植物染料。比如李子皮可以提取紫红色,草莓可以提取红色。
蔬菜:蔬菜除了具有食用价值外,有些还可以作为染料,比如丝瓜叶、洋葱皮。
植物染料来源丰富,可以从人工种植的植物中提取,可以从农副产品的废弃物中提取,可以从野生植物中提取。
三、少数民族植物染色代表性工艺的技术原理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在传统染色工艺方面每个少数民族都有其各自的特色,其中,以云贵地区及岭南地区少数民族植物染色技术尤为突出,以苗族蜡染、白族扎染、黎锦絣染为例。
(一)苗族蜡染
以苗族为例,蜡染作为苗族极具代表性的染色技术,在苗族服饰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染料的提取
1.苗族多选用植物作为染色的染料,且不同的植物会得到不同的颜料。
蓝色可选用蓼蓝,将其放入特制的木桶中,加入石灰水进行发酵处理,经过数日沉淀,其沉淀物就是靛蓝染料。
黑色可采用野杜鹃、板栗、野山柳等野果的果实,将其捣碎成泥,并用水熬成浓液,将沉淀的残渣清除,并加入分装的皂矾等固色剂,加热煮沸后便得到乌黑的颜色。
黄色可选用栀子、槐花及石黄等,将其捣烂后泡入染缸制成染液,栀子能得到深黄色,槐花能得到浅黄色。
红色可采用椿树皮、茜草等,将其切成小块放入锅中,文火慢煮,直到锅中的水全成为红色为止。
绿色可选用绿条刺,取其皮,并加入明矾,熬成染液。
灰色可选取烟子、油麻杆、稻草等,将烟子研磨成细粉,放入水中进行蒸煮即可;而油麻杆、稻草则需要将其燃烧成灰后,加入锅中煮,倘若想要使颜色更亮一些,可添加少许的碱、酒等。
2.染料染色工艺
在操作蜡染工艺前,需要准备一把蜡刀或一支蜡刀笔和一碗蜂蜡,然后准备好染色的染料。接下来,便是蜡染的制作工序:
第一步,熔蜡,即将蜂蜡用火进行熔化,使其成为液体状。温度最好维持在60~70度之间,倘若温度过高,则会使蜡液渗浸范围过大,导致花纹模糊不清,温度过低则会不易让织物粘上蜡液。
第二步,滚布,将被染织物的一端放在滚筒上,压上石板或木板,人将两只脚踩在两端进行摆动,反复压磨织物,使织物变得平整光滑,便于下一步操作。
第三步,绘图,用蜡刀或蜡刀笔蘸取蜂蜡熔液,在织物上描绘需要的图案或花纹,不同的用途与个人审美标准的差异,造成描绘的主题与方法的不同。描绘时要注意覆盖均匀、适度。画好后,将织物平整放置或悬挂,使其自然风干,经过反复检查与修补,确认图案完整后即可准备浸染。
第四步,浸染,以靛蓝为例,需要按照一定的比例配置染料,一般是每公斤蓝靛加二两酒和十斤水,充分搅拌后,加入适量的石灰水静置几天,将绘好图的织物放入染液中浸染,期间需不停搅动,使浸染均匀,时间越长,浸染越充分,然后将织物捞出,进行晾晒,风干后重复浸洗,这样反复几次,再将织物捞出进行清洗,漂洗干净后放入沸水中除蜡,等到蜡迹彻底除尽后,晒干即可。被蜡覆盖的部分保留原色,而其他地方被染成蓝色,各种图案花纹变换,使织物变得更加绚丽生动、丰富多彩。
(二)白族扎染
位于云南大理的白族,拥有一门独特的传统染色工艺,2006年,大理白族扎染被文化部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白族引以为傲的瑰宝。
1.染料的特殊性
白族扎染主要以蓝靛为主,而染料的选取上则是我们较为熟悉的植物——板蓝根。众所周知,板蓝根作为预防感冒的药材,但殊不知,白族竟然以板蓝根作为原料制作扎染的染料。白族扎染的关键,就在于用板蓝根制作染料。将板蓝根的叶和茎按照一定比例加石灰和水,在松木桶里浸泡,每天用染棒进行捣打,在水起泡后,进行沉淀、上架、去渣等流程,经过一周的反复操作,由于水分的蒸发,传统扎染的蓝靛就完成了。
2.染料染色工艺
大理白族扎染在制作上主要有八项流程,分别是画纹样、手工缝扎、浸泡、染布、晾晒、漂洗、拆线及漂洗熨烫。其中以手工缝扎和染布技艺作为关键所在。由于缝扎时,针线的松紧程度会影响布料上色的深浅及纹路,除此之外,染布的次数和技巧更是对布料最终成色有所影响。
除此之外好的扎染,需要优秀的染料和原料。板蓝根配以白族农家手织土布,青里带翠,素雅含蓄。而板蓝根的药性,使得扎染过的衣服具有消炎清凉作用。
(三)黎锦絣染
位于海南的黎族,有一门独门秘籍,它不仅是黎族千百年来的智慧结晶,也是对植物染色技艺的突破与肯定。
1.染料
黎锦所需的染料均来自于海南岛上的植物与动物资源。在植物染料的选取上主要有棉类植物、麻类植物和染料植物共十余种。用于黎锦织造的材料主要有:
首先是海岛棉。海岛棉作为海南特有的棉布材料,所出的纤维具有细长、富有丝光、强力较高的特点。
其次是木棉。木棉由于其果实纤维的缘由,不得不依附于木棉蒴果壳体内壁,由内壁细胞发育生长而成。木棉纤维由于长度较短、强度低、抱合力差和缺乏弹性,
单独纺纱,所以一般作为辅料使用。
2.工艺
用于黎锦织造所用之染料分别为板蓝、蓼蓝、假蓝靛、乌墨、枫香、山蓝、苏木、谷木、黄姜、落葵等。而整个黎锦织造工序分为轧花、搓条、纺纱等八个工序。f
黎锦引以为傲的四大工艺:纺、染、织、绣。纺,指手捻纺纱,是人类最古老的纺纱工艺,主要工具包括手捻纺轮和脚踏纺车;染,指植物染料染色,在黎族方言区,一种被称之为“绞缬染”的扎染技术,秉承先扎经后染线再织布的特点将扎、染、织的工艺融会贯通、巧妙结合,成为我国染色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四、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介绍及应用
我国少数民族染色工艺历史悠久,且应用十分广泛,主要涉及日常的吃穿用度,常见的三种古法染布成为“三缬”。也就是绞缬、蜡缬和夹缬。即便现在科技、技术发展迅猛,使用至今的染布方法所染的手工布仍然成为广大人民健康、无害的代名词,深受喜爱。
绞缬,又叫扎染。扎染染布法被大理白族人称为疙瘩花布或疙瘩花。目前,大理白族自治州大理市周城村的大仓、庙街等地仍保留着这一传统技艺,在大理的大街小巷都能随处可见各种色彩艳丽的扎染装饰品以及服装、鞋帽等,到处洋溢着鲜明的地方色彩。大理喜洲白族分支在原有图案艺术、古代结扎技法和现代印染工艺相结合的基础上,推陈出新,研究出了彩色扎染这种符合现代人民需求的新的手工印染技术。利用扎缝时的差异,造成染色的深浅不一,形成不同纹样的艺术效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白族地区出现了“反朴法仿扎染”的工艺制品,以色彩艳丽、层次深远的图案花纹博得游客及外来人士的喜爱。
蜡缬,别名蜡染,始于汉代,至今被贵州少数民族地区沿用。大多数苗族妇女的衣服及日用品都是蜡染制成。安顺、普定一带的苗族妇女则通过在衣服上装扮一些蜡染的花纹,染上多种颜色,使得服饰更加多彩艳丽。蜡染工艺在苗族比较普遍外,在瑶族、壮族、侗族等少数民族中也很大众化。
夹缬,顾名思义,就是利用雕板在绸棉等织物上夹染出预定的效果,最早始于隋唐,《辞源》中也有对此提及。g早些年间,夹缬布一度成为浙南地区嫁女娶媳的必备品,苍南宜山镇八岱村也因盛产夹缬布而名声远扬。但由于制作工艺复杂,目前正面临失传。
近些年来,工业化带来的严重污染使得环境问题日益突出,人们的生存环境不断受到威胁,健康与环保意识得以进一步提高,而对于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衣食住行等方面的需求品质也越来越严苛,为此越来越多的企业与人才开始加大对环保产品研发的物质与精力的投入,进而使植物染色工艺重新被启用,并在继承前人宝贵经验的基础上对工艺等进行改进优化处理,比如,可医治皮炎的艾蒿色织物,具有防虫、杀菌、护肤及防过敏的功效的茜草、靛蓝色织物。
五、少数民族植物染色工艺的发展前景分析
植物染色工艺具有取材天然,安全无公害的特征,且有许多种类还有益身体健康,因此经过植物染色的商品自身附加值增加,也越来越受到追捧,尤其在近年来,不少有识之士开始着手加强对植物染色工艺的研究投入,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目前看来,仍存在一些不足,随着科技的发展,未来针对植物染色工艺技术的改进与提升将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植物染料的原料供应。
如果用于工业化生产,必须保证原料供应的充足,过去单纯的民间手工操作已很难支撑,惟有规模化种植,不断提高原料产量,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第二,植物染料提取技术的专业化。
传统提取方式已经不能满足染色加工的连续性与高效性,应尽早实现染料提取的专业化技术改进,提高提取纯度与产量的同时还要实现有效缩短提取时间,从而实现企业的利益最大化。
第三,染色助剂的改进。
在传统的植物染色工艺中采用的染色助剂都比较原始,大多是废物再利用,其中包含的有效成分过少,染色效率低,且还会产生二次污染,如靛类植物还原剂酒糟溏渣。另外有些媒染剂固色效果并不好,也会对人体产生一些不良影响,在工业化生产中,必须要对染色助剂进行改进,通过精加工或使用其他代替物等处理方式,提高染色效率与质量,尽可能地实现工艺流程的简化。
第四,商品功能属性的拓展。
有些植物染料本身属于中药材范畴,具有天然的保健功能,如果能够对其中的有效成分进行合理的利用,使其充分发挥药效作用,有效促进人体的健康,从而使商品的功能属性得到拓展,同时也会提升商品的附属价值,增大利润空间。
随着人们健康意识与环保意识的提高,未来健康商品的市场空间将会得到明显扩大,更多宣扬安全无害有益健康的采用植物染色技术的商品将会层出不穷。
六、总结
少数民族的植物染色工艺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我们的先辈们通过无数次的实践与失败中获得的来之不易的经验瑰宝,我们应该采取有效措施,继承和发扬优秀的传统文化,况且如今的环境问题已成为社会的热点与难点,人们对健康与环保的追求愈加强烈,而植物染色工艺恰好有着天然无公害的自然优势,势必会得到人们的喜爱,整个市场环境也将会发生改变,而如何更好地传承和发展植物染色工艺来实现工业化生产,更好地适应市场,将会成为诸多企业寻求创新与突破的问题所在。目前已经有很多企业纷纷转型,开始着力于改进植物染色工艺的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种传统的植物染色工艺必然会焕发新的青春与活力。
* 范明霞:中国民族博物馆助理馆员。
a 飞渡、李鹏:《苗家食色一隅,植物染色更健康》,载《烹调知识》, 2008(10X)。
b 张璇:《岭南传统染料植物与染色研究》,载《华南农业大学》,2012。
c 严艳:《大理白族扎染的传统工艺与图案设计》,载《中央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7(2)。
d 小見山、二郎、櫻井等:《天然染料による綿布の濃色で堅牢な染色》,実践女子大学生活科学部紀要,2006(43)。
e 安恩卿:《浅谈自然染色——以韩国纺织品为例》,载《科技信息:科学·教研》, 2008(14)。
f 陈琛:《黎锦织造工艺技术的初步研究》,南京大学,2014。
g 刘安定、叶洪光、李强:《唐宋时期夹缬织物中的文字研究》,载《丝绸》,2017(4)。
书籍是人类文明的伟大标志之一,它继承着人类优秀的科学文化遗产。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早在商周时期,先民便将文字写于甲骨与青铜之上,“简策成为书写材料后,其记言、记事都呈现出了一定的系统性,我国正式意义上的图书遂告出现”。a悠久的历史留下了丰富多彩的古籍文献,书籍装帧形式也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发展,并受到民族、地域、文化及实用性等多种因素影响,形成了多样化的装帧艺术。本文拟结合实物资料,对古籍装帧形式的演变进行简要介绍。
一、 概念界定
(一)古籍的概念
对于什么是“古籍”,前辈学者们聚讼纷纭,观点不尽相同。曹之先生在《中国古籍版本学》一书中对当时古籍概念存在的几种观点作了总结与评析,其观点已被广大学者接受,尤其是对古籍界定的下限年代,学术界已普遍认可1911年辛亥革命以前抄写、印刷的图书为“古籍”。b然而,在古籍界定的上限年代,即古籍的最初形式上,依然存在很大的争议。笔者查阅相关资料,对现有的几种争论归纳如下:
1.以结绳书为最早的古籍
杨永德先生认为,对“书”的理解有狭义和广义两种:从简策书开始,经过众多的装帧形态,一直到现代的书籍,这是狭义的理解;从书籍装帧的初期形态结绳书开始,经过众多的装帧形态,到现代的书,是广义的理解。他在探讨书籍装帧形式问题时,使用的就是广义的概念。c
2.以竹简木牍为最早的古籍
《说文解字》中认为:“著于竹帛,谓之书。”钱存训先生认为:“雕铸或印盖在坚固材料上的各种文字记录,都不能称为‘书籍’。中国书籍的形式,始自竹简的运用,继以帛书、木牍、纸卷。”d
3.以甲骨文为最早的古籍
邱陵先生认为:“甲骨刻辞是应该是我们最早的书,因为这是有实物可证的。”e
李致忠先生认为,甲骨文是我国现存最古的文字,甲骨上记载着占卜的记录,且中间钻孔、串联成册,“殷周时期的甲骨,有记事的内容、有装订的形式,所以我们把它们统看成是我国初期书籍的形式之一”。且是现在能见到的最早的初期书籍。f
魏隐儒先生认为:“在三千年前的殷代后期,就有了记载占卜吉凶事件的图书,那时用作图书材料的不是纸,而是把文字用刀刻在龟甲和兽骨上面。……把卜辞记载下来,刻在龟甲或兽骨上面,这就是最早的书。”g
奚椿年先生认为,甲骨、金石、竹帛等材料上的记载是古人有目的地记录下来的,反映了当时一部分人的思想,也传播了一定的知识和经验以及信息,与现代的书一样,具有共同的特征与功能,而且后期历史阶段的书都是由这些文字记载发展而来的,所以甲骨文等文字记载也是书的一种,而其中时代最早的就是甲骨文。h
古籍是中国古代书籍的简称,书籍是文字的载体,我国古代用于记录文字的载体多种多样,纸的大量使用是在东晋时期,然而在更遥远的历史中,先人们将文字记录在甲骨、青铜器、简牍、缣帛等材料上。笔者认为这些材料是古籍的初始形态,古籍是由它们发源而来,但它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古籍。此处探讨的装帧形式,主要是针对古代书写或刊印在纸张上装订成册的书籍。
(二)装帧的概念
20世纪 30 年代,丰子恺先生从日本引入了“装帧”这个词汇。当时中国所指的“装帧”,是指将纸张折叠起来,进行装订,最后附上书皮封面的过程。
然而在中国的历史中,“装”与“帧”分别有着不同的含义。《大辞典》中解释,“装”一共有四种含义,其中第四种是指“书册装订的形式,如线装、精装”;“帧”共有三种解释,其中第三种是“量词。画一幅,相片一张,叫帧”。明代《藏书纪要》中对装订有这样的陈述:“装订书籍,而要护帙有道。款式大雅,厚薄得宜,精致端庄,方为第一。”可见古人常将装订作装帧使用。
笔者在本文中采用的概念是李致忠先生的:装帧的“内容包括书籍的版式设计,封面、插图设计,及装订形式和水准设计”i。包括古籍的装订形式(即外部设计)与版式设计(即内部设计)两方面。
二、演变过程
我国古籍的装帧形式多种多样,根据时代不同,有着不同的变化。李致忠先生认为,中国古代书籍的装帧,大抵经历过简策制度、卷轴制度和册页制度三大不同阶段,而具体的装帧形式则先后流行过简策装、帛书卷子装、纸书卷轴装、经折装、旋风装、梵夹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毛装等十种。而笔者认为,书籍的装帧形式反映着一定社会、一定时期的历史情况,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的。最初的文字是记录在甲骨文、青铜器和玉石上的,在历史的发展中,竹简、纸张逐渐取代了原有的那些书写材料,故甲骨文书、青铜器铭文、石经和玉版可作为古籍的初始形态。现将各类形态结合实物资料介绍如下:
(一)初期形态
1.甲骨文书
图1 故宫博物院藏殷王武乙(文丁?)贞问祭祀先公先王卜骨 图2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毛公鼎铭文拓片
通过考古发现,在河南殷墟出土了大量的刻有文字的龟甲和兽骨(图1)。所刻文字纵向成列,每列字数不一,皆随甲骨形状而定。由于甲骨文字型尚未规范化,字的笔画繁简悬殊,刻字大小不一,所以横向难以成行。这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最早的作为文字载体的材质。
2.青铜器铭文
从商代后期开始,出现了青铜器铭文,或称“金文”, 统治者将重要文书铸于青铜器上。特别是到了西周,铭文可以容载较多的文字,西周毛公鼎的铭文达500 字(图2)。因此,人们把古代这种铸之铜器上的铭文也看作是古代的重要文献。
3.石经
图3 故宫博物院藏秦石鼓及拓片
《墨子》中多次提到“书于竹帛,镂之金石、琢之盘盂,传遗后世子孙”的话,表明墨子生活的春秋战国之前,就存在有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在现存石刻文字实物中,最早的要算是唐朝初年在陕西发现的10个石鼓,每个鼓身的周围都刻有文字(图3)。后世刻书也常采用石头为材料,如东汉的《熹平石经》、三国魏的《正始石经》等。
4.玉版
关于使用玉来记载文字,在《韩非子·喻老》中就有“周有玉版”的话,说明周代就以玉为文字的载体了。大戴《保傅》说:“素成胎教之道,书之玉版。”《素问》说:“著之玉版,每旦读之,名曰玉玑。”北宋时发现的诅楚文,就是把文字记在玉上的,字体与石鼓文大体相同,也考定为周代的遗物,但后来实物就散失了。a1942年,在河南曾发现十几片玉片与和石片,上面有墨写的文字,内容就是古人盟誓的载书。
(二)简策形态
简策,是对用竹、木简制作书籍时代装帧形式的总称,始于殷商,秦汉时最为盛行。《尚书·多士》中说“惟殷先人,有典有册”,说明简策在商代已经出现了,它们的使用时间很长,直到东晋末年才逐渐以纸代替简策。在纸出现和大量使用之前,它们是主要的书写工具。
图4 居延汉简
简策书已经具备了书籍装帧的基本形态,其文字的载体是竹和木。把竹子加工成统一规格的竹片,再放置火上烘烤,蒸发其中的水分,防止日久虫蛀和变形,然后在竹片上书写文字,仍沿袭甲骨文、金文的竖写直行、由右而左的款式,这就是竹简(图4)。《左氏传序疏》说:“单执一扎谓之简,连编诸简乃名为策。”竹简再以革绳相连成“册”,称为“简策”。它可以根据文章的长短任意确定简数,一简书字一行,最后用上下两道绳编串起来,卷捆后保存。还有苇编和丝编两种,考究者用织物缝袋装入。
竹简约起源于西周后期,一直延用到公元4世纪。竹简是早期书籍装帧比较完整的形态,在纸发明前最具代表性。竹简除以竹制成外,也有用木者,称木简。与竹简并行的还有木牍,牍是用于书写文字的木片,与竹简不同的是木牍以片为单位,一般着字不多,多用于书信。
(三)卷轴形态
1.帛书卷轴装
竹简的材料易得,制作工序也不复杂,但也有缺点。一是笨重,秦始皇时每日批阅公文用简达120斤,西汉东方朔上书,用简近3000片。其二,竹木简的长度宽度都有一定限制,除书写文字以外,很难适应绘制地图、作画等其他要求。而缣帛虽然价格昂贵、产量较少,但其分量轻、质地柔软、幅宽面广、易于着墨的优点使之很快成为与竹木简并行的书写材料。
帛书,就是指写在丝织品上的书,或者说是用缣帛作为书写材料而制成的书。明罗颀《物原》说:“史籀始墨书于帛。”早在春秋末年或战国初年,已经出现了帛书。之后经秦、汉、三国,直到晋朝纸书盛行以前,帛书大约流行了千年左右。不过在帛书流行的过程中,简策也并未灭绝,而是几乎与帛书同时流行到纸书盛行以前。
图5 湖南省博物馆藏西汉帛书《周易》
缣帛易朽坏,很难见到出土实物。1973年,长沙马王堆西汉古墓中出土了一批帛书(图5),其中有著名的老子《道德经》甲、乙本,此外还有《周易》、《战国策》、《左传》、《天文占星》、《医经》等二十多种书。自从这批帛书出土以后,真正古代帛书的形象才大白于人间。从出土实物看,帛书的制作与装帧基本上是在模仿简策图书。版式上,一般上下绘有边栏,类似简策图书上下两端的编绳,两行文字中间用竖线隔开,就像竹、木简之间自然形成的条格界线;装订上,也是仿简策书籍卷起,但在末尾装有木轴,而后以木轴为中心,从后向前卷起,中间系好以免散开,称为“卷子装”,也称“卷轴装”。由于缣帛比较珍贵,所以其装帧都很考究,可分为卷、轴、缥、带四部分。卷即绢帛,轴是用以旋转、舒卷的木片,缥是保护卷子的书衣,带是用来缚扎的。为了便于检阅,在卷口用籤条标上书名,称为“籖符”,又称“签条”。所用的材料因时代不同而异,汉代以竹简为签,汉唐以后都用象牙。
2.纸书卷轴装
帛书的产生,适应并促进了社会文化的发展。但随着社会的不断前进,特别是到了秦汉以后,封建社会趋于成熟,社会文化更加发展,因而帛书也就逐渐暴露了它的弱点。因为其生产有限,显得特别贵重,如果继续使用缣帛写书,不但不能适应日益发展的社会文化需要,反而会形成科学文化发展的障碍。因此,一种兼备缣帛优点而又非常便宜的新书写材料出现了。
纸的发明,并经过蔡伦改进技术,但纸书并没有马上取代简策和帛书。直至东晋末年,才由政府下令,写书一律用纸,并规定了写书用纸的颜色标准和规格。由于纸书同样具有帛书的柔软和便于卷舒的优点,所以手写的纸书出现并盛行以后,乃至早期印本书,尤其是佛经,其装帧方式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一直还是采取了卷轴装的形式。这无论从文献记载和实物留存都能得到充分的证实。生活在三国至西晋时的傅咸曾作有《纸赋》,说当时的纸书“揽之则舒,舍之则卷”,应当是最早对纸书卷轴装的形象描绘,可见三国两晋时期的纸制书籍已是卷轴装了。
图6 敦煌研究院藏卷轴装《大般若波罗密多经》
纸书卷轴装有简装与精装之分。简装纸书用普通纸和带漆或不带漆的木棒,不加任何装饰地从尾朝首卷起,如敦煌石室中保存的大量遗书就是这种简易的卷轴装(图6)。精装的卷轴装主要表现在轴、签、带的使用上,“缥”用丝织的绫锦,“带”用丝织的彩带,“签”、“轴”常常镶嵌象牙、珊瑚、金、玉等贵重物品。《隋书·经籍志》中说:“隋炀帝即位,秘阁之书,上品红琉璃轴,中品绀琉璃轴,下品漆轴。”《大唐六典》说:“其经库书,钿白牙轴,黄带红牙签;史库书钿青牙轴,缥带绿牙签。”
卷轴装到唐代已经非常完善,但随着社会的进步与文化发达,其缺点也日益明显。卷子一般都比较长,阅读时要边拉边卷,文字越多,卷子越长,阅读起来越不方便,要查检某一段落,尤为麻烦。到唐代后期,随着雕版印刷术的出现与普及,纸书装帧首先出现从卷轴形态到册页形态过渡的旋风装、经折装形式。
3.旋风装
关于旋风装的形制,历来说法不一。刘国钧、郑如斯《中国书的故事》把一反一正折叠的长卷叫做经折装,并说:“后人因为它同印度来的梵文贝叶经的形式相象,就称之为‘经折装’或‘梵夹装’”,又把首尾用厚纸粘连的经折装称为旋风装,因为这样“在拿取时,就不会有散开的扯断书叶的危险,如果从第一叶翻起,直翻到最后,仍可接连翻到第一页,回环往复,不会间断;因此就把它称为‘旋风装’。旋风装是经折装的变形”。大体上认为旋风装类似于经折装,又把经折装等同于梵夹装。a郑如斯、肖东发《中国书史》则认为“旋风装是由印成单页粘成长幅后,再折叠起来的”,也把旋风装定义为折叠的形式。k直到李致忠著《古书版本学概论》l、《古书旋风装考辨》m、《敦煌遗书中的装帧形式与书史研究中的装帧形制》n对旋风装作出翔实的考证,才彻底结束了学术界的纷争。
图7 故宫博物院藏旋风装《刊谬补缺切韵》 图8 敦煌研究院藏粘页装《妙法莲华经》
现故宫博物院藏有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图7),向我们展示了旋风装的形制。该书共五卷,凡二十四页,首页单面书写,其余二十三页均为双面书写,所以共是四十七面,每面三十五行(部分三十六行)。其装帧形式,是以一比书页略宽的长条纸作底,除首页因系单面书写,全幅裱于底纸右端外,其余二十三页因均系双面书写,故以每页右边无字空条处,逐页向左鳞次相错地粘裱在首页末尾的底纸上。“收藏时,从首向尾卷起,外表仍是卷轴装,但打开来翻阅时,除首页全裱于底纸上不能翻动外,其余均能跟阅览现代书籍一样,逐页翻转。” o
旋风装是从卷轴形态装帧到册页形态装帧的过渡形式。张邦基《墨庄漫录》形容其“逐叶翻飞,展卷至末,仍合为一卷”,它既具备册页装帧的基本特点,又保留了卷轴装的外形。至于“旋风”的得名,因故宫所藏《唐写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一书经长期卷舒后,书页很像空气分成若干层朝一个方向旋转而形成的旋风,所以称作“旋风装”,因展开平放时错落粘连、形如鳞次,又名“龙鳞装”。
(三)册页形态
1.粘页装与缝缋装
在敦煌藏经洞发现之前,粘页装与缝缋装并无实物可循,世人对其的认识主要源自宋代张邦基的《墨装漫录》。
图9 敦煌研究院藏缝缋装《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
宋代张邦基在《墨装漫录》中引用了王洙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作书册粘页为上,久脱烂苟不逸去,寻其次第足可抄录。”这里谈到书的制作方法用“粘”,就是把书叶粘在一起,所以称为“粘页装书”。基本是将纸单面书写,把有字的一面作为正面,相向对折,无字的一面作为背面。除第一叶上半叶和最后一叶下半叶外,各叶背面统统涂上浆糊,按顺序粘连,成为一册。
《墨装漫录》云:“若缝缋,岁久断绝,即难次序。初得董氏《繁露》数册,错乱颠倒。扶读岁余,寻绎缀次,方稍完复,乃缝缋之弊也。”这里谈到的“缝缋”,就是指缝缋装书。缝缋装“这种装帧书籍的书叶多是把几件书叶叠放在一起对着,成为长方形一叠,几叠放在一起,用线串连。……这样装订的书多是先装订,再书写,然后裁切整齐”。在敦煌遗书中,这种形态装帧的书有不少,中国、英国、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敦煌遗书都有发现。在日本,现在还可以看到用缝缋方法装帧的书籍。p
2.经折装
图10 敦煌研究院藏《佛说无量大慈教经》、《佛说续命经》、《佛说地藏菩萨经》等经文合册
经折装,也称为“折子装”。名为“经”,大概因为与佛经有关,名为“折”,大概因为采用了折叠的形式。是将一幅长卷沿着文字版面按照一定的宽度一正一反地连续折叠,形成长方形的一叠,在首末两页上分别粘贴硬纸板或木板作为护封而成(图10)。经折装是在卷轴装的形式上改造而来的。
随着社会发展和人们对阅读书籍的需求增多,卷轴装的许多弊端逐步暴露出来,已经不能适应新的需求。经折装首先是从佛经开始的。唐朝时佛教在中国达到了鼎盛时期,寺院遍布各地,僧尼、善男信女普遍诵经。传统书籍的卷轴装给诵经带来不小的麻烦。卷轴装形式的书,展开后如不用镇纸压住,会自行回卷,和尚诵经时,打开的经卷必须压住,很不方便。于是在佛教界便首先出现了经折装这种形式。所以一场针对卷轴装的改革首先在佛教经卷上发生了。这就是将写有文字的整幅经卷沿内文空隙,按照一定的行数或宽度,一反一正地折叠起来,形成一个长方形,完全展开以后为长卷,在某种意义上仍保留了卷轴的痕迹。这是经折装的简单形式,阅读时容易散开。虽有此不足,但在收藏、阅读时却不用卷舒,非常方便,是书籍制作的一大进步。后来有人针对经折装的弊病作了进一步改进:用一张整纸对折起来,作为书籍的封面、封底,并将其与书的首页、末页粘接在一起。这样在阅读时,书便不会散开了。这种折叠形式始于唐代,沿用到北宋。
3.梵装
图11 梵夹装示意图
梵装,也称梵夹装。它并不是从中国古代书籍装帧演变而来,“而是专指古印度书写在贝多罗树叶上的梵文佛教经典的装帧”q,后传入中国。(图11)
印度境内盛产贝多罗树,树叶宽而长,表面光洁,所以古代印度佛经一般书写在这种树叶上。梵夹装的制作方式是:将书写好的贝叶经,视经文段落和贝叶多少,依经文的内容顺序排好,然后用两块经过刮削的竹板或木板,将排好顺序的贝叶经上下各一块夹住,整齐以后在中间穿洞系绳。因其以竹木板夹住,内容又是梵文佛经,所以谓之“梵夹”,古代也习惯于以“夹”作为佛经的计量单位。
图12 敦煌研究院藏梵夹装《唯识三十论要释》
中国的古代也有类似梵夹装的书籍装帧形式,敦煌藏经洞便出土有梵夹装的经文。北京图书馆藏有五代时期回鹘文的《玄奘传》,其制作材料是纸,但采取的是单页长条双面书写的形式,显然是在模拟印度的贝叶经。其装帧方式也是集数页为一叠,每页中间都画有红色圆圈,显然也在模拟贝叶红穿洞结绳的遗迹。后世印刷的藏文佛经,很多都是采用这种形式,存世的也并不罕见。但这种装帧形式阅读时需要逐页取下,检索更谈不上方便,读后收藏也极费精力,所以“后世虽有模仿,但并没有成为图书装帧的主流形式”r。
4.蝴蝶装
图13 蝴蝶装示意图 图14 敦煌研究院藏蝴蝶装《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
蝴蝶装,简称蝶装,因书页展开似蝶形而得名,是由经折装演化而来的。唐、五代时期,雕版印刷已经趋于盛行,而且印刷的数量相当大,以往的装帧形式已难以适应飞速发展的印刷业。经过反复研究,人们发明了蝴蝶装的形式,盛行于宋朝,是宋元版书的主要形式。(图13)
其装帧形式是将每张印好的书页以版心为中缝线,把有字的纸面相对折起来,再将若干折好的书页对齐,以折边居右戳齐成为脊,而后再在书脊处用浆糊或其他粘连剂逐页彼此粘连,粘贴成册,然后裁齐成书,再装上硬纸作封面,便成一册书。这种装帧形式,从外表看很像现在的平装书,打开时版心好像蝴蝶身躯居中,书页恰似蝴蝶的两翼向两边张开,看去仿佛蝴蝶展翅飞翔,故称蝴蝶装。
唐代中国开始出现雕版印刷术,宋代以后,雕版印书事业得到空前的发展。雕版印书必须将一书分成若干版,一版一版地雕刻印制,印出来的书也相应地成为若干单页。传统的各种装帧已经不能适应新工艺制作的图书,于是出现了蝴蝶装。同时,蝴蝶装的特点是版心向内,单边向外,使书心得以保护。《明史·艺文志序》说:“秘阁书籍皆宋元所遗,无不精美。装用倒折,四周外向,虫鼠不能损。”正因为有这么多的优点,所以蝴蝶装在宋元时期盛极一时。
5.包背装
纵然蝴蝶装的优点有很多,但这种装帧也有弱点,即所有的书叶都是单叶,不但开卷使人看到的都是无字的反面,而且在翻阅时需经过两个背面的空白,翻两次才能看一页书,翻检极为不便,人们针对这一缺点进行改革,于是出现了包背装。
包背装是将印好的书页版心向外对折,由于是正折书页,故齐向右边而集成书脊,折好的数十页书页,依顺序摞好,而后戳齐左边书口,压稳。然后在右边框外余幅上打眼,用纸捻订起砸平,用纸捻装订成册,将书的天头、地脚处剪切齐,在书脊上刷浆,再用整张封面纸从书脊到书的上下两面包上,封面于书脊处粘住,再装上书衣,由于全书包上厚纸作皮,不见线眼,故称包背装。包背装解决了蝴蝶装翻两次才能看一页书的问题,大约南宋后期开始出现,经过元朝,一直沿用到明朝中叶,甚至到了清代,一些官印书籍仍采用包背装的形式。但是,如果经常翻看则会因粘连不牢而散开,为了解决这种矛盾,线装慢慢出现了。
6.线装
线装指用线来装订书籍,是传世古籍最常用的装订方式,是我国书籍装帧技术发展的最后阶段。
图15 线装书示意图 图16 毛装书
线装书的起源大概在北宋末年或南宋初年,明朝中叶以后逐渐盛行。明朝中叶,伴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市民阶层的精神文化生活要求也日渐提高,书籍的流通更加频繁,书籍的装帧形式也必须作出相应的变革。蝴蝶装、包背装均是逐页粘连,费工费时。如果经常翻阅,非常容易散开。为解决这一问题,线装便逐渐流行起来了。采用线装的古籍现在依然不难见到,所以对其装帧学术界没有异议。线装与包背装在折页方面没有任何区别,但不用整纸包背作书衣。而是将封面裁成与书页大小相同的两张,前后各一张,与书页同时戳齐。而后将天头、地脚,左边余幅裁齐,即可打眼用线装订了(图15)。这是古代最为进步的一种装帧方式,外形美观又很实用,所以流行的时间也比较长。
线装还有四种特殊的装帧形式:
(1)毛装
毛装形式在折叶和装订方法上与包背装没有任何区别,即仍然以版心为轴线,合叶折叠,集数叶为一叠,整齐书口,然后再书脊内侧打两眼或打四眼,用纸捻穿订,砸平。区别在于天头地脚及书脊毛茬自任,不用剪齐,也不用加封皮。这种毛茬参差而又纸捻粗装不要封皮的装帧形式称“毛装”,也称作“草装”(图16)。
毛装书通常在两种情况下出现:一种是官刻书,特别是清代内府武英殿刻的书,通常都要赠送给皇亲贵戚,因不知受书者如何装潢于是就毛装发送;另一种情况就是手稿,作者写完一章一节,为不使页码章节错乱,常常简单装订起来,毛毛糙糙、边缘参差。
(2)套装、函装
图17 故宫博物院藏锦面锦函《太上三光注龄资福延寿妙寿经》(明永乐四年沈度泥金写本)
线装书因软面书携带不便,所以加入书函、书套中(图17)。有些用硬纸做成,包在书的前后左右四面;有些以木作匣;有些有夹板放在书的上下,左右各用两带束缚;有些用纸盒盛装。
(3)夹页
图18 夹页书 图19 金镶玉
有些线装书内文用纸很薄,书页印好后,在折页时加进一张稍厚一点的白纸,或其他颜色的纸,这页纸并不印刷(图18)。这种做法一是为了使书页加固、硬挺一些;二是避免因纸薄透印影响阅读效果。清代后期,这种装订方法应用很普遍。
(4)金镶玉
金镶玉是一种补缀旧书的方法,因旧书被虫蛀蚀,或纸张薄脆,所以通过在书页里面衬上白纸,使天头、地脚及书脊三边都镶衬出白色的衬纸,再用纸捻将衬纸与书页重新装订,使经过镶裱衬纸的古籍既保持了原始的装帧形式,又使天头、地脚和书脑三面得以加宽,古籍版本得以拓宽,而原书页不易再受到损伤,从而延长古籍寿命。修补后的古籍线装书,黄色的书页衬以洁白柔韧的棉连纸衬托下,有着黄中透白、白中衬黄的颜色,所以才叫做“金镶玉”,扬州人称“袍套衬”,据说此法于明代(图19)。
三、结语
根据上文的总结,笔者制作出了中国古籍装帧形式发展简表,内容如下:
综上所述,古籍的装帧形式是随着书写材料、制作技术、传布方法和社会需要等因素的变化而不断发展的。新的装帧形式出现后,并不是立即取代旧的形式,旧形式依然在某些书籍上继续沿用,故同一时代可能同时使用有多种装帧形式,一种装帧形式的流行时间也不仅限于某一朝代。我国古籍装帧艺术历史久远,形式多样,技术卓绝,在世界书籍装帧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前人的研究让我们对古籍装帧形式有了丰富的认识与学习,而大量现存的实物资料和不断增加的考古发现也期待着更为深入的讨论和探索。
* 白晓璇:北京市文物进出境鉴定所副主任科员。
白雪松:北京孔庙和国子监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a 何卜吉:《中国图书知识》,8页,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5。
b 曹之:《中国古籍版本学》,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
c 杨永德:《中国古代书籍装帧》,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
d 钱存训编著:《书于竹帛:中国古代的文字记录》,159页,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e 邱陵编著:《书籍装帧艺术简史》,3页,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
f 李致忠:《中国古代书籍史话》,24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g 魏隐儒:《中国古籍印刷史》,3页,北京,印刷工业出版社,1988。
h 奚椿年:《中国书源流》,12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
i 李致忠:《古书版本学概论》,121页,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
j 刘国钧、郑如斯:《中国书的故事》,53页,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k 郑如斯、肖东发:《中国书史》,154页,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
l 李致忠:《古书版本学概论》,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
m 李致忠:《古书旋风装考辨》,载《文物》,1982(2)。
n 李致忠:《敦煌遗书中的装帧形式与书史研究中的装帧形制》,载《文献》,2004(2)。
o 李致忠:《古书旋风装考辨》,载《文物》,1982(2)。
p 杜伟生:《中国古籍修复与装裱技术图解》,59页,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
q 李致忠:《古书版本学概论》,136页,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
r 曹之:《中国古籍版本学》,552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
一、引言
2008年的大地震使以往不为人知的川西羌族地区这一边缘地带进入人们视野,川西羌族地区是指汶川、北川、茂县、松潘、理县等地,其中汶川县、北川县、茂县为极重灾区,理县、松潘县为较重灾区。同一年台湾学者王明珂的《羌在汉藏之间》简体中文版交付中华书局,人们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羌族及其及历史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王明珂,哈佛大学东亚系博士,现为台湾“中研院”史语所所长。王先生硕士时修读上古史,论文题目即是《上古的的姜、羌与氐羌研究》;后入哈佛大学东亚系,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人类学系的课程中。自1994年开始,十多年来每年有一两个月在羌族地区进行田野调查,累积了大量的资料。a
《说文·羊部》里说:羌,西戎牧羊人也。历史上的羌并非单一民族,是当时中原对西部游牧民族的泛称,即“羌” 曾是古华夏心目中的西方牧羊人或西方异族概念,代表古华夏自觉的我群西方边缘。目前作为中国 55 个少数民族之一的羌族,约有 20 万人,主要聚居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东南隅与北川地区,向西是人口 459 万、分布于中国1/4土地的广大藏族,向东则是人口达到12亿的汉族。王明珂在调查中逐步确立了代表各地羌族差异的三个典型社区: 松潘小姓沟、茂县永和沟、北川小坝乡内外沟,分别代表西北方最藏化的、中间的以及东方最汉化的羌族地区。羌族,像是汉、藏间的变色光谱,愈往东南,这儿的羌族愈像汉族;愈往西北去,当地的羌族就愈像藏族,这一带羌族同时与汉藏两大文化接触、碰撞、交汇,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边缘性、过渡性等文化特征,这是本书书名《羌在汉藏之间》的来源。
正如封底介绍所言“本书是一本羌族民族史,也是一本羌族民族志”,它是结合历史、民族志与现实关怀的书写。从民族史的角度来看,本书结合历史记忆、历史事实与历史心性来书写“羌”之历史,并借此说明华夏西部族群边界变迁,以及其如何贡献于近代中华民族之形成。从民族志的角度来看,作者以扎实的田野资料记录了在同一片土地上,汉、藏、羌等民族共同演绎的人类资源生态竞争与族群认同区分的故事。
全书分作三部分,分别是社会篇、历史篇和文化篇。第一部分通过对地理环境、语言、体质外貌、生计方式、婚丧礼仪、精神信仰等的描述向读者展现了羌族在以“沟”为单位中自给自足、相对孤立、资源匮乏的生活环境与生存状态,以及在此基础上以“羊脑壳”和“牛脑壳”、“一截骂一截”、“毒药猫”等村寨故事生动地诠释了羌族的族群认同和区分。这一部分是有关羌族历史与文化探讨的民族志基础。第二部分,作者对典范羌族史进行了解构,并以华夏边缘的观点对商代至民国时期的羌族史进行再建构,引出了一种根基历史即弟兄祖先故事,作者认为并不存在历史中延续不变的羌族,历史心性诠释并影响着羌人的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第三部分写的是古羌人文化作为事实、叙事和展演如何影响羌人的自我意识以及在当代的羌族认同,如何通过语言、文字、羌历年与锅庄舞、羌族妇女服饰、饮食文化、天神、白石信仰、端公与祭山会等形式进行文化再造。社会篇所描述的羌族事实上是历史和文化过程的产物,社会、历史和文化同样作为表征以反映社会本相。
此书与典型的民族史或民族志相比,在研究取向、研究内容、研究方法上带来了新观念的冲击,呈现出后现代的转向,它实现了“从主观和客观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转向在主体间性关系中提出和回答问题的思维方式”b。具体而言,从现代性向后现代性的转向的标志在于它放弃了把社会现象作为与物理现象一样的客观现象去观察和思考的原则,而是像常人方法学所宣称的那样,站在日常生活的立场上,在主体与主体的互动关系中给出双向解释。王明珂在访谈中说:“我认为自己做的并不是后现代主义的‘解构’,而是一种反思性的研究,是一种‘再建构’,即建构一种新的知识体系来认识我们当今的存在”c,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做后现代的解构,但他的研究正是传统民族史和民族志研究对自身的反思下得以重新建构话语,后现代的转向并没有超越现代性的框架,这种多重反思的目的是追求现代性的自我完善,正如王先生所说的建构一种新的知识体系来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现在。这种后现代的转向体现在诸多方面,比如在族群认同与区分这一充满争议的主题上、在对待历史和“历史”的立场上、采用边缘研究的取向而非站在中心看边缘、注重文本与情境结合的方法等,下文将进行详述。
二、认同与区分
学者李亦园先生在为本书作序时对作者对待族群的看法作出较高评价:“作者不仅批判、解构历史实体论,同时也不为近代建构论所囿限,而实际上是超越了两者的境界,进而从未来世界族群和谐平等共处的观点来‘筹谋改进或规划更理想的人类资源共享环境’,这是何等开阔的胸怀!”d族群认同和区分是贯穿全书的主题,对群体的认同产生了对他者的认异进而有区分的意识,对他者的区分带来的“异己感”反过来又强化了特定群体的内在认同。
长久以来学术界比较流行的有客观特征派或实体论,认为一个族群就是一群拥有共同体质、语言、文化、生活习惯的人群。但在 20 世纪 70 年代后,学术界开始盛行另外一种声音,就是以巴斯等人为代表的主观认同派或建构论。王明珂在书中并没有就此进行讨论,而是对两种立场都进行了解构或批判,寻求融合——即由人类资源分享与竞争关系, 及其在社会、文化与历史记忆上的表征, 来说明人类一般性的族群认同与区分。
王明珂指出历史实体论在学术上的缺失,主要在于将文本与表征当作历史事实与民族志事实,忽略了历史文本的社会记忆本质以及文化表征的展演本质,也就是忽略了两者之产生与存在的历史环境与社会环境。e过往持实体论的学者常以人群间的客观文化表征的相似性和一群人之文化与历史上某人群文化之间的相似性来界定群体的一体性。作者用田野事实进行反驳,川西地区这每一截的村寨人群在经济生业、聚落形式、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各方面都十分类似,但他们并没有成为一个建立在彼此认同上的羌族。解构的路径一是指出并不存在历史中延续不变的羌族,二是提出将文化视作一种文化展演,关注文化如何在本土与外在世界的互动中不断呈现与变迁。同时他也指出了近代建构论有两大缺失,其一是他们忽略了历史的延续性与真实性面向,其二是他们也忽略了对人类族群生活的现实关怀,甚至在意识形态的敌对中解构他者的历史整合成为一种有文化偏见的表述。f因此作者在书中强调他并非是解构历史上的羌族和羌族史所强调的中华民族一体性。他所要说明的是族群是人们在资源竞争与分配体系中,通过集体失忆与记忆,选择或丢弃某种共同的祖源与文化特征,达到对我族的认同与对他族的区分。g资源匮乏以及因此造成的资源划分与竞争,是社会认同与区分产生的主要背景,反映在认同结构和当地人的情感和行为上。
通过田野调查,作者发现在羌人的生活世界里,“内部”和“外部”认同是一个抽象而游移的界线,“我族”与“他族”也是特定环境中形成的相对概念,族群认同和区分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相对性。他认为川西羌人存在同心圆式的认同结构,“核心是自我或本人所属的最小家庭单位,外围则是一层层有亲而疏的本家族人、本寨人、本村人、本沟人以及尔玛等”h。通过强化层层边界来维持此认同结构的机制可以概括为“一截骂一截”和“毒药猫理论”,前者是针对外部敌人,后者则针对内部敌人。例如在未形成“羌族”此种认同以前,山寨中的村民所认同的“自己人”不出一条沟,由此形成所谓“一截骂一截”的关系:下游的人骂上游是“蛮子”,上游的人骂再上游的“蛮子”。毒药猫故事是因为各个寨子内部不通婚,女人都是来自外面的寨子,人们相信有些女人能变成动物形状通常是猫或者用指甲下毒来害自己的孩子或丈夫。女性被视为父系家族中的外来者和潜在破坏者,她们的边缘地位使她们易于与不洁、污染、鬼联系起来,承载并反映了村寨与邻人之间的恐惧、敌意与猜忌。影响羌人的族群认同和亲疏远近的是人群的资源分配问题,分享与争夺产生的团结与竞争使人们不断调整外部和内部关系,这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友好、恐惧、仇恨甚至暴力的根源,同时这也是支配人类“族群”生活的基本原则和真实图景。
三、历史与“历史”
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说,在民国之初的民族史建构中,学者并非追溯一个已存在之“羌族”的历史,而是在有关“羌”的大量中国历史文献记忆中建构历史上的“羌族”,这是作者所称的国族主义观点下的“典范历史”。i在后现代思潮的启示下,作者体会到此种历史的建构性,因此意图解构典范历史。在书中王明珂区分了两种历史,历史是指过去真正发生过的一些自然与人类活动过程,而“历史”则是人们经由口述、文字与图像来表达的对过去的选择与建构。在追寻羌族的历史事实与历史建构过程中,作者探索的是究竟当今的羌族有着怎样的历史,而被不同的群体建构的“历史”,又怎样影响并改造了历史上的羌族,也即分析“现在如何认识过去,而过去又如何造就现在”。j
在第六章作者运用华夏边缘观点对中国历史文献中的羌族历史进行再建构,商代甲骨资料中羌人所处的区域是河南西部、山西南部和陕西东部一带,商到汉期间“羌”这一概念所指的地域持续向西漂移,原来所指的地域则逐渐东方化,成为华夏的一部分。到东汉魏晋时期,作为华夏边缘的“羌人”概念移到了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羌人地带形成。唐至清时期随着汉化、番化与夷化羌人地带萎缩至岷江和北川之间。近代在知识分子的调查研究下羌族成为一个有具体内涵与边缘的民族范畴。作者借此说明“羌”并不是在时空中迁徙、繁衍、绵延的历史主体,它随华夏与周边民族的往来互动而不断变迁,它是华夏心中的西方异族概念。
通过实地田野,作者试图了解羌人的自我认同和本土社会历史记忆,即另一种“历史”。作者指出,此书最重要的贡献是让我们认识“弟兄祖先历史”并指出他们是一种历史心性的产物。k在岷江上游许多羌、藏族村寨间都流行着一种说明本地人来源的“弟兄祖先故事”。以松潘埃期沟为例,这条小沟中有三个寨子,当地人认为这三个寨子生活的来源为:从前这儿没有人,三个弟兄到这儿来,分别到三个地方建寨,他们就是三个寨子的祖先。弟兄祖先历史故事用共同起源记忆来唤醒族群成员间的根基性情感,以此凝聚并界定一共享空间资源之族群。跨越村寨与沟的“羌族”认同则是本土知识分子通过构建英雄祖先历史形成的,如把大禹、李冰、周仓、樊梨花等英雄作为本族共同的祖先,他们选择、修饰由外面世界传来的知识与自身原有的记忆结合,表现他们作为边缘少数民族的许多无奈、卑屈、期望与骄傲。
王明珂在书中所称的“历史心性”是指流行于群体中的一种个人或群体记忆、
建构“过去”的心理构图模式。历史心性决定了何种历史以怎样的方式被建构起来。作者在书中不仅引用文献中的历史事实,在此意义上“羌族是历史的创作物”,也使用一些地方传说与神话以及当地人的口述来讲述本地“历史”,在此意义上“羌族是历史的创作者”。这两种历史都与社会记忆和群体认同关系密切,正是历史与“历史”的交错与环绕,造就了羌族。其中作者更加关注后者,因为“历史”有助于我们理解“历史”如何在一个社会特有的“历史心性”下被建构,即人群的主观记忆与认同。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心性概念的提出体现了作者试图对历史实体论和建构论进行糅合的努力,将客观史实背景和主观记忆与认同两条研究路线进行合流。l历史心性作为民族特有的主观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使民族史的主位研究成为可能。
四、中心与边缘
乔健先生曾在1995年指出中国民族史研究在方法论上存在两个问题,一个就是我们过去的民族史研究将历史与演化混淆,对于演化的概括作的总结太多,而平铺详尽的历史资料太少,另一个就是主位与客位研究的差异,即民族史研究更应注意少数民族自己的材料和观点,而非仅仅从汉人角度与汉人记载的资料出发。m从民国时期王桐龄、吕思勉和林惠祥等学者的民族史著作来看,都不同程度存在大汉族中心主义,往往以中心看待边缘的角度来简单描写少数民族的演化。透过羌族如何建构自己的历史,王明珂反思了传统以中原为中心的历史叙事文化影响下的华夏历史书写,提出“从边缘看中心”的华夏边缘理论。
这本书延续了《华夏边缘》的边缘观点,作者认为所谓边缘观点或边缘研究,不一定是将边缘视为核心,而是努力发掘被忽略的边缘声音及其意义,及造成其边缘地位的历史过程。n这个新的研究取向在对“族群”(包括民族)的了解和界定上,强调由族群成员所相信或争论的“我族边缘”(哪些是异族)来认识一族群的本质;着重资源竞争与分配体系中族群边缘的形成与变迁,以及配合与造成此变迁的历史记忆建构与再建构过程,以及影响资源分配、竞争与历史建构的群体内外权力关系。o从族群内部来说,人们认为“无毒不成寨”即一个寨子需要有毒药猫存在的含义是:一个社会人群赖其边缘的维持而凝聚,而此边缘的形成与变迁则跟人们与邻近沟寨的内部紧张和资源竞争有关。而羌族的历史正是“华夏边缘”变迁的历程,羌族的存在为华夏在时间上、空间上、文化上都进行了划界。正如他在《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所说,“当我们在一张纸上画一个图形时,事实上是它的‘边缘’让它看来像这个图形。”
正是通过这样的华夏边缘研究,王明珂提出了他的民族历史观。在他看来,“历史是延续的,但在历史中延续的并非是一个‘民族’,而是一个多层次的核心与边缘群体互动关系”。p这是一种去核心、典范观点的历史认知。处于汉、藏两个民族的边缘的羌族其民族史不是一个孤立的的族群的历史,而是历史上、现实中华夏与周边族群互动、相生的历史。其次, 王明珂的边缘研究虽受到了巴斯的族群边界理论的启发,但边缘较之边界却极具后现代特点。边界是如同线条一样稳定的、清晰的、明确的、易于辨别的,边缘却是一块漂移不定的、暧昧不清的、不确定性的、不可言说的区域。汉藏之间或汉与非汉之间是一个漂移的、模糊的边缘,历史主体及其文化具有模糊性、多元性、演变性。基于后现代的学术觉醒,学者们之文本分析切入点经常不是“熟悉与相似”,而是文本中或文本间所呈现的荒谬、断裂、矛盾、失忆、模糊、挫折。q通过典型的边缘民族——羌族可以了解一个社会的多元本质和模糊边缘。
五、文本与情境
传统史学学者往往是扎根于对史料的考证,王明珂的历史人类学研究给传统的史学研究注入了新的血液,结合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等诸学科理论交叉研究以及结合文献资料、考古资料、口述资料、田野调查等调查方法。此种结合对两个学科都有启发意义,对人类学而言,意味着人类学从共时性分析转向历时性分析;而对历史学而言,提供了新的研究领域和研究方法。r王氏认为自己结合口述历史与人类学田野的方法是基于文本与情境之对应关系,“我一面从事人类学的田野情境观察记录,另一方面以一些关键问题(如历史)对本对人作采访录音,并将之化为文字文本”s。作者一面通过同当地人的闲聊与相处,将田间地头访问的“乡间野语”原样记录在文中附以按语,也获得大量口述资料、照片、实物、神话故事等,在现实情境中获得大量的文本;另一面通过阅读历史文献,在“历史上做田野”,获得历史上不同时代对“羌”有关的记载,与现实中羌人的生活空间和精神世界进行对应。
王明珂认为,无论是文献资料还是口述资料,或是文化、民族与历史现象,都是一种“文本”或“表征/再现”,而他的旨趣就是透过对文本或表征的分析,了解文本所潜藏的“情境”或“社会本相”及其变迁。文本存在于情境之中,情境也依赖文本来呈现与活化。t以弟兄祖先故事来说,此种历史叙事中最重要的符号是——弟兄,其隐喻是“团结”、“区分”、“对抗”。此文本及其符号所对应的情境便为:因资源匮乏而严格划分可分享资源的人群范围的生存环境下,自称祖先为弟兄沟中几个村寨的民众共享或竞争沟中资源,人们既在生计方式、山神祭拜和婚丧嫁娶上依赖邻近寨子的人们,但也对亲近的外人有所恐惧、猜疑和怨恨。注意的是,由于文本、表征与情境、社会本相的动态对应关系,作者的文本是奠基于历史变迁的,并且也会能动地作用于历史本相本身的演化。u比如随着社会变迁毒药猫叙事的情境发生变化,人们觉得“现在毒药猫越来越少了”。
作者所强调的本土情境(local context)并非指造成族群区分的资源环境、政治背景、迁徙殖民,等等,而是指上述背景所造成之微观的个人日常生活经验、人际关系往来以及相关行为与表征。v本书的关注点之一是讨论人如何践行、夸耀、攀附、批评文化习俗,如此之微观过程有如何造成历史变迁,比如在“一截骂一截”中,人们在夸耀自己的汉文化习俗和嘲笑别人的“蛮子”习俗过程中推动了“汉化”。作者意图脱离“结构”的层次而探讨个人日常生活中相互之间的爱憎情感,以及基于此情感的行为实践,个人的情感与实践受结构的支配,也塑造或改变社会历史和结构。作者通过村寨里的毒药猫故事强调要从不断化约的社会的、结构的、观念的体系到在本土情境中看到日常情感体验、互动、行为实践。作者从主体间性出发,注重观察微观人群互动如何造成历史变化(如人们的认同变迁),“这种研究受历史社会学者诺伯特·埃利亚斯的影响,我们要非常注意历史变化发生在人与人的亲近、接触之间,在人们细微的互动中,历史慢慢地推进”w。
六、结语
本书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作者在文末追忆中所说的“让全世界都知道羌族”,也在于在羌族的历史与现实中看到了华夏乃至任何人类族群的影子,还在于它提供了民族史研究向后现代转向的路径。从以上几个方面我们可以归纳出本书在后现代转向中的主要特征是:超越了主观和客观的二元对立,而转向了从主体间性关系中寻求答案,比如作者转而探索人类资源分享与竞争的相互关系所造成的认同和区分,而不去争议历史实体论和建构论的对立。这一重要转向为民族史研究的认知和实践的融合与多元提供了可能性,历史经由解构和再建构可以有多种的解读方式,不去探讨弟兄祖先历史故事的真实性而借此种“历史”来了解羌人的历史心性;中心和边缘并非对立,而是在历史延续中互动相生,通过典型的边缘民族——羌族可以了解一个社会的多元本质和模糊边缘;基于文本与情境之对应关系将口述历史与人类学田野结合实现了方法论上的创新。其次,作者的研究对传统民族史和民族志研究的反思和自我完善,作者批判了历史实体论,解构了国族主义观点下的“典范历史”,反思了传统视以中原为中心的历史叙事文化和以考证为主要方法影响下的华夏历史书写,去典范、无中心是走向多元的前提。复次,作者在论调中走向了相对性、不确定性、模糊性等重要的后现代特征。在羌人的生活世界里“内部”和“外部”认同是一个抽象而游移的界线,“我族”与“他族”也是特定环境中形成的相对概念。文本分析切入点经常不是“熟悉与相似”,而是文本中或文本间所呈现的荒谬、断裂、矛盾、模糊。最后,作者像常人方法学所宣称的那样,站在日常生活的立场上观察微观世界达到宏观变迁的过程,作者通过毒药猫故事等强调要脱离结构而回到本土情境中,看到结构下人们的常情感体验、行为和互动。
然而本书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是作者强调当地的资源分配造成的区分和认同,在一定程度上简化了社会本相。如何翠萍(2003)提出的“在重建这个毒药猫故事产生的社会情境时,笔者认为作者对‘族’群层次议题的执著,可能使他忽视了毒药猫故事在非族群意义的文化上反思社会性建构的探讨,同时也绝对化了父系家族的亲属群体范畴。这样的做法,可能简化当时的社会本相,并影响我们对于agency的理解”x。二是作者在提出历史的另一种可能性的同时也模糊了历史真实性和主观记忆,比如永远摆荡在历史事实和历史想象之间的毒药猫故事是否确有踪迹,作者写了许多当地人讲毒药猫的故事而却从未遇到过被称为毒药猫的女性本人吗?三是作者一只脚踏在后现代性,另一只脚却还留在现代性,如作者提出挖掘边缘的声音,但这个边缘仍然是相对于中心的边缘,羌族的历史是华夏边缘变迁的历史和少数民族汉化的历程,作者对于传统的解构是不彻底的。
* 周爱华: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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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王洪波:《川西羌族:“弟兄祖先历史心性”的启示》,载《中华读书报》,2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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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王明珂:《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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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王明珂:《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
j 王明珂:《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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